周麗
水果中,檸檬是個異數(shù)。
既不像蘋果、香蕉、梨子、葡萄那般去皮后完整食用,給人帶來大嚼特嚼后的痛快酣暢,又不能帶給人們舌尖上甘之若飴的滿足之感,始終只能作為配角存在于我們的生活里。好在有人喜,有人愛,它的世界里人來人往。
又是一年秋風(fēng)起,天微涼,檸檬也漸黃。
青里泛著淡黃的三枚檸檬,掛在門前綠化地的檸檬樹上,和我家小院一欄之隔。那里原來是小區(qū)的一塊公共綠化地,從去年初春起,青青綠草被愛花的鄰居漸漸鏟除,取而代之的,是她栽種土里的各色花朵,四季有花開,悅目又賞心。盆栽也是主打歌,巴掌大的地方被大大小小的盆兒塞得密密麻麻。見縫插“盆”的都是樓上人家,盆里栽的多半是平民蔬菜,大蒜,西紅柿,辣椒……因而,當(dāng)掛著青果的檸檬樹被主人挪至此處后,一下子搶了所有的風(fēng)頭。它的主人是四樓一位孫姓大姐,年過五旬,穿著寬松隨意,她除了做做家務(wù),打打麻將外,剩余時間就是打理這棵樹。每天傍晚時分,我踩著薄暮而歸,總見她蹲在樹前,澆水,松土,或者修剪枝葉。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檸檬樹分枝散葉,開花結(jié)果。春去秋來,一盞盞青黃燈籠,掛在秋天的屋檐下,一陣風(fēng)吹過,傳來它們和綠葉的竊竊私語。
檸檬為媒,慢慢地,我們熟悉起來。得知我也喜歡,熱心的孫姐前后兩次,從枝繁葉茂的檸檬樹上為我剪來幾根帶葉枝干,耐心地教我插栽要領(lǐng)。某月某日某時,我猛然想起院子里的它們,一路小跑過去,可憐的嫩枝早已曬蔫,萎謝成兩截枯枝。孫姐問起,我自是羞愧難當(dāng)。于是,第三次插枝,孫姐親手栽種,冒著淅瀝瀝的小雨,而且攬下所有的活兒:下雨天,她把花盆搬至粗壯的梅樹下躲雨;天放晴,再搬出來曬太陽。日復(fù)一日,月復(fù)一月,在孫姐的精心呵護下,檸檬枝安然度過炎熱的盛夏,挺直了腰桿,卷曲的枝葉也一天天舒展鮮活。那一刻,我藏在心底許久的夢悄悄冒出新芽來:在深秋的午后,沐浴著陽光的融融暖意,摘下一顆檸檬果,切成片,投入玻璃杯中,細(xì)品慢啜之間,流年悄然轉(zhuǎn)換,煙月已把人事改,回眸處,曲終,人不散。
果未結(jié),夢未成之前,檸檬還須得去超市購買。五顏六色的水果攤前,最喜歡的,是斜躺在貨架上的檸檬。一個袋子里裝上兩枚,黃亮,圓潤,飽滿,表皮光潔,只見它們頭挨著頭,肩并著肩,活脫脫一對親熱的小情侶。拿起一枚,湊到鼻尖,有薄薄的冰涼,輕輕的香氣。離開時,總不忘捎回幾個。
一直隱隱覺得,檸檬是有靈性的,像是為夏天而生的小精靈。越是酷暑難敵,它越發(fā)清涼;越是潮熱難耐,它越發(fā)爽利。儼然成了盛夏酷暑的黃顏知己。當(dāng)然,也是我的親密朋友。我和檸檬相處的方式很簡單,很純粹。晨起,在溫?zé)岬陌姿锱萑霂灼瑱幟?,淡淡的酸,溫溫的熱,瞬間,神清氣爽,沁脾入心。一杯檸檬水的工夫,一則小故事也恰好讀完。
視力拙鈍,像他所飼養(yǎng)的犀牛一樣“靠嗅覺生存”,敏銳的嗅覺很快捕捉到她,一個喜歡嚼著檸檬味口香糖的女孩兒明明,朝夕相處中,他愛上了她。在他心里,女孩兒就像檸檬一樣干凈,清透,溫暖。他追隨著這股檸檬香氣,把這份愛養(yǎng)在心底。
似乎,素來低調(diào)而善良的檸檬,它的存在便是為了成全,成全另一種美好。故事里,生活中,莫不如此。菜肴里滴上幾點檸檬汁,冷飲杯上插入一圈檸檬雕花,洗臉時點上幾滴檸檬水,洗衣皂粉里加入少許檸檬精華……閑來胡亂地想,如果有一天,看似可有可無的檸檬,永遠地消失在餐桌上,杯子里,就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想必,懷念的遠不止我一個。畢竟,曾經(jīng)的擁有怎么能說忘就忘?原來,檸檬亦如生活里的一些人啊,不經(jīng)意相遇,不刻意相處,不顯山不露水。待到秋將盡,無聲地離去,方才驚覺,彼此的世界里,我們只是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