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舒
她抗議了35年,她見證了街對面5位總統(tǒng)的就職和卸任,忍受了華盛頓歷史上最嚴重的幾次颶風、酷熱和暴風雪,但康妮說:“這些年來,沒有一個總統(tǒng)走過來。我在等待一個答復?!?/p>
在美國白宮對面的拉法耶特公園的人行道上,有個矮小的白色帳篷。那里住著一位名叫康塞普賽昂·皮奇奧托的老婦人,號稱白宮門前駐守時間最長的“釘子戶”,是離美國總統(tǒng)最近的“鄰居”,她在那里抗議了將近35年。一塊不到兩平方米的空地上,撐起一把大遮陽傘的傘骨,上面覆蓋著一層白色塑料布,用黑色裝訂夾固定,里面雜亂地堆放著一摞摞不同語言的宣傳單。帳篷兩旁分別矗立著一塊黃色木板,上面寫著醒目的黑色大字:“銷毀一切核武器,否則就是世界末日”;“靠核彈為生,必因核彈而死”。這就是她抗議的內容和全部家當。
人們習慣叫她“康妮”。她非常瘦小,身高不到1米5,含胸,腰扭曲地向前挺著。康妮古銅色的臉上,是常年風吹日曬留下的深痕。她不說話時,嘴唇緊緊抿成一條堅硬的直線,一張口,就露出門牙全部掉光、空洞洞的嘴。
她在一個自行車頭盔里粘上黑色假發(fā),套在頭上,再裹上條彩色頭巾。
她離白宮這么近,卻與周圍一切格格不入。游客們往往在離她幾米開外的地方駐足,有的會掏出相機拍照。這時她就會用尖細的嗓音,帶著濃重口音一遍又一遍地喊道:“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就要來了,除非人們采取行動”,“覺醒或者死亡,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出路”,“如果我們不制止,世界將被核武器毀滅”。
有人搖搖頭,說“她瘋了”。
在1981年開始坐在這個公園的人行道上之前,康妮還不是這副模樣。
在她的描述中,人們大致了解到,康妮出生于西班牙,1960年來到美國。她嫁給了一個意大利裔丈夫,婚后卻苦于一直沒有孩子。他們在阿根廷領養(yǎng)了一個女兒,但康妮卻因領養(yǎng)手續(xù)問題,在阿根廷獨自滯留了3個月。
輾轉回國后,康妮稱自己的丈夫將她關進精神病院,并將女兒從她身邊搶走。她不停地找律師、朋友、法官、政府,想奪回自己對女兒的撫養(yǎng)權,但沒人能幫她。
絕望的她來到白宮前討要說法,依舊無果。就在這時,康妮發(fā)現(xiàn)在白宮門口抗議的托馬斯,這個自稱哲學家的流浪漢,宣稱政府說謊,并提倡為了世界和平,銷毀一切核武器。
康妮在他身邊坐下,過了幾個小時,他們就因非法在拉法耶特廣場露營,遭到警察的逮捕。從監(jiān)獄里出來后,托馬斯對她說:“既然我們都在尋求公平與正義,我們應當組成一個團隊。”康妮同意了。
“既然我沒有辦法幫自己的孩子,我只能幫世界上其他的孩子?!笨的菡f,“我得讓他們遠離災難?!?/p>
從此,康妮與托馬斯,以及隨后幾年加入的托馬斯的妻子艾倫,一起成了白宮門前的“和平守夜人”。
巡邏的警察不喜歡他們,游客嘲笑他們,但并非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們。哥倫比亞特區(qū)唯一的國會代表諾頓女士,就被他們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堅持打動了。
受“和平守夜人”的啟發(fā),1993年,諾頓議員草擬了核裁軍和將核支出用于解決貧困問題的議案,并在哥倫比亞特區(qū)通過。議案被提交到了國會,這是康妮和她同伴們的聲音,第一次獲準進入美國的權力中心。
盡管,諾頓的核裁軍議案從來沒有在國會上獲得通過。
但諾頓并不悲觀,她認為在這30多年里,康妮的呼吁已經(jīng)在逐漸實現(xiàn),包括美國逐步削減核武器的計劃,以及奧巴馬與伊朗就核問題達成的協(xié)議。
“每個抗議的人都知道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的。但如果你不堅持,改變就永遠也不會發(fā)生?!敝Z頓說,“也許你不能促成一場行動,但你可以讓這個話題持續(xù)存在在公眾視野中?!?/p>
所以康妮堅持出現(xiàn)在白宮對面的人行道上——一個無法讓人忽視的地方。
2009年,托馬斯因肺部感染去世,他的妻子艾倫隨后也離開了守夜人陣地。2012年,康妮在騎自行車時被出租車撞倒,身體越發(fā)不如從前了。
她越來越依賴年輕志愿者們的幫助,但每天從上午11點到晚上8點,她仍親自駐守在白色帳篷前。
奧巴馬連任后,康妮甚至給他寫了一封信。
但她說:“這些年來,沒有一個總統(tǒng)走過來。我在等待一個答復?!?/p>
她等不到了。今年1月25日,她在附近一家收容所去世了。
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