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佑良

一

祥云來到陽光縣消防大隊的第二天，就成為疤隊長了。大家不好當(dāng)面問，他右臉上有一個新鮮的包包，比雞蛋小不了多少，烏紅烏紅的，包包下面，還有兩道深深的指甲印，是怎么來的？幾個老兵和新兵們在訓(xùn)練休息之余，背著祥云的時候，就笑哈哈地說，上級說是給我們派個滿臉亮光的中隊長來，我們看到的卻是一個疤隊長。

初來乍到，祥云原本是一個高大威武的帥哥，怎么就成了疤隊長。個中原因，劉大隊長和張教導(dǎo)員是知道的。當(dāng)劉大隊長和張教導(dǎo)員知道祥云臉上這個傷痕的來歷后，教導(dǎo)員說，祥中隊長，你這樣處理，是對的，很好。大隊長也跟著說，祥云你做得好。

那天晚飯后，祥云想盡快了解熟悉陽光縣城，就換上作訓(xùn)服，獨自到城區(qū)走走，他很快就來到老城區(qū)。陽光縣城老城區(qū)，多是小巷道，巷道四周，房屋擠得密密麻麻，道路狹窄成一條一條的縫縫，同時走幾個人，都會擁擠不堪。一頭肥胖一點的牛，如果從巷道里走過，還得小心身上的牛皮是不是會受損。巷道里里外外，也見不到有什么消防設(shè)施。他想，這些地方，最好是不要出現(xiàn)火情，一旦什么時候，天有不測，出現(xiàn)了火災(zāi)，真是想救都沒法救。

祥云正在擔(dān)心這些老城區(qū)安危的時候，迎面走來三男二女，看上去他們只是十七、十八歲的樣子，風(fēng)吹拂著他們身上帶著濃烈的包谷酒味，撲面而來，巷道里彌漫著晃動著幾許醉意。五個人摟肩搭背，一排的橫著走，剛好把巷道擠滿。

祥云與他們走到鼻子眼睛相對的時候，五個年輕人并沒有改變橫著走的現(xiàn)狀，好像是不想讓祥云擠過去的意思。祥云站在墻邊，想讓他們先走過去，他們卻沒有改變一字排著走的步伐，橫在祥云身邊不想走過去?？磥恚@就是詞典里說的狹路相逢。

小子，給我們滾遠(yuǎn)點，不要擋著我們的路。個子瘦小，皮膚黝黑，名叫貴發(fā)的人沖著祥云說。

你們先搞清楚，是你們擋我的路，還是我擋了你們的路？祥云忍著火氣說。

幾個人聽祥云說話的口音，顯然并不是本地人，就嘻嘻哈哈地歪笑一陣。

在這里，我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沒有人管得著，你給老子讓遠(yuǎn)點，要不然，我們會讓你好過。說話的小姑娘名叫天菲，她的穿著比較時尚，整體的看上去，臉型似明星一樣靚麗，身材妖嬈，特別好看。

祥云內(nèi)心猛然疼痛一下，外表長得這么好看的女孩，怎么會變得這么野性。

另一個叫桂花的小姑娘，瞪著明亮的大眼睛，嘟著紅紅的小嘴唇，直接朝祥云的身上撞去。祥云閃了一下身子，桂花就自己撲倒在墻腳，夸張地尖叫起來，貴發(fā)說，大家給我上，給我收拾收拾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看到幾個人真的要來橫的，祥云沉重地說了一句，我是消防大隊的。請你們不要再亂了，再亂下去，可能會出現(xiàn)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名叫周熊的人大聲說，看得出來，瞧你的憨樣，就知道你是個倒兵。周熊肚大如熊，頭頂刮得亮光光的，還真的像一頭沒有頭發(fā)的熊。他說話時，滿嘴噴著的酒氣，像突然吹起的一股酒風(fēng)。

祥云聽后，使勁咬了一下牙，脖子上的筋鼓動了幾下。他堅持讓自己冷靜下來，就像在熊熊燃燒的大火面前，只有冷靜下來，才能把火撲滅。他沉默著，沒有說出想要說的話。

站在天菲右邊的人，叫黑頭。黑頭說，消防隊的人怎么啦，消防隊的人又沒有槍，你以為我們會怕你呀。

貴發(fā)把桂花扶起來，他看著桂花臉上破了點皮，冒了一些血點點出來，就沖著祥云惡狠狠地說，你是消防隊的，消防隊的算什么東西，就算是那些有槍有手銬有警棍有催淚武器的公安，我們都從來沒有怕過。不信，你打110，叫公安的來抓我們。哈哈，今天要讓你知道知道，我們的厲害，要不然，你不會長眼睛，不會長記性，怕你以后記不起我們。大家給我動手，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拳頭砸過來，腿腳踢過來，唾液飛過來。祥云左閃閃，右讓讓，除了身上中了兩個小姑娘的唾液，五個人的拳腳并沒有接近他。幾個回合之后，五個人累得氣喘吁吁，但他們并沒有到此為止的意思。身材發(fā)育得很好的天菲，向祥云步步緊逼，在貼近他的時候，突然用力抱緊祥云，柔柔軟軟的身子貼在祥云身上，祥云不好拉扯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燙燙的膠水粘著一樣，正當(dāng)他感覺自己像掉進溫情的陷阱中的時刻，他臉上就中了一拳頭，桂花的尖尖指甲也及時到了他的臉上。

祥云突然向下收縮一下身子，又猛然向上一跳，他連續(xù)這樣跳動幾下，作為負(fù)重緊緊貼在他身上的天菲，離開了他的身體。隨后，他后退幾步，站穩(wěn)，又向前跑了幾步，騰起身子，迅速彎腰向下，雙手撐地，來了一個前空翻，就從他們的頭上，飛了過去，他們五個人一下子目瞪口呆，祥云在他們身后站穩(wěn)當(dāng)，仔細(xì)把他們面目看了一遍，記住他們剛才相互呼喚的名字，轉(zhuǎn)身向巷道深處走去。

二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祥云回到大隊營區(qū)。他心里很窩火，他很快跑到健身房，戴上拳擊套，往沙袋上擊打了百余個回合，一邊擊打，一邊氣呼呼地嘟囔著：什么貴發(fā)，什么黑頭，什么周熊，還有什么的天菲、桂花，都是些什么爹娘養(yǎng)出來的東東嘛，如果我不是一名公安消防戰(zhàn)士，我今天非得好好地教訓(xùn)教訓(xùn)你們，不過，我早晚得教訓(xùn)你們，嗯，你們還說消防隊的人沒有槍，還說消防隊的人不是公安的，我們消防警務(wù)大樓的大門上掛著兩塊亮晃晃的牌子：一塊上面寫著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陽光消防大隊，一塊上寫著陽光縣公安局消防大隊，你們沒有長眼睛呀，敢說我們不是公安，真是一派胡言。嗯，幾個小屁孩，和你們一般見識，還不如擊打這個沙袋。

當(dāng)祥云大汗淋漓的時候，他心中的氣也消了不少。臉上的汗水浸著指甲劃到的地方，發(fā)出陣陣的針刺一樣的痛感。他回到宿舍，用酒精棉簽在臉上擦擦。他決定去跟大隊長和教導(dǎo)員報告一下今晚遇到的倒霉事。

張教導(dǎo)員和劉大隊長正在觀看央視七套的軍事新聞。祥云匯報完畢，教導(dǎo)員說，你真的沒有出手回?fù)羲麄?？祥云說，當(dāng)時是太想還擊他們啦，太想痛打他們一頓啦，但我還是堅持忍下來了，不過他們也太囂張了，下次再遇到他們這樣亂，我可能就會忍無可忍了。教導(dǎo)員說，這些不良人物，怕也經(jīng)不住你打，你忍住了，很好。這些人，并不是痛打他們一頓，就能把他們教育好的。大隊長接著說，這幾個人，說是孩子嘛，他們已經(jīng)是大人啦，說是大人嘛，他們總是比不懂事的小孩還要亂，這幾年，他們幾個算是陽光縣城里有名的不良人群。他們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應(yīng)該有多方面的原因，據(jù)我的了解，家庭教育是主要的原因，他們經(jīng)常是大事不犯，小事不斷，嚴(yán)重的時候，就是被派出所拿去拘留幾天，教育幾日，出來后，好不了幾天，老毛病又來了。今天你臉上落下一些不好看的東西，相信過幾天就會好的，這事就我們?nèi)齻€人知道就行了，傳出去也不好聽。這些孩子，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才會找點正事做做。如果他們是一場火，我早就把他們滅了。教導(dǎo)員也說，就算他們是火焰山，我們也把他們給滅了。

祥云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一個消防隊的兵，被幾個不良少年打了，在這個巴掌那么大的縣城里，傳出去是早晚的事，不過，傳出去，我也不怕。就算臉難看幾天好了。再說，人正不怕影子歪。我們只能堵火口，卻不能堵住人家的嘴巴。

正說著，電視畫面報道北方某市區(qū)的超市發(fā)生了大火，消防官兵們正在全力滅火救人。在數(shù)十臺消防車的高壓水槍的覆蓋下，火柱還在往天空奔騰，濃煙滾滾中，一隊消防官兵沖進了火場，接著另一隊消防官兵沖進了火場，很快，有的消防戰(zhàn)士背著人沖出來了，大火中，樓層開始垮塌，消防戰(zhàn)士還在不停地救人，有的戰(zhàn)士進去后，就一直沒有出來，最后在清理火場的時候，找到了七名消防戰(zhàn)士的遺體，還有兩名其他人員的遺體。

火場就是戰(zhàn)場，一群朝氣蓬勃的青年人，就倒在這樣的戰(zhàn)場上。犧牲的戰(zhàn)士中：有一名戰(zhàn)友才有十八歲零五個月，有五名戰(zhàn)友剛剛滿十九歲，年紀(jì)最大的是中隊長，二十四歲。祥云看到黑框里那個中隊長的照片時，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再看犧牲的中隊長名字叫王長河，他懸著的心立刻從半空中摔在地板上。淚水猛然從祥云的眼睛里滾落，他哽咽地說，犧牲的王長河是我同村的老鄉(xiāng)，也是我在消防指揮學(xué)院的同學(xué)。

前幾天王長河打電話給祥云，說他再過兩個星期就要結(jié)婚了，他說再過幾天，他的未婚妻就會提前來到消防隊?，F(xiàn)在是一場大火，就讓他們陰陽兩隔。

想著王長河，祥云相當(dāng)?shù)耐纯啵樵葡?，如果他和王長河調(diào)換，當(dāng)初是自己分派到北方某市區(qū)的消防隊，在那場大火中，犧牲的也許就是自己。作為戰(zhàn)友，他寧愿自己犧牲，也不愿意戰(zhàn)友犧牲。記得在指揮學(xué)院的一次救火演練中，祥云暈倒在火場中，就是王長河把他背出來的。如果那次是真的火災(zāi)，自己可能就犧牲在王長河的前面了。

三

在陽光車站前面，很多人正在圍觀。圍觀的人群，幾分鐘之前，還在冷漠地倉皇逃離，現(xiàn)在他們又像搶功搶賞一樣，匯聚過來，一層一層地圍起來，踮起腳，伸長脖子，看熱鬧。人群中，是祥云在制服幾名歹徒。

北方超市的火災(zāi)后，為防范于未然，各地消防部門立即開始了新一輪的消防安全聯(lián)合大檢查。陽光縣城也不例外。祥云和劉參謀及陽光縣消防安全聯(lián)合檢查組的一干人馬，到縣城的公共場所等地排查消防安全隱患。當(dāng)他們來到陽光車站的時候，看到三名歹徒正在對兩名女人實施搶劫。

三名歹徒先是搶劫一名婦女的錢包和手機，又對另一名姑娘進行搶劫的時候，那位姑娘緊緊抓住自己的包不放。

一名歹徒說，你要錢還是要命，如果你要命的話，趕緊放手。話音剛落，另外兩名歹徒拔出亮晃晃的尖刀，威脅著姑娘，并用腳狠狠地踢姑娘。

姑娘依然緊緊抓住自己的包。并說，我要命也要錢。我錢沒有了，要命也沒有意思。除非你們把我殺了，要不然，我是不會放手的。

一個歹徒把刀尖頂在姑娘胸部，大聲說，你再不放手，我真的要放你的血了。

姑娘說，你殺吧。我死了，你也得死。我不怕死。

另一個歹徒又在姑娘的大腿上踢了幾腳。

周圍的人，看到這一幕，眨眼之間，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只有一個人在說，趕快打110報警，這幫挨天煞的遭蛇咬的禽獸，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搶人，真是光頭打傘——無（發(fā)）法無天啦。那個先被搶的婦女，嚇得癱坐在地上大哭。

在歹徒瘋狂行兇之時，祥云等人正好來到車站，看到眼前的一切，祥云立馬沖過去，一個人拉住他的手說，你還是不要管閑事的好，這種事是管不得的，我們還是報警，等公安派出所的民警來處理好了。

祥云說，這怎么會是管閑事呢，這是閑事嗎，如果等其他民警來，說不定人都死了，壞人都跑不見了。不行，我一定得去制止。

祥云沖過去，大聲喊，你們住手。

歹徒看到祥云沖過來，十分緊張，一個歹徒說，你不能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殺死她。

祥云平靜地說，你們把刀放下，趕快停止你們的行為，只有這樣才可能減輕你們的罪責(zé)。

一名歹徒說，你再走過來，我們真的要殺人啦。

祥云說，你們敢不敢過來，和我干一架。如果你們敢過來的話，你們?nèi)齻€用刀，我空手跟你們干一架。你們敢不敢？

一個歹徒對另外兩個同伙說，有這個當(dāng)兵的在這里，看來今天我們也難跑得出去了，不如我們跟他拼了。

另一個歹徒說，對，今天跟他拼了。我不相信，他空著手能敵得過我們手里的尖刀。我不相信，他身上的肉，比鋼還要硬。

歹徒們把對著姑娘的尖刀抬起來，指著祥云。

那位姑娘看到祥云的到來，變得更加冷靜。她趁歹徒把注意力集中在祥云身上的時候，她放開被歹徒抓住的包包，把身子縮下去，躺倒在地上，又迅速翻動身子，向祥云身邊滾過去。

一個歹徒看到姑娘的舉動，舉著刀砍向姑娘。祥云一個箭步?jīng)_出，身子向左閃晃一下，躲過直刺過來的尖刀，身子向下傾斜，像閃電一樣，使出一個掃腿，把歹徒掃倒在地上，接著，右腳向前跨了一大步，猛力一腳，踩在歹徒拿刀的右手上，又一拳擊打在歹徒的左臉上，歹徒好像暈了過去。這時，劉參謀沖上去，把姑娘扶起來，用姑娘的手機充電線，反手把歹徒捆了起來。

另外兩個歹徒，被眼前的一切，嚇了一跳。舉著刀指著祥云，大聲說，你不要過來，我們可不會像他一樣，那么容易就會被你打倒。我們是學(xué)過功夫的，你敢過來，你會被我們殺死了。你不怕，你就過來。

祥云說，你們把刀放下，你們今天是逃不掉的，現(xiàn)在你們自首還來得及。他說著，向歹徒逼近一步，一個歹徒后退一步，一個歹徒原地不動。

原地不動的歹徒，滿臉火氣，眼睛變得發(fā)紅，握刀的手，變得抖動，雙腿也在顫抖。

祥云說，你們先把刀放下，我們來玩?zhèn)€游戲，好不好。

歹徒說，什么游戲？

祥云指著一旁的磚頭說，你們用刀砍磚頭，我用手砍磚頭，只能砍一次，誰把磚頭砍斷，誰贏。先來一塊磚頭，如果我們同時都能砍斷，我們就把兩塊磚頭疊在一起砍，然后三塊磚頭疊在一起砍，直到分出勝負(fù)來。如果是你們贏了，我今天就放你們一馬，你們想走多遠(yuǎn)就走多遠(yuǎn)。如果是我贏了。你們就得乖乖地到公安局去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歹徒說，你說話能當(dāng)真？

祥云說，有大家作證，我不會說假話。說完，祥云左手拿起一塊磚頭，掄起右手掌，砍了下去，只聽到嚓的一聲，磚頭斷了。然后祥云說，現(xiàn)在輪到你們砍了。

一個歹徒舉起刀，砍向磚頭。嚓的一聲，磚頭斷了。另一個歹徒，舉起刀，砍向磚頭。砍了一刀，磚頭沒有斷，再砍一刀，磚頭沒有斷，隨后砍了好幾刀，磚頭依然沒有斷。

祥云又把兩塊磚頭疊在一起，掄起右手掌，砍了下去，只聽到嚓的一聲，磚頭斷了。

剛才砍斷磚頭的歹徒，舉起刀，砍向磚頭。一刀，磚頭沒有斷，再砍一刀，磚頭沒有斷，隨后砍了好刀，磚頭依然沒有斷。然后，丟下刀子，雙手抱起后腦，蹲在地上。劉參謀等幾個人，沖過去，把他控制起來。這時，警車嗚嗚，110的民警到來了。

他們把控制起來的兩名歹徒押進警車。另一個歹徒，哇哇地哭了，他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邊哭邊說，你們再過來抓我，我就不活了。反正是活不成了，早死早好。

祥云叫剛剛砍斷磚頭的歹徒，去勸他的同伙，放下刀子。并說。如果你能夠勸說你的同伙放下刀子，一定能夠減輕你的罪狀。

這名歹徒果然照做。他說，憨包兄弟，你就放下刀吧，跟我們一起走，你再這樣下去，也是跑不掉的，再說，就是你今天能夠跑掉，我還不放心你一個人呢。你聽見沒有，快，把刀放下，過來。你以前不是說過，我們?nèi)齻€，不求同日生，可求同日死嗎。你快把刀放下。

這個憨包兄弟，哭著把刀砸在地上，向警車走了過來。

這時，人群中有幾個中年人沖過來，大聲說，不能讓他們走，打死他們，打死他們。說著，就沖了過來，要動手打人。

祥云說，現(xiàn)在大家誰也不能動手打人，誰打人，誰就違法。

那幾個人說，你亂說，我們打壞人，還能違法。我們不相信。

一個民警說，你們不能打人，現(xiàn)在誰動手，我們就一起把他拷起來，帶走。

有一個人，十分不服氣，大聲說，打壞人，也違法。那今后，只有壞人打我們，我們不能打壞人啦。

祥云說，都散開吧。壞人有法律管，誰違法了，都得叫法律管。

有人把剛才發(fā)生的一幕，用手機拍攝下來，迅速發(fā)到網(wǎng)上去。

很多媒體的記者，很快來到陽光縣城，要采訪祥云。祥云開始是拒絕接受媒體采訪的。后來，陽光消防大隊黨委一致認(rèn)為這是傳播正能量的好事，就動員祥云接受媒體的采訪。

媒體問，祥隊長，當(dāng)時所有的人都躲開了，就你一個人沖過去，你不害怕嗎？

祥云說，面對危險，說不害怕，是假的。其實，當(dāng)時我內(nèi)心也是很緊張的。我最擔(dān)心的是，怕他們喪心病狂，傷害到更多的無辜群眾。

媒體問，如果你當(dāng)時不是穿著軍裝。你會沖過去救人嗎？

祥云說，身穿這身軍服，在人群中，確實是很顯眼的。身穿這身軍服，在危急時刻，肯定得挺身而出，沖在前頭。我們軍人，也都是這樣做的。如果當(dāng)時，我沒有身穿軍服，我也會沖過去救人。我經(jīng)常在想，如果人們都怕壞人，見到壞人就跑，不敢和壞人作斗爭，壞人就會越來越膽大?，F(xiàn)實生活中，如果出現(xiàn)正不壓邪的事情，應(yīng)該也只是偶爾的，短暫的。另外一點，就是當(dāng)時我想自己能夠戰(zhàn)勝他們，我就沖過去了。再說，如果遇到這種事，人人都只想自保，不想管這種閑事，認(rèn)為這只是警察的事，那這種麻煩事，可能就會越來越多。壞人為什么會成為壞人，就是好人怕他們，所以，有時候，壞人為什么會變得那么猖狂，就是壞人了解好人的心思，認(rèn)為好人都怕他們，不想管他們，不敢管他們，所以他們總是得寸進尺。

媒體問，感覺你的身手很不簡單，你是不是練過功夫之類的？

祥云說，我是來當(dāng)兵后考進消防指揮學(xué)院的，以前，我在體育中學(xué)上學(xué)，我平時的業(yè)余愛好就是練練拳擊，也學(xué)了一點徒手砍磚頭之類的氣功。反正是強身嘛，沒有想到這次有了用武之地。哈哈，說完他就自己笑起來。

媒體說，你很適合當(dāng)特警的。

祥云說，我們當(dāng)消防兵的，除了處置火情外，有時候，也要參與處置一些特殊的事件，還真的有點像特警了，而且我現(xiàn)在很喜歡當(dāng)消防兵的。

四

祥云在車站前與歹徒搏斗的時候，圍觀的人群里，也有天菲，桂花，貴發(fā)，周熊，黑頭。那天，他們幾個相約在車站前面的陽光餐館吃早點，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第二次見到祥云，會是這樣的。

當(dāng)歹徒在搶劫的時候，他們就站在餐館的門口看著。

天菲說，如果是我被人這樣搶了。你們幾個，會不會有人站出來幫我。

貴發(fā)說，我肯定會幫你。

周熊說，天菲，你真會說笑話，像你這樣的人，只有你搶別人的，哪有別人搶你的。再說，別人搶你，可能不在乎你的財，只對你的人感興趣。你這個人是無價之寶，小心被人搶去做壓寨夫人。哈哈。

天菲說，我是說認(rèn)真的，這個時候，你還有心開玩笑。

桂花說，沒有人敢搶你的。如果你真的被人搶了。我看，最好不要像那個姑娘一樣，要舍財免災(zāi)，保命要緊。

黑頭說，平時很多人都說我們幾個像禽獸一樣，我以為我們真的連禽獸都不如了，現(xiàn)在看到這一切，我才明白什么是禽獸一樣的人。今后，哪個再說我們連禽獸都不如，一定會像今天一樣被人搶劫。讓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禽獸。

天菲說，如果我們繼續(xù)這樣混下去。會不會到了哪一天，我們也要學(xué)他們?nèi)屓?，那時候怕真的連禽獸都不如了。

貴發(fā)說，反正老人也不管我們，也沒有人看得起我們，大家都說我們是社會的渣滓。說不定哪天，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真的會去搶劫。不過，我搶得什么好東西，我一定會分給你們的。

桂花說，要搶，也是我們一起去搶，哪個要你搶的東西呀。

他們說話的時候，祥云出現(xiàn)了。天菲哇的一聲，說，你們看，沖過去的那個當(dāng)兵的，是不是那天在立新巷，我們想和他干架的那個人？

他們幾個趕緊睜大眼睛仔細(xì)看。

貴發(fā)說，看上去，就是那個人。

桂花說，一定是那個人。你看，他臉上的指甲印，就是我抓的。那個烏紅包包，是周熊干的吧。

周熊說，我當(dāng)時酒醉得很，已經(jīng)記不得了。

黑頭說，你記不得他，他可能記得我們呢。

當(dāng)祥云幾下子就把持刀的歹徒擺平之后，天菲大聲呼喊起來，好，好！

貴發(fā)說，好，好，好什么呀。你再叫大聲點，你不怕他記得你呀。

周熊說，看他的樣子，他還真的像是一個大好人。

天菲自言自語地說，他的功夫那么好，那天，他為什么一直讓著我們？他為什么一直不出手打我們？

大家也跟著天菲說，是呀，那天，他為什么一直不出手，還擊我們？真是搞不懂他。

當(dāng)祥云離去的時候，天菲一直盯著他的背影出神。她想，沒有想到，那天自己沖過去，緊緊地抱著的男人，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男人?，F(xiàn)在，就是借給自己十個膽子百個膽子，她也不敢沖上去抱住他。

天菲在心中問自己，那天好像是，看到他長得很帥氣，就沖上去抱住他了。她現(xiàn)在想起那天的事，好像做夢一樣，現(xiàn)在她真的想，沖上去，緊緊抱住他，她這樣想的時候，暗自笑了起來。

五

祥云成了新聞人物，但并沒有讓他開心起來，他心里一直想著王長河，也想著被公安民警帶走的那幾個年輕人，還有那個被搶劫的姑娘，想來見他，他也拒絕了，一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就難以入眠。

這天晚上，祥云前半夜同樣難以入眠，到了后半夜，他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他正在好睡的時候，突然一陣緊急集合聲，他立刻起床穿衣，跑步出門。

值班室剛剛接到陽光縣公安局110指揮中心的電話。指揮中心說，剛才接到群眾報警，說他們的孩子去陽光山谷原始森林的老鷹山崖探險，已經(jīng)被困在那里好幾天了，需要消防隊的去救援。

大隊火速命令，由劉參謀和王排長帶領(lǐng)兩個班的戰(zhàn)士，帶好救援裝備，火速前往陽光山谷原始森林的老鷹山崖實施求援。

大隊沒有安排祥云去救援，他卻十分想去。他及時跑到大隊長面前立正敬禮。然后說，報告大隊長，我請求參與這次救援任務(wù)。

大隊長說，本來是想命令你帶隊去救援的，但感覺這幾天你的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不過，我們的任務(wù)隨時都可能來臨，這次你就好好待命休整休整。

祥云說，上山做救援也是我的強項，我保證在執(zhí)行本次任務(wù)中，保持最好的精神狀態(tài)。請大隊長命令我?guī)ш犎?zhí)行救援。

大隊長想了一下說，好，你就與劉參謀帶領(lǐng)大家一起去，劉參謀是這方面的專家，有什么事，你們一起多商量。我們在大隊營區(qū)的同志，做好隨時增援你們的準(zhǔn)備，你們出發(fā)后，隨時與大隊保持聯(lián)系。

陽光山谷原始森林的老鷹山崖的懸崖上有一個大巖洞。傳說洞中藏有寶物，因為山高路險，從來也沒有聽說誰去過。

早上，有群眾打110報警，說她的女兒和幾個朋友在老鷹山崖的懸崖上的巖洞里，可能要與人間永別了。后來，她撥打女兒的手機，始終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再也無法聯(lián)系上。

在兩名原始森林護林員的帶領(lǐng)下，消防隊的官兵和兩名森林公安民警，還有當(dāng)?shù)毓才沙鏊拿窬t(yī)務(wù)人員，跋山涉水的，艱難地行走、攀爬了三個多小時，終于來到老鷹山崖的懸崖頂上。

一根尼龍繩子，拴在懸崖頂上的一棵大樹腳。祥云系上安全繩，緩緩地靠近那棵大樹，試著拉起那條尼龍繩，尼龍繩是輕飄飄的，繩子拉上來有五米左右，他仔細(xì)一看，繩子是被磨斷的。

到來的兩名家長，看到斷繩索，就嗚嗚地嚎叫起來。一個哭著說，我的乖女兒呀，都怪我，都怪我。

祥云說，老鄉(xiāng)，你先不要忙著哭。你們一哭，大家就不能冷靜，沒有事說不定也會哭出事情來。高勇，來，系好安全繩，我們兩個先下去看看。

劉參謀說，祥隊長，還是你在上面指揮，我先下去看看。

祥云說，我先下去看看，有什么情況，你馬上下來，現(xiàn)在大家把水準(zhǔn)備好，如果有什么情況，先放一件水下來。說完，祥云已經(jīng)拉緊安全繩滑下懸崖，接著，高勇也系好安全繩滑下懸崖。

上面的人，因為緊張，變得十分安靜。

安全繩索慢慢地往下滑，當(dāng)滑下去三十六米多的時候，繩子不再下滑了。祥云滑落在懸崖上的巖洞邊，站穩(wěn)當(dāng)后，往洞里看，眼前一陣黑暗之后，變得有些明亮起來，在洞里五米左右的地方，他看到幾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

高勇，你看，我看到里面的人了。他倆趕快跳進去，看到有兩個女的抱著躺在一起，三個男人橫著躺在一起。祥云伸手到他們的鼻孔邊，感覺到微弱的呼吸。再觸摸脖子上的主動脈，脈搏還在動。

祥云用對講機對劉參謀說，洞里有五個人，他們都還活著，趕快送醫(yī)生送輸液瓶送水送維生素飲料下來。

祥云把一個女的抱在懷里，輕輕說，你快醒醒，我們是來救你們的。那個女的喃喃地哼了幾聲“我要死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祥云說，你不會死的。你們都不會死的。

很快，兩個醫(yī)務(wù)人員下來了。立即給五個人掛上液體。三十多分鐘過去，兩個女的睜開眼睛了，接著三個男的也蘇醒過來。這時，祥云才看清楚，才恍然明白過來，他們幾個人，就是不久前在老城區(qū)巷道中遇到的那五個人。他再仔細(xì)確認(rèn)一次，真的沒有錯，他的頭腦有點暈，他想，這不是在做夢吧。

天菲盯著祥云看了一陣，在桂花的耳邊說了句什么話，她倆同時啊了一聲，說怎么會是他呀。

天菲在驚奇之中，一下子撥下手背上的輸液針頭，跳到祥云的面前，撲在祥云的懷里，哭著說，怎么會是你呀。

很快，周熊、黑頭，貴發(fā)也蘇醒過來。

貴發(fā)醒來之后，伸手把輸液瓶拉下來砸碎。大聲說，我要死，我要死。就讓我死在這里。祥云把天菲扶了坐好，過去拿住貴發(fā)的手，說你看我是誰，你看清楚了，你還不能死，你得好好地回去，哪天我們還得好好比試比試。

天菲說，貴發(fā)，你不要再亂了，我們都得活著回去，再說，你想死，我可不想死，我還沒有活夠呢。

桂花說，我也想回家去。

周熊說，我不想回家去。

黑頭說，我還是想回家去。

祥云說，你們都得回家去，我還沒有跟你們算賬呢。

貴發(fā)說，我們也不怕你。

祥云說，真不怕的話，好好地回去再說。

原來，他們五個人，早就聽說這個巖洞里藏得有什么寶物，一心想發(fā)大財，就悄悄來找寶物。來到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

失望之后，正準(zhǔn)備回去，周熊第一個拉著繩索向上攀沿，剛剛攀沿一米多，就聽到繩子咔的一聲響，他猛然拉一下。繩子果真斷落了下來。

繩子斷了，天菲和桂花立馬就哭了。貴發(fā)說，哭什么呀，有什么好哭的，我們五個人就這樣死在這里，不是很好嗎。反正，我們的老人也不把我們當(dāng)回事。我們悄悄死在這里，說不定大家還高興呢，大家不是說我們是社會的渣滓吧。現(xiàn)在就讓我們幾個社會的渣滓，悄悄地在人間消失吧。這樣，說不定還有人會懷念我們呢。

天菲哭著說，我們不是社會的渣滓，如果能夠活著，我一定要證明我不是社會的渣滓。嗚嗚。

他們在洞里，沒有水沒有食物，餓了一天，他們堅持不給家里的老人打電話。到了第二天，他們堅持不給家里的人打電話。也沒有家里人打他們的電話，到了第三天深夜，貴發(fā)給他父親打了電話，貴發(fā)的父親回答說，你就死在外邊吧，這么多年，你一直在給家里人丟臉，你都多久沒有回過家了，你心里還有我這個當(dāng)?shù)难?，你就去死吧，你死了，才好。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隨后，五個人就傷傷心心地哭，哭著哭著，都沒有什么聲音了。后來，天菲醒來過一次，她給家里打了電話，沒說幾句話，手機就沒有電了。

其實，他們在暈倒之前，都想給家里打電話的，只是手機都沒有電了。

大家走出了山洞，在消防官兵的幫助下，慢慢回到懸崖上面。桂花的父親和天菲的母親，見到自己的女兒，相互上演了生死重逢的一幕。隨后，黑頭的父親也來到了。

下山的時候，本來是要用擔(dān)架抬著他們五個人下山的，但他們輸了液，又喝了飲料，吃了些食物后，很快就恢復(fù)了體力，在大家的攙扶下，慢慢走著下山。

在比較難走的路段，祥云要背著天菲走。天菲紅著臉說，我不好意思讓你背著我走。祥云說，你現(xiàn)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剛才，你怎么好意思撲在我胸前，還有那天晚上，我們相互還是陌生人的時候，你不是敢抱著我嘛?，F(xiàn)在怎么變得不好意思了。

天菲說，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見到你，我就想抱抱你，我就沖上去抱住你啦。你現(xiàn)在還在生我的氣呀。

祥云說，我當(dāng)然生氣。

天菲說，你大人不計小人過，來，你拉著我走。祥云拉著天菲的手，邊走邊說，好像他們幾個比較聽你的話。你們以后，還是得好好找點正事做，改改這種亂混的生活方式，少讓父母操心才好。你和桂花都是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會不好好做人呢，以后還是好好找點事做，才行。

天菲說，我們混慣了，怕改變不了。

祥云說，只要想改，沒有改變不了的。

天菲說，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自從我爸爸媽媽離婚后，我在學(xué)校讀書也讀不進去，慢慢就和他們幾個混成這個樣子啦。

祥云緊緊握了一下天菲的手說，我相信你，也相信你們，一定能改好的。

天菲也緊緊握著祥云的手，說，你真的相信我們會改好。

祥云說，相信。

這時，走在天菲身邊的桂花問，祥隊長，你臉上的傷痕，還痛不痛。那天真是對不起。

祥云說，現(xiàn)在不痛了。如果痛，也只是會痛在我的心頭，不會痛在表面上的。

受困人員成功得到解救后。祥云回到大隊。摸著臉上的傷疤，總是不愛說話。

教導(dǎo)員笑著說，你和他們，這叫不打不相識。過去在戰(zhàn)爭年代，我們俘虜了我們的敵人，還得好好地對待呢。你現(xiàn)在不會是在后悔去老鷹山崖吧。

祥云說，不后悔，我現(xiàn)在是很同情他們，又沒有什么辦法幫助他們。

六

一天早上十點鐘，陽光消防大隊的又出警了。

縣城東街劉家的寵物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懷了春，這段時間相當(dāng)煩躁。早上，狗自己跳到窗臺上去，把狗頭伸進防盜欄的鋼條小框框中，就退不回去了。主人家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能把狗解救出來。時間長了，狗變得更加狂躁不安，主人抱著狗身子，輕輕地?fù)嶂返念^，往家里拉，狗一陣一陣的大叫。突然間，狗咬了主人一口，把主人的手背撕破了一個口子。主人沒有想到，平時這么溫順這么可愛的小狗，怎么會咬他，他放下狗，情急之中，才想起報警。

當(dāng)祥云帶著戰(zhàn)友們來到的時候，狗已經(jīng)沒有氣力大叫，只是在那里，有氣無力地哼哼，但主人家的女兒卻在那里哭得比狗還傷心。

祥云與戰(zhàn)友們，先用了個布罩套在狗的嘴巴上，然后才開始慢慢割斷狗脖子邊的鋼條。操作機器的戰(zhàn)士李想很專業(yè)，他很快就把卡住狗脖子的鋼條割斷了。比這難很多倍的事，李想都做過，曾經(jīng)有個小姑娘，她的指頭被一只鐵做的戒指套得紅腫，怎么取都取不下來，李想慢慢把鐵戒指磨斷了，解救了姑娘嫩嫩的手指。

剛剛解救小狗回來。消防隊就接到110指揮中心的電話，說是在新城區(qū)，有一個人從井蓋上走過的時候，掉進了下水道，腳被卡在下面的鋼筋中，等著消防隊的去救援。

祥云帶著戰(zhàn)友們來到新城區(qū)，看到路邊圍著不少人，還隱隱約約地傳來哭聲。祥云進入圍觀的人群，看到，原來人行道中呈現(xiàn)出一個圓圓的洞，洞下面是縣城的地下排水道，里面黑乎乎的，能聽清楚里面的哭聲，卻看不清楚人。

李想用專業(yè)的電筒往里照，看到一個人身子歪歪地靠在排水道邊上。

下面的人說，快來救我，我好像要死了。

李想說，你不要緊張，你放松一點。我們很快就能把你救上來的。說著，李想就系好安全帶，慢慢地滑下去。李想站穩(wěn)后，看到下面是一個小姑娘。她的右腳被夾在幾根鋼筋中，動彈不得。

姑娘說，你們是消防隊的呀。

李想說，是呀。

姑娘說，那你們的祥隊長來了沒有？

李想說，他在上面。你現(xiàn)在一點都不能緊張。你很快就能出去的。李想說著，就開始鋸割那些鋼筋。電鋸一響，姑娘就大聲說，疼，疼得很，太疼了。我要堅持不住了。

李想說，你不要緊張，很快就會好的。

姑娘說，我要暈倒了，你們隊長能不能下來幫幫我。

李想說，下面的空間很小，人多了可能不好操作。

姑娘大聲說，祥隊長，我是天菲呀，你快下來，我要死了。

祥云聽到下面的姑娘是天菲。心想。怎么又是她？

李想在下面喊，祥隊長。你快下來幫幫。

祥云下去，在昏暗中，天菲緊緊抱住他。祥云感覺到天菲全身在發(fā)抖，也緊緊抱著天菲。

祥云一邊對天菲說，你不要怕，我們很快就能把你救出去。又一邊對李想說，你快鋸。

此刻，電鋸響得很猛烈，卻沒有聽到天菲喊疼喊痛。鋼筋很快被割斷，天菲的腳取了出來。

原來，天菲從老鷹山崖回來后，過了兩個星期，就在新城區(qū)開了一個精品店，她從這里路過的時候，踩在井蓋上的一瞬間，井蓋掉了下去，她就跟著掉了下去。

祥云一直把天菲抱上救護車，天菲上車的時候，還舍不得放開抓住祥云的手。一邊說著，謝謝你呀，你兩次救了我。

祥云說，不用謝，這都是我們的職責(zé)。你放心去醫(yī)院。有時間，我們會來醫(yī)院看你的。

晚上，祥云想去醫(yī)院看天菲，就跟教導(dǎo)員說，不知道合適不適合去，去的話，是不是要帶上一束鮮花。

教導(dǎo)員說，你應(yīng)該去看看，鮮花嘛，你想帶就帶。

祥云去花店買了一束康乃馨，準(zhǔn)備給天菲帶去，他剛剛走出花店門，又折了回去，買了一支紅玫瑰，插在康乃馨的中間，暗自笑了一下，向醫(yī)院奔去。

祥云去到醫(yī)院，看到桂花，周熊，黑頭和貴發(fā)都坐在天菲的病床邊，嘻嘻哈哈地說笑。大家見到祥云的到來。全部都又沉默下來。祥云說，哦，我一來，你們都不說話了。你們不是說一點都不怕我嘛，現(xiàn)在怎么都不出聲了。

貴發(fā)說，不是我們怕你，是你一來，可能我們說什么都沒有用了。以前大家是聽我的，現(xiàn)在是大家都愛聽天菲的，你一來，怕天菲只有聽你的了，我們還是不說話的好。

桂花也說，我們還是不說的好。

祥云說，大家都在，我就說幾句，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們消防隊的戰(zhàn)士，年紀(jì)可能比你們大不了多少，那天去老鷹山崖接你們回來的戰(zhàn)士，都是十八、十九歲的人，他們平時也愛嘻嘻哈哈的，關(guān)鍵時刻，他們都能舍己為人。人嘛，特別是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如果在關(guān)鍵時候，能改變改變自己的思想觀念，用實際行動改變改變自己的生活習(xí)性?？赡芫鸵磺卸几淖兞?。你們?nèi)绻寄苷艺伦觯苷３５仞B(yǎng)活自己。讓家里的老人放心，讓朋友放心?？赡懿灰嗑茫堑娜?，都會對你們刮目相看。

天菲說，祥隊長說得好，你們也知道，我這些日子很少和大家在一起玩了，從老鷹山崖回來的第三天，我就決定開一個精品店，又過了兩個星期，我的小店就開張了，你們都去看過了，我的精品店生意還可以吧。

大家沉默著。

祥云說，我剛才說的話，可能不怎么好聽，不過，我認(rèn)為，天菲的這個轉(zhuǎn)變，確實是很好的。

桂花說，祥隊長的話，我們可以考慮考慮的，我們先走吧。

祥云說，怎么我一來，你們就要走。還是你們留下，我走吧。

天菲說，你們都走吧，有這束花陪我就行了。

周熊說，還是我們先走，祥隊長留下來，說不定，天菲的傷會好得快些。說著，幾個人就嘰嘰喳喳地走了。桂花出門的時候，還對天菲做了一個鬼臉。

天菲說，謝謝祥隊長送的花，這花好香。哦中間，還有一支紅玫瑰，我很喜歡這支紅玫瑰。

祥云說，不就是一束花嘛，看你高興的。

天菲說，花與花不一樣。你送的花就更加不一樣。

祥云說，你的腳還痛不。

天菲說，剛才很疼，現(xiàn)在不疼了。怪了，現(xiàn)在真的不痛了。不信，你摸摸鋼筋卡過的地方，看我感覺會疼不。

祥云伸手去觸摸還很紅腫的地方。說，還腫著呢。真的不疼了。

天菲說，真的不疼了。

七

暴雨中，消防官兵迅速向大安村靠近，不是救火似救火。

連續(xù)下了幾天的大雨，地勢低凹的大安村，有三戶人家的房子，很快被淹沒在積水中，陽光消防大隊命令祥云帶領(lǐng)戰(zhàn)士們?nèi)ゾ仍Ｓ袃蓱羧思以诰仍藛T的幫助下，走出了搖搖欲墜的老房子，還有一戶人家，怎么去做工作，都不愿意離開。

祥云與三名戰(zhàn)士在安全繩的輔助下，直奔那戶人家。剛剛走近房子邊，就聽到哭聲，也聽到哭聲中的對話。一個年輕人說，爺爺，我們快走吧，再不走，我們就會淹死了。爺爺說，要走你自己走吧，我是死都不會走的。年輕人說，爺爺，你走，我以后再也不去外面混了，我以后一定聽你的話。爺爺，快走。爺爺說，你說你改，你都說多少次了，怎么不見你改呢。我還是淹死在這里算了，淹死了，眼不見你，我心不煩。年輕人說，爺爺，你這次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要你好好活著，以后我一定不去外面當(dāng)小混混了。爺爺說，我不信。

雨更加大了，水已經(jīng)快淹到了床上。

祥云和戰(zhàn)友們沖進房子里，看到是周熊與一個老人在說話。祥云背起老爺爺就沖了出來，周熊也一起跟著沖了出來。

他們剛剛來到安全地帶，幾分鐘之后，山上的泥石流就下來了，很快，周熊家的房子，在水中扭了幾下，就在泥石流中不見了蹤影。

周熊的爺爺，看到自己居住了幾十年的房子，瞬間就不見了。一下就坐在稀泥地上，雙手抱著頭，傷心地說，現(xiàn)在我什么都沒有了，什么也沒有了。

周熊說，爺爺，還有我呢。

爺爺說，有你起什么作用呢。我現(xiàn)在還不如死了的好。

祥云說，爺爺，我剛才都聽到周熊說的話了。我相信他能夠改好。

爺爺說，他哪次說的都比唱的好聽，可每次都是說假話。他的話，我聽夠了。反正我也要死了，他改不改，我死后，也什么都看不見了。

周熊說，這次我真的會改的。

祥云說，我也相信你。

幾天后，洪水退卻。大家給周家爺孫倆搭起簡易帳篷，他們又有了臨時的家。周熊在七歲的時候，父親得急病死了，后來，母親改嫁去了遠(yuǎn)方。他一直是跟著爺爺長大了的，勉強混過初中畢業(yè)后，不找正事做，天天在外面混，就混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回到消防大隊，祥云去跟大隊長和教導(dǎo)員匯報工作，說周熊家太困難了。說現(xiàn)在陽光社區(qū)需要一名社區(qū)消防員，能不能想辦法，讓周熊參加這次社區(qū)消防培訓(xùn)，培訓(xùn)合格的話，讓他去做一名社區(qū)消防員兼陽光廣場的保安，這樣他家就會有穩(wěn)定的收入，也許他就會走上新的路子。

大隊長說，這個可以考慮考慮，我們先跟社區(qū)領(lǐng)導(dǎo)溝通溝通。這幾天搭簡易板房的時候，我看這小子，幫了這家，又去幫助那家，看上去，他好像已經(jīng)不是阿混的樣子。

八

十萬火急，陽光消防大隊的車輛正緩緩地行駛在狹小的山路上。這次不是去救火，而是去高山半坡村，搶救被太陽烤得奄奄一息的烤煙苗。半坡村是有名的貧困村，在四年前，這里還有大量的茅草房。由于氣候適宜，一家一戶通過種植烤煙，逐步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下雨了，大風(fēng)一來，滿山坡全是風(fēng)塵漫漫。村中能用的水都全部用完了。村里的人說，山坡上已經(jīng)找不到一點潮濕的地方了，就連撒泡尿在地上，尿剛剛落在地上，就不見影了。加上人們一天沒有多少水喝，根本就撒不出幾滴尿來。

早上的時候，張小友急得要去跳樓，在大家的勸說下，他只好坐在樓頂上大哭一場。他家今年種植了十二畝烤煙，他把去年種植烤煙賺得的錢，全部都投進去了，如果全部曬死了，結(jié)果就與跳樓差不多了。

消防隊從十千米以外的陽光河里拉水來，注入抗旱水池中，供半坡村的人家挑去搶救烤煙苗。

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挑水去搶救烤煙苗。只有一片烤煙地里，卻見不到人影。經(jīng)打聽，祥云才知道，這家人只有一個人在家。這幾天，主人生病了，主人的老婆早幾年得病死了，他的大女兒十六歲時出去打工，就一直沒有回來過。他的兒子，一直不聽話，長期在外面混。

祥云沒有想到，主人的兒子就是那個貴發(fā)。他心里十分著急，趕忙打電話給天菲，問她能不能找到貴發(fā)，天菲說，昨天還見到他喝酒喝醉了。祥云叫天菲趕快找到貴發(fā)，叫他立馬回家。

天菲和桂花與周熊一起去找到貴發(fā)的時候，貴發(fā)還處于半醉酒狀態(tài)。聽說要回家，貴發(fā)說自己已經(jīng)沒有家，也堅決不愿意回家。

天菲說，今天你必須得回家，因為你爹生病了，縣消防大隊的正在你家?guī)椭鷵尵瓤緹熋缒?，那個祥哥祥隊長也在。你現(xiàn)在不趕快回去，怕今后你真的沒有臉再回去了。

貴發(fā)說，我早就沒有臉了。

天菲說，你今天回去看你爹，就是有臉，我們都有臉，你看，現(xiàn)在我們的周熊哥，都當(dāng)上社區(qū)消防員了，不是很有臉嗎。我媽媽也說我近段時間已經(jīng)變得很聽話很漂亮了，我不是很有臉嗎。還有你看看，桂花前不久也去學(xué)了糕點制作，你看她的臉上，白里透紅的，好看得不得了，她不是很有臉嗎。還有，黑頭也準(zhǔn)備去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校讀書了，就你一個人還在天天醉酒。

貴發(fā)說，你們現(xiàn)在都長臉了，就我一個人是沒有臉的人，我還是不回去了。免得讓我爹看到我，說不定他一看到我，一生氣，就急死了。我不回去，說不定他老人家還能多活幾天。

天菲說，你就會說廢話。你不走，我們走，我們?nèi)タ茨愕愕鶈柶鹉愕脑?，我們就說你已經(jīng)死了。

天菲說完，就拉著桂花的手，叫上周熊，就要出門了。

看大家真生氣了，貴發(fā)說，你們再讓我想幾分鐘。

周熊說，就等你想兩分鐘。

天菲說，對，我們就等你想兩分鐘。

貴發(fā)慢慢地站起來，說，那我就回去一次吧，我連死都不怕，我還怕回去呀。

他們四個人一起來到半坡村的時候，祥云和戰(zhàn)友們，已經(jīng)給貴發(fā)家的烤煙苗澆了一次水。

貴發(fā)來到家門口，站在家門口，不進家。天菲拉著他的手。進去，喊你爹。貴發(fā)還是不進家，也不喊他爹。

天菲去到床邊說，大叔，我們來看你啦。貴發(fā)怕你罵他，他站在門口，不敢進家。

貴發(fā)的爹小聲地說，回來就好。你叫他進來吧，說著，幾路混濁的淚水在老臉上橫流。

貴發(fā)進家，在他爹的床邊跪下，就哭了。

貴發(fā)的爹說，不哭了。我像你那么大的時候，也是到處流浪到處混日子。你的脾氣還真的很像當(dāng)年的我，只是我當(dāng)年出去，四處漂游浪蕩的時候，自己是個孤兒。人嘛，總歸是要長大的。

貴發(fā)聽后，大聲叫了一聲爹，哭聲變得更加猛烈。

貴發(fā)爹說，你起來，不哭了。你快去和大家干活吧。

貴發(fā)常年浪蕩在外，經(jīng)常不歸家，他們父子倆，多年的不理解。在這次相見之后，發(fā)生很大的變化。

在貴發(fā)去烤煙地挑水澆水的時候，貴發(fā)爹從床上起來了。站在門口，看著大家的身影。臉上有了些笑容，看他的樣子，身上的病好了許多。

九

春節(jié)到了。在陣陣的鞭炮聲中，陽光縣城的老城區(qū)的上空，紅亮起來，開始大家還以為是誰家在放大禮花，照亮了天空，隨著陣陣警報聲，人們才知道是有人家的房子著火了。

劉大隊長帶著消防官兵火速到達，有兩幢全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上百年的老房子，已經(jīng)全部淹沒在沖天的大火中。五臺消防車?yán)鲩L長的水管，很快壓住沖天的火焰。

有人說，火焰中還有兩位老人沒有沖出來。這個時候，誰沖進火場去救人，都是相當(dāng)?shù)奈ｋU的。有人說，怕人都燒死了，不進去救了。

祥云一聽說還有人在里面，還沒有出來，立刻報告大隊長，說一定要沖進去把人搶出來。大隊長說，一定要注意安全。祥云立刻帶著班長張進沖進去。他們在一個大水缸旁邊找到了人，張進先背著一個女老人，就往外沖。女老人在背上大聲說，老頭子，你一定要活著出來。

祥云背著男老人迅速往外沖，這時，老人說，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得想辦法搶救出去。祥云說，老人家，現(xiàn)在最重要是的我們的生命，我們必須得活著沖出去，要不然，耽誤了時間，我們可能都不能活著出去了。老人家說，那是當(dāng)年日本的飛機轟炸我們縣城的照片，也是很多人用生命換來的，它就放在那個黑箱子里的一個小盒子里，你趕快去把它拿出來。祥云沖到黑箱子邊，用腳踢壞了箱子，拿出里面的盒子。用水缸里的水淋濕旁邊的一塊毛巾，頂在老人的頭上，又澆些水在老人的衣服上，然后背起老人就往外邊沖，快要沖出火場的時候，一根著火的木頭落下，差點打在祥云的頭上，他順勢一讓，被腳下著火的木塊絆倒了，他趕快起來，抱起老人繼續(xù)沖，又落下一根著火的木棒，砸在他的后腿上，他忍痛把老人推出火場，在其他幾個戰(zhàn)友的協(xié)助下，他也沖出了火場。剛剛沖出火場，祥云突然想起，那個小盒子剛才掉了，他又轉(zhuǎn)身沖進去找，他抱著小盒子出來的時候，一根木頭正好打在他的頭上，他就暈過去了。

張進也受傷了。他背著老人出來的時候，為了保護老人，他把自己的防火帽子，取下給老人戴上，結(jié)果他的頭部被火燒傷。

祥云和張進住進了醫(yī)院。天菲帶著桂花、周熊、貴發(fā)和黑頭，向大隊長請求，他們要去醫(yī)院輪流照看。大隊長說，不行，我們已經(jīng)安排戰(zhàn)士們?nèi)ポ喠骺醋o，不能麻煩你們。天菲說，大隊長，怎么是麻煩，你是擔(dān)心我們照看不好吧。你就給我們一次表現(xiàn)的機會吧。你們不是經(jīng)常說，軍民魚水情，軍民一家人嘛。你們救了我們多次。也不允許我們有表現(xiàn)的機會呀。大隊長，你是不放心我們，還是看不起我們，我們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從小混混變成良民了嗎。大隊長說，等我與教導(dǎo)員商量商量再答復(fù)你們。你們說，好不好。

在醫(yī)院里的第三天，祥云醒來了。

他看到天菲，桂花，周熊，貴發(fā)和黑頭五個人。祥云說，你們都在呀。

祥云沒有醒來之前，天菲一直坐在床邊，緊緊拉著祥云的手?，F(xiàn)在，祥云醒來，天菲有些不好意思，一下放開了祥云的手。

桂花說，你進醫(yī)院后，我們是經(jīng)過劉大隊長和張教導(dǎo)員的同意，來醫(yī)院守著你的。天菲一直拉著你的手，還不讓我們幾個笑話她呢，你看，你一醒來，天菲有些不好意思拉你的手了。哈哈。

天菲滿臉淚水。

祥云說，天菲，你怎么哭了。

天菲用紙巾把淚水揩去，一臉歡笑。說不是淚水，看到你醒來，是我高興，激動，心中發(fā)熱，熱出來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