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德
(濰坊學院,山東 濰坊 261061)
麓臺書院與明清時期濰坊學術文化發(fā)展
王明德
(濰坊學院,山東 濰坊 261061)
麓臺書院上承北海經學傳統(tǒng),下啟明清學風,在作育人才、發(fā)展學術、振興文教等方面做出了突出貢獻。許多著名學者在此授徒講學,著書立說,開宗立派,省內外學子負笈而來,潛心攻讀,一時地方科第彬彬稱盛,人才蔚起,一批批科舉文化人才脫穎而出,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地方學術流派。以麓臺書院為代表的濰坊書院不僅成為地方文化傳承的擔當者,而且在代代相續(xù)的文化傳承中形成了自己的學術文化傳統(tǒng)和地域學術流派。
麓臺書院;學術文化;濰坊
書院是古代作育人材、探討學術的專門機構。明清兩代濰坊境內書院林立,涌現(xiàn)出許多較有影響的書院,如青州府松林書院、云門書院、范公書院、海岱書院,濰縣麓臺書院、濰陽書院,壽光養(yǎng)正書院、同文書院、北海書院,諸城縣東武書院、觀海書院,高密縣任氏八宅書院等。這些書院對濰坊地區(qū)的教育發(fā)展、人才作育和學術文化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其中又以麓臺書院最具典型意義。麓臺書院匯集了當時許多著名學者在此授徒講學,著書立說,開宗立派[1]P478,省內外學子負笈而來,潛心攻讀,一時地方科第彬彬稱盛,人才蔚起,一批批科舉文化人才脫穎而出,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地方學術流派,為地方學術文化發(fā)展做出了突出貢獻。有論者稱,自麓臺書院建立,濰坊進入人才輩出、群星璀璨的歷史新時期。許多人日后成為儒林名士、文壇盟主、衛(wèi)國名將、濟世重臣,他們或聲震海內,或名重鄉(xiāng)里,或功在社稷,或造福鄉(xiāng)梓,對濰坊社會的全面發(fā)展和繁榮也產生了深遠的歷史影響。[1]P478話或有夸飾,但麓臺書院對于地方學術文化發(fā)展和人才培養(yǎng)的貢獻當是史實。從地方學術文化發(fā)展的視角探討麓臺書院的歷史地位當更有意義。
浮煙山是濰坊的文化圣山,對濰坊文化發(fā)展與人才作育具有特殊意義。早在兩漢之世,就顯示出地方文化的勃勃生機。據(jù)傳布衣丞相公孫弘曾入浮煙山讀書。公孫弘(前200-前121),字季,甾川國(今壽光紀臺鎮(zhèn))人,40歲時始拜公羊學大師胡毋生為師學習《公羊春秋傳》,漢武帝時以賢良被征為博士,官至丞相,受封為平津侯。他奏請設太學,為博士置弟子員,被漢武帝所接受,西漢太學由此興,同時確立了公羊學的相對獨尊地位,在中國儒學史上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兩漢之時是濰坊區(qū)域社會發(fā)展的北??ぃ▏r代。在這一時期,濰坊經濟文化全面發(fā)展,一時人文薈萃,名家繼起,文化重鎮(zhèn)巍然聳立。就學術文化而言,漢代山東是儒學發(fā)展的中心。西漢五經八師,山東經師有六人。東漢五經十四博士,山東經師占了八家。在山東儒學發(fā)展中,北??质巧綎|儒學的重鎮(zhèn),公孫弘、邴原、師丹、伏湛等都堪稱一代經學大家。鄭玄又是兩漢經學的集大成者。鄭玄(127-200),字康成,北海高密(今高密市)人。他廣采眾說,遍注群經,集漢代經學之大成,號稱“鄭學”,聚徒講學,弟子眾至數(shù)千。在鄭玄影響與帶動下,北海發(fā)展成為天下經學與文學的重鎮(zhèn),一批經學名家崛起于北海,諸如邴原、國淵、管寧、梁丘賀、費直、伏無忌、淳于恭、周澤、甄宇等,他們或累世傳經,或隱居教授,傳承經學文化,由此也奠定了北海一地的人文傳統(tǒng)。其他如徐干、孔融又以其文學成就享譽文壇。他們的成就及其影響,顯示了北海學術文化重鎮(zhèn)的地位。雖沒有證據(jù)顯示這些儒學人才與浮煙山有直接關系,但卻表現(xiàn)出北海儒學的深厚文化土壤,浮煙山文化根芽正是基于這種儒學文化土壤才茁壯成長的。包括浮煙山文化在內的北海文化教育傳統(tǒng)和儒學文化根基早在北海時代已經奠定。
自魏晉至宋元,浮煙山文化傳承雖因資料缺乏而難覓其徑,但一定是不絕如縷,時隱時現(xiàn),延至明清終得以發(fā)揚光大。明清兩代,濰坊文化繁榮,科甲興盛,俊彥輩出,尤以青州府城“冠蓋最盛”,實為山東的一個重要文化區(qū)。[2]P26-32在此背景下,浮煙山學術文化上承兩漢,下啟近代,驟成人才淵藪,在重振北海學術文化中發(fā)揮了關鍵作用。麓臺書院和其后的西澗草堂、濰陽書院代表了濰坊書院教育和學術文化發(fā)展的脈緒。
浮煙山麓臺書院始建于明萬歷年間,由辭官歸鄉(xiāng)的原刑部尚書劉應節(jié)主持興建。劉應節(jié)(1517-1591),字子和,濰縣人,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進士,授戶部主事。累官至南京工部尚書、刑部尚書等。萬歷四年(1576)辭官歸鄉(xiāng),主持修建了麓臺書院,并親自講學,獎掖后進,十五年間培育英才甚眾。濰縣《劉氏家乘》記曰:“公(劉應節(jié))歸里,好引掖后進,建麓臺書院,群郡邑之秀,親督課之。今州薦紳彬彬,后先相望,大都皆公門下士。”[3]P118《濰縣志稿》載:“(劉應節(jié))既家居,好引掖后進,建麓臺書院,群郡邑之士親教之?!盵3]P92
劉應節(jié)首創(chuàng)麓臺書院,對明清濰坊地方學術文化發(fā)展具有開拓之功。高桂、劉以貴、閻循觀、韓夢周等人繼其后,掌教麓臺書院,傳道授業(yè),作育人材,使山左學術文化重放異彩。
高桂(1557-1629),字鳳翥,濰縣人,明萬歷丙子年(1576)、丁丑年(1577)聯(lián)捷進士,累官泰興知縣、禮部儀制司主事、貴州思石道監(jiān)察副使等職。為人重氣節(jié),秉公正,文章道德皆為時人稱道,辭官歸里后掌教麓臺書院,以傳道作為教書育人原則,倡導為學先做人。又探討學理,精研儒學,延聘名師,在他的經營下,麓臺書院成就卓著。
劉以貴,字滄嵐,劉應節(jié)五世孫,康熙二十七年(1688)進士,累官廣西蒼梧、武緣知縣,署思恩府事。辭官歸里后,掌教麓臺書院,以育才和著述為樂,著有《古本周易集解》《析疑》《初學正鵲》《正命錄》《萊州名賢志》《滄嵐辨真文》《藜乘集》等。
閻循觀于清乾隆年間在麓臺書院舊址附近建成了西澗草堂。西澗書院繼承麓臺書院的辦學傳統(tǒng)并多有發(fā)展,當是麓臺書院的延續(xù)和發(fā)展。閻循觀(1724-1771),字懷庭,山東昌樂人,清代教育家、理學家、詩人,乾隆三十一年(1766)進士,官至吏部主事。為學主張省身克己,以程朱為宗,以忠恕為本,以倫常為實際,主敬克己,時時提醒此心,刻苦自立。著有《困勉齋私記》《西澗文集》《尚書讀記》《春秋一得》《毛詩讀記》《見聞隨筆》等。與理學名家韓夢周相友善,講學于西澗草堂,好學者多從之游。其他如高守訓、劉鴻翱、法坤宏、閏循中、閏學尹等知名學者亦來麓臺書院講學,從游者有不遠數(shù)百里慕名而來者。朝廷派出的學使、山東學政輒來麓臺書院視學選賢。[4]P152
韓夢周(1729-1798),字公復,號理堂,山東濰縣人,清代理學家,乾隆二十二年(1757)進士,曾任安徽來安知縣,罷官歸里后,掌教于麓臺書院等,凡26年。為學篤守程朱,以存養(yǎng)、省察、致知三者為入德之資。以其思想為主體,形成了著名的公復學派。著有《理堂文集》《理堂詩集》《理堂集日記》《易解》《中庸解》《大學解》《理堂外集》《理堂詩集》《理堂日記》《養(yǎng)蠶成法》《文法摘抄》等。其講學著述活動及其學術思想直接影響了地方學派的形成。
濰陽書院是由濰縣知縣韓光德于乾隆二十四年(1759)主持興建的。雖然濰陽書院與麓臺書院不在一地,但兩者都受北海地域文化熏陶,韓夢周、高守訓等學問名家往來其間,立學宗旨和為學旨趣相近,當可以視之為對麓臺書院的傳承和接續(xù)。自書院設立,許多理學名家如韓夢周、劉莊年、高守訓、張昭潛、郭恩敷等都曾掌教于此。一時弦歌如縷,人才薈萃。張昭潛在其《重興濰陽書院碑記》中稱:“時高覲甫(高守訓)先生講學麓臺,賓主酬酢,極一時弦歌之盛。吾邑六七十年來科甲翩聯(lián),人文蔚起,實肇于此?!盵5]卷14濰陽書院培養(yǎng)出了大批地方人才,對推動地方文化教育的發(fā)展做出了貢獻。濰陽書院的成就加強了濰坊地方學術文化重鎮(zhèn)的地位。
麓臺書院既是培養(yǎng)人才的場所,又是區(qū)域學術文化的中心。書院匯聚了許多知名學者,他們在這里課徒講學,著述立說,研磨學問,使教學與研究相互推動,不同學術見解相互激蕩。這種學術研討氛圍推動了學術的發(fā)展,為學術人才的成長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環(huán)境,客觀上促成了像閻循觀、韓夢周等儒學人才的成長,推動了地方學術文化的發(fā)展與繁榮。閻循觀前后講學7年左右,教授弟子門人,循循善誘,令聽者欣喜。閻氏治學不主一家之言,而要歸于自得;“游其門者,逍遙鼓舞,不自知其化之速也。”韓夢周講學26年,“敷陳經訓,辨析異同,務令深造自得,不為時俗標且浮靡之學,而于守訓尤嚴切今?!比R州、濱州、莒縣等地文人學子皆慕名前來求學,朝廷也派出學使。加之山長管理、會講制度、正式學規(guī)等,更易促使學業(yè)精進,學術昌達,形成良好的學術氛圍。韓夢周之后,在麓臺書院任教者還有乾隆進士彭紹升、膠州籍舉人法坤宏、吳縣籍貢生汪縉以及魯士驥等許多學者名流。他們代表了清中期山左理學的學術水平,也為理學在山東的影響和傳播發(fā)揮了巨大作用。[6]P41-44
麓臺書院繼承了傳統(tǒng)書院的會講制度,定時延聘名師講學,辯駁問難,探討學術,使教學與學術活動結合起來,體現(xiàn)了書院的學術特性。會講一般是由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名師聚會講學,會講有明確的宗旨,固定的會期和詳細的規(guī)章。聽眾不限于生徒弟子,凡地方紳民士夫亦可參加聽講,甚至亦有政府官員前來觀摩,很像區(qū)域性的學術活動。當時全省各地慕名來聽講者不勝其數(shù),如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掖縣毛式郇,官至協(xié)辦大學士的濱州杜受田及其子,協(xié)辦大學士陳官俊等。清廷派出的學使及山東學政,也不斷前來視學。會講又似學術討論會,允許爭鳴,師生之間釋疑答難,學者之間往復辯駁,不同立場、不同觀點在質疑論辯中求得共識。會講制使教學與學術探索活動結合起來,學術研討與集體教學結合起來,培養(yǎng)了學生探討學術、獨立思考的學術精神,有利于開闊學生的視野,消除各學派之間的門戶之見,也促進了地域學派的創(chuàng)立以及學術文化的活躍和繁榮。會講成為麓臺書院的學術盛事。
麓臺書院名師薈萃,各倡己說,理學、史學、文學、金石之學各呈特色,顯示出濃郁的學術氛圍。學者通過講學,宣傳自己的學術思想,并通過學生輻射到四面八方。又通過開展學術交流,傳播學術思想等,培養(yǎng)了學術文化人才,發(fā)展了地方學派。在以麓臺書院為代表的地方書院及其他教育機構的影響與熏陶下,明清兩代濰坊地方文風興盛,科甲蟬聯(lián),人才輩出,出現(xiàn)了歷史上人才發(fā)展的全盛時期。
明清兩代濰坊地區(qū)科舉人才雖非盡出于書院,但書院在推動地方人才興起方面確實起了重要作用。在明清山東3994名進士、11名狀元中,濰坊有進士672名,狀元4名,分別占全省總數(shù)的16.8%和36%。在山東全省進士人數(shù)前十名的州縣中,屬于濰坊的州縣有諸城、益都、濰縣、安丘4個,共441人,占全省前十位州縣進士人數(shù)的37.98%。①關于濰坊進士數(shù)據(jù)資料參見王耀生著《明清時期山東進士地域分布特點及與經濟、區(qū)位、民風的關系》,載《中國地方志》2005年第9期;《宣統(tǒng)山東通志》,民國四年山東通志刊印局鉛印本;孫祚民著《山東通史》,山東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朱保炯、謝佩霖著《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萍着d盛還催生出許多科舉世家。高密單氏數(shù)百年間出了21名進士,濰縣張翔三代4進士,濰縣郭氏中進士者8人,臨朐馮裕家族出了9名進士,昌樂閻世繩家族出了7名進士,壽光劉珝家族兩代出了8名進士,諸城劉統(tǒng)勛家族出進士11人。在朱亞非等列舉的山東60個代表性仕宦家族中,濰坊占19個。明清兩代山東共有舉人15482人,在舉人總數(shù)前十名的州縣中,濰坊有諸城、濰縣、益都、安丘、高密共有1377人,占全省前十名州縣舉人總數(shù)的36.08%。
書院的發(fā)展還促進了地方文化人才的涌現(xiàn),如馬愉、黃福、石存禮、陳經、黃卿、楊應奎、劉澄甫、柯劭忞、馮裕、馮惟訥、馮惟敏、馮琦、馬文煒、趙秉忠、傅國、安致遠、李懷民,李憲暠、李憲喬、丁耀亢、曹貞吉、馬益著、陳介祺、丁善寶、曹鴻勛、劉墉、王筠,等等。在明清山東詩文集作家1138人中,濰坊占285人,占25.24%。清代山東詩文集作者分布最多的12個地方,濰坊占4個。學者著述方面,據(jù)《濰縣志稿·藝文志》記載,明代以前,濰縣有據(jù)可考的著作28部,清代高達456部。不僅學者的著作數(shù)量多、門類廣,而且出現(xiàn)了一批享譽海內的學問大家。經學則有劉以貴、宋書升,理學則有韓夢周、姜春霖,金石學則有陳介祺、高鴻裁、郭麟,古文則有劉鴻翱、于社,史學則有張昭潛、丁錫田等大家。[7]P40
經學方面,濰縣的劉以貴、宋書生堪稱山左經學大家。宋書升(1824-1915),字晉之,又字貞階,號旭齋,濰縣人,光緒八年(1882年)進士,入值翰林院。不久辭官,于省城濟南以教學研究為業(yè)。曾主持金泉書院,任山長。又曾主講于濟南高等學堂和濟南師范學堂(前身為著名的濼源書院),聲望極高,學界仰其為泰斗,比之為東漢經學家鄭玄,譽其為當代“小康成”。治學注重辭章考據(jù),潛心于《周易》研究。并能旁搜遠紹,涉獵諸子百家,舉凡天文地理、卜醫(yī)星歷、河圖洛書、伏羲文王,各代人物與著述,無不細研深究。其主要著作有《禹貢說義》《尚書要義》《考經大旨》《論語義正》《春秋分類考》《周禮明堂考》《古韻考》《孟氏易考》《二十四史正偽》《旭齋文鈔》《周易宋氏要義》《黃帝以來甲子紀元表》《夏小正釋義》與《周易要義》等,涉及經史、宗教、哲學、天文、地志、歷算、醫(yī)學等。其中,《周易要義》是其一生心血之作,著作考證前人之訛謬,刊改舊著之漏失,獨出新義。[1]P82宋書升學識淵博,精于中西歷算,自成《易》學一家,與孫葆田、鄭杲等創(chuàng)立清末樸學東甫學派。[1]P144
史學方面,柯紹忞、丁錫田、張昭潛等為山左史學名家??论繌?1850-1933),字鳳蓀,號蓼園,祖籍膠縣,十二歲時從其父柯蘅遷居濰縣。光緒十二年(1886)進士,歷任翰林院侍講、學部左丞、國史院修撰等職。1914年任清史館總纂,除完成《清史稿》總纂工作外,又以一人之力,傾30余年心血,纂成《新元史》巨著。著作在綜合前人有關蒙元史研究成果基礎上,撰成元史巨著。為有別于明宋濂等所撰《元史》144卷,故名《新元史》,共257卷,1920年成書,1930年修訂。時任民國大總統(tǒng)的徐世昌曾命令將其列為正史?!缎略贰泛拼蠓辈?,系統(tǒng)嚴密,論斷允當,對舊元史著作中的史實缺漏、詳略不均、重復羝牾、錯訛失實等不足皆有糾正,可謂熔鑄古今,集元史之大成。當然,著作也有不足之處。除撰《新元史》外,另著有《譯史補》《新元史考證》《文獻通考注》《春秋谷梁傳注》《谷梁傳補箋》《文選補注》《爾雅補注》《蓼園集》等。[1]P83其父柯蘅,亦為經史名士,曾著有《漢書七表校補》等。
丁錫田(1893-1941),字倬干,號稼民,濰縣人(濰縣丁氏為知名仕宦家族),歷史文獻學家、史地學家。精于經史之學,搜集與整理了大量地方文獻及山東學者著作,收藏志書多達315種,部分為孤本、抄本、珍本,藏書數(shù)萬種。一生勤于著述,曾撰成《濰縣歷史譚》《理堂先生年譜》《濰縣鄉(xiāng)賢集》《馬剛紀事詩》《后漢郡國令長考補》等著作,又著《濰縣疆域沿革》《濰縣拆除石坊調查表》等,出版《嶗山游記》《稼民雜記》《小書巢叢刊》(三輯)《山東縣名之溯源》《通燼青社遺聞》《赴燕記游》等。[1]P161另輯有《濰縣文獻叢刊》(一至三輯),收納鄉(xiāng)賢著述,共收書目20多種,分輯刊行,對傳承地方文化貢獻頗著。曾任濰縣縣志局采訪主任,在《濰縣志稿》編纂中出力最多。
張昭潛(1829-1907),字次陶,號小竹,濰縣東關人,清末史學家。一生以講學著述為志業(yè),曾在山東巡撫丁寶楨開辦的尚志堂講學,晚年講學于濰縣濰陽書院。治學淹博,凡經史藝文、方志紀乘、碑碣墓志、山川輿地、天文歷法、軍事兵家等,無不涉獵,尤重地方史志的研究與著述,于修撰《山東通志》用功最深。同治年間撰成《山東通紀》稿本共10冊、21卷。光緒三十一年(1905),山東巡撫楊士驤重組通志局,任命孫葆田為總纂,邀張昭潛編撰《山東郡縣沿革表》《山東地理沿革表》等。主要著述有:《山東通紀》(二十卷)《山東郡縣沿革表》《山東地理沿革表》《通鑒綱目地理續(xù)考》《北海耆舊傳》(二十卷)《濰志纖繆》《濰縣地理沿革表》《無為齋文集》(十二卷)《無為齋續(xù)集》(六卷)《無為齋遺集》(后人將其遺稿匯集成書)《無為齋詩集》《無為齋雜著六種》《讀詩日記》等,內容多為山東省史地、人文考證和碑版志集序言,如《丁宮保六十壽序》《祭張勤果文》《金泉精舍記》等,有較高史料價值。[8]P149-150著作《北海耆舊傳》,以歷史發(fā)展的視角審度取舍,收集北海人物上自春秋下迄于明季共267人,裁量得當,記述嚴謹,為研究濰坊地方歷史文化提供了重要史料。著作《無為齋文集》為其多年研究地方文史的成果集結,凡封疆、海防、治江、治河、農田水利、文教、先哲、鄉(xiāng)賢、碩儒、府州郡縣沿革等,皆考鏡清晰,條梳簡賅,提出了自己的見解。[1]P114
樸學方面,安丘的王筠堪稱大家。王筠(1784-1854),字貫山,號菉友,安丘景芝鎮(zhèn)人,道光元年舉人,文字學家,曾為山西鄉(xiāng)寧知縣。治學博涉經史,尤精說文之學。一生著述宏富,自著書50余部,勘訂他人書60多部,計數(shù)百卷。要者有《正字略》《毛詩重言》《蛾術編》《禹貢正字》《夏小正正義》等,傳世者有五種,即《說文釋例》《說文解字句讀》《說文補正》(二十卷)《句讀補正》(三十卷)《說文系傳校錄》(三十卷)。研究說文常能闡幽發(fā)微,校訂精絕,見解獨至。其中,以《說文釋例》成就最高,不僅首次總結和闡發(fā)了說文,確立了部首及部屬字的原則和次序,而且還提出了分別字、累增字的理論,探討了漢字形體分化、孳乳演變的規(guī)律,并注重利用金文等古文字資料,探討文字初形本義。[1]P110《清史稿·儒林》稱:“筠治《說文》之學,垂三十年。其書獨辟門徑,折衷一是,不依傍于人,論者以為許氏之功臣,段、桂之勁敵?!币蚱涑錾膶W術成就,故被譽為“說文四大家”之一。
方志學方面,孫葆田、馬步元等可謂是志書編纂的集大成者。孫葆田(1840-1911),字佩南,祖籍榮成,隨其父孫福海遷居濰縣。同治十三年(1874)進士,授刑部主事,曾任安徽宿松、合肥知縣。后棄官回濰,潛心經史之學。光緒、宣統(tǒng)年間,受兩任山東巡撫張曜、楊士驤之邀,主持《山東通志》的修撰。孫氏主張修志應“稽正史以溯本源,考官書以昭法守,繼而參以雜史,則集及私家著述”,續(xù)志要“后勝于前”。經孫氏總纂,眾多學者參與,耗時多年,最終于1911年修成新的《山東通志》共200卷、128冊、620萬字,規(guī)模上超過了乾隆《山東通志》?!独m(xù)四庫全書提要》稱《山東通志》為“博贍精審,以視前志之疏陋,相差殊不可以道里記”,實為不可多得之善本,亦為齊魯文化集大成之文獻,堪稱山東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內容最翔實,體例最完備的通志。[1]P115孫葆田一生個人著述頗豐,惜多散佚,知名者有《國朝經學師承記》《漢儒傳經記》《漢人經解輯存序目》《孟志編略》《校經室文集》等。[1]P82-83后又為河南南陽知縣禮聘,撰成《南陽縣志》。
金石學方面,濰縣堪稱重鎮(zhèn),陳介祺、高鴻裁、郭麟等都是享譽全國的金石學家。陳介祺(1813-1884),字壽卿,號簠齋,著名金石學家、古文字學家、文物收藏家,道光二十五年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國史館協(xié)修。辭官歸里后專注于金石彝器的搜集和研究。對所搜集之文物,潛心研究,探其淵源,考其價值,分門別類,建庫收藏。所收藏的文物上溯三代,下至明清,有青銅器、鏡鑒、碑碣、石刻、磚瓦、璽印、封泥、書畫、古籍等。搜藏金石彝器之多,價值之大,門類之廣,質量之精,堪稱晚清金石學之集大成者。在其藏品中,青銅器藏品達200多件,著名者有毛公鼎、十鐘、天亡簠、兮甲盤等,這些都為青銅器文物之極其珍貴者。毛公鼎為西周重器,鑄造精良,為傳世銘文中最多的青銅器,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品中的西周晚期和春秋時期古鐘11件,其中如紀侯鐘、楚公蒙鐘等,均是古代樂器的典型代表,因取其整數(shù),故以此名其齋號曰“十鐘山房”,又因其集有周秦印篆一萬方,名其樓曰“萬印樓”。“十鐘山房”、“萬印樓”現(xiàn)已辟為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清史稿》稱“介祺積學好古,所藏鐘鼎彝器金石為近代之冠”。金石學家吳云評論說:“當今金石之學定推壽卿,收藏之富,窮絕今古,尚猶孜孜不倦廣為搜羅?!?/p>
上述在學術方面取得顯著成就的學問名家代表了明清濰坊地方學術文化發(fā)展的成就,他們或與麓臺書院沒有直接聯(lián)系,但受地域文化的熏陶,是在濰坊地域文化的沃土中成長出的杰出學術人物,集中反映了濰坊地域文化的繁榮景象。
山東是儒學故鄉(xiāng),經學傳統(tǒng)深厚,即使在明清兩代學術文化重心南移的情況下,亦不失經學重鎮(zhèn)的稱號,而山東經學又以濰坊籍學者最具代表性。明清兩代,以麓臺書院為代表的濰坊書院不僅成為地方文化傳承的擔當者,而且在代代相續(xù)的文化傳承中形成了自己的學術文化傳統(tǒng)和地域學術流派,在山東乃至全國都占有一定地位。麓臺書院具有悠久的師儒傳統(tǒng),在地域學術和師承關系的基礎上形成了一個脈絡清晰的地域學術流派。在這一學術流派中,劉應節(jié)肇其端,劉以貴、閻循觀、韓夢周為代表,郭圲、郭璋、陳鳳翰、陳官俊、曹鴻勛等繼其后,淵源有自,別具統(tǒng)系,或可名之為“北海理學流派”。[9]P16-21學派具有鮮明的理學主張,成員之間互相唱和,交流探討,代際傳承綿延百年,山左地區(qū)翕然宗之,傳承有序,至清末綿延不絕。[9]P16-21
漢魏時期濰坊是山左經學研究的中心,宋元以降濰坊成為山左宋學重鎮(zhèn),清代濰坊成為山左理學重鎮(zhèn)。濰坊地域學術流派以理學相倡導,以閻循觀、韓夢周、劉以貴等為代表。在《清稗類鈔·性理類》的《山左學派》所列山東宋學家共7人,其中濰坊就有5人,即安丘劉源淥,昌樂閻循觀,濰縣姜國霖、劉以貴、韓夢周,其中韓夢周和閻循觀并稱為“山左二巨儒”,實為清中期山左理學領袖。清代學者阮元在《儒林傳稿》的《劉源淥傳》中記載了山東主要理學人物,著重敘述了安丘劉源淥的事跡,附傳中介紹了昌樂閻循觀、濰縣韓夢周的學行,附記中又記載了昌樂周士宏,濰縣姜國霖、劉以貴、梁鴻翥,膠州法宏坤,安邱張貞,益都李文藻。[10]P98這些人是山東理學的代表人物,又都是濰坊籍人,可見濰坊之理學亦為山東之理學,而且他們多數(shù)都與麓臺書院存在密切聯(lián)系?,F(xiàn)代學者張舜徽在《清人文集別錄》中列舉山左學者24人,其中濰坊學者有趙執(zhí)信、韓夢周、閻循觀、李文藻、劉鴻翱等5人[11]P47-54,韓、閻、劉皆以治理學而稱著于時。濰坊的理學流派代表人物有較為明確的前后接續(xù)關系:清初的代表學者是劉源淥、劉以貴、滕綱等,乾嘉時期閻循觀、韓夢周二人為鼎盛時期的代表人物,閻、韓又與同派學者法坤宏、姜國霖等友善,交往甚密。韓夢周去世后,門人弟子承其衣缽,代代傳襲。濰坊理學流派在代際相承中發(fā)展,綿延清代近百年,直至近代。[9]P16-21
就清代濰坊理學傳承而言,當以劉源淥、劉以貴、滕綱為開山。劉源淥(1619-1700),字昆石,號直齋,安丘人,清初經學家。為學遍讀宋儒之書,篤信程朱之學,集朱子之書而作《續(xù)近思錄》,尤精于《書》、《易》,著述甚豐,其學術思想對地方學者劉以貴、閻循觀、周士宏,姜國霜、韓夢周、法坤宏、張貞等產生深遠影響。他們尊崇源淥之學,以至形成山左重要經學流派。劉以貴是清代較早在麓臺書院掌教的學者,為地方理學流派的早期代表人物。劉以貴繼承先祖劉應節(jié)的遺愿,辭官歸鄉(xiāng)后掌教麓臺。為學宗程朱,對諸經義蘊多所考辨與闡發(fā),于《十三經注疏》之外,旁搜一百四十余家,考其異同,辨其得失。治經深得劉源淥影響,對清代地方理學發(fā)展有奠基之功。滕綱(1689-1758),字建三,清代著名經學家,是劉以貴之后的濰坊重要學者,為地方理學流派的開啟者。治學長于理學的解讀和闡發(fā),掌教麓臺書院期間,閻循觀、韓夢周、法坤宏等都出其門下。他和劉以貴等在濰坊地方理學流派形成過程中起到了開創(chuàng)作用。[9]P16-21
以麓臺書院為基礎而形成的地方理學流派發(fā)展至閻循觀、韓夢周時期,蔚為大觀。閻、韓代表了地方理學發(fā)展的高峰。二人先后掌教麓臺書院,一時人才蔚起,堪稱興盛。閻循觀為學端正深厚,格高調古,學宗程朱,又深受源淥之學的影響,治經博采眾說,而要歸于自得。教授弟子,循循善誘。方圓數(shù)百里文人士子慕名而來,探討經義,切磋進學。韓夢周為學篤守程朱,又崇尚源淥之學,精研義理,存養(yǎng)根本,省察修治,在理學研究上成就卓著,又為山左古文派的代表人物。他教生授徒,廣交師友,不僅與閻循觀、法坤宏等交往友善,還培養(yǎng)了大批人才,萊州、濱州、諸城、高密、莒州等方圓數(shù)百里的文人士子皆慕名投其門下。閻、韓二人學養(yǎng)深厚,開麓臺書院之新格局,領導了清中期山左理學的發(fā)展,當為理學之大家。時人彭允初對閻、韓二人評價說:“國家明德醇氯,涵養(yǎng)百年,其征應于士類者,于閻、韓兩公見之。”[3]卷29二人實為地方理學流派的代表人物。與閻、韓二人大致同時代的學者如法坤宏、姜國霖、高守訓、彭紹升、汪縉、魯士驥等研習經義,推進了流派的發(fā)展。法坤宏,字直方、鏡野,山東膠州人,乾隆六年(1741)舉人,在麓臺書院講學多年。為人性情恬靜,不諧俗流,與閻、韓二人學術思想較為接近。閻循觀、韓夢周和法坤宏被譽為乾隆時期的“山左三巨儒”(亦稱“山左三賢”)。姜國霖,字云一,濰縣人。為人謹言慎行,素稱忠信,對學術的追求達到了“四十不以貧富攖其念,五十不以死生動其心”[12]P300的較高境界。與韓夢周等人友善,為北海理學流派成員之一。另外流派中的高守訓、彭紹升、汪縉及魯士驥等人多掌教于麓臺書院。[9]P16-21
濰坊地方理學后期代表人物主要有郭圲、郭璋、陳鳳翰、陳官俊、曹鴻勛等,他們繼承流派精神,刊刻遺文,授徒講學,使流派的思想學說代代相傳,實為流派之殿軍。史載“高守訓……乃歸授生徒,與劉鴻翥,郭圲、郭璋、陳鳳翰、陳官俊、王延年及族侄其召等推廣理堂先生之所以為教者。以古文為時文,而神明變化于離合斷續(xù)之法……授生徒于程符山,亦猶行韓先生之志也。邑侯孫敦請掌教濰陽書院,辭不獲己,乃推所授于韓先生者以為教?!盵13]卷28
近代以降,學風丕變,傳統(tǒng)理學已無法適應近代社會的需要。隨著西學傳入和新學的興起,傳統(tǒng)書院衰落,濰坊地區(qū)的理學和理學流派也漸趨沉寂。但作為一地文化傳統(tǒng),曾為濰坊地方學術文化發(fā)展作出過重要貢獻,值得我們珍視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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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4288(2017)03-0024-06
2017-02-23
王明德(1960-),男,河南遂平人,濰坊學院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國近現(xiàn)代史、地方史。
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