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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史記》研究的殿堂
——張大可先生訪談錄

2017-03-11 15:50
渭南師范學院學報 2017年13期
關鍵詞:建安張大司馬遷

張 建 安

(北京史記研究會,北京 100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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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學人研究】

步入《史記》研究的殿堂
——張大可先生訪談錄

張 建 安

(北京史記研究會,北京 100871)

一、親近《史記》

張建安:張老師您好,每年在《史記》研討會上見到您,都會發(fā)現您有很多新的研究成果,又有很多新的思路和下一步要實施的項目與計劃。您的著作,有的我讀過,有的可能還沒有見過,所以想請您簡要介紹一下,到目前為止,您的主要研究成果有哪些?

張大可:我以前陸續(xù)發(fā)表文章和出版過一些書,到2013年的時候,商務印書館出版了十卷本的《張大可文集》,稱得上是我多年來著述的集中展示。第一卷是《七十述懷》,這既相當于我七十年人生經歷的一個回顧,也闡述了我多年來對于學術研究和教學理念的體悟,概述了十卷本文集的產生過程和背景。第一卷中除了“七十述懷”作為第一部分外,還有包括“論‘文景之治’”在內的四篇“史事研討”文章,包括“政論家賈誼”在內的七篇“人物研討”文章,以及四篇“考辨”文章、十六篇“書序”、五篇“書評”、六篇“散論”。第二卷到第七卷為《史記》研究論著,分別為:《史記研究》《史記文獻研究及選講》《史記論贊輯釋》《史記精言妙語》《史記二十講》《司馬遷評傳》。第八卷《三國史研究》、第九卷《三國史》,均是我對三國歷史的研究成果。第十卷《中國文獻學》,是我撰寫的一本高校教材。此外,還出版了《史記新注》《論項羽》《張大可講史記》《史記》(白話本)以及由我主編的《中國歷史文選》等書。

張建安:除了完成自己的著作外,您還主持多項重大的研究項目,每年要出席很多會議,講很多課,有很多雜事。這些都需要投入很多精力,但我注意到多年來您都能多頭并進,合理地安排時間,這似乎就是您的工作和生活習慣了。我現在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了,有時候感覺時間很不夠用,所以很想了解,您這樣的習慣是怎樣形成的?您又是如何合理安排時間的?

張大可:小學時候就開始形成了。我是1940年出生于四川省長壽縣(今為重慶市長壽區(qū))的一個小村莊,家境貧窮。我本來是上不起學的,10歲的時候父親就病逝了。當時弟弟七歲,兩個妹妹一個五歲,一個不足一歲。全家頓時就陷入饑餓的困境,吃飯都吃不上,哪還敢想什么上學。后來,我小時候的私塾老師徐國鈞知道我的情況,他認為我有讀書的天分,就親自來我家動員我母親讓我上學。我的舅舅參加了志愿軍入朝作戰(zhàn),他每次給家里寄津貼,都囑咐要把其中的一半資助我上學。母親最后咬著牙支持我上學,她對我說:“我餓死了也要供你讀書。”所以,我知道上學的機會對我來說非常不容易,就一定要學好。1951年我進入云集鄉(xiāng)完全小學上學。學校離我家有15華里,還要翻一座小山丘,來回四個多小時都花在路上了。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吃飯,六點半左右出發(fā),到了學校已經是八點半,有時九點才能趕到,這時候,第一節(jié)課已經講完了。我中午沒有錢吃食堂,也沒有飯可帶,餓著肚子。沒有課的下午,我中午做完作業(yè)就可以離校;有課的下午,上完課就可以回家。這樣無形中我就比別的同學少了很多學習時間。時間不夠,怎么樣才能學好呢?這就需要周密合理地安排時間,同時提高單位時間的效率。我歸納出三點:第一點,抓緊一分一秒的時間,見縫插針,利用好一切零碎的時間。上學的時候,我常常在老師講課的間隙就做好練習題,然后把自習時間集中起來另做安排。第二點,提高單位時間的效率,爭取做到事半功倍,一分鐘辦兩分鐘的事。并且必須養(yǎng)成良好的習慣,今天的事今天辦,絕不留到明天;一堆的事,先做容易的,辦一件少一件,最后集中突擊難辦的事情。比如考試,先瀏覽全題,然后先易后難解題,并算好時間,留有復核的時間。如果時間不夠,丟掉一道難題不做,絕不草率放過會做的習題。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能長期堅持就更難。關鍵還是要養(yǎng)成周密安排時間的習慣,把時間分段,每一段時間對應一件事,要在計劃的時間內完成。并留有機動時間,保證計劃完成。一場考試,安排好一百二十分鐘的時間。一天的事,安排好一天的時間。一個學期的事,計劃好一個學期的時間。我數十年如一日,使用時間長計劃,短安排。所以每年我都可以同時展開幾個課題,按計劃齊頭并進,有條不紊。第三點,做事要專心致志,抗干擾。我在云集小學,能有效掌控的時間是中午的兩個小時。上午放學后,教室里并不清靜。差不多有一半的同學離家近,他們便回家吃飯了。離家遠的,有的到食堂吃,有的帶飯在教室里吃,吃完后就在教室里打鬧。我沒有飯吃,就抓緊這段時間做作業(yè),或預習功課,專心致志,打發(fā)饑餓。時間長了就成為習慣,無論身邊人聲鼎沸還是機器轟鳴,都無法干擾我,我都能專心致志地照常讀書和思考問題。

張建安:想起了一句老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時候的苦日子,其實反而使您很早就練就了好本領,形成了解決難題的好素質。我們現在的教育常常講素質教育,可是又生怕孩子吃一點點苦,把孩子當皇帝寵著慣著,這樣反而有點背道而馳了。有些孩子,心情順暢的時候還好說,可是一遇到挫折和不愉快,心就容易亂,就不能很好處理了。

張大可: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時,能不能馬上把心收回來,這是抗干擾中的一個難題。很多人遇到挫折后會抑郁很久。我上小學時是在質疑聲中上的,我的一位親戚就說:“飯都吃不起,還想當狀元?”我上學連筆墨紙硯都買不起,難免就會受人白眼,這些反而培育了我過硬的心理。后來的蹉跎歲月,遇到過各種各樣的矛盾和挫折,我都能很快穩(wěn)定情緒,該干什么干什么,天塌下來也不會慌亂。

張建安:您是什么時候迷上《史記》的?據說,您還有“司馬大可”的稱呼,這個稱呼是怎么來的?

張大可:1961年我考上北京大學的第一年就迷上《史記》了。我是古文獻專業(yè)班的學生,按照教學計劃,我們要上七門專書課。這七門分別是《詩經》《左傳》《論語》《孟子》《楚辭》《史記》《淮南子》。由于政治沖擊,計劃并沒有完成,五年學制,其實只上了三年課?!妒酚洝肥瞧卟繉闹攸c課,由古文獻專業(yè)室主任陰法魯教授親自講授,可惜只上了一個月課,只講了一個開頭的“緒論”就停課了。但我并沒有因此不看《史記》,我在北大上課的三年時間中,有兩年半的時間全力以赴地研讀《史記》,非常投入,把絕大多數的課余時間都投入進去了,同學們覺得我的行為不可思議,就把我和司馬遷聯系起來了,幽默地戲稱我為“司馬大可”。

張建安:看起來,您主要還是通過自學的方式學習《史記》的,是不是一開始就非常感興趣?

張大可:也不是。我自學《史記》,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硬著頭皮讀的,似懂非懂,強迫自己閱讀。那是在1962年初到1963年暑假之前的一年半時間。起初,我從圖書館借了一套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共10冊。和一般讀者一樣,我也是從第一冊第一篇開始讀起。那篇文章就是《五帝本紀》,對于初學者而言,確實不好懂。我反復讀了三遍,還借助《辭?!?,大體明白了字面意思,可是思想內涵搞不清楚。當時的感覺是,《五帝本紀》的內容支離破碎,又多重復,不明白司馬遷的寫作旨意。《五帝本紀》的篇末有“太史公曰”,就是司馬遷自己的話。他說:“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焙?,司馬遷一上來就給讀者一個下馬威,意思就是說:“你讀不懂,是因為你不好學深思,淺見寡聞,不配讀?!笨戳诉@句話,我就挺不高興,有點和司馬遷較上勁了,一定要把《五帝本紀》讀通。可是,我又反復閱讀了《五帝本紀》多次,還是沒有感覺,就有點垂頭喪氣了,把《史記》擱在了一邊??墒悄?,這件事在我心中有了疙瘩,總是惦記著。過了一陣,心又開始癢癢起來,于是重新讀起《史記》。這一次,我把《五帝本紀》和它后面的《夏本紀》《殷本紀》《周本紀》《秦本紀》都跳過去,先讀《秦始皇本紀》和《項羽本紀》,這樣一讀,興趣就來了,感覺到了一點味道。特別是讀《項羽本紀》,當項羽挑戰(zhàn)劉邦,要單打獨斗決勝負時,劉邦說:“吾寧斗智,不能斗力?!弊x到這兒,我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想起了自己以前與一位一身匪氣的堂兄弟斗智斗勇的經歷,這樣一來,書中的人物就不再僵化了,就仿佛從書中跳到了眼前。這樣我就感興趣了。從此以后,我專挑故事性強的列傳來讀,今天翻這一冊,明天翻那一冊,先易后難,讀不懂的先放在一邊,跳著讀,這樣就逐漸進入了欣賞的層面。

張建安:您這樣的經歷是很有啟發(fā)意義的。如果在讀書的過程中與自己的經歷結合起來,這樣書中的內容就自然會生動起來,和讀者本人也就不隔了,親近了,就能入門了。您說與自己的一位堂兄弟斗智斗勇,這是怎么回事?

張大可:這事說來就話長了,簡單地說,就是一個遠房堂兄,仗著自己人高馬大、能說會道就欺負人。和他打架,我們要吃虧。但我當時擔任生產隊的記工員,我把各種記分方法熟爛于胸,大家現場討論時,只要涉及他們家的,我都從嚴計分,既光明正大地報復他,又以現場大家討論的結果為準,讓他說不出話來。最后,那位堂兄弟因為名聲太臭,從我們那兒遷回了他的老家。這就好比劉邦與項羽:“吾寧斗智,不能斗力。”

張建安:原來如此。知識的力量是很大的。這件事對您應該很有影響?

張大可:是。小的時候,我的外祖父時常教育我們,凡事要能忍。還說古代有一個人叫“張公百忍”,人家把口水吐到他臉上都不去擦,讓口水自干。如果一個人能忍到“唾沫自干”,那就會到處都有朋友。在受到那位遠房堂兄欺負后,我用筆頭和知識戰(zhàn)勝了一身土匪習氣的堂兄的拳頭,切身感受到了知識的力量,對“凡事要能忍”產生了質疑,同時也堅定了要上大學的信念。

張建安:如果不上大學,您也就無從把《史記》中的記載與鄉(xiāng)下的生活聯系在一起。

張大可:這樣的聯系確實激發(fā)了我的興趣。例如讀《呂太后本紀》,我就能聯想到鄉(xiāng)下那些爭強好勝的河東獅吼,更多聯想到那些心眼多、使陰招,鄉(xiāng)下人稱“妖婆子”的女人。那時候,我差不多是把《史記》當小說來讀,邊讀邊聯想自己經歷過的、看到過的事情,越發(fā)有意思了,興趣也就日益深厚。1962年9月,中華書局九折優(yōu)惠,給學生提供點校本《史記》,我也買了一套,這樣就可以放心地翻,用筆在書頁上勾畫了。這算是我讀《史記》的第一階段。在這一時期,我也讀了一些研究性的文章,比如崔適的《史記探源》、王國維的《太史公行年考》、余嘉錫的《太史公書亡篇考》、鄭鶴聲的《司馬遷年譜》、李長之的《司馬遷之人格與風格》,以及20世紀50年代中期學術界關于司馬遷生年討論的一系列文章,思考了一些問題。盡管自己還沒有完全讀懂《史記》,但并不盲從權威。我不能接受崔適對《史記》斷限訖于元狩元年,以及他認為《史記》中有29篇偽書的觀點。也不贊同余嘉錫對《史記》10篇亡書的結論,下定決心,要集中一段時間來加以梳理。這樣我就進入讀《史記》的第二階段。

二、步步深入

張建安:如果說您在第一階段是先易后難,情景進入,古今結合,把《史記》當小說來讀,從而親近《史記》。那么,隨著您對一些史學觀點的不認可,第二階段的梳理不就是分析研究嗎?這樣似乎就順理成章地進入學術研究了。

張大可:很多學術研究都從問題引發(fā)出來的。我因為對別人的觀點不認可,思考了很多問題,于是就決定在1963年暑假一個半月內投入全部精力,具體解決三個問題,完成三件實事。第一,解讀《史記》十表;第二,調查《史記》全本字數,對《史記》的續(xù)、補、竄、附做出精確的數據統(tǒng)計,置疑崔適、余嘉錫的考證;第三,嘗試寫一篇論文做練習,題目是“也談司馬遷的生年”。

張建安:在多數人看來,《史記》的“十表”非??菰?,都是一些表格,文字很少,似乎沒有多大價值。像中華書局出版的有些普及版《史記》,干脆就沒有印那些表格。

張大可:一般人確實不閱讀十表,劉知幾還一度發(fā)出過廢表之論。我開始讀《史記》時也跳過了十表??墒窃诘诙€階段,我就不能停留在欣賞的層面了,而要把當小說讀的《史記》上升到歷史書來讀,這才是《史記》的本質。于是,我決心高度集中精力,解剖“十表”的結構,分析它的內容,領悟它的思想內涵,從而作為研究《史記》的切入點。我先用最笨的死功夫,去破解“十表”的結構。

張建安:最笨的死功夫?

張大可:就是把“十表”的內容從表格中打開,一條一條地去排比,展開成為長卷,然后把表改成敘事記事的形式。

張建安:這樣做的結果是什么?

張大可:就是把“十表”的內容,變成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零碎。以《六國年表》為例,東西六國魏、韓、趙、楚、燕、齊,加上周王室和秦,共八國,各國的王位蟬聯繼承、互相攻伐以及彼此交往的關系,同一個時間段的事件無法用敘述的方法展現在同一個平面的一頁紙上??墒侨绻謬鴶⑹觯M不是又在重復抄寫本紀、世家、列傳嗎?這樣就會顯而易見地發(fā)現年表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交代“十表”的功用,就是“并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什么意思?就是通過縱橫交叉的直線畫成的表格,能展現時空坐標,把分篇記敘的本紀、世家、列傳,各個國家在同一時間段發(fā)生的事件展現在同一頁紙的平面上,把紛繁的時間條理化,并且一目了然。這是別的方法無法替代的。

張建安:您既然理解了“十表”的用意,下一步是不是就不用笨辦法了?

張大可:還得用笨辦法一步一步去做,對“十表”進行改造?!皶r空坐標”四個字是解讀“十表”的一把鑰匙。我呢,為了突出“時空”的概念,便將改造后的表稱為“世系年軸表”。中華書局點校本的豎行排版形成的表格,時空坐標不直觀,我就把豎行改成橫行。表格的橫線從左到右代表空間的展開,比如《六國年表》展開的空間,從左到右劃分八欄,依次為周、秦、魏、韓、趙、楚、燕、齊。豎行由下到上,代表時間。這樣一劃,哪一年哪個國家有什么事件發(fā)生,一目了然。如果把“十表”蟬聯相接,展開的就是三千年的時空坐標,既提綱挈領,網羅古今歷史,又摘取關系到興衰成敗等重大事件,勾勒歷史發(fā)展線索,可以說,這就是《史記》一書的骨架和大綱。

張建安:能統(tǒng)攬全局了。我感覺這種制表的方法對您影響很大。2016年在北京史記研究會的研討會上,您還出示過一份新制作的歷史表格。

張大可:確實如此,因此它確實是一種非常好的研究方法。1963年暑假,我完成了《三代世表》《十二諸侯年表》《六國年表》《秦楚之際月表》四篇年表的改造,讀懂了《史記》“十表”。此后,我運用司馬遷作表方法引入對史事人物的研究,每寫一篇重要史學論文,必定先作表,把作論據的文獻資料,涉及的史事人物摘要在“年軸表”的“時空坐標”中,不僅提高了我的寫作效率,而且提高了史識。1983年的時候,我每個月一篇論文,大體上醞釀課題半個月后動手寫作,寫作時,先用三天制表,再用三天行文,然后用一天時間修改。一篇論文,一個星期就完成了。有的“表”還化在了論文中成為組成部分,我稱之為“表論”。

張建安:這是一個法寶,我也得把它學會用好。那一年您還用過什么法寶?

張大可:其實還是笨辦法、死功夫。除了讀懂“十表”外,我做的第二件實事,是按原定計劃,在兩個星期內完成了對《史記》全本字數的調查,區(qū)分了續(xù)、補、竄、附的文字和內容。

張建安:請您解釋一下“續(xù)、補、竄、附”。

張大可:這是今本《史記》與《史記》原書相比較而言的。關于《史記》原書,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有明確的概括:“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倍癖尽妒酚洝分腥A書局點校本,我當時統(tǒng)計了一下,為555660字,那么多出來的字數可能就是剛才所說的“續(xù)、補、竄、附”。續(xù):是褚少孫續(xù)史篇目;補:是后來的好事者補亡篇目;竄:是后人抄讀《史記》竄入的文字;附:是司馬遷在太初以后附記的文字。

張建安:這樣做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張大可:這本身就是研究和考證《史記》的過程。要搞清楚今本《史記》是否還能保存司馬遷《史記》原貌。

張建安:這確實涉及一個根本的問題。如果今本《史記》無法保存《史記》原貌,那么今本《史記》的價值就必然受到懷疑。請您談談具體的考證過程和研究結果。

張大可:這方面已經有人做過考證和研究。就像我前面提到的崔適、余嘉錫等人。我的辦法是先匯總已有的成說,包括崔適、余嘉錫的說法,假定29篇是偽,假定10篇全亡,包括梁啟超等人在他們的論著中提到的《史記》中的偽書段落,全都假定成立,全都做出統(tǒng)計字數來。

當時沒有電腦,也沒有別的捷徑,我仍然用笨辦法和死功夫,一個一個地數字,以三個字為一組,數到一百就是三百字,用鉛筆在點校本字旁寫下“1”,再數一百,寫“2”,以此類推,數完一篇將總字數記在篇末?!妒酚洝分械摹疤饭弧?,另作統(tǒng)計。續(xù)、補、竄、附分別統(tǒng)計。然后將統(tǒng)計數字排比分析,反復引用各家之說調整續(xù)、補、竄、附。最后將全書的字數用司馬遷制表的方法,也做出圖表進行比較。

得出的結論是:今本《史記》中華書局點校本字數為555660字。其中,褚少孫續(xù)史12篇,字數是25055字;讀史者增竄10篇,字數4839字;好事者補亡4篇,字數16878字;續(xù)、補、竄合起來總計46772字。由于補亡中的《律書》是好事者從《歷書》中分出來的,有2555字,所以這些字不能算作《史記》多增加的字數。計算時就應該補回去。最后的結論,今本的存真字數為:555660 - 46772 + 2555=511443。則《史記》的殘缺字數為:526500-511443=15057。為原書的2.8%。也就是說,《史記》有97%以上的原文流傳至今,基本上保持了原貌。

我出版的《史記全本新注》,便采用了這一成果。并用不同字體字號的排版技術,區(qū)分了《史記》的續(xù)、補、竄以及司馬遷太初以后附的內容,以便讀者參考。

張建安:您把統(tǒng)計學的方法用在了《史記》研究中,讓我想到周有光先生,他本來也是學經濟的,后來轉行研究并主持制訂漢語拼音,取得很多成果,其主要突破就是采用了統(tǒng)計學的方法。您當時有這方面的意識嗎?

張大可:我沒有想過統(tǒng)計學,只是這樣去考證了。

張建安:這樣一來,您其實在獨立思考的前提下,用科學的方法,已經得出不同于前輩名家的結論。這樣是不是很快就有研究論文寫出?

張大可:我當時沒有能力,也沒有時間寫成論文,只是記錄了許多自己思考的疑點,留下讀書過程摘要的文獻資料。20余年后才寫成系列論文發(fā)表,后又收在《史記研究》論文集中。

張建安:這個時間跨度夠長的。不合常理。您不是說當時嘗試寫了一篇論文嗎?

張大可:我是試著寫了一篇《也談司馬遷的生年》的論文,在論文中支持郭沫若的說法。不過1980年我在蘭州大學開《史記》課重新整理時,改從王國維的說法。那么這篇失敗的習作也就被廢棄了,沒有整理發(fā)表。

張建安:您間隔20多年沒有發(fā)表論文,是不是跟當時的環(huán)境有關?

張大可:當然有關。因為很快就到“文革”了。不過在“文革”爆發(fā)之前,我還是完成了第三階段的學習。在1963年秋季開學到1966年初的兩年半時間,除去一年零三個月的“四清”運動,有一年多的時間,我都把課余時間全部用于讀《史記》了,而且上升到了研究的層面。就是帶著課題讀《史記》,各用半年多時間作了兩方面的工作。其一,繼續(xù)1963年暑假研讀《史記》的興致,鞏固、提高、蓄勢,集中思考《史記》斷限、《史記》疑案等問題。比如司馬遷生卒年、太史公釋名、《史記》的殘缺與補竄等問題。而且做了一些札記,為20年后撰寫《史記》的相關專題論文打下了基礎。其二,規(guī)劃編寫一本《史記》論著,研究的課題是《史記論贊輯釋》。《史記》中不是有130篇的“太史公曰”嗎?《史記論贊輯釋》就是注釋和評析這些內容的。在1965年的下半年,我還耗時一個學期的全部課余時間,完成了《伯夷列傳》《太史公自序》《報任安書》三篇的注釋和翻譯。可惜,到1966年“文革”爆發(fā),我的《史記》研讀便中斷了,塵封15年后,等我重新回到大學校園,在蘭州大學開設《史記》課后,我研究《史記》的成果才陸續(xù)產生出來。

張建安:您是怎么到蘭州大學的?這之前您做了哪些工作?

張大可:這件事也是說來話長。簡單地說,就是在1968年的時候,我被分配到甘肅省文化局,報到后一個星期后就下放勞動了一年半有余。1969年11月初,甘肅省幾十個廳局的下放干部數千人全部返回蘭州,在年底之前數十天內全部完成再分配,我便到了蘭州汽車運輸公司當了一名工人,當過售票員,辦過墻報,后來還在交通廳參加過1973年的年度巡察工作。直到1973年9月,我才在眾人的幫助下,總算調入蘭州大學歷史系,又過了六七年的時間,我開設《史記》課程,對《史記》的研究也就可以全面展開了。這些經歷我都詳細地記錄在《七十述懷》一書中了。

三、登堂入室

張建安:始終感覺您對《史記》非常鐘情,可是從北大畢業(yè)后那么多年的學業(yè)荒廢,會不會使您對《史記》有所淡忘?從而對您的史記研究造成不良的影響。

張大可:我始終沒有淡忘《史記》。畢業(yè)分配時,我感到前路迷茫,把所有的書籍全部作廢紙賣了。然而,只有一套《史記》舍不得丟掉,一直帶在身邊。那些對《史記》的早期研究也始終精心保存著,所以雖然有十幾年的荒廢,但一旦重新研究起來,早期的研究便很快能夠發(fā)揮起作用。

張建安:請您談談重新研究《史記》的經過。

張大可:重新研究《史記》,與我的教學緊密相連。1980年春季,蘭州大學歷史系開了一次專門會議,系領導動員老師開設選修課。開設選修課的條件是,教師具有講師職稱,在開設的課程領域發(fā)表2篇學術論文,學生報名選修10人以上就可以開課。我當時雖然還沒有獲得講師職稱,但可以申報選修課目,先行備課。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可以讓我重新撿起一直想要開設的《史記》課。于是,在系領導開過吹風會以后,我很快便將申請開設《史記》選修課的報告交給領導,而且事不過夜,從系資料室借到我需要的《史記會注考證》,開始著手制定講義大綱。

張建安:當時沒有教科書嗎?

張大可:沒有,講義需要自己來寫。

張建安:這對于一般老師而言是很有難度的。

張大可:不僅有難度,而且當時是論資排輩評定技術職稱,所以廣大教師的積極性并沒有調動起來,開設選修課的熱情不高。我呢,是個閑不住的人。而且選修課正好能為我提供用武之地,所以非常積極,立即抓住這一機遇。

張建安:這樣倒是可以把教學與研究結合起來。您以前在北大上學時的研究是不是也用上了?

張大可:我在北大自學《史記》時所寫的札記,以及對《史記》字數調查的數據,在編寫《史記選講》的講義中派上了用場。講義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史記文獻研究”,約20萬字,分為八章,涵蓋了所要研究的課題,展開這些課題形成系列《史記》論文。通論內容主要是排列摘抄的文獻資料,并以“按語”的形式加上自己的評論。第二部分是我選錄的《史記》名篇,包括本紀六篇、年表序五篇、書三篇、世家五篇、列傳二十五篇,五體皆備,一共四十三篇,占《史記》全書的三分之一。等我把講義基本編訂好時,我的講師職稱也落實下來,于是在1981年率先開出《史記選講》課。記得當時是把講義用蠟紙刻印成三大冊,第一冊是“史記文獻研究”部分,第二、三冊是《史記》選文,刻印好后分發(fā)給選修此課的學生,人手一套。

張建安:選修此課的學生多嗎?

張大可:挺多的。因為沒有其他課可選,所以我開的《史記選講》稱得上一花獨放,第一期選修的學生超過100人,不僅有歷史系的學生,還有十來個中文系的學生。也許是慣性效應,此后連續(xù)數年,選修的學生都有近百人。

張建安:上課的過程,是否也促進了您的學術研究?這兩方面您是如何處理的?

張大可:我將《史記選講》的教學與學術研究形成連環(huán)的三個步驟。第一步是編寫講義,定位學術研究的框架,這一步可稱為初步的學術研究。第二步是將講義改編為課堂講稿,這其實是學術論文和學術論著的初稿。第三步,把課堂講稿進一步升華為論文,予以發(fā)表。這樣,我就把教學和學術研究結合起來,《史記》選修課,課表上稱為“史記選講”,口頭上叫“史記研究”,二者相輔相成,逐步深入。在連續(xù)六七年講授“史記選講”的課程中,我以講課帶動學術研究,同步完成了數十篇《史記》論文的發(fā)表,并出版了《史記研究》《史記論贊輯釋》《史記文獻研究》《史記全本新注》等一系列圖書。

張建安:這真是很好的良性循環(huán)。能否具體講講您如何在教學中促進自己的學術研究?

張大可:比如說:在我的《史記研究》論文集中有一篇論文叫《司馬遷的歷史觀》,最初發(fā)表于《蘭州大學學報》1984年第3期。其實,這篇論文是我在1981年底就打算完成的,基本內容是寫司馬遷的兩頌兩立。兩頌,就是頌貨殖,頌游俠;兩立,就是為后王立法,為人倫立準則,內容的方向基本確立后,我便查閱相關資料。于是見到了楊向奎先生發(fā)表在《中國史研究》上的《司馬遷的歷史哲學》一文,楊先生在1979年就明確提出了兩頌兩立的概念,并作了精彩的闡釋。我感到再寫司馬遷的歷史觀便有點無從下手。而這件事又是必須做的,因為司馬遷首先是歷史學家,其次才是文學家,我規(guī)劃的《史記研究》學術論著,如果缺失了對司馬遷歷史觀的闡釋,那么,這本論著是有很大的缺憾的。所以,我就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斷地研究,可是,思考了兩年也沒有找到好的切入點。真正有突破,就是在課堂教學中。1984年春,我在講《史記·五帝本紀》一文的時候,課堂外搞基建的機器轟隆轟隆地響著,我為了讓學生們聽清楚,不得不提高嗓門,奮力講課。兩節(jié)課下來,我的聲音都嘶啞了,可是得到了意外的收獲?!段宓郾炯o》寫的是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五個人,他們禪讓相繼,都是理政愛民、身體力行的好的領導人,可是,司馬遷在敘述他們的事跡時,敘事套路十分雷同,如果不深入思考,就會感到重復累贅。我也是這個感覺,所以上第一節(jié)課的時候,就沒有什么興奮點??墒堑诙?jié)課的時候就不同了,我使勁地提高聲音講課,想壓過外面機器的轟鳴,又要盡力講好這節(jié)課,也好讓學生們理解內容,不受外界干擾。在這個過程中,我逐漸有了興奮點。當時講析的重點是比較司馬遷敘述黃帝、唐堯、虞舜的寫法,找出其中的不同,三人事跡雖然相似,但層層遞進,一個比一個詳細。黃帝時,國家草創(chuàng),輔佐數人;唐堯時,國家機構日漸復雜了;到虞舜時,國家機構就更加完善,輔臣也有了22人。而司馬遷的收筆為“天下明德自虞舜始”,這一句才是點睛之筆,但沒有被以前眾多的研究者特別重視。儒家頌揚大道之行始于堯,而司馬遷則認為到了虞舜才跨入了文明的大門,對國家建制也寫得具體而微了。這樣的新發(fā)現,使我非常興奮,于是進一步去研究。發(fā)現:五帝相繼,寫出了國家草創(chuàng)的一步步演進,這不就是司馬遷發(fā)展、進化、變革的歷史觀嗎?!《五帝本紀》是《史記》全書的開篇,其作用非同小可,對全書都有發(fā)凡起例的作用,司馬遷寫三千年歷史,“通古今之變”,闡釋的不是循環(huán)論、天命論,而是發(fā)展、進化、變革的歷史觀點。我真是太高興了,我終于找到了闡釋司馬遷歷史觀的切入點,當晚便挑燈夜戰(zhàn),一氣呵成寫了一萬余字,寫完了《司馬遷的歷史觀》一文的初稿。記得寫完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東方既白,而我依然興猶未盡。此文擱置了幾個月后,我又重新仔細審讀,覺得沒有什么要補充的,便稍作修飾,投給了《蘭州大學學報》,立即發(fā)表。

張建安:這是一個很好的事例,能讓人感受到學術研究的真正樂趣,但同時又能感受到:樂趣和收獲必然又伴隨著長年枯燥的研究,需要長期坐冷板凳。很多人都覺得您的學術著作那么多,但哪會知道您為了一篇文章,就用了兩年多的時間。您發(fā)表的第一篇論文是哪一篇?

張大可:是1979年發(fā)表的《論文景之治》。

張建安:發(fā)表在哪個刊物上?

張大可:《歷史研究》。

張建安:《歷史研究》可是國家級重要期刊,您的起步很高呀。

張大可:我先投給《蘭州大學學報》,他們不給發(fā)表,是改投到《歷史研究》的。

張建安:這里面肯定有故事,您給講講吧。

張大可:這件事與評職稱有關。1979年3月中旬,我申請了講師職稱,要求學校召開評議會。我雖然只有五年多的教齡,但在1978年的時候,就積累了470節(jié)課時,還編寫了《法家著作選讀》《社會發(fā)展史》《史學入門與文史工具書》《目錄版本》4本講義,近100萬字。當時就有個姓李的老師對我說:“你也夠講師了,也可以申請參評了?!蔽倚χ卮穑骸鞍促Y排隊輪到我的時候,請你說話?!笨墒?,過了一年輪到我評職稱了,評議會沒人肯說話,主持人還勸我退一步,接受助教定級,我沒有后退之理,所以回應:“既然召開了評議會,還是讓各位老師發(fā)言吧。如果沉默半小時沒人發(fā)言,那就是默許通過?!边^了一會,那位姓李的老師說話了,他說:“評定職稱不是按數量,按數量是統(tǒng)計員的事,就不用開評議會了?!蔽一貞溃骸耙荒昵澳阏f我夠講師了,一年后怎么反而不夠了?”李某無言以對。這個時候,主持人發(fā)話了,說:“畢竟你沒有科研成果?!边@句話說到了我的痛處,我站起來回了一句:“什么叫科研成果?指的是發(fā)表文章吧?既然這樣,那就等著瞧?!本瓦@樣,我把自己逼上了梁山,一定要發(fā)表論文。起碼要在本校??l(fā)表幾篇。當天晚上就構思論文題目。我當時也是血氣方剛,既然他們說我不是歷史系科班出身,我就偏要在他們認為自己最強的學術領域下手。當時蘭州大學歷史系搞秦漢歷史的師資力量最強,我就選定秦漢史。大的方向確定以后,我又經過三天的反復權衡,最終選定了“論文景之治”。然后便制定寫作提綱,白天到圖書館查資料做提要,晚上在家翻《史記》《漢書》,做卡片。半個月之后,我做了數萬字的資料。然后又用半個月時間,寫條條,提問題,再一一解答,寫了約十萬字的札記。這個時候就該沖刺了,于是三天三夜苦戰(zhàn),終于寫出25000字的論文。因為當時雜志征稿,普遍以8000字為宜??墒窃谖覊嚎s以后,我自己再去讀,讀著讀著自己都讀不下去,因為整體思路受范文瀾《中國通史簡編》讓步政策論的影響。同時也套用了毛澤東的理論:只有農民戰(zhàn)爭才是推動歷史前進的動力。這樣連自己都讀不下去的文章怎么可能發(fā)表?我就思考問題出在哪兒了。捫心自問:“歷史的動力真是這樣嗎?漢文帝、漢景帝已隔了兩代人,還會對陳勝、吳廣的呼喊膽戰(zhàn)心驚嗎?”我一邊思考,一邊尋找解決方案,兩天之后,我終于調整好新的思路,對原文進行大刪大改,提出“漢初政策是以調整階級關系為手段來重建封建秩序”的觀點,這是我對史料進行仔細分析后得出的自己的獨到見解,在當時是很有新意的。最后,我拿出一篇自己滿意的11000字的文稿,交給了《蘭州大學學報》的主編唐少卿。我和唐少卿還談得來,要求他親自處理,如果不用,盡快退稿。大約十天以后,唐少卿把論文交還給我,說:“我想快一點,審稿人找了貴系的某某,結果某某說這是一篇大字報?!蔽乙宦牐媸菤庹硕瞧?,當天就把這篇文章投給《歷史研究》。兩個星期后,《歷史研究》的編輯田居儉回函:“本刊初定發(fā)表?!辈痪?,1979年《歷史研究》第7期發(fā)表了我的處女作《論文景之治》。在這之前,蘭州大學歷史系只有兩人在《歷史研究》發(fā)表過文章。

張建安:您這真是揚眉吐氣了。系里那位審稿的某某沒話說了吧?

張大可:怎么沒有?他在背后對人說:“堂堂《歷史研究》成了大字報專欄?!?/p>

張建安:這么可氣。您當時有什么反應?

張大可:我聽到后,心里說了一句狠話:“再寫一張大字報,換一個發(fā)表單位給你看看?!庇谑俏矣置α似饋恚硕嗵鞎r間,寫出5000字的《試論昭宣中興》,發(fā)表在《光明日報》上,占了半個版面。這在當時是很不容易的。我的一位遠房堂兄看到這篇文章后,特地從云南回到四川老家,一來看望他的同胞兄長,二來向我祝賀,同時也看一看是否是同名同姓的人寫的文章。緊接著,《論文景之治》在《新華日報》全文轉載,在全國都產生了影響。

張建安:看來您的故事還真多。您公開出版的第一本書是哪一本?是不是也有故事可講?

張大可:我聯系出版的第一本書是《史記論贊輯釋》,但公開出版的第一本書是《史記研究》論文集。

張建安:《史記論贊輯釋》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張大可:簡單地說,就是闡釋《史記》中的“太史公曰”。“太史公曰”分為篇前序論、篇后贊論、夾敘夾議為論傳的三種形式,其言簡義豐、博大精深,是司馬遷首創(chuàng)的史論形式,也構成了司馬遷完整的史論體系。不過,司馬遷本人并沒有定名為“序”和“贊”。在劉知幾《史通》正式論列“太史公曰”為序為贊后,才成為通稱。我在20世紀60年代自學《史記》時,對劉知幾《史通》中的一些評論很不以為然。劉知幾批評“太史公曰”為畫蛇添足,他的觀點是,歷史著作要客觀敘事,史家不能有感情的寄托和理論的評說。我認為,如果依照劉知幾的觀點,將缺失史家的是非觀點和理論的注入,這樣的歷史著作只能叫“實錄”,或者叫“文獻學”,而不是“歷史學”。歷史學應當是飽含史家是非觀點的“一家之言”。按照我的這一見解,“太史公曰”正是《史記》一書的血氣,是司馬遷直接表述的史學理論,應該作專題研究。1981年,隨著《史記》課程的開設,我把《史記論贊輯釋》的課題也提上日程,將它定格為我的第一部史記論著,1981年殺青,1982年3月投給陜西人民出版社,但很快遭遇冷落。當時陜西人民出版社文史編輯主任回信,說他們組稿對象是教授級老專家的名人論著,給我潑了一瓢冷水。我呢,一點也不氣餒,覺得這很正常。無名到有名需要一個過程,多發(fā)幾篇論文不就有名了嗎。而且我也分析,《史記論贊輯釋》之所以受冷落,客觀地說,這只是一部一般性的學術論著,學術含量不夠拳頭產品的檔次,所以不必為它的出版再分心了。我必須找到一個既是自己專長,又能把數量、質量、時效三者兼顧的專題,于是我集中全力作史記研究,集中發(fā)表史記論文,為《史記研究》論文集的出版做準備。

張建安:那段時間一定發(fā)表了不少論文。

張大可:1982年,我發(fā)表了6篇史記方面的論文,這是鋪墊。1983年,我集中發(fā)表了13篇論文,在蘭州大造聲勢,精心策劃全面占有甘肅的學術陣地,目標是叩開甘肅人民出版社的大門。

張建安:當時出書確實很不容易。尤其是學術類圖書??墒悄荒陜劝l(fā)表這么多的論文,其難度不小于出書,您是怎么做到的?

張大可:1983年春天,我準備了10篇沒有發(fā)表的史記論文,分成兩個檔次,將自己認為質量高的5篇列為第一檔,其余的列為第二檔。

蘭州地區(qū)有五家學術刊物,分別是《蘭州大學學報》《西北師院學報》《西北民族大學學報》《甘肅社會科學》《蘭州學刊》。我把最長的稿件給了《蘭州大學學報》,這篇文章是《司馬遷評傳》,3萬字,《蘭州大學學報》于1983年元月號將其全文刊出。當年第6期,又刊載了一萬余字的《史記體制義例簡論》。在這個過程中,我還把萬字以內的第一檔《史記》論文,集中投向蘭州地區(qū)其他4家學術刊物。我當時沒有什么名氣,料定十有八九不是壓稿就是退稿,所以干脆在去信中附一個事先聲明,如果不宜在貴刊發(fā)表,希望在一個月左右退稿或告知。果然不出所料,四家刊物都客氣地退了稿,當然也免不了寫一句客套話,歡迎繼續(xù)來稿支持本刊。收到退稿后,我馬上轉投省外刊物。

過一段時間后,我又把第二檔論文稿集中投向了蘭州的4家刊物。這個時候,外地刊物不斷發(fā)表我的史記論文,四家刊物好像也不好意思連續(xù)退稿了,結果全部發(fā)表。這樣就造成甘肅地區(qū)各家刊物都刊載我的論文,我把它戲稱為排炮齊轟甘肅出版社的城門,結果還真是見了效果。

當時也是趕上了時機,甘肅人民出版社正好在1984年年初提出規(guī)劃,要出版一批學術論著參加1985年在香港舉辦的國際書展,于是派出編輯向蘭州大學、西北師院、西北民族大學的知名教授約稿。我因集中發(fā)表論文,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甘肅人民出版社社長曹克己派編輯黎尚誠到蘭州大學向趙酈生、黃伯榮兩位教授約稿時,也順便拜訪我摸摸情況。我向黎尚誠介紹了準備就緒的《史記論贊輯釋》和《史記研究》論文集,黎尚誠當時選擇了《史記論贊輯釋》,但我極力自我推薦的首先是《史記研究》論文集。黎尚誠回出版社匯報,社長曹克己一錘定音,把我的《史記研究》論文集列入出版計劃。1985年,《史記研究》論文集正式出版,實印7 000冊,發(fā)行一空,在當時就是大印量,被稱為學術類暢銷書,并獲得甘肅省優(yōu)秀圖書政府獎。

此后,我的圖書在甘肅人民出版社一路綠燈,《三國史研究》《中國歷史文選》就是在那兒出版的。而《史記論贊輯釋》也最終于1986年8月在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主編的《史記選注講》則于1989年在山東教育出版社出版?!妒酚浫拘伦ⅰ酚?990年在陜西三秦出版社出版。那幾年還陸續(xù)在南京大學出版社、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司馬遷評傳》《史記精言妙語》等書。

張建安:這樣您可就真是登堂入室,成為《史記》研究的權威專家了。

四、共建史記殿堂

張建安:您是哪一年回到北京的?又是怎樣繼續(xù)推動《史記》研究的?

張大可:是在1991年。我夫人于1988年調入北京,小女也跟著到了北京。我一個人獨自在蘭州又生活了三年,最終調回北京,也算“落葉歸根”。先在北京外國語大學工作四年,后轉入中央社會主義學院,2001年退休。這兩所大學屬于各自獨立的系統(tǒng),但我的學術活動始終沒有脫離普通高校的學術圈。通過《史記》情緣,與北京外國語大學的程金造、北京師范大學的韓兆琦、北華大學的宋嗣廉、南京師范大學的趙生群、陜西師范大學的張新科、浙江師范大學的俞樟華等先生,還有一大批當代《史記》研究的時賢,我們始終保持合作,共同建立中國史記研究會、北京史記研究會,共同推動著史記研究的發(fā)展。

張建安:我們都知道,您是中國史記研究會的會長。中國史記研究會是什么時候成立的?其宗旨是什么?

張大可:中國史記研究會是在2001年4月9日成立的。主要宗旨:第一,開展學術活動,每年舉辦一屆年會,為全國《史記》研究的學術交流提供平臺。第二,宣傳《史記》,宣傳司馬遷,向社會推廣。原則是每屆年會出版一本《史記論叢》論文集,迄今召開了十五屆年會,出版了十三本論文集。第三,組織學者協(xié)作攻關課題研究,推動“史記學”的發(fā)展,使其在國際舞臺上占領先地位。

張建安:這些年,中國史記研究會主要做了哪些事情?

張大可:概括起來,主要有五件大事。第一件,2001年,中國史記研究會在無錫的江南大學召開成立大會,直接推動了無錫市吳文化的研究。第二件,2006年,中國史記研究會第五屆年會在河南滎陽舉行,與會專家聯名發(fā)出保護成皋古城的倡議,受到河南省委省政府以及鄭州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撥出??畋Wo成皋古城。第三件,2008年在安徽和縣召開了項羽專題學術研討會,捍衛(wèi)了悲劇英雄項羽的歷史地位,遏止了學界的不正之風;第四件,組織重大學術課題攻關,已出版《史記論叢》專輯6卷、《史記論著集成》20卷、《史記通解》9冊,這三套書總計35卷(冊),總字數2200萬,在學術界是一個空前的壯舉。即將完成的《史記疏證》也將是當代學人的一個里程碑。第五件,成功舉辦了2005年和2015年紀念史圣司馬遷誕辰2150和216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盛會,彰顯了太史公生年公元前145年說,歷史意義重大。

張建安:北京史記研究會自2014年8月成立以來,在您和丁波會長的主持下,也是每年都開年會,每年都出成果,2016年還在商務印書館出版《史記研究》論文集第一輯。那么請問,成立北京史記研究會的初衷與目的是什么?北京史記研究會將如何與中國史記研究會一起,共同推動史記研究的發(fā)展?

張大可:北京作為首都是文化薈萃之地,北京史記研究會以高等院校為主體,目的就是要聯合新聞界、出版界、社會文化團體,把各方力量整合起來,共同成為一股促進史記研究的巨大動力。北京史記研究會是中國史記研究會的團體會員,北京史記研究會會長是中國史記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可以這么說,北京史記研究會是中國史記研究會腳踏的實地和根基,一切重大學術活動,兩會共同聯手。再加上渭南師范學院的中國司馬遷與史記研究院作為全國《史記》研究基地,商務印書館作為《史記》研究成果出版重鎮(zhèn),這樣就可以把全國《史記》研究同仁擰成一股繩,共同推動《史記》研究,組建輝煌的《史記》殿堂,繼承和發(fā)揚司馬遷的創(chuàng)新精神,作出我們應有的貢獻。

【責任編輯 詹歆?!?/p>

張建安(1973—),男,山西原平人,北京史記研究會副秘書長,北京亞視星際傳媒有限公司編導,主要從事中國歷史研究、紀錄片制作及口述歷史整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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