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
有人將官場視為宦海,也有人將官場說成染缸,其實,官場更像是一只云譎波詭變幻莫測的萬花筒,越來越讓人眼花繚亂。將暢行其間的你爭我斗、大權(quán)在握者的頤指氣使、投機鉆營者的機關(guān)算盡、有官在身者的志得意滿、身份卑微者的仰人鼻息等等無價值的東西撕破給人看,蕩垢滌污,伐毛洗髓,以政治之清,換來人心之明,是這部小說敘事的深層意旨,也是小說試圖書寫的內(nèi)在倫理。
有官場,就有封侯拜相;有官職,就有次第等級;有差別,明爭暗斗必然如影隨形??瓷先ナ锹毤壷疇?,其實,其中折射出來的,卻是無處不在的差異人心。職位之爭,歷來都是官場矛盾的蜂房水渦,自然更是小說家們津津樂道的敘事的懸念中心?!杜蚤T》中的主要人物龐門,雖然堂而皇之地與柯炳生、萬承勛同居鐵路局副局長候選人之列,三分天下有其一,但無論他本人還是旁觀者都朗若列眉,那不過是“陪綁”而已,當不得真的。然一場突如其來的大事故引發(fā)了一場鐵路局官場地震——主要領(lǐng)導重新洗牌,讓這個本已鐵板釘釘?shù)倪x人用人格局須臾之間發(fā)生了傾斜,龐門的人生命運也隨之生出了新的曙光和轉(zhuǎn)機。龐門躍躍欲試,秣馬厲兵,使出渾身解數(shù),把寶押在了新任鐵路局局長童志遠的視察上。
龐門精于算計,更長于揣摩人心,但這里的人心,不是民心,而是與之產(chǎn)生利益糾葛的“利益共同體”或“利益差異體”,如是“共同”,便巴之結(jié)之;若生“差異”,就排之誅之。童志遠首秀,龐門長袖善舞,粉墨登場,深得童志遠青睞和賞識,假夢成真,后來居上,穩(wěn)坐副局長寶座。
表面上看,小說本意在于敘寫龐門等人選拔與斗爭的過程,龐門精心謀劃,將自我偽裝成為清廉、樸素、低調(diào)的代表,從而得償所愿,以至身為一級黨組織書記的王湛生都對他首肯心折,欽佩莫名:“你要是干導演,準保不輸張藝謀。”看似一場精心謀劃的鬧劇,說白了,就是為官之道的放辟邪侈,就是公務(wù)之人的旁門左道。更為深層的,是童志遠與汪洞簫等人的權(quán)力爭斗,是官場上無處不在的長官意志以及這個場域約定俗成的潛規(guī)則。
“旁門不通有左道”,這是龐門的人生信條,也是他的為官之道。龐門略施小計,便迷惑了上級,最終謀得進職升官,而其中的滑稽與荒謬,實則就是積弊甚重的官場現(xiàn)狀的特殊表征。權(quán)力過大,缺乏監(jiān)督機制,這是中國官場的頑疾。權(quán)力得不到節(jié)制,所以四處漫溢,從處心積慮投機取巧,到費盡心思爭權(quán)奪利,再到借權(quán)力以尋租謀求利益,壞了法紀,也失了法度,這便是“權(quán)”與“法”雙重失衡的癥結(jié)的真正之所在。
此外,通過塑造龐門、柯炳生、萬承勛,以及他們背后更高一級的領(lǐng)導們諸如汪洞簫、陳百川、童志遠等人的形象,鋪陳出企業(yè)官員群像,讓讀者意識到官場這個染缸——或者平和中肯一點講,官場這個場域——不是一個請客吃飯的場域,而是龍?zhí)痘⒀?,是刀山火?!?/p>
作為一種必要程序,干部選拔本身并無問題,問題在于選拔的機制出了偏差。如果偏于人治人選,個人意志無疑會超越集體的利益,也就是說,個體如果凌駕于場域之上,游離于場域之外,必然要使整個生態(tài)出現(xiàn)失衡,從而令規(guī)則失控、人心動搖。
如果將官場視為一片文化場域,歸根結(jié)底,公權(quán)與私欲之間的界限不明、公私不分、善惡難辨,是官場這個文化場域的惡濁所在。官員群像的背后,是官場百態(tài)的凸顯,更是政治生態(tài)的浮世繪。在這種情況下,整治其間生態(tài),治理官場之霾,還社會以清新明正,是當下之急務(wù),也是功在千秋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