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杏云，金 岱

（華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1）

“平庸者是杰出者生存的土壤，是他們用千百萬雙手托起了杰出者的身軀。杰出者是他們的代言人，要為他們謀求生活的出路。那些杰出的人不可背叛他們，換句話說，杰出者決不能背叛養(yǎng)育他們的土地?！边@是作家郭昕在其長篇小說《馴風記》的篇尾提出的富有警醒意味的話語。這是一個呼吁杰出人才的時代，然而任何一個時代，同樣也離不開創(chuàng)建其根基的平凡的人們。其中不乏眾多平凡到卑微的小人物，他們來自社會底層，一介草根，沒有什么文化，沒有可以依附的關系，如同一粒沙塵，只身到城市打拼，這種小人物很多，但是平時卻卑微得難以納入人們的視野，而作者通過細微處的刻畫，讓“來錢”這樣的形象躍然紙上，呈現(xiàn)給讀者一個謙卑又溫暖的小人物形象。

一、“來錢”的草木之身

現(xiàn)當代的文學作品中，不同時期都有代表性的社會底層小人物的形象被塑造出來。例如老舍筆下的“祥子”，路遙塑造的孫少安孫少平兄弟、“高加林”，以及劉恒筆下的“張大民”，余華塑造的“許三觀”等。每一種形象都有著極強的時代性。郭昕塑造的“來錢”正是在當前社會背景下，順應時代而產生的新一代農民工形象。

（一）“來錢”其人

“來錢”，是豫東土話，是能掙錢、有錢的意思。這名字里寄托著父輩對富裕生活的向往，和他的哥哥“富貴”一樣，他們二人擔負著為他們貧困出身的家庭改善生存狀況的命運。哥哥富貴憑借文化知識，沖出了農門，在社會上站住了腳跟，有了自己的謀生之地。而來錢，卻沒有文化，也不愛學文化，和文字有關的工作他都做不了，如同在大城市里棲身，憑一技之長或一個小營生謀生的底層其他小人物一樣，不起眼，所從事的工作像通下水管道、撿垃圾、清洗油煙機等，不為人重視。然而城市繁華表面的背后，總有一群幾乎難以出現(xiàn)在人們視野里的卑微又辛勞的人們，他們在默默支撐著一個個城市機器的運轉，來錢便是其中之一。幾經輾轉，才在蜜如市在水伊方洗浴中心做了搓澡工。他所從事的職業(yè)為一般人所不屑，然而，他在憑自己的勞力謀取正常生活的同時，也能獲得站在社會高位并謀取了相當社會財富的人所享受不到的內心的安寧。他以自己的一技之長和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過著適合自己的人生，創(chuàng)造著適合社會的價值。來錢身上濃縮著無數(shù)小人物的生存狀態(tài)和人生觀，帶給讀者全新的感動。

（二）受命運裹挾的升斗小民

然而小人物的命運經常是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悄然地被改變。經濟市場化使得“來錢”家的耕地被征用，農民失去了土地，又沒有其他的經濟來源，為謀升斗之米，不得已走上外出打工之路。來錢父親去世早，只有哥哥富貴考大學走出了大山。本想投靠哥哥，卻被娘給攔住了。就這樣，幾乎沒有任何一技之長的來錢踏上了打工之路。來錢沒有這個大城市所需要的專業(yè)技能，有的只是年輕的身體，滿身的力氣，他只干賣力氣的活：建筑工地上的小工、汽車站里的搬運工、燒鍋爐工、搬煤球工。全部都是出蠻力又賺錢少的工作。如果生活繼續(xù)這樣持續(xù)沒有變化，來錢慢慢地會由一個年輕的農民工變成一個年老的農民工，等到體力也消耗完，青春不再，回到山里，命運可能會更無所依靠。然而生活的苦境激發(fā)了來錢最大的生存本能和其善良的本性，他不再等待別人的安排，而是積極地爭取和奮斗，他拼命地工作，冷靜地思考，給自己的人生注入了強大的內在力量，在充滿競爭和紛擾的世界里活得安心、本分、皮實、自適。

（三）小人物在現(xiàn)實中是“小”的，但是在人性層面卻大得無邊

“小人物”之所以是“小人物”，一般是由于他們在社會中處于底層的地位，缺乏可以改變現(xiàn)狀的能力和資源，逐漸被邊緣化甚至更底層化的一群人。郭昕筆下的來錢，承載著作者對小人物的鐘愛和人文關懷。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他們幾乎沒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去安排自己的生活，和《北京折疊》中的“老刀”一樣過著黑白顛倒的生活[1]。然而，在人性層面，他有著不輸于任何人的德行和品質，也正是他本真和本性的善良，使他作為小人物，同樣活出了精彩的人生。

作者郭昕是一個從農村奮斗到城市里的人，二元化城鄉(xiāng)題材一直是其創(chuàng)作的主要題材。他在長篇小說《城市課》中曾說：“從鄉(xiāng)村到城市，不只是一段路。”他認為從鄉(xiāng)村到城市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是一段讓人的身心歷經艱難的過程。但正因為這個過程，許多人才得以從一種人生進化到另一種人生。在這個過程里，我們可以看到人性的各種惡，但是人性之善卻始終讓人看到光明，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進而推動社會前進。在來錢身上，凝聚著作者對各種美好人性的期望，雖然卑微，但是可以在保持謙卑的同時，又有一個驕傲的內心。在喧囂的人世間，別人可以為追名逐利失去本心，但是來錢卻可以純粹、樸實、堅忍地活著，在人性層面可以大到無邊。

二、“來錢”的光明之心

來錢雖然是小人物，然而生養(yǎng)他的土地給予了他善良的本性和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無論自己被設置在社會的哪個層次，他都能豁達地面對，冷靜地思考，為自己謀出生路。他用他的光明的內心溫暖了自己，也給了周圍人一同前進的力量。

（一）“來錢”冷靜自省且不盲目

“一直以來，來錢都是一個有想法的人，是一個愛琢磨的人，但凡遇事，他都想弄個明白。像在銀行里存錢一樣，他的腦子里存了很多想法，那些想法指導著他的人生。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有理論有實踐的人才能活得有光彩有滋味。腦子里一團漿糊，胡亂活著的人，也往往把日子過成亂麻，沒有幾個能活出好來。當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個小人物，在這世界是像一粒塵埃無足輕重，但他是一個有追求的人，是一個努力生活的發(fā)光體。”“來錢”有自知之明，知道哪些事自己可以做，怎樣可以把事情做到更好，他不做非分之想。

隨著經濟大潮的涌動，從鄉(xiāng)村到城市，眾多農村青年踏上進城謀生之路。在這個群體里，有像路遙筆下的孫少平、高加林那樣的有一定文化的準知識分子[2]，他們有野心，想用自己的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他們有進城一搏的資本，其中也不乏像司湯達筆下的“于連”那樣有才有貌，同時又有強烈出人頭地愿望的年青人。和他們相比，來錢大字不識幾個，他不具備他們可以改變命運的知識，他除了體力，沒有其他任何可以給他帶來收入的專業(yè)技能。但就是這樣的來錢，卻能過得不盲目，沒有虛幻的野心，也不會不擇手段地去博取財富和地位。他善于思考人生，注定他會過上與以往很多作家塑造的悲劇性人物截然不同的生活[3]。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單純靠體力做體力活不能改變自己生活現(xiàn)狀時，他經朋友介紹做了搓澡工，做搓澡工時發(fā)現(xiàn)自己技不如人，就虛心求教，并以誠感人，有緣得到高人指點，經過勤學苦練，最后使自己的搓澡技藝得到提高，過上了自己的幸福生活。終于使自己由一粒沙塵變成一個努力生活的發(fā)光體。

（二）“來錢”樂觀活套、不迷失本性

城市里，到處都有“來錢”這樣的山里、鄉(xiāng)下出來的小人物，他們受眼界的限制，很容易受環(huán)境影響，失去本性。而來錢始終保持著樂觀的本性，為人真誠活套，活得幸福自在。

祥子由最初的淳樸善良耿直的形象淪落到老舍筆下的個人主義的末路鬼，除了社會大環(huán)境使然，與其封閉狹隘的個人思想也不無關系。人一旦封閉狹隘，則很容易鉆牛角尖。祥子命運三起三伏，有點錢便攢著，不愿稍作改變，屢次被人暗算，也不曾對自己有所自省，最終讓自己思想里的麻木自私淹沒了自己忠厚善良的本性，走向命運的窮途末路[4]。

來錢是作者塑造的一個有著自己獨特幸福感的小人物。他進城后，最后落腳的工作場所是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的工作場所，如果把持不住自己的本性，很容易便迷失本心。來錢在在水伊方工作，引出了本書的所有關鍵人物：市長劉湘民、改了名的哥哥馬立、商人黃知白、建筑商羅家輝和楊斌等。形形色色的人為各自的利益出入洗浴中心。而作為市長特別指定的搓澡師傅，來錢做自己的本分事，不去做非分之想，憑自己手藝吃飯。在給市長搓背時，他搓得很辛苦，市長睡得很幸福。來錢的辛勞有了回報，發(fā)工資的時候，他的工資比其他人多了一倍。他覺得他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當搓背工，沒日沒夜地在濕漉漉的水房里，只見燈光不見陽光，掙的是一份辛苦錢，當辛苦換來工資的回報時，他就已經很滿意了。當市長想對他的服務給予回報，問他有沒有要辦的事時，他的回答顯示了其忠厚的本性，他說：“當搓背工累是累點，不過像我們這樣的人沒什么文化，只要掙錢，不怕累。要真有什么事，一定找你幫忙。我知道，你是個貴人呢?！痹趤礤X眼里，所有能幫他的人，都是他生命中出現(xiàn)的貴人，然而他卻不輕易去找人幫忙，他堅信，憑自己的技藝和努力，一樣在社會上會有立足之地，他有著底層小人物也有的驕傲的內心。當市長讓他有事找經理時，他說：“我是這里搓背技術最好的師傅，是最能給這里掙錢的人，我能有啥事找經理，都是他找我。”

小人物畢竟是小人物，容易被眼前的利益而左右，來錢也不例外，但是他能進行恰當?shù)淖晕冶Ｗo，保持自己的底線。當他終于知道自己一直服務的神秘客人的身份是市長之后，很多誘惑也就接踵而來。其中之一便是地產商羅家輝想讓他利用他的搓背師的身份，偷偷竊取市長的大字。在一張一萬的誘惑下，來錢也心動了?！板X誰不喜歡，就那么一張紙片片，一張一萬，弄個十張八張的，不就發(fā)財了嗎？”他心里這么想，但是卻又猶豫，因為他不知道地產商拿市長的字有什么用。所以他不敢輕易答應，這里也反映出來錢作為小人物的一種自保意識。這使他為人謹慎，不會輕易去做壞事。而老舍在對祥子的外觀評價時，說他忠厚樸實，不是那種馬上會變壞的人。而郭昕筆下的來錢，卻始終讓人非常放心。

（三）“來錢”用謙卑的態(tài)度將卑微的工作做到極致

小說開頭，郭昕用洗浴中心讓員工尋求警句為小說開端，向讀者將來錢一點點推到眼前。來錢大字不識幾個，出力可以，技術也不錯，可是讓其找出像樣的人生格言警句無疑是個大難題。而且不找出來還要罰錢。即便這樣苦惱了幾天，來錢也沒有像其他師傅一樣隨便在雜志里找一句交差了事，也不想找誰幫忙來解決這件事情，他打算自力更生，憑自己的力量找到可以打動自己打動他人的人生警句。終于他找到了：“把驕傲藏在心里營養(yǎng)自己，把謙卑掛在臉上娛樂他人?！边@也是他處世的人生哲學。他用謙卑的心服務于這個社會，可是卻并不丟失其作為人的驕傲的內心。因此當他發(fā)現(xiàn)這句話時，他很興奮，比發(fā)現(xiàn)了寶貝還興奮。

最初走上搓背的行當，是友人二毛的幫忙。搓背之前，其他的工種對來錢來說，是摸索的階段，當他發(fā)現(xiàn)有更適合自己的行業(yè)后，便開始琢磨怎樣才能將這個技藝做到極致。二毛只是交給了其基本的手法。當他見識到揚州師傅的技藝之后，在其他人隨大流干一天掙一天混日子時，來錢敏銳地察覺到他遇到高人了。人的一生有幸接觸高人的機會并不多，遇到了，決不能交臂而失之。能有幸學到的也不多，而來錢做到了，這得益于來錢愛思考、善觀察、心地善良、人品忠厚的本質，缺了這幾樣，即使有高人在眼前，他也是決難做到的。而此時來錢無論如何，也要學會這門技藝。終于在其誠心感動下，揚州師傅將自己的絕活教給了他。

揚州師傅在給來錢介紹自己的搓背技術時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體各有不同，給不同的人搓背要講究不同的方法?！薄按瓯骋I要看汗毛，汗毛長而密，搓背手法要向下用力，壓迫肌肉促使血液循環(huán)，促進新陳代謝，順人體經絡走向用力，達到舒筋通絡之效果?！薄斑@種方法汲取了太極拳法之意，融合了中醫(yī)推拿的精髓，手輕勁勻，手體兼顧，講究四輕四重四周到?！睆奈淖稚峡?，揚州師傅是在教來錢搓背的方法，其實也是在教來錢做人做事的道理。萬物皆有道，道不明，則事理不順，道明則心明，心明則萬事成。來錢學會后，更是勤奮實踐，終于將自己練成一個搓背行當一等一的好師傅。

在做事上，郭昕塑造的來錢是一個努力向上的形象，對于手頭要從事的事情，有著極致的追求，不敷衍。像找警句，別人敷衍，他就是憋著勁想要找到他心里認為可以稱得上警句可以點亮自己人生的句子。搓背，別人是拿著搓澡巾搓，他卻非要在搓背行當里搓出個子丑寅卯來。他的精神里，有一種當下尊崇的“匠人精神”，做一行就要把它做到極致。來錢的身上，凝聚著作者郭昕對理想的小人物人性的感悟，他塑造了一個有著有謙卑內心和善良本性、做人做事有極致追求的小人物。

在社會分工愈來愈細化的當今，每一職種，每一個投身于該行業(yè)的人，把合適自己的事情做好了，也就是為這個社會做貢獻了。來錢找到了生存之“道”活得安心踏實。因此讀來錢，會讓人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他窮的時候讓人感覺他會改變，而且不會變壞；他富起來了，也不會為富不仁，他身上讓人有放心的感覺；他希望自己掙錢，靠力氣靠努力掙錢，它會讓人有努力了就會有希望的感覺。這樣的一個小人物，讓我們讀起來不覺得苦，像許三觀，為了活著靠賣血改善生活，賣了一輩子的血，換來人生的轉機，卻換來孩子的鄙夷。雖然作者余華是以一種平實、輕松的語調來描寫的，但許三觀命運的悲哀是從頭至尾貫穿在小說里面，因為他真的是在用自己的“血汗錢”來維持和改善自己的生計，除此以外，他的視野里，沒有其他可以改變命運的途徑[5]。而來錢腦子靈活，反復摸索，終于找到適合自己的職種，一旦找到，便努力鉆研，把自己由出賣體力的打工者成功地轉換為靠技術吃飯的手藝人。生計的穩(wěn)定使其在人世間有了立足之本。

路遙筆下的少平，處在城鄉(xiāng)二元化對立極強的年代，農家的孩子想改變自己的命運，除了讀書幾乎沒有出路。在讀書這條路子走不通的情況下，市場可以提供給農民的謀生機會又極其有限，少平為改變自己的命運，出苦力、下煤窯，他身上一直有一種信念在支撐他，然而就當時的環(huán)境，他奮斗的每一步都讓人有心疼的感覺。他是路遙奉獻給這個時代的有著悲情色彩的開拓者的形象，一路苦、一路奮斗的形象，未來可能是一片光明，也可能和少安媳婦一樣，辛苦勞累至死。少平這個角色讀起來不輕松，他是那個時代農家子弟的一個縮影[6]。來錢所處的時代，城鄉(xiāng)二元化的主要問題已經被市場的大流動改變了，來錢沒有文化，也可以隨著資本的流動在需要勞力的地方謀生。時代為他提供了活躍的大舞臺，即使他沒有什么文化，只要有強烈的改變自己命運的愿望，他也能做到。

（四）“來錢”重情重義

市場經濟大背景下，人們被無形的手操控，隨著資金的流動而游走?！恶Z風記》中，黃知白、馬三、燕莎、商人羅家輝、梁斌等圍繞著錢這個主體而爭斗不休，為獲取利益，爾虞我詐，失去人善良的本性。而來錢卻是重情重義，保持著難能可貴的傳統(tǒng)美德。在《馴風記》里，另一個小人物——市長司機老許，同樣也是重情重義的典型，郭昕創(chuàng)作的這兩個小人物身上有著相似的重義的特征，而這一點在傳統(tǒng)文化道德中是極為重要的。通過對他們重義的褒揚，呼吁優(yōu)良傳統(tǒng)美德回歸。

小說中，在日常生活里，和來錢打交道的主要人物有揚州師傅、二毛、哥哥馬立等。揚州師傅自首入獄后，來錢不忘其教授技藝之恩，一有時間，就去看守所探訪，照顧他的生活，建立了深厚的忘年交。也許是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伏，看淡看透了世間的一切，所以，揚州師傅的人生經驗，對于樸實的來錢來說，是人間至寶，可以指導他的人生。朋友二毛在來錢進入洗浴中心掙錢后，也想到洗浴中心，來錢幾番努力，也沒有成功，反倒招來二毛的誤解。哥倆一度說不到一起。然而，在來錢決定自立門戶時，還是拉二毛一起創(chuàng)業(yè)，共同致富?！暗嗡鳎斢咳鄨蟆?，這是永遠的正能量，來錢雖然是一介小民，卻將此詮釋得極好。

哥哥馬立通過讀書改變了命運，在北京上班。來錢想跟哥哥聯(lián)系，然而哥哥只顧忙自己的事，無心理他。他和娘一起去看他也只是在城里轉轉看看水立方、鳥巢以及單位邊上的大笨鐘，有明顯的敷衍的感覺。他想去看看長城，被哥哥“幾塊爛磚片，沒啥好看的”一句話打發(fā)了。來錢感覺在哥哥眼里自己好像是“沒有用的破布”。他生哥哥的氣，但是他心里的想法卻帶著小人物的樸實和重兄弟情義?！八洺Ｔ谛睦锵?，哥什么時候回蜜如了，他就帶他去把城里最好吃的東西都吃一遍，絕對不讓他埋單。他要讓哥哥看看，他這個弟弟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不能讓他隔著門縫子把人看扁了。”來錢的心里住著一個大英雄，就像他心里執(zhí)著地想爬長城，只是因為不到長城非好漢。自己即使沒有文化，也是有本事的人，一樣可以過得很精彩，而且他不忘本，不忘兄弟，不會冷漠地對待周圍的人和事。

三、“來錢”的草木之身安放著其透徹溫暖的人性

相對于小說里出現(xiàn)的其他人物，“來錢”雖是個小人物，但是他卻對人生參得更透徹，他不做非分之想，努力活出自己的人生，所以雖然卑微，卻是小說中人物群像中最具幸福感的人物。市長劉湘民，自小就立志要做人中之王，要以成功者的姿態(tài)俯瞰眾生。然而他一步步艱難地終于走到了城市的巔峰，卻把握不住內心的平衡，他不斷地聽風，內心得不到安寧，需要借助來錢的推拿才能夠暫時的小睡。他的德行已經不能適應他所處的高位，時時刻刻怕出問題，擔心他的競爭對手找事，擔心跟自己有利益糾葛的女人燕莎出事，擔心他所管轄的市區(qū)出事，他需要不斷地聽風，不斷地接受推拿，他的內心已經偏離了正常的軌道，所以他不能安睡。燕莎通過一個又一個的男人展示自己的魅力，得到了她所想要的金錢，她的欲望讓她越來越肆無忌憚，最終難逃制裁。她自始至終都是孤獨的，缺乏安全感的，需要不斷用錢去填充自己的精神的不安感。而來錢的哥哥，之所以會回到老家蜜如調研，也是因為書呆子不懂官場政治，有了專業(yè)名聲后，想試著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卻以一種被流放的方式暫時回鄉(xiāng)。馬立也是一個不快樂的人，他浮躁的內心無處安放[7]。

只有來錢悟透了人生，做他認為有意義的事情，活得充實而快樂。他覺得，一個人活在世界上，不管干什么，只要來錢就好。就像某位偉人說過的，社會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干什么都是為人民服務。人活著得有點錢，那錢在中國叫人民幣；為了擁有一點人民幣，人就必須得干點啥，那就是為人民服務了。所有的人都是生而有尊嚴的人；在來錢眼里，不管是什么客人，在他眼里脫了衣服都是一堆肉，沒有什么區(qū)別。而人不管是從事什么樣的職業(yè)，都是為人民服務，沒有高低。

小說開篇，交代了來錢找到的這樣的警句：“把驕傲藏在心里營養(yǎng)自己，把謙卑掛在臉上娛樂他人。”這句話正是都市里像來錢這樣的一群小人物的寫照，他們有著驕傲的內心，謙卑地服務著整個社會。他們是這個城市的基礎，是他們支撐著整個城市、社會的運轉。他們干著卑微的工作，卻在努力地通過勞動證明他們存在的價值。他們和那些可以代言整個城市、各行各業(yè)的頂尖人物一樣，值得人們尊重。

[1]郝景芳.北京折疊[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16.

[2]邱麗平.錯與罰——論路遙的小說《人生》[J].北京：北京郵電大學學報，2007（01）：9—16.

[3]溫儒敏.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題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4]許建輝.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珍藏大系老舍卷[M].北京：藍天出版社，2003.

[5]余華.許三觀賣血記[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6]路遙.平凡的世界[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3.

[7]郭昕.馴風記[M].鄭州：河南文藝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