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夫
王查理的朋友里面,喜歡坐飛機的幾乎沒有,王查理對飛機的態(tài)度是能不坐就不坐,如果有高鐵的話。從北京到??谶@一趟航班,王查理自己也不知道曾經(jīng)飛過有多少次,幾乎每次都是陪著母親。王查理的女兒是母親一手拉大的,后來女兒大學畢業(yè)就留在??谧鲭娨暰庉?,所以,王查理總是陪著母親飛到??谌タ此膶O女。最糟糕的是,從北京飛海口的飛機總是晚點或延誤,王查理也說不清在這個機場誤過多少次飛機了,每次王查理都在心里默默說,“這次可不要誤機,這次可不要誤機,”雖然誤機的好處是可以吃到那種質量比較好的免費盒飯,但誰又會為了吃一個盒飯而在機場待上七八個小時或更長?
外邊這時候又開始下雨了,候機大廳的玻璃“嘩嘩啦啦”一片響,王查理抬起頭,天空是那種鐵灰色,許多小說家特別喜歡用“鐵灰色”來描寫大雨將至的天空,候機大廳的玻璃要多大有多大,幾乎可以看到整個天空,這時的天色變化很快,已經(jīng)是接近黑或者是越來越黑了,這樣的天氣飛機注定是不能起飛了,那么就希望這場雨趕快過去,希望它快來快走。
王查理慢慢吃著手里的盒飯,一邊吃一邊看著天,一邊還會用手指按按那顆牙,王查理前邊那顆牙不行了,前不久打籃球給磕了一下,所以他現(xiàn)在吃飯總是很小心,很怕吃快了會不小心把那顆牙齒給碰下來,他希望那顆牙齒自己會慢慢再長住,大夫說有這種可能,有時候一顆牙齒被碰了一下,搖動了,看樣子就要掉了,但過些時候又奇跡般地長住了。
王查理不想吃了,他看看手里的盤子,盤子分了幾個格,一個格子里是米飯,一個格子里是紅紅的叉燒肉,也只是幾小塊兒,另一個格子里是一大塊魚,然后還有蔬菜,王查理把肉和魚都吃了,菜卻剩下。王查理說自己是肉食動物,從小就不太喜歡綠色蔬菜,所以只吃了兩口。王查理決定不再吃,他看看兩邊,然后拖著行李箱去了后邊,后邊那排椅子旁的垃圾箱都快滿了。然后,王查理又坐回到原處,多少年來,飛??诘牡菣C口總是在10號,幾乎從沒變過。
王查理從口袋里取出了那本書,他喜歡這種銀灰色封面的小開本,他想靜靜地看一會兒書,這是一本專業(yè)書,講心理的,王查理是心理醫(yī)生,所以他一直很留意這方面,但王查理沒看幾行,眼睛就有點睜不開了,他覺得很困,很想迷糊一會兒,這幾天他總是休息不好,因為他總是半夜爬起來看世界杯足球賽,一邊看一邊還會吃些東西,也不過是一杯紅茶或是一小塊兒那種叫做蕎酥的甜點心。王查理把書放下,想閉著眼稍微歇會兒,也就是這時候他左邊什么地方猛地響了一聲,這響動把王查理嚇了一跳,他睜開眼,有好幾個人都朝那邊沖了過去,像是出了什么事,王查理朝那邊望了望,決定過去看看是不是有人暈倒了?或者是什么人犯了病需要急救?
王查理站起來了。王查理上醫(yī)科大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自己要去當一個心理醫(yī)生。也沒想到心理醫(yī)生居然要有十分好的口才,而且,因為工作的關系還會時不時深入到某個病人的私生活里邊去。王查理覺得自己也許再過若干年會去當一個作家,把自己的病人放在一起寫成小說。王查理站起來,朝那邊走過去,把擋在他前面的人輕輕推了推請他們給自己讓開一下,這么一來,王查理就站到了前邊。因為王查理站到了前邊,所以他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個年輕人,正背對著自己,年輕人的頭發(fā)有一部分給染成了黃色,這個年輕人這時猛地抬起了腿,“嘭”地一聲,年輕人的腳一下子就踹在了一個人的身上,被踹的那個人猛地朝前一撲。王查理雖然站在年輕人的后面,但還是能看到被年輕人一腳踹倒在地的是個老太太?!芭尽钡囊宦?,這時候那個年輕人又舉起了手,手落下來的時候,王查理才明白是那個年輕人在打老太太耳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又是“啪啪啪啪”接連幾下,王查理要喘不過氣來了,這可是件讓人氣憤不過的事,這么一個年輕人在打那么老的一個老太太,也只是停了片刻,那個年輕人再次對著老太太揚起手來的時候,王查理聽到了自己的尖叫,可怕的尖叫,這尖叫實在是太可怕了。那個被踹倒在地并被年輕人頻頻扇耳光的老太太竟然是王查理的母親。
王查理一下子坐了起來,滿臉都是汗,身上就更不用說。王查理剛才的尖叫實在是太可怕了,坐在他周圍的人都被他的尖叫聲嚇了一跳,大家都很吃驚地看著他,王查理這才明白自己其實只是做了一個夢,一個讓他很吃驚的夢。王查理的母親去世已經(jīng)快一年了,在此期間,他很少夢到母親,而讓他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會在候機廳里夢到母親。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王查理站了起來,因為站得太猛,他身子歪了一下,把正在充電的手機碰掉摔在地上。王查理的臉色在那一剎間真是難看,他朝那邊看過去,剛才那幾個人就是朝那邊跑,也就是在那個地方,現(xiàn)在安安靜靜坐著幾個人,那幾個人誰都不跟誰說話,都在看自己的手機。就在那個地方,就在剛才,那個頭發(fā)被染黃了一部分的年輕人一腳把母親踹倒在地。怎么回事?這可太不像是夢了,夢不會這么真切,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夢?那個年輕人去了哪里?即使是夢,那個年輕人也不能讓人饒恕。
“殺了他?!蓖醪槔碚f。
旁邊的女孩兒,正在看手機,馬上到一邊去了。
“我要殺了他?!蓖醪槔碛终f。
又有兩個人挪了一下,坐到離王查理遠一點的地方去了。
王查理又坐下來,他能感覺到自己在抖,手在抖。
王查理看看左右,覺得自己最好是能找個人說說話,否則,也許自己會被憋壞,這個夢太刺激人,太讓人受不了,王查理看看左右,擦了擦汗,或者是,馬上再睡,繼續(xù)睡,繼續(xù)做那個夢,在夢里找到那個年輕人把他殺了。“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蓖醪槔砺犚娮约涸谛睦镎f。王查理把礦泉水瓶子拿過來,用力攥了一下,手還是有些抖,他喝了兩口,又站起來,又朝那邊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會做這樣的夢?那邊現(xiàn)在安安靜靜,坐在那邊的人都在安安靜靜看手機,在這個世界上,人們像是最關心的就是手機,最愛的也是手機,如果手機可以和人做愛,人們幾乎都可以不再結婚。接著,王查理又坐下來,開始打電話,給他的愛人,一個海鷗研究中心的研究員,王查理對愛人說這個可怕的夢,說夢中的情景。王查理很激動,有點語無倫次,又說外面的雨,說航班延誤,說自己也許馬上要再睡一下,既然飛機一時半刻根本就不會起飛,自己要在夢里找到那個年輕人。
“殺了他!”王查理對著手機說。
“不過是個夢。”手機里,王查理的愛人笑起來。
“我要殺了他!我要在夢里殺他一回?!蓖醪槔碚f。
王查理旁邊的那個老年人,看著王查理,把報紙對折了一下。
王查理開始翻自己的包,里邊有洗漱用具,有一雙拖鞋,還有一個小袋子,袋子里面全都是藥片,王查理出門總是帶著睡覺藥,他睡眠不是很好。王查理想好了,就再睡一覺,如果睡著,也許會把那個夢給連續(xù)起來,也許這樣自己真可以在夢里找到那個年輕人,有可能,一定要把他給殺了。王查理把手里的那兩粒白色藥片吃了下去,吃過藥,王查理閉上了眼睛,他讓自己不要想別的事,只想剛才做的那個夢,王查理是學心理學的,他知道這樣有助于自己回到剛才的夢里去。
還是今年五月,那天,王查理的母親要去廣場,她們老年合唱團有個演出要在五角星廣場進行,所以那幾天她們天天都要去那邊去練一下,和她一起去的還有另外兩個老太太,她們簡直是已經(jīng)無聊到非要唱歌不可,她們的歌聲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廣場一帶人們的正常生活秩序,但她們不唱不行,一旦有人出面干涉,她們就唱得更來勁也更賣力。王查理的母親,還有另外兩個老女人,她們從小區(qū)北邊那個大門出來就朝東邊拐了過去,朝東拐,走不遠,她們再朝北拐,過了那條馬路,對面就是超市,從超市的后邊去廣場是個捷徑。就在往東拐的時候,王查理的母親忽然倒了下來,是一輛總是在人行道上亂竄的蹦蹦車把她撞了一下,王查理的母親是朝右側猛地倒下去,頭部正好在花池的邊沿上碰了一下,她“唉”了一聲,然后幾乎整個身子一下子就都撲到了花叢中,旁邊的人只能看見她的腿在動,但她又奇跡般地從花叢里爬了出來。那個開蹦蹦車的年輕人,頭發(fā)的一部分被染成了黃色,后來,據(jù)現(xiàn)場的人們努力回憶,也只能記起這一點。那個年輕人看王查理的母親像是沒什么事就走了。結果晚上就出了事,雖然接下來王查理的母親還是去了廣場,但她一句也沒唱,她一直覺得頭暈惡心,后來就突然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再后來她就被直接送到了醫(yī)院。
在王查理母親住院的時候,王查理的女兒從??诩贝掖亿s回來了,她一進病房就問王查理,“奶奶怎么還沒醒來,不是說沒事嗎?”說話的時候,包還在她肩上背著,一個包兩個包三個包,一個包里是攝像機,那種小型的,一個包里是錄音機,那種大型的,另一個包里全部是化妝品,各種化妝品。王查理對女兒說,“都檢查了,不會有什么事?!蹦菐滋?,王查理的同事也不停地對王查理說“應該不會有什么事,只不過是輕微的腦震蕩,明天就應該能醒來了,只不過醒來后頭部會很疼?!?/p>
但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醫(yī)院又給王查理的母親做了一次頭部CT,但王查理的母親還沒有醒來。
“不應該總是這么昏睡???”王查理對神經(jīng)科的孟大夫說。他們是好朋友。
“會醒的,也許馬上就會醒來了,不會有什么事的。”孟大夫甚至勸王查理他們都先回家去休息,“有什么事就給你們打電話。”
那天晚上,王查理還真回了家,還好好洗了一個澡,用了些浴鹽,浴鹽的味道很好聞,但就是讓眼睛有點受不了。
王查理洗澡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女兒從醫(yī)院打過來的。
“是不是醒過來了?”王查理馬上問。
“問題是怎么還不醒?”女兒小聲在電話那邊說她擔心會出什么事?
“神經(jīng)科的大夫都很有經(jīng)驗,他們說沒事就會沒事,也許馬上就要醒了。”王查理對女兒說,“只不過輕輕磕了一下。”
王查理和女兒說話的時候能覺得自己心里很慌,但他也只好這么對女兒說,那幾天,王查理還準備去岳陽開一個會,那邊的機票都已經(jīng)給他訂好了,王查理喜歡坐在靠走道的座位上,他想好了要早去機場一會兒,要選一個靠走道的座位。但王查理沒有去成岳陽,雖然為此他還查了不少有關岳陽的資料。
“也許馬上就會醒來了,也許馬上就會醒來了?!蓖醪槔韺ε畠赫f。
就在第二天,王查理的母親卻突然去世了,去世之前,王查理的母親突然睜開了眼,但圍在她旁邊的人都知道她其實什么都看不到,或者她在看別人看不見的什么東西,那種眼神讓王查理永生難忘,王查理抱著母親,看著她又慢慢閉上了眼睛,緊接著是長噓了一口氣,這口氣出得很長,那情景,不是長噓一口氣,倒像是一個盛有氣體的袋子突然破了,口袋里的氣就都不停地跑了出去,人就一下子癟了。
“想不到,想不到,從片子上看,真是一點點事情都沒有?!泵洗蠓驌ё⊥醪槔淼募绨蛞灰^分悲傷,連連說真是對不起,片子上真是一點點事都沒有。他還又和王查理握了一下手,很用力地握了一下,然后就從病房走了出去。剩下的事就是護士們的事了,她們很熟練地把那些吊在床頭的瓶子和其它東西都取了下來,當然還沒有忘了把氧氣開關也關上。
其間,王查理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動不動,那一刻只有耳朵還是他的,有人從病房走廊跑過去了,又有人走過來,腳步很輕快,又有人跑過去了,還尖叫了一聲,王查理就那么一直靜靜坐著,好像是在等著母親醒來。
“我能為你做點什么事嗎?”
后來,那個孟大夫又出現(xiàn)了,已經(jīng)到了交班的時候,他把什么東西塞到王查理的手里,他們是多年的同事又是好朋友。王查理此刻好像已經(jīng)變成了木頭人,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孟大夫只待了一下就又離開了,這種情況他見多了,孟大夫離開的時候王查理才動了動,有什么從王查理的手里掉了下來,是孟大夫剛才塞到他手里那一沓錢。也就是在那一刻,王查理覺得自己很餓,忽然很想吃東西,那么想吃,他已經(jīng)有好幾天沒有吃過東西了,但王查理覺得這不是吃東西的地方,也不是吃東西的時候,他就依舊那么坐著,病房外邊,依舊是有人過來,有人過去,又有人過來,又有人過去,好像這個世界上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后來王查理忽然跳了起來,他覺得自己非吃點什么不可了,醫(yī)院對面有幾家飯店,后來王查理就坐在一家飯店里狼吞虎咽,滿臉是淚,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東西,有幾次他被噎著了,但他還是往嘴里不停地塞。那個飯店里的人認識他,破例給他上了一盤免費的果盤,果盤里是幾片哈蜜瓜,幾片橙子,還有兩片西瓜,接著,服務員又給他倒了一杯水。
“我要殺了他?!蓖醪槔硗蝗徽f。
旁邊正有人朝這邊看,馬上把目光錯開。
“蹦蹦車就不該上人行道,我要殺了他?!蓖醪槔碛终f。
有人站起來,看看王查理,離開了。
飯店里的人都盯著王查理,他們都很不安,他們很少能看到這種場面,一個人一邊吃飯一邊流淚。這種事畢竟太少了。一個人傷心的時候是不應該吃飯的,在這種時候吃飯是會得病的。人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候機廳外面的雨還在下著,而且越下越大,王查理坐在候機廳里可以看到停在外面的飛機機身上的雨霧,整個飛機像是在冒白煙,像是在燃燒,王查理想不讓自己看那架飛機都不行,王查理吃過了藥,但睡意一時半會兒還沒有降臨,但王查理又很難讓自己把眼睛閉嚴實,王查理明白那片睡覺藥的藥效還沒有正式發(fā)作,所以自己暫時還睡不著。但王查理想讓自己覺得自己其實已經(jīng)睡著了,所以那架飛機在他的眼里才冒著滾滾白煙,這情景也只能在夢里看到。一只比較大的鳥,紅色的喙,黑色的羽毛,落在了候機廳外邊的鋼架子上,它正在梳理羽毛,一般來說機場很少能夠見到鳥,但這只鳥就落在了玻璃外邊的鋼架子上,雨實在是太大了,它沒處去,它也許給淋濕了,濕透了,所以在那里不停地梳理著。王查理希望自己趕快睡著,睡、睡、睡、睡,王查理在心里命令自己,讓自己的腦海里努力去想那個頭發(fā)被染黃了一部分的年輕人,這時候,離剛才的那個夢還沒過多長時間,就好像一個人走路,停了一下,馬上緊走幾步也許還能趕上。而與走路不同的是,王查理是要趕到剛才的那個夢里去,夢是什么,夢就像是一間屋子,如果說它不像是一間屋子,那起碼它應該像是一道門,只有進了那道門,你才可以看到一些你根本就想不到的東西和場景。但一般人很難找到這扇門,睡覺或者是做夢是很難由人控制的,你想睡,未必就能睡著,但你不想睡,卻偏偏馬上就會睡著,夢更是如此,沒有人能夠規(guī)劃自己的夢,你想做什么夢,那個夢卻偏偏不會出現(xiàn),你不想做什么夢,這個夢卻偏偏會一下子就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
王查理吃了睡覺藥,想馬上就睡著,其實他自己也明白這不是想睡著而是想去追趕,追趕夢里的那個頭發(fā)被染黃了一部分的年輕人,要是追上,王查理覺得自己要一刀就直刺過去,然后再說別的。雖然吃過藥,雖然想讓自己睡著,但王查理卻偏偏又睡不著了,雖然王查理半閉著眼睛,雖然王查理自己在給自己下命令,但腦子卻越來越清醒,這就讓王查理很惱火。王查理又坐起來,他把放在自己身邊的瓶子拿過來又喝了一口,水忽然變得很難喝。王查理覺得自己正一點一點把自己弄得火兒起來,如果這時候有誰說句什么,或有誰給自己一個不太好的眼神,王查理很有可能就會一下子發(fā)作起來。
王查理看看周圍,人們都很安靜,大部分都在看自己的手機。
王查理忽然很想找個人說說話,王查理覺得那個夢快要把自己給憋死了,王查理往左邊看看,是一個年輕人,也正在看手機。王查理又往右看看,是一對情侶,靠得很緊,是在看同一個手機,好像看到什么有趣的東西了,兩個人同時笑了一下。王查理覺得自己真應該找個人說說話,直到自己能夠睡著,王查理很想說話,但顯然沒人會聽他說話也沒人愿意和他說話,人們對自己的手機更感興趣,或者可以說對他們自己更感興趣。王查理覺得自己很憤怒,很生氣,他又朝那邊看看,看看那個夢中之地,那個把頭發(fā)染黃了一部分的年輕人就在那地方把母親一下子踹倒隨后又連連扇母親耳光。
王查理站起來,朝那邊看看,長噓一口氣。
“我要殺了他!”這句話從王查理的齒縫間被說了出來。
王查理要讓自己睡著,既然想要把剛才的那個夢接住,既然想要在夢里找到那個年輕人。臨躺下的時候王查理又看了看侯機廳外邊的天,天色可真黑,雨下得還很大,這樣的雨,任何飛機都沒辦法往天上飛。但無論是左邊的人還是右邊的人都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王查理又把自己的那個小包取出來,打開,又從藥瓶里取了兩小粒睡覺藥,這是他吃的第四粒睡覺藥。
然后,王查理閉上了眼睛。
“這下子應該能睡著了吧。”
王查理對自己說此刻還不遲,離那個夢還不遠。
救護車把王查理從飛機場拉出來的時候天上的雨已經(jīng)停了,王查理還沒有醒來,因為去海口的乘客們都已經(jīng)登了機,因為廣播里一次又一次地宣布飛往海口的飛機馬上就要關艙門,人們這才發(fā)現(xiàn)了躺在候機廳椅子上的王查理,但無論人們怎么推怎么喊都弄不醒他,所以救護車很快就到了,王查理一直在沉睡,他在睡眠之中什么都沒有看到,而當他睜開眼醒來卻已經(jīng)是第二天晚上的事。
“嚇死我了?!?/p>
王查理聽到的第一句話是他愛人的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