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田蘭

一去永不回

文︳伍田蘭

編者按：永州市九中楊迪兵老師愛生如子，深得學生喜愛。一個冬日，他突發(fā)腦溢血，離世時年僅40歲。此文系他的學生所寫，字里行間真情流瀉，讓人動容。

1月3日

今天是很尋常的一天，我遲到了。默默瞟了一眼停車位，唉，老楊怎么還沒來？

爬到四樓，班上鬧哄哄的，沒有早讀的意思。放下書包跟別人扯了會犢子，老姜跑來告訴我，老楊腦溢血了！

老楊腦溢血了？腦溢血的話，老楊會不會死??？沒有老楊坐在后面，感覺好空虛啊。

稀稀拉拉的早讀聲充斥著我的大腦，老楊沒來看我們早讀，所以也沒機會對我們說最后一次“好好讀了，別在那里唱歌”。

英語老師紅著眼眶走進來，看起來都很難過對不對。我好像也有點難過，沒有人喊我記名字，我就不想記了。坐在位子上發(fā)呆，可是老楊還是沒來。

有人來我們班，叫班干部去開會。大家都很難過?？墒抢贤跻粊砦揖托α耍乙膊恢罏槭裁?，就突然笑了。我想，如果老楊也能來，我會笑得更開心吧。

班上還是鬧哄哄的，我也沒心思管紀律，只是想著老楊來了就好了，班上肯定賊安靜。如果老楊再從走廊上走過來一次，再偷看我們一次，我一定不會說話的。我應(yīng)該會哭。

放學了，老楊辦公室的門早早地鎖了。以前老楊都是最后一個走的，那么勤快的老楊，今天連班都不上，我們也沒能趁他打卡的時候偷偷溜進教室，再也沒機會了。

媽媽打電話給老楊，是他老婆接的。他老婆就是亂說話，說老楊腦干死亡。那，老楊就把腦干切掉，再開著他的小車來上課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反射弧長，寫卷子的時候眼淚突然掉了。數(shù)學題目好難啊，我不想問老郭，我想問老楊。我以前都沒去問過你問題，你連這一次機會都不給我。當班主任不可以這么小氣，對不對？

突然很難過啊，去洗臉的時候越哭越兇，那就索性抱著自己哭，邊哭邊說:“哭你大爺，哭你大爺?！?/p>

1月4日

又遲到了，老楊還是沒來。他的車子，我還是沒能看見。

有人過來，說老楊腦死亡。那，老楊就把大腦切掉，反正老楊這么聰明對不對，用膝蓋也能想問題。只要能再回來一次，我們班上的人能再喊一次老楊來了，我肯定不會跑進教室，我會跑下去抱住老楊，再趁老楊打卡的時候溜進教室。

我好想念那個藍袋子啊，不知道那個袋子里面會不會有我們最討厭的試卷？有的話，給我來一打。

數(shù)學課老楊還是沒來，我光榮地擔負了發(fā)卷子的工作。老楊沒那么勤快了，這點小事還讓我做，自己都不來，還有那么多試卷呢！還沒考完，你一個勁休息什么，你再考一次，我肯定不會抄李二狗的，我一定好好寫。

有人說老楊死了。我突然難過極了。班門口老楊的照片，還笑得那么開心，那再笑一個好不好？

老楊一走，都沒有人管班了。誰給我們聽寫默寫，誰帶我們早讀，誰讓我們好好做眼保健操，誰坐在后面看我們上課？你再從走廊上走來偷窺我們一次，我一定哭著跑出去，一把抱住你。你的桌子里還有不準放煙花爆竹的協(xié)議書沒交給學校，你為什么不交？是不是等我交了你再交？那我希望你永遠別等我，沒有想到一別是永遠。

下午，有人搬走了你的東西。你的煙灰缸被我偷走了，每次進辦公室，你都在抽煙，手指輕輕彈掉煙灰，掉進煙灰缸里。有機會的話，你再抽一根，一根煙的時間，都不給我們嗎？

放學了，我請了假去看你。不知道你會不會生氣，我不喜歡黃色的菊花，你肯定也不喜歡，送給你，不知道你要不要？支離破碎的鼓聲和凄涼的哭聲，分貝那么大，你還能安靜地躺在那里，一定是故意氣我們的。

我捧著花走過去，你真的裝得很像，跟死掉了一樣。我快活地跑過去，心里笑道:“這下你罵不了我了吧?！?/p>

可我怎么哭了？而且那么難受。

你的遺照很帥很年輕，但照片還是沒本人那么好看對不對？讓我再看你一次，看你青青的胡渣、半禿的頭發(fā)，那也是最帥的。

你是真的走了。

無論我們哭得多么心疼，也不能把你的嘴唇染紅，你再也不會罵我們了。

我們的太陽落山了。他不會蘇醒了。

我想你再罵我一次，我要故意在教室里吃辣條，故意把紙撕碎丟到地上，這樣你就會氣得跳腳，來教室里找我，那時候我一定扯著你，說什么也不讓你走。

你的座位還是在教室后面。你的煙灰缸還在我這里，淡淡的煙草味，那是老楊的味道。徐老師和嚴老師都很難過，大家都很難過。如果你能回來，我一定不會欠作業(yè)，一定聽你的話，只要你回來。

可你不會回來了。

1月5日

我今天又遲到了，還是不見你。校園是灰色的，再也沒有老楊的身影，只有在門口的彩色照片上，還能看到你的笑臉。

老楊死了，不要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