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明

鴿 子

鴿子是有靈性的。家里總有那么七八只寄養(yǎng)在老屋屋檐下的鴿子。

不知何時，父親在被炕煙熏染成黑不啦嘰的、歪歪扭扭的、泛著黃色油亮光澤的椽頭底下，為甚是戀家的鴿子搭建起了新居。從此，那好聽的“咕咕”聲陪伴著我度過了無數(shù)個日落月升。

清晨，當(dāng)你還在夢縈，那間歇而清脆的“咕咕”聲時不時地敲擊著你的耳膜，給撲朔迷離的晨夢平添了幾分神秘。伴隨著一陣陣越來越響的撲棱和母親催促早起的叫聲，驚醒的晨夢里，睜開朦朧睡眼，一輪紅彤彤的太陽讓金燦燦的光芒穿過窗欞，透射到了暖洋洋的被褥上……

“窮雀兒富鴿子”的念叨里，期盼的母親艱難地拉扯著一大家子的希望，讓不盡的追求充滿歡欣鼓舞的歲月，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憨厚的父親背負(fù)一家人的生活，披星戴月，櫛風(fēng)沐雨。

窗 子

滿天星的窗子，數(shù)不清的窗欞和格子，變換著的臉面和沉淀著的歲月痕跡，一股腦兒地淤積到了心頭。

每到除夕，父親用紅黃綠紙的小方塊點(diǎn)綴在窗戶那許許多多亮亮堂堂的小方格上，再用大白紙連同掩窗子一起糊了個嶄嶄新。來到院子里對著窗子張望，花花綠綠亮亮堂堂的窗子也如我們，換上了新衣穿上了新鞋。手里攥著均等個數(shù)的炮仗，插一支于前檐柱的縫隙里，用戰(zhàn)兢兢的雙手舉著佛香點(diǎn)燃捻子的一剎那，“劈劈啪啪”的響聲一下子彌漫在院子里，驚得棗紅馬、老黃牛以及犍牛犢子使勁踢踏著蹄子拽著韁繩，甩著早已讓一家人系上了花洋布條子的尾巴。掛在房子中央的大紅燈籠把霧沉沉的光亮灑在地上，顯得更加的喜慶。湊近窗戶計數(shù)著越來越少的炮仗，攥在手心里舍不得點(diǎn)燃。在亮亮堂堂的窗戶四周，我們歡欣鼓舞，陶醉在喜慶的氣氛里。

“四四方方，亮亮堂堂?！碑?dāng)新年的第一縷陽光透射到窗戶上發(fā)出鮮艷透亮的光芒時，沉浸在喜氣洋洋里的我們還在暖暖的被窩里數(shù)著窗格子，一、二、三……

春 聯(lián)

一提起春聯(lián)，就會想起老屋那被漿糊和春聯(lián)肆虐的面目全非的前檐柱子來?？茨前唏g的紅紙夾雜在漿糊里面，還有遺留其中模糊不清的毛筆字，那種過大年貼對聯(lián)的場景又浮現(xiàn)在了眼前。

請油匠阿爺寫春聯(lián)，按照油匠阿爺?shù)姆愿酪来钨N好上下聯(lián)橫批連同斗方子，隨即就有劈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過年的喜慶一下子籠罩在了祥和的小山村，歡呼跳躍的孩子們，打掃院落的大人們，捏著團(tuán)圓餃子的女人們，還有陸續(xù)上祖墳給老先人送去寒衣盤纏錢的，人人喜氣洋洋，祝福的話語蕩漾在每個人的心田。

此時的我們，老早就沉浸在過大年的歡樂里，心中的喜悅無以言表，跟隨著大人跑前跟后，期盼著大人們盡早干完活，好讓我們洗頭洗腳換上新衣新褲新鞋新襪。

隨著時光的推移，慢慢長大的我，在父親的再三教導(dǎo)下，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書法練習(xí)，挑起了油匠阿爺那光榮而又自豪的重?fù)?dān)——書寫春聯(lián)。每當(dāng)臘月二十幾，拿著筆墨，穿梭于叔伯親戚甚至是莊園鄰居之家，拿起手中毛筆，飽蘸馥郁的墨香，在一幅幅大紅紙上留下清晰的印記，在別人羨慕的眼神里學(xué)著油匠阿爺?shù)哪訐u頭晃腦，念著龍飛鳳舞在上面的好句佳言。

貼上了紅紅的春聯(lián)，意味著把紅紅火火的好年景迎進(jìn)了家門。書寫的春聯(lián)多是從油匠阿爺那里學(xué)來的，而且貼春聯(lián)是很有講究的。一般人家的大門之上是“勞動門第勤為先，幸福人家春來早?！鼻伴苤N上“國富民強(qiáng)家家樂，政通人和人人贊。”大房門上是“門迎百福，戶納千祥?！睆N房門上則貼上“好政策豐衣足食，新生活五味生香?！毖蛉﹂T上是“勤勞致富六畜興旺，搞活經(jīng)濟(jì)牛羊滿圈”還有貼在糧食柜上的、槽頭上的、灶家板上的諸如“糧石滿倉”、“槽頭興旺”“小心燈火”“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薄疤焯煲混南?，人人好思想?！薄?/p>

那時候，老家書寫春聯(lián)的為數(shù)不多，為此，我也常常聽到父親的贊許：“娃娃，油匠阿爺夸你的毛筆字寫的好。李家阿爺說娃娃有出息。你就好好寫吧……”

老屋已成記憶，往事猶如昨日，愿老屋永遠(yuǎn)在我的記憶里枝繁葉茂。

（作品系西寧廣播電視臺新聞頻道特約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