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威
俗話說,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一桿小小釣竿,藏有大玄機。
懷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的姜太公,前半生渾渾噩噩,窮困潦倒,有志于國,卻不受當政者待見。后來,他聽說岐山有周部落,首領(lǐng)西伯尊賢納士,便以年逾七旬之身,奔赴千里,來到周西伯狩獵的渭水北岸磻溪附近,垂釣渭水之上,等明主到來。
有個樵夫看到這位老者的釣法很奇特,短桿長線,鉤卻是直的,沒有釣餌,離水面三尺高,一邊釣,嘴里一邊念念有詞。樵夫譏笑道:“如此釣法,百年也釣不上來一條魚。”姜太公回說:“曲中取魚不是大丈夫所為,我寧愿直中取,絕不向曲中求。我釣的不是魚,是王侯?!惫唬糜鲋芪鞑?,相談甚歡,周西伯請他做了國師,興邦立國,一舉滅了商朝。姜太公也因此被封于齊地,永為周屏,為其子孫開創(chuàng)了數(shù)百年的齊國基業(yè)。
姜太公以“無餌直鉤”釣到了“王侯大魚”,是以自己的才華為餌,釣了周文王的國;反過來想,又何嘗不是周文王用他的國作餌,釣到了姜太公這條魚呢?說到底,這是儒家的釣法——以出仕入世為根。
再看道家。莊子釣于濮水,楚王派兩位大夫前去請他做官,謙虛而又誠懇地對莊子說:“愿把國事托付給先生,要讓您受累了。”莊子穩(wěn)持釣竿,頭也沒回地答:“我聽說你們楚國有一只神龜,死了三千年了,國王把它用錦緞包好,放到竹匣中,珍藏在宗廟內(nèi)。那么問題來了,這只神龜寧愿死去留下骨頭讓人珍藏起來呢,還是情愿活在爛泥里而能自由自在地搖著尾巴呢?”兩個大夫說:“當然是后者,寧生而曳尾涂中。”莊子說:“請回吧,我要在爛泥里搖尾巴?!憋@然,莊子的釣法,隱的意味強烈,釣的是“大道”。由此,在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里,種下了“漁與隱”的不解之緣。
后世對人格獨立和精神自由的隱士思想的追求,要算漢代嚴子陵了。嚴子陵少有高名,與劉秀同窗。劉秀稱帝后,嚴子陵隱姓埋名,耕釣于浙江富春江畔。劉秀思賢念舊,命人畫像尋訪子陵。三番五次請他做官,嚴子陵始終不肯屈意接受,成就了隱士的大德高標。
有了隱士,便有了假隱士,披上漁者外衣,拿起釣竿,釣的卻是“功名利祿”。袁世凱被攝政王載灃罷免了職務(wù)后,一肚子野心、滿腦子帝王思想的他,謀劃著東山再起,于是,回到河南安陽,拿起釣竿,自稱“洹上漁翁”,一副謝世絕塵的樣子。暗地里,卻把鐵軌鋪進了村里,電報房設(shè)到了草廬中,遙控指揮政治舞臺上的木偶們,隨時準備大干一場。
人們稱舊時官場為宦海,不無道理,做官如釣徒,駕一葉扁舟,沉浮于宦海,弄不好便葬身魚腹,反成魚餌。無論儒家之釣,還是道家之釣,都圍繞“名利”二字轉(zhuǎn)。反倒游俠之釣讓人清醒,《唐宋傳奇》載某人變成了魚,被釣、被殺、被煮,釣他的人、殺他的人、煮他的人,他都認識,可是無論如何呼救,都沒人理他。他驀然驚醒,原來是場夢!
愛餌之魚,終將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