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慶坤
(安徽師范大學 政治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論西方哲學史教學中的若干問題
宣慶坤
(安徽師范大學 政治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西方哲學史是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專業(yè)學生一門必修的專業(yè)基礎課。從事西方哲學史教學不能忽視西方哲學史在中國語境與哲學史學科發(fā)展相結合的定位。西方哲學史的教學要從中國語境與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展開教學,通過西方哲學史的教學,以達致哲學思維訓練的效果。
西方哲學史教學;中國語境;思維訓練
西方哲學史是高校思想政治教育專業(yè)學生一門必修的專業(yè)基礎課。近十幾年來,筆者一直在從事西方哲學史的教學工作,也伴隨著相關的教學改革而相應進行教學中的一些調整,并有些許思考供方家批評。
第一,從中國語境理解定位。此處言定位,主要是說明該門課程的教學目的與對象。結合西方哲學史本身而言,哲學之義有二,從其古義言之,哲學本乎“愛智”,至于其“學”并不在其中,所以“哲學”之學不同于一般所謂生物學、社會學等之“學”。因為這些學科之學,從英文表達皆綴以“-logy”出之,而此詞本于logos之意蘊;從哲學作為學科而言,哲學也就是“愛智之學”,從蘇格拉底循理性而倡“下定義”之方法,探尋事物之本質即為西方哲學史的主要內容之一。由此觀之,西方哲學史是通過對西方愛智之學的梳理,論述并評價之。可以說,這是對西方哲學史最一般的表述。或者說,講述西方哲學史是原原本本將西方哲學發(fā)展的歷程、西方哲學所包含的問題向學生做清楚、明確、條理的說明。但是如果按照這種看法,那么一門西方哲學史在中國的教學除了教學語言的不同之外,還有什么區(qū)別呢?當然,從抽象的角度來看,對一門學術的研究要正本清源,要回歸其真實面貌,但是事實不然。首先,任何思想的詮釋都不是超越歷史語境的,離開中國的語境探討西方哲學史的本來之發(fā)展歷程并不合乎中國的實際。其次,西方哲學史的發(fā)展歷史按照一般來說是馬克思主義產生之前的歷程,這段歷程已經(jīng)過去,成為一個人人皆可解讀的對象。而這個解讀的真義只有通過不斷的解讀才能達到,那種所謂的抽象的“本來面目”已然不在。所以,西方哲學史的定位就表現(xiàn)為西方哲學史的教學是關乎中國的、關乎中國學生的、是在中國目前的歷史時空之中展開的。如果脫離開這一點,那就是游離于中國現(xiàn)實之外的,只能夠得到一些抽象的概念、碎片化的知識、前后不著邊際的推理。
第二,西方哲學史的定位離不開哲學史學科本身發(fā)展。一般都知道,哲學史作為一門學科是黑格爾首先開創(chuàng)的。盡管《哲學史講演錄》是黑格爾去世以后他的學生對其上課講稿的整理,但其內容及思想體系是黑格爾的。因為我們一看書名就知道,在黑格爾這里,真正的哲學是西方的,而“叫做東方哲學的,更適當?shù)卣f,是一種一般東方人的宗教思想方式——一種宗教的世界觀,這種世界觀我們是很可以把它認做(著重號引者所加)哲學的”[1]115。所以整個三卷本①黑格爾的《哲學史講演錄》德文本原本是三卷,中譯本分其為四卷。的《哲學史講演錄》講述東方哲學的內容(包括中國哲學與印度哲學)區(qū)區(qū)不過40來頁。新康德主義哲學家文德爾班19世紀末寫作《哲學史教程》仍然還是這種“西方哲學中心論”,并不區(qū)分開西方哲學史與東方哲學。 當然,這種“西方哲學中心論”也與中國當時確實沒有哲學學科有關。1912年,北京大學設立哲學門,后來胡適寫作有《中國哲學史大綱》,這種西方哲學中心論的觀念直到羅素出版《西方哲學史》才予以改變。自此以后,西方學者寫作西方哲學發(fā)展歷程時,皆冠以“西方”等字樣。由此可以看出,西方哲學史的教學定位不同于自然科學,也不同于社會科學,甚至與人文科學中的文學、歷史也不同。
第三,哲學史的兩點定位。從以上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兩點:第一,西方哲學史的教學目的是希望通過西方哲學史的教學,讓我們中國學生了解西方哲學的發(fā)展歷程。而這個發(fā)展歷程一直在以漢語被講述,也一直在中國的學術框架之中被理解,并在與中國自身哲學的發(fā)展對比中被觀照。當然,正如賀麟先生所說到的:“中西哲學誠然有分別,有異同,有其偏頗陳舊而不適于現(xiàn)代生活之處,我們可加以分辨,加以考察,加以批評,但如果對于兩方均有深切了解的話,不能說中西哲學間有無法溝通的隔閡,有霄壤的差別?!蔽┠苋绱?,“今后中國哲學的發(fā)展,有賴于對于西洋哲學的吸收與融會”[2]127。第二,西方哲學史的教學對象是思想政治教育專業(yè)的學生。他們是未來中國思想領域與教育領域的重要生力軍,他們的思維是離不開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需要從中國社會、中國傳統(tǒng)文化、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具體實踐中來深入思考中國的問題。著名中世紀哲學研究專家沈清松先生精研西方中世紀哲學,用中文寫有大量的中世紀哲學論文,曾經(jīng)深情地提到研究西方哲學史的定位。他認為,我們任何一個講中文的學者,學習西方哲學的任務不是為了西方哲學,也不能發(fā)展西方哲學,我們也發(fā)展不了西方哲學,我們的主要任務還是要回到中國哲學,思考中國哲學的問題。應該講,這種終身研究西方哲學的專家所說出來的是自己大半生研究的心得體會,也是對中國哲學的憂思,更是對中國哲學的一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我們從事西方哲學史教學的工作者,如果不能如此定位西方哲學史的教學,難道不是變相的“數(shù)典忘祖”嗎?
任何一門課程的展開都是這門課程的具體內容,同樣西方哲學史也是如此。但是西方哲學史不同于一般的哲學史,甚至不同于中國哲學史的教學。有鑒于此,西方哲學史的展開就不僅僅是這門課程的具體內容,它是離不開文本的詮釋的。
第一,西方哲學史以中國語境展開。西方文本在中國語境中講解,它所涉及的肯定是與中國讀者的交流與對話。任何一個講解者盡管也在講解著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但是他的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是中國話語的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我們可以舉一個例子來理解這個問題。柏拉圖哲學的核心是理念論,但是柏拉圖的理念論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如何理解柏拉圖在蘇格拉底的“下定義”的方法中提煉出“eidos”這種概念。這里就開始了西方哲學思維模式與中國思維模式的根本性的區(qū)別。中國哲學無論在儒家哲學所闡述的“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中國華嚴宗所強調的“重重無間,圓融無礙”,還是道家思想所道明的“逍遙無待,萬物齊一”,都著眼于“通”與“不隔”的“物我同一”;而西方哲學則強調追尋本質,探問世界的究竟。很明顯,西方哲學通過思辨、分析的方法展開對世界統(tǒng)一性的追問,而中國哲學則是“人間世”的。當然,通過西方哲學史的學習,借鑒西方哲學運思、分析之精確,以補中國哲學之精妙,是應該堅持的;但是如何通過西方哲學史的學習看到西方哲學的長處,并不是以顯示中國哲學的不足??梢院苊鞔_的對比告知學生,如果回到近代中國的過去,我們可以更多的強調中國哲學學科性建設的不足,但是今天由西方思維模式所帶來的問題,恰恰是我們更應該告訴學生的。維特根斯坦研究專家、“處于分析傳統(tǒng)與詮釋學傳統(tǒng)之間的人物”馮·賴特明確地指出:“歷史上的任何事物都不是經(jīng)久不朽的,而是從屬于變化的,我們的由西方主導和激發(fā)的文化,也許在某一天會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另一種文化所替代,后者并不那么尊重科學或技術,對它們也并不怎么感興趣”[3]23。從賴特的文本語境可以看出,他指的就是以儒家中庸文化為代表的東方文化。所以面對思想政治教育專業(yè)的學生,不再是西學東漸的時代,而是東西文化平行交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在教學的立場采取我民族固有之學術立場,以吸取其為我所用之資。
第二,西方哲學史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而展開。在西方哲學史的展開過程中,作為教學傳授者還要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批判分析的方法。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講話中明確指出:“要以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為指導,繼承創(chuàng)新中國古代文藝批評理論優(yōu)秀遺產,批判借鑒現(xiàn)代西方文藝理論,打磨好批評這把‘利器’,把好文藝批評的方向盤,運用歷史的、人民的、藝術的、美學的觀點評判和鑒賞作品”。[4]毫無疑問,這一講話精神同樣能夠作用于西方哲學史的教學。哲學的戰(zhàn)場本來就是各種思想的相互較量。離開思想的碰撞,這種思想的生命力就會消失。
因此,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的來源,西方哲學史的教學始終必須呼應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本問題。馬克思主義哲學是在人類歷史發(fā)展的學科基礎上由馬克斯與恩格斯創(chuàng)建的,并不是兩位思想家的憑空想象,它是離不開西方文化思想的脈絡的。所以,要想了解或者深入把握馬克思主義,必須深入理解西方文化思想發(fā)展的脈絡。只有深入地了解西方文化思想發(fā)展的脈絡,對比中國本身固有的文化傳統(tǒng),才有可能深刻地理解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必要性與重要性。而對西方文化思想發(fā)展的脈絡的了解,又必須首先要熟悉或深入了解西方哲學思想發(fā)展的脈絡。因為哲學是時代精神的精華,是人類文明的活的靈魂,是人類思想文化的主干,是文化思想的核心。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西方哲學史的教學展開要回到今天的時代話語之中,如果還是抱著“言必稱希臘”的想法展開教學,肯定不能具有針對性。當然,與不應該“言必稱希臘”相反。那種完全脫離開西方哲學自身發(fā)展的邏輯,不加根據(jù)地大加批判,不通過邏輯展開就揮舞思想的大棒猛打一氣也是于教學無益、甚至有害的。習近平指出:“強調民族性并不是要排斥其他國家的學術研究成果,而是要在比較、對照、批判、吸收、升華的基礎上,使民族性更加符合當代中國和當今世界的發(fā)展要求,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解決好民族性問題,就有更強能力去解決世界性問題﹔把中國實踐總結好,就有更強能力為解決世界性問題提供思路和辦法。這是由特殊性到普遍性的發(fā)展規(guī)律。”[5]
恩格斯說,一個民族要想登上科學的高峰,離不開理論思維,而理論思維能力的培養(yǎng)則離不開學習哲學。黑格爾也有類似的想法。他認為,哲學史的中心意義就是在“過去了的哲學與哲學所達到的現(xiàn)階段之間的本質上的聯(lián)系里去尋求”[1]7。這種“本質上的聯(lián)系”中的尋求就是思維的探索,也就是思維能力的培養(yǎng)。
第一,不能執(zhí)著于西方式思維訓練。是否可以這樣說,西方哲學史的教學對于思維能力的訓練是勝過中國哲學的呢?其實這種提法是有問題的。馮契先生曾指出過,相比于西方哲學注重于形式邏輯,中國哲學則更傾向于辯證邏輯。*在先秦時期中國名家與墨辯思想是體現(xiàn)形式邏輯的,但不能在中國社會得到發(fā)展并流行。所以中國哲學在思維能力的訓練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是能夠提升人的思維能力的。試想西學東漸以前,如果中國哲學的思維能力很弱,何以會產生像朱熹的“理一分殊”的思想,何以會有王陽明的“四句教”?實際上,從思維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來說,辯證邏輯要高于形式邏輯,是在形式邏輯基礎上的一種“合”。因為辯證邏輯的基本形式是“正題-反題-合題”。無論是正題還是反題都是判斷或命題,是符合形式邏輯關于判斷或命題的一般要求的。早期古希臘哲學思想中就有很多辯證法的思想,黑格爾就認為“沒有一個赫拉克利特的命題,我沒有納入我的邏輯學中”[1]295。
第二,西方哲學史的思維訓練不可缺少。我們需要認識到西方哲學史在形式邏輯思維訓練上的積極意義。因為自從亞里士多德在《工具篇》中提出了系統(tǒng)的形式邏輯思想,并成為中世紀的必修課程以后,西方哲學一直非常注重形式邏輯思維的訓練,而近代西方哲學史思維的轉換就是從方法論開始的。無論是弗朗西斯·培根的《新工具》,還是笛卡爾的《方法談》都是亞里士多德邏輯學的進一步發(fā)展,從而開啟了英國經(jīng)驗論與大陸理性論的傳統(tǒng)。甚至趙敦華先生在《西方哲學簡史》中,在分析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思想時,就是通過亞里士多德的邏輯學思想來探討“實體”意義的??梢哉f,中國思維的發(fā)展主要是關于人生倫理哲學的,關于形而上學的思想以及形式邏輯的發(fā)展比較缺乏。盡管現(xiàn)在大學課程中開設有“形式邏輯”方面的課程,但是通過對西方哲學史的學習,可以加深了解西方哲學家如何通過邏輯規(guī)律的運作展開其思想理論。如蘇格拉底是如何通過“下定義”來探討“個別-一般”的哲學問題;當柏拉圖強調理念世界的恒有時,如何有了懷特海所說的“柏拉圖的注腳”的問題。文德爾班就認為,認識一般與特殊之間的真正關系就是邏輯的主要任務,并“早已被蘇格拉底認出的這種抽象思維的基本形式占據(jù)了亞里士多德邏輯的中心”[6]182。當我們深入細致講解這些問題時,就會發(fā)現(xiàn)哲學思想的發(fā)展與邏輯思維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而深入厘析哲學思想的同時,就是在進行邏輯思維的訓練,通過這種訓練,思維能力的逐步提升是肯定隨之而來的。
第三,西方哲學史的課堂教學及其延伸。思維能力的提升不是一日之功,這是需要慢慢磨練成就的。而西方哲學史的學習不是僅僅在課堂上的開展,肯定離不開課堂教學以外的方面,這一個方面我們可以叫做“課堂教學的延伸”。而這種延伸是與課堂教學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我們如何通過課堂教學以外的活動將西方哲學史課堂教學方面思維能力的訓練貫徹到實際生活中呢?我認為可以通過閱讀來達到。舉一個例子,如果我們馬上進入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思想講述,可以先讓學生閱讀亞里士多德《形而上學》第一卷的內容。規(guī)定所有同學都要閱讀,可以通過掃描讓每個同學都有文本在手,然后指定幾位同學準備報告文字。在教師正式開始講解亞里士多德哲學思想的時候,利用10分鐘讓兩位同學各自發(fā)言,然后利用5分鐘提問回答。這樣既活躍了氣氛,又激活了思想的對話。而且又是緊密圍繞課堂內容,并順理成章地進入亞里士多德思想的講解。這種方式對于改善枯燥思維能力的訓練是非常有益的。
西方哲學史教學在中國大陸已經(jīng)開展有近百年的歷史了,除了以上三個問題以外,西方哲學作為人類智慧寶庫還有很多值得在課堂講授給學生的。如西方哲學史的學習對于陶冶情操非常有益,從西塞羅提出人文主義的概念,在文藝復興時期產生了人文主義思潮,并且激發(fā)了后來的啟蒙運動,這些都是值得學生去思考,并能美化其情感的。當然,教無定型但又有法,師有定責而總育人,教學問題的探討是永遠可以對話的。但是,無論條件怎么變化,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西方哲學史的教學是“中國”的西方哲學史教學。換句話說,“乘風尊國粹,揚帆化西洋”永遠是從事西方哲學史教學與研究者的職業(yè)操守與志業(yè)使命之所在。
[1] 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第一卷)[M].賀麟,王太慶,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
[2] 賀麟.哲學與哲學史論文集 [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
[3] 馮·賴特.知識之樹 [M].陳波,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
[4] 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DB/OL].新華網(wǎng),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5-10/14/c_1116825558.htm.
[5] 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DB/OL].新華網(wǎng),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5/17/c_11188 82832.htm.
[6] 文德爾班.哲學史教程》[M].羅達仁,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
(責任編輯 陶有浩)
On Several Issues in Teaching ofHistoryofWesternPhilosophy
XUAN Qingkun
(SchoolofPoliticalSciences,AnhuiNormalUniversity,Wuhu241003,China)
HistoryofWesternPhilosophyis a compulsory major course for students specializing in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n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The teaching ofHistoryofWesternPhilosophyshould combine the Chinese context of the Western philosophy history and disciplinary development of philosophical history. So the teaching ofHistoryofWesternPhilosophyshould be guided by integrating Chinese context with Marxism to achieve philosophical thinking training.
teaching of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 Chinese context; thinking training
2016-12-05
宣慶坤(1972-),男,安徽懷寧人,安徽師范大學哲學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西方哲學史、文化哲學、宗教哲學。
G423
A
1674-2273(2017)01-008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