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
很多次,當我鄭重其事地跟別人講起你的好,他們往往覺得我矯揉造作。但,每當我聽到你的名字在我的耳畔回響,我便忍不住要為別人對你的誤解辯護,要為你的優(yōu)秀而引吭高歌,而你,就是我的家,我的國,我腳下的大地,我靈魂的安置所。
第一次聽到俄國詩人萊蒙托夫說,他對他的祖國產(chǎn)生了愛情,簡直難以置信。之后我問很多人,你信不信,人可以對他的祖國產(chǎn)生愛情?聞者大多回以白眼,祖國?還愛情?不是矯情就是有病。
可我信。
聽朋友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孩子們?nèi)绾螞]有安全的奶粉,安全的校車,市場上如何沒有健康的食品,城市里如何沒有堅固的樓房,老人們又如何沒有健全的退休保障和臨終關(guān)懷……凡此種種,數(shù)不勝數(shù)。然后再聽他天花亂墜地悉數(shù)著資本主義發(fā)達國家的優(yōu)越,你能想象,當我看到陽光下他激動得口水從嘴里不住地迸發(fā),像許愿池里的噴泉一樣壯觀絢麗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眼前站著的是一個朝圣者……
我像安撫一個孩子一樣,哄他坐下,喝口水,我無奈地笑著,像笑一個“氣急敗壞”的寶寶,可他激動的言語倒是引起我深入地思考。
狄更斯在《雙城記》里開篇的一句話,一直以來,都如余音,在我腦中繞梁:
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
現(xiàn)在的生活是最壞的生活,也是比從前更好的生活,這有好有壞的時候該怎么做呢?
是的,當以塑化劑和皮鞋為原料的飲品被媒體曝光以后,一切牽涉衣食住行的假貨仿佛海嘯般襲來,沖垮了人們生活的所有底線,甚至一發(fā)不可收拾地從食品一直蔓延到社會的犄角旮旯,好像預示著我們生活在只有假惡丑的險惡時代,從酸奶,一直腐化到人心。給世人剩下的,只有對這個崛起的大國,抓耳撓腮,頓足捶胸,痛心疾首地質(zhì)疑。
我告訴朋友,我仍記得,在讀到一則舊聞后的驚訝:工業(yè)時代的巴黎和倫敦,硫磺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人們只得帶著防毒面具上街。而精致華美的杯子里,也盛著甚至摻了硫酸的牛奶。
那個時代怎么了?是不是很像我們的今天呢?
是的,沒有犧牲,就不會有進步,就像孕婦在產(chǎn)房里掙扎著迎接新生兒的誕生,不管孕婦愿意抑或不愿意,這分娩的過程只能伴隨著嘶嚎和陣痛!
我告訴朋友,一個國,如同一輛車,當它轉(zhuǎn)彎的時候,你會覺得眩暈,甚至想要嘔吐,你責怪司機車技差,你責備車廂空間小,可你有沒有注意到,它始終在向前?縱使它身上有負載的乘客和行李!
我問朋友,還有幾個文明古國如它一般屹立至今,甚至重新崛起?世界不斷要求它要跑得快些,快些,再快些,要承擔起一個“領(lǐng)頭羊”的責任,殊不知,它才剛剛撣完歷史厚厚的塵土,從枯朽的叢林中踉蹌地跑了出來。
我告訴朋友,當你不再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當你可以在這個國家的任何一個城市看到世界各地的貨品的時候,這個國家,已經(jīng)把它的胸懷敞開了??僧斈阋姸嘧R廣,見怪不怪的時候,你就應該把落后和陳舊的帽子,硬生生地戴在它的頭上嗎?
我告訴朋友,你可以鐘愛意大利的Espresso(濃縮咖啡),覺得那樣才叫緊跟時代潮流,可我,始終摯愛著陜南新摘的綠茶,愛紫陽的毛尖,閑來品茗,那是怎樣一個清新淡雅!
我告訴朋友,你憧憬香榭麗舍的浪漫,覺得那樣才叫情調(diào),可我,鐘情于雨巷里撐著油紙傘的嫻靜姑娘。我在《詩經(jīng)》的韻調(diào)中已然讀出了純美的愛情,在元曲里夢見了西廂園、牡丹亭的纏綿凄婉。哪個不算浪漫?
我告訴朋友,你可以覺得希臘法典石上鐫刻的文字滄桑美好,可我,卻為了一些簡單的左右結(jié)構(gòu)和橫平豎直而魂牽夢繞。我在字里行間品味出屬于我們種族的人情風俗,它承載了我們從結(jié)繩記事到神十升空的所有回憶。這又如何不算亙古彌堅呢?
我告訴朋友,你喜歡梵高的星空,畢加索的支離破碎,而我,卻可以為了淡淡的幾筆水墨,癡情地駐足一整天。我喜歡從古到今的大寫意,喜歡那宣紙上的濃妝淡抹總相宜。
凡此種種,數(shù)不勝數(shù)。
當我說完,我看到的還是一個西方朝圣者的面孔和表情,我知道,我無法改變他的觀點,如同沒有人能摧毀我對我們祖國和它獨有的文化的熱愛,并且,這文化,與這片疆域永遠不能割裂開來。
我時常想,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祖國可以暫時顯現(xiàn)成人形,讓我可以輕拍著她的臂膊撫慰她:別著急,慢慢來。
我始終堅信,等到城市建設(shè)都完成了,等人們的意識都在改變中提升了,我們也會重新審視我們的綠地和森林,改造我們的社區(qū),讓我們的后代,也可以在碧水藍天下喂和平鴿,看云卷云舒,花開花落……
別著急,慢慢來,沒有擠壓的陣痛,哪來新生的完成?
為什么,我的眼里不只有淚水?
因為還有無限的期待和期盼,我知道,那一天并不遠。
我是那么愛你,我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