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功

（南開大學世界近現代史研究中心，天津300350）

古巴導彈危機中的美蘇秘密交易問題*

趙學功

（南開大學世界近現代史研究中心，天津300350）

古巴導彈危機是冷戰(zhàn)時期美蘇之間的一次直接對抗，對當時的國際關系產生了重要影響。這次危機之所以最終能夠和平解決，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美蘇領導人秘密達成了所謂“導彈交易”，即雙方同意撤走各自部署在土耳其和古巴的導彈。長期以來，西方學者過分夸大了美國軍事力量對蘇聯(lián)的威懾作用，認為美國決定性的軍事優(yōu)勢促使蘇聯(lián)做出讓步。美蘇達成的秘密協(xié)議再次表明，危機的解決是雙方相互妥協(xié)的結果。

古巴導彈危機，導彈交易，肯尼迪，赫魯曉夫，冷戰(zhàn)

一

20世紀50年代中后期，美國決定在土耳其部署15枚“木星”導彈，作為對付蘇聯(lián)的一種威懾力量，減輕北約盟國對美蘇之間出現的所謂“導彈差距”的恐慌。按照雙方的約定，這些導彈歸土耳其所有，美國則掌管著核彈頭；導彈基地由兩國軍隊防守；如果要發(fā)射導彈，需經兩國政府的共同批準。至1962年3月初，整個導彈基地工程完工。導彈射程為1800英里，打擊目標包括莫斯科在內的蘇聯(lián)主要城市。與此同時，美國還在意大利部署了

古巴導彈危機是冷戰(zhàn)史上美蘇之間的直接對抗。長期以來，西方學界將美國對這一事件的應對視為危機管理的“典范”和美國“強制性外交的勝利”與“完美體現”，認為這次危機之所以和平解決，主要是肯尼迪政府采取了強硬立場，充分利用美國的“壓倒性”戰(zhàn)略優(yōu)勢和軍事實力，迫使蘇聯(lián)領導人不得不退卻，從古巴撤走導彈。①Mc G eorge B undy,“The P residency and the P eace”,Foreign Affairs,Vol.42,N o.3,1964,pp.359～360;R ichard Smoke,National Security and the Nuclear Dilemma,N ew Y ork:R andom H ouse,1987,p.121;Stanley Spangler,Force and Accommodation in World Politics,Maxwell Air Force B ase:Air University P ress,1991,pp.252、266;John Spanier and Steven H ook,American Foreign Policy Since World War II,Washington,DC:C Q P ress,1998,p.106;G raham Allison and P hilip Z elikow,Essence of Decision:Explaining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N ew Y ork:L ongman,1999,p.129.這種看法過分夸大了美國軍事力量在危機處理中的作用。實際上，危機的和平解決是美蘇領導人相互妥協(xié)的結果，其中一個重要方面就是雙方就古巴、土耳其的導彈交易問題所達成的秘密協(xié)議。應當說，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國外已有一些學者對此進行了研究。②相關研究參見Donald H afner,“B ureaucratic P oliticsand Those Frigging Missiles:JFK,Cuba and U.S.Missilesin Turkey,”O(jiān)rbis,Summer 1977,pp.307～333;B arton B ernstein,“The Cuban Missile Crisis:Trading the Jupitersin Turkey,”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Vol.95,N o.1,1980,pp.97～125;P hilip N ash,“N uisance of Decision:Jupiter Missilesand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Vol.14,N o.1,1991,pp.1～26;N ur B.Criss,“Strategic N uclear Missilesin Turkey:The Jupiter Affair,1959-1963,”Journal of Strategic Studies,Vol.20,N o.3,1997,pp.97～122.另一方面，學界對此問題有著較大分歧，不少論著對此諱莫如深或語焉不詳，乃至完全否認秘密交易的存在，或是認為這一問題對危機的解決沒有同類型的30枚導彈。

對于蘇聯(lián)來說，美國的導彈部署行動無疑是一種挑釁，對其國家安全構成了嚴重威脅。事實上，就連艾森豪威爾總統(tǒng)在做出部署決定時也非常擔心蘇聯(lián)的反應。他在1959年6月16日的一次會議上表示，如果蘇聯(lián)的影響滲透進墨西哥或古巴，并且開始從共產黨國家獲得武器裝備和導彈，對于美國來說，有必要采取進攻性的軍事行動。①“Memorandum of Conferencewith the President,”June17,1959,Digital National Security Archive（DNSA）.蘇聯(lián)領導人赫魯曉夫對美國的行為極為憤慨，確信這些導彈正對準他的別墅。1961年夏季至1962年10月間，他多次公開譴責在距離蘇聯(lián)如此之近的地方部署導彈是“危險的”，美國企圖發(fā)動先發(fā)制人的打擊，警告說蘇聯(lián)擁有至少與美國同等的實力。1961年6月初，在維也納與肯尼迪總統(tǒng)舉行會談時，他三次批評美國在土耳其部署導彈基地對蘇聯(lián)構成了嚴重威脅，同時把蘇聯(lián)在古巴的利益與美國在土耳其的利益相提并論。盡管他并沒有對土耳其的導彈基地直接采取行動，但美國此舉或許是促使其決定在古巴部署導彈的一個重要因素，這樣不僅可以縮小美蘇之間的戰(zhàn)略差距，并對美國構成一定的威脅，同時也是對美國的一種報復。用他的話說，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要讓美國人知道遭受威脅是何種滋味。不僅如此，美國在土耳其的導彈基地也為蘇聯(lián)在古巴部署導彈提供了某種“合理”的依據和借口。在他看來，既然美國可以在蘇聯(lián)周邊建立了不少軍事基地，蘇聯(lián)同樣可以在靠近美國的地方如此行事，美國政府沒有反對的理由，屆時只得接受既成事實。②Aleksandr Fursenko and Timothy Naftali,One Hell of a Gamble:Khrushchev,Castro,and Kennedy,1958-1964,New York:Norton,1997,pp.196～197;William Taubman,Khrushchev:The Man and His Era,New York:Norton,2003,pp.536～537.事實上，就連肯尼迪政府的不少高層官員也都確信，如果蘇聯(lián)公開在古巴部署導彈，美國將處于一種極為困難的境地。③Richard N.Lebow and Janice G.Stein,We All Lost the Cold War,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4,p.78.

1962年10月中旬美國發(fā)現蘇聯(lián)在古巴部署的中程導彈后，是否以美國從土耳其撤走導彈來換取蘇聯(lián)拆除其在古巴的導彈便成為美國決策層爭論的一個焦點，并將其作為解決危機的一條重要方案。美國決策者對土耳其的導彈采取了雙軌政策：一方面公開表示這些導彈不能與蘇聯(lián)在古巴部署的導彈相提并論，兩者之間沒有可比性，前者是公開部署的，并且具有防御性質，美國的部署行動不能成為蘇聯(lián)將導彈運進古巴的理由；但私下里卻承認兩者之間的關聯(lián)性，擔心如果美國對古巴采取軍事行動，蘇聯(lián)勢必會對土耳其的導彈基地進行報復，認為雙方進行導彈交易或許是不可避免的，這是解決危機的現實出路，只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不能公開說明這一點，否則盟國就將對美國承諾的可靠性提出質疑，土耳其現政府很可能也會因此而垮臺。④Nash,“Nuisance of Decision”,pp.6～10.

現有資料表明，肯尼迪自始至終是導彈交易方案的一名主要支持者。在10月中旬舉行的國家安全委員會執(zhí)行委員會（簡稱執(zhí)委會）會議上，他多次提出了土耳其導彈問題，認為應該給赫魯曉夫一個從古巴撤出導彈的機會，向其提出“你從古巴撤走導彈，我們將從土耳其撤出我們的導彈”，并強調這是美國唯一能夠做出的讓步。與此同時，他還指示有關部門就此問題進行研究，以便必要時實施這一方案。⑤Sheldon M.Stern,The Week the World Stood Still,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5,p.57.導彈交易的想法得到了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總統(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麥喬治·邦迪、白宮顧問索倫森等人的贊成，并且成為隨后幾天執(zhí)委會討論的美國應采取的主要行動方針之一。邦迪建議致信赫魯曉夫，提出雙方采取對等的措施：蘇聯(lián)拆除在古巴的基地，美國則拆除在土耳其的基地。麥克納馬拉認為美國撤出部署在土耳其的導彈是不可避免的；這是美國為換取蘇聯(lián)從古巴撤走導彈不得不付出的代價，他還擔心西方國家甚至可能失去柏林。⑥Ernest R.May and Philip D.Zelikow,The Kennedy Tapes:Inside the White House during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7,p.142;FRUS,1961-1963,Vol.11,Washington,DC:US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96,p.121.索倫森在起草的一封沒有發(fā)出的肯尼迪致赫魯曉夫的信中提議，如果在有效監(jiān)督的情況下蘇聯(lián)拆除其在古巴的導彈基地，美國愿意與蘇聯(lián)舉行最高級會談，討論包括北約在土耳其和意大利的軍事基地在內的各種問題。美國蘇聯(lián)問題專家、負責遠東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哈里曼在一份給肯尼迪的備忘錄中也明確提出，導彈交易不僅可以幫助赫魯曉夫挽回臉面，阻止其采取極端行動，而且在政治上也有助于他更好地對付強硬的蘇聯(lián)軍方領導人。在他看來，是蘇聯(lián)軍方中的鷹派迫使赫魯曉夫做出了在古巴部署導彈的決定。①Harriman,“Memorandum on Kremlin Reactions,”O(jiān)ctober 22,1962,DNSA.一些執(zhí)委會成員甚至認為，赫魯曉夫的意圖可能就是要迫使美國從土耳其撤走“木星”導彈。②Frank Sieverts,The Cuban Crisis,August 22,1963,U.S.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line,p.46.肯尼迪實際上擔心的是，赫魯曉夫可能不會接受這一交易計劃，而是威脅美國，對古巴的進攻將招致在柏林的報復行動。如果屆時蘇聯(lián)真的在柏林動手，那將對美歐關系產生嚴重影響。

進行導彈交易的建議也遭到了不少執(zhí)委會成員以及軍方領導人的強烈反對。中央情報局局長麥科恩、財政部長狄龍、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主席泰勒等人認為，現在進行談判會被看成是心虛理虧的表現，等于承認美國軍事態(tài)勢上的軟弱和有道義方面的弱點。在他們看來，雖然部署在土耳其的“木星”導彈已陳舊過時，沒有太大的軍事價值，但此時卻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用犧牲土耳其的利益來換取美國的安全，勢必使西方聯(lián)盟感到震驚，甚至會發(fā)生動搖。負責國際安全事務的助理國防部長尼采提交了一份研究報告，認為從嚴格的軍事觀點來看，放棄土耳其的導彈基地對美國的國家安全并不會造成嚴重損害，但問題是導彈基地的存在具有一種象征意義，體現了美國對歐洲的核保護。倘若因為西半球的問題而把這些基地拆除，這將被人視為美國對歐洲安全關注正在不斷減少的證據。③Lawrence Freedman,Kennedy’s War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206;Sieverts,The Cuban Crisis,p.69.

鑒于美國政府內部存在著較強的反對意見，肯尼迪在10月21日的執(zhí)委會會議上表示，美國最好是能夠促使聯(lián)合國提出一份決議，呼吁美蘇分別從土耳其、意大利和古巴撤走自己的導彈，屆時美國將考慮支持這一議案。另一方面，他也認為現在還不是進行“交易”的時候，除非蘇聯(lián)撤除在古巴的導彈基地，否則美國不會單方面做出讓步。他同樣擔心，從土耳其撤走導彈可能會造成北約的瓦解。④Stern,The Week the World Stood Still,p.75;Mark White,The Cuban Missile Crisis,London:Macmillan Press,1996,p.173.肯尼迪同意如果蘇聯(lián)提出這一問題，在適當的時間“我們應當將戰(zhàn)略導彈從土耳其和意大利撤出”，但這只能是將來的事情。他的弟弟、司法部長羅伯特·肯尼迪向白宮特別助理施萊辛格表示，“我們最終可能不得不做出妥協(xié)，但我們現在必須站穩(wěn)立場”；讓步應該是在談判的最后，而不是在談判的開始。⑤Arthur M.Schlesinger,Jr.,Robert Kennedy and His Times,Boston:Houghton,1978,p.516.其實這也代表了不少執(zhí)委會成員的意見。

二

經過一個多星期秘密的緊張討論，美國政府最終確定首先對古巴實施“海上隔離”政策，同時為可能的軍事行動加緊準備。但是，導彈交易的想法仍一直縈繞在肯尼迪的腦海中，認為這一方案為危機的和平解決提供了一條可行出路，因為僅靠封鎖恐怕難以奏效，不可能促使蘇聯(lián)從古巴撤走導彈。臘斯克領導的國務院則開始就如何進行導彈交易擬定具體方案。

負責歐洲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威廉·泰勒和負責近東和南亞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塔爾伯特擬定了一個解決方案，其中包括：私下勸說土耳其人和意大利人同意從他們國家逐步撤走“木星”導彈；美國做出承諾保護他們的安全，短期用北極星潛艇導彈，長期通過多邊海上基地力量，他們可以在所有權、操縱、控制方面積極地參與；美國謀求與蘇聯(lián)等達成協(xié)議，宣布反對在加勒比海地區(qū)和中東地區(qū)部署中程導彈。備忘錄認為，這一措施不僅可以幫助化解危機，而且也有助于實現美國在歐洲的目標。國務院政策規(guī)劃委員會主任羅斯托提出了大體相同的意見，認為這樣不僅可以化解危機，而且實際上還進一步加強了北約的力量。⑥Sieverts,The Cuban Crisis,pp.126～127.

美國國務院于10月24日向駐土耳其大使黑爾和北約大使芬萊特發(fā)出電報，稱美國政府將通過談判解決危機，這其中或許包含著用“木星”導彈與蘇聯(lián)進行交易，要求兩位大使對這一行動可能帶來的政治和軍事問題以及歐洲盟國可能的反應進行評估，并應仔細制定一份應急方案，以免對美國與盟國的關系造成嚴重損害。臘斯克在電報中表示，美國拆除土耳其導彈基地的方式有兩種：一是直接拆除；二是在撤出的同時在該地區(qū)部署“北極星”潛艇導彈或海上多邊核力量。⑦FRUS,1961-1963,Vol.11,pp.180～181;George Ball,The Past Has Another Pattern,New York:Norton,1982,p.295.芬萊特很快回信表示，土耳其駐北約代表強調，土耳其政府對這些導彈非常重視，將其視為盟國決心使用核武器以應對蘇聯(lián)對土耳其的任何常規(guī)或核打擊的一個象征。芬萊特指出，任何協(xié)定如果不能用其他某種形式的核力量來代替這些導彈，都將為土耳其政府所拒絕，即使美國決定在地中海部署“北極星”潛艇導彈也不能令土耳其人感到滿意，除非他們同樣享有控制權。他告誡說，“在我看來，我們必須最為小心地處理這種交易行動”，此舉將有損美國與盟國的關系，因為在這些國家看來，只要莫斯科挑起危機，華盛頓就可能會為了自身安全而出賣歐洲盟友的利益。他建議，美國應該以北約之外的其他基地與蘇聯(lián)進行交易，而且這種交易應嚴格限于美蘇之間，不能涉及任何北約盟國。①FRUS,1961-1963,Vol.11,pp.213～215;Finletter to Rusk,October 25,1962,DNSA.黑爾也在回電中警告說，導彈交易不僅會給美土關系也會給北約帶來嚴重問題，土耳其人將對美國“綏靖”蘇聯(lián)而出賣土耳其的利益極為憤怒，美國將冒失去土耳其這一可靠盟友的危險。他建議，危機的解決最好不要涉及導彈交易，即使拆除土耳其的導彈，也應逐步且秘密地進行，否則將對美國的聲譽和土耳其的士氣造成破壞性的打擊。②Hare to Secretary of State,October 26,1962,DNSA;Laurence Chang and Peter Kornbluh,The Cuban Missile Crisis,New York:The New Press,1998,pp.231～232.

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一個特別小組也在考慮通過政治途徑解決問題，建議美蘇首腦舉行最高級會晤，就柏林問題、土耳其導彈問題等進行磋商。該小組贊成導彈交易的方案，強調為了避免給北約帶來麻煩，美國的提議在措辭上應盡可能籠統(tǒng)，“比如可以說撤走部署在靠近其他大國領土上的導彈”。③James Nathan,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Revisited,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2,p.76.

導彈交易同樣成為各大媒體公開談論的話題。美國知名政治評論家李普曼在《華盛頓郵報》發(fā)表的一篇文章中表示，不論是美國在土耳其的導彈還是蘇聯(lián)在古巴的導彈都沒有多少軍事價值，拆除它們對美蘇雙方都是容易接受的，而且也不會改變世界力量的對比。李普曼在發(fā)表該文的前一天曾拜會副國務卿鮑爾，并就文章內容征詢意見，鮑爾并未勸阻。美國的一些情報人員甚至懷疑是肯尼迪授意或鮑爾鼓勵李普曼提出導彈交易的建議。同樣值得注意的是，李普曼的文章發(fā)表后，不論是白宮還是國務院都采取了默認的態(tài)度，沒有發(fā)表任何反對的聲明。因而這在很多人看來，李普曼的建議很可能是美國政府放出的試探氣球。④Michael Beschloss,The Crisis Years:Kennedy and Khrushchev,New York:HarperCollins,1991,pp.529～530.與此同時，美國《紐約時報》、英國《泰晤士報》等主要媒體提出了同樣的解決辦法。更為重要的是，比利時、意大利、丹麥、挪威、希臘等國的一些外交官私下都表示，導彈交易是一條切實可行的方案，美國對這一問題應該采取主動，相互妥協(xié)是走出危機的唯一辦法。⑤Bernstein,“The Cuban Missile Crisis,”pp.115～116.

土耳其方面則對沸沸揚揚的有關導彈交易的傳言頗為憂慮，多次向美方表示，土耳其政府和民眾對任何將土耳其導彈與古巴導彈相提并論的做法都深惡痛絕。在土耳其政府看來，兩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論，不論是土耳其還是美國決不能考慮任何有關導彈交易的方案。土耳其外交部甚至考慮向世界各大媒體闡明兩個基地之間的不同。土耳其領導人還強調，部署在土耳其的導彈基地并不完全屬于美國，它所體現的是土耳其和美國共同履行對北約所承擔的責任和義務。雖然如此，土耳其領導人仍對美國有可能背著土耳其與蘇聯(lián)進行私下交易而惴惴不安。⑥Nasuh Uslu,The Turkish-American Relationship Between 1947 and 2003,New York:Nova Science,2003,pp.156～157.

蘇聯(lián)方面也曾多次提到導彈交易的問題，并威脅說如果美國不盡早拆除在土耳其的導彈基地，蘇聯(lián)就將摧毀土耳其數個城市。國防部長馬利諾夫斯基在與西方國家外交官談話時表示，既然“美國人在土耳其用匕首插在我們的胸口，我們?yōu)槭裁床荒茉诠虐拖蛎绹说男乜诓逡话沿笆住保蝗绻K聯(lián)可以忍受土耳其的導彈，那么美國同樣就應接受古巴的導彈。軍方的《紅星報》明確建議，如果蘇聯(lián)從古巴撤走導彈，美國就應在土耳其采取同樣的行動。蘇聯(lián)駐土耳其大使向土耳其外長厄爾金提出了同樣的要求，警告說土耳其最好拆除這些導彈，否則一旦美蘇發(fā)生戰(zhàn)爭，這些基地將首當其沖。⑦Philip Nash,The Other Missiles of October:Eisenhower,Kennedy,and the Jupiters,1957-1963,Chapel Hill: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97,pp.133,137;Henry Pachter,Collision Course: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and Coexistence,London:Pall Mall Press,1963,pp.51～52,66.本來，赫魯曉夫在10月26日給肯尼迪的信中已經要求美國承諾不入侵古巴以換取蘇聯(lián)撤走導彈，并沒有提出其他額外條件，這令美國方面頗感欣慰，但在次日他又提高了要價，即美國也必須同時拆除土耳其的導彈基地。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為赫魯曉夫此時對局勢有了新的判斷，確信美國不會入侵古巴，蘇聯(lián)應當堅持強硬政策，認為如果能消除美國在土耳其的基地，蘇聯(lián)就“取得了勝利”。在他看來，既然與美國政府中自由派人士關系密切的李普曼提出了導彈交易的建議，而且蘇聯(lián)情報部門也獲悉美國方面愿意如此行事，肯尼迪顯然會對蘇聯(lián)的要求做出積極的回應。①Fursenko and Naftali,One Hell of a Gamble,pp.274～275;Michael Dobbs,One Minute to Midnight:Kennedy,Khrushchev,and Castro on the Brink of Nuclear War,New York:Random House,2008,pp.199～200.或許更為重要的是，恰在此時，蘇聯(lián)駐美大使多勃雷寧發(fā)回了他與羅伯特·肯尼迪有關土耳其導彈問題會談的報告，美方表示愿意“積極”考慮這一問題，這無疑進一步增加了赫魯曉夫的信心。②Nash,“Nuisance of Decision”,p.12;Raymond Garthoff,Reflections on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Washington,DC: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1989,p.87.10月27日，蘇聯(lián)通過莫斯科電臺公開提出了這一要求。

盡管肯尼迪對蘇聯(lián)方面的這一要求早有心理準備，但赫魯曉夫如此公開地要求進行導彈交易使其陷入一種進退維谷的境地：要么冒核戰(zhàn)爭的危險，履行對土耳其的承諾；要么接受赫魯曉夫的要價，從而招致“出賣盟國”的指責以及這種指責在國會大選前夕可能引起的激烈的政治爭論，甚至進而危及其政治前途?？夏岬媳г拐f，赫魯曉夫此舉引起了極度的緊張，致使他陷入了窘境，沒有給他一個與土耳其人進行私下磋商的機會。美國政府內一些人甚至懷疑赫魯曉夫是否已被軍方的強硬派所操控。雖然如此，肯尼迪仍打算接受赫魯曉夫的建議。他認為，如果拒絕，美國就會處于“一種無人支持的處境”，因為“對于聯(lián)合國的任何一個人，對于任何一個理性的人來說，土耳其與古巴的交換將看起來是一筆非常公平的交易”。因而，“美國不得不面對進行某種交易的可能性”。③Schlesinger,Robert Kennedy and His Times,p.519;May and Zelikow,The Kennedy Tapes,p.498.肯尼迪本打算要求土耳其政府不要發(fā)表反駁赫魯曉夫建議的聲明，以便使美國有機會通過外交途徑解決問題，并希望土耳其能夠理解美國面臨的困境，但是沒有成功。土耳其政府公開發(fā)表聲明，明確拒絕了赫魯曉夫的要求，強調“這是根本不可能的”，這使得肯尼迪的選擇更為有限。在肯尼迪看來，赫魯曉夫的確打出了一張好牌。

白宮駁回了赫魯曉夫的要求，認為他的建議涉及西半球以外國家的安全問題，而蘇聯(lián)依然加緊建設在古巴的導彈基地，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對付眼前的這一威脅，只有在這一威脅消除后，美國才能考慮與其他地區(qū)國家安全相關的問題。實際上，這一聲明也為日后雙方的談判埋下了伏筆。與此同時，在10月27日的國家安全委員會會議上，美國決策層花了數個小時的時間討論赫魯曉夫提出的導彈交易問題。

哈里曼主張接受赫魯曉夫的“交易”條件，認為任何軍事行動都包含著沖突升級的巨大危險，勢必會造成大量人員傷亡。不僅如此，在他看來，此舉不僅可以解決當前的危機，而且也是美蘇在裁減軍備方面邁出的重要的第一步，雙方由此可以確定，不在任何非核國家部署核武器。④Harriman to Under Secretary,October 26,1962,DNSA.但是幾乎所有肯尼迪的顧問都認為，美國決不能在蘇聯(lián)的威脅和壓力面前低頭，強調“木星”導彈對土耳其來說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體現了盟國的團結一致和美國對盟友的責任。如果犧牲土耳其的安全來換取美國的安全，很可能會導致西方聯(lián)盟的破裂，代價顯然太大了。同時，他們還認為，赫魯曉夫并不想就解決危機進行認真的談判，只是在為導彈基地的建設爭取時間。國家安全委員會執(zhí)委會中的一些人甚至懷疑，導彈交易的想法并非是赫魯曉夫的想法，蘇聯(lián)軍方的強硬派很可能控制了局面。美國國務院起草了一份明確拒絕蘇聯(lián)建議的回信，強調任何交易都是“不可接受的”，美國不會從土耳其撤走導彈，并要求蘇聯(lián)首先必須立即停止導彈基地的建設工程，然后才能討論其他問題。⑤Ball,The Past Has Another Pattern,pp.306～307.

羅伯特·肯尼迪、臘斯克都堅持認為，應該把土耳其的導彈問題和蘇聯(lián)在古巴的導彈問題分隔開來，兩者之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邦迪指出，這樣一種交易肯定會遭到歐洲盟國的反對，這些盟國會認為美國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賣盟國，因而美國決不可接受這一建議，以免影響美國與歐洲盟國的關系。國防部副部長吉爾帕特里克稱，應該讓蘇聯(lián)方面明白，除非他們停止導彈基地的工程，并不使導彈投入使用，否則美國將不會就導彈交易問題同蘇聯(lián)進行談判。助理國防部長尼采擔心，導彈交易將會遭到土耳其的堅決抵制，而且，蘇聯(lián)或許會得寸進尺，繼而要求整個北約地區(qū)非核化。他要求將注意力集中在古巴而不是美國在其他國家的基地。鮑爾建議，鑒于赫魯曉夫已經將他的建議公之于眾，要想讓土耳其人同意撤出“木星”導彈顯然是不可能的，目前美國所能做的就是向土耳其人說明，如果古巴危機繼續(xù)惡化，他們自己將面臨更大的風險。美軍駐北約司令諾斯塔德以及他的繼任者萊姆尼茲也都警告說，接受蘇聯(lián)的提議將對美國在歐洲的地位造成嚴重影響。①FRUS,1961-1963,Vol.11,pp.252～254;Bromley Smith,“Summary Record of the Seventh Meeting of the Executive Committee of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O(jiān)ctober 27,1962,U.S.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line.

美國國務院的蘇聯(lián)問題專家湯普森力勸肯尼迪放棄導彈交易的想法，認為接受這一建議將被莫斯科視為是在“示弱”。他警告說：即使蘇聯(lián)撤出了導彈，但其飛機和技術人員等仍然留在古巴，這顯然是不可接受的，美國屆時將處于更為不利的境地。他建議美國應顯示出強硬立場，攔截蘇聯(lián)船只或摧毀地對空導彈發(fā)射臺，這也許會產生預期的效果，迫使赫魯曉夫放棄過分的要求。他強調，是蘇聯(lián)人提高了要價，采取了新的行動，美國必須相應地采取措施才能迫使其改變想法，否則赫魯曉夫就會步步緊逼。②Sheldon Stern,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in American Memory,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pp.104～106.

英國首相麥克米倫也非常擔心，任何此類交易的后果都將是“致命的”，嚴重損害北約，美國對歐洲安全承諾的所有信譽將蕩然無存。為了安撫西歐盟國，肯尼迪向麥克米倫表示，美國政府不會與蘇聯(lián)進行影響到北約盟國安全的談判，“在我看來，任何有關這類的倡議，應該由歐洲國家自己提出”；“目前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必須確保導彈從古巴撤走”。③L.V.Scott,Macmillan,Kennedy and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9,p.165.鑒于此事的敏感性，尼采領導的一個研究小組建議派出特使前往安卡拉，與土耳其政府進行協(xié)商，并通報古巴危機的進展情況。④FRUS,1961-1963,Vol.11,p.261.

肯尼迪堅持己見，并且成為導彈交易這一方案的主要代言人。他強調，如果要保留在土耳其的導彈，“我們就會不得不要么入侵古巴，要么對古巴實施大規(guī)模轟炸”，蘇聯(lián)也會對土耳其和柏林采取報復行動，西方國家或許會因此失去柏林，這正是他特別擔心的事情。⑤May and Zelikow,The Kennedy Tapes,p.546.他表示，“我們不可能輕而易舉地入侵古巴，這勢必頗費時日，而在這時我們能夠以土耳其的導彈來換取蘇聯(lián)撤出在古巴的導彈”，既然如此，“我看不出我們還有什么好的理由進行一場戰(zhàn)爭”。⑥McGeorge Bundy,Danger and Survival:Choices about the Bomb in the First Fifty Years,New York:Random House,1998,p.430.他清楚地認識到，僅靠空襲、入侵等軍事行動并不能奏效，對古巴的占領將嚴重消耗美國有限的資源，分散美國在亞洲和歐洲的力量。危機結束后，肯尼迪曾向麥克納馬拉表示：考慮到問題所涉及的范圍、對手所擁有的裝備，以及受到鼓勵的民眾的狂熱，如果美國入侵古巴，勢必會深陷泥潭。在他看來，如果古巴的導彈使蘇聯(lián)的核能力提高了50%，那么用這些導彈來同土耳其的導彈交換在軍事上就具有巨大的價值。既然美國不能提出從土耳其撤走導彈的要求，“但土耳其人可以提出”。他說，“必須告訴土耳其人，在今后一個星期內他們將處于巨大的危險之中。我們不得不面臨某種導彈交易的可能性”。⑦FRUS,1961-1963,Vol.11,pp.255～256.肯尼迪甚至提出緊急召開北約國家會議，讓歐洲盟國同樣感受到所面臨的危險。他要求立即將美國的想法告知土耳其方面，并向北約理事會闡明立場。在另一方面，他也意識到，與土耳其的談判將是非常困難的?？夏岬现甘竞跔柵c土耳其外長舉行緊急磋商，通報美國對蘇聯(lián)提議的有關導彈交易的看法，要求黑爾一方面重申美國對土耳其安全的承諾，強調美國在沒有征得土耳其同意的情況下決不會與蘇聯(lián)達成任何交易，同時指出一旦美國對古巴采取軍事行動，部署在土耳其的導彈基地勢必會面臨遭受蘇聯(lián)打擊的危險，建議土耳其主動采取防范措施，以免遭不測。實際上，肯尼迪此舉旨在敦促土耳其政府主動要求美國和北約撤走導彈。⑧“Kennedy to Hare,”O(jiān)ctober 27,1962,U.S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line,CK2349110285;Suleyman Seydi,“Turkish-American Relationsand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1957-63,”Middle East Studies,Vol.46,No.3,2010,p.444.

肯尼迪努力說服其顧問們同意進行導彈交易。邦迪以及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主席泰勒等人擔心如果為了西半球的問題而出賣土耳其，那很可能意味著西方聯(lián)盟的終結?？夏岬戏瘩g道，如果美國拒絕了蘇聯(lián)的建議，并對古巴采取軍事行動，美國將面臨同樣的困境。①May and Zelikow,The Kennedy Tapes,pp.529～530.

鮑爾強調，北約很可能會明確拒絕導彈交易，土耳其方面已經公開譴責了赫魯曉夫的要求，“國務院認為在此時不宜向土耳其人提出這個問題，以免他們做出災難性的反應”?？夏岬媳硎?，關鍵問題是必須向北約國家闡明利害，即如果不能達成妥協(xié)就有可能造成可怕的后果。他說，北約國家現在可能會拒絕進行交易，但是在2～3天后，一旦美國對古巴采取軍事行動，蘇聯(lián)很可能會占領柏林或對土耳其發(fā)動攻擊來進行報復，到那時，北約國家或許就會說，美國早該撤走土耳其的導彈。他指出，“我們都知道一旦開始流血，人的勇氣是多么快地消退，特別是如果蘇聯(lián)奪取了柏林?，F在拒絕交易聽起來是多么偉大，但在我們采取行動之后就不會是這樣了”，屆時可能每個人都會說，進行交易是一個相當好的選擇。②May and Zelikow,The Kennedy Tapes,pp.545、548;Sheldon Stern,Averting the Final Failure:John F.Kennedy and the Secret Cuban Missile Crisis Meetings,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p.329.

肯尼迪向其顧問們強調，土耳其勢必會反對導彈交易的做法，但美國必須為了自身利益行事。在另一方面，他建議應鼓勵土耳其和其他北約國家公開提出導彈交易，然后美國接受這一方案。他提出應警告北約盟國，美國進攻古巴可能導致蘇聯(lián)對柏林和土耳其采取報復行動，并承諾將在地中海部署“北極星”潛艇導彈以取代“木星”導彈，保護土耳其和北約國家的安全。在他看來，如果由北約國家率先提出導彈交易的計劃，這對美國聲譽的損害要小得多。

與此同時，國務院的有關官員起草了一份文件，以備28日的北約理事會討論，旨在說明如果北約其他成員愿意的話，美國準備把在土耳其的核彈頭撤走，從而使得“木星”導彈不能使用，并在美軍對古巴的導彈基地采取行動之前將此通知蘇聯(lián)政府。③Nathan,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Revisited,p.91.

三

肯尼迪最終說服了其主要顧問同意與蘇聯(lián)達成秘密交易，決定由他弟弟向蘇聯(lián)駐美大使多勃雷寧傳遞進行秘密導彈交易的口信。邦迪寫道：口信的部分內容措辭直言不諱，相當嚴厲，明確提出蘇聯(lián)從古巴撤出導彈，美國不入侵古巴。臘斯克提出了口信的另一部分內容，即“我們應該告訴赫魯曉夫，盡管在土耳其導彈問題上不能達成公開或明確的協(xié)議，但總統(tǒng)決心把這些導彈撤出土耳其，而且是在危機一旦結束就這樣做”。羅伯特·肯尼迪還得到指示，要使多勃雷寧明白，這一秘密對方也必須保守，“蘇聯(lián)如果公開提及我們這一許諾，它就不再具有任何約束力”。④Bundy,Danger and Survival,pp.432～433.鑒于此事如此敏感，臘斯克在返回辦公室后打電話特別告誡羅伯特·肯尼迪，應向多勃雷寧強調，他傳遞的只是一則信息，“而非公開的保證”，美國不想就此問題達成協(xié)議。⑤Dean Rusk,As I Saw It,New York:Norton,1990,p.240;James Blight and David Welch,On the Brink:Americans and Soviets Reexamine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New York:Hill and Wang,1989,p.174.

10月27日晚，羅伯特·肯尼迪受命在司法部辦公室與多勃雷寧舉行密談。他表示，如果美國在土耳其的導彈基地問題是雙方達成協(xié)議的唯一障礙，肯尼迪總統(tǒng)認為解決這個問題并沒有不可克服的困難。對美國來說，最大的困難在于公開討論土耳其問題。因為這些導彈的部署是由北約理事會正式決定的，現在由美國總統(tǒng)單方面宣布從土耳其撤出導彈，將會破壞整個北約結構，并危及美國對北約的領導地位?？傊绻F在宣布這樣的決定，北約就會發(fā)生嚴重分裂。盡管如此，肯尼迪準備就此與赫魯曉夫達成協(xié)議。如果蘇聯(lián)同意按照前述條件解決危機，美國可以在4～5個月之后從土耳其撤走導彈，這是最低限度的時間，因為美國政府必須在北約框架內完成一些程序。雖然雙方在土耳其導彈問題上不能達成協(xié)議，但美國方面決心撤出這些導彈，而且是危機一經解決就付諸行動，美國不可能在任何威脅或壓力下撤走這些導彈。他特別強調，上述問題獲得解決的首要前提就是，蘇聯(lián)必須立即拆除在古巴的導彈基地，結束這場危機，否則美國將不得不采取軍事行動。①Robert Kennedy,Thirteen Days:A Memoir of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New York:Norton,1969,pp.108～109;Anatoly Dobrynin,In Confidence:Moscow’s Ambassador to America’s Six Cold War Presidents,Random House,1995,pp.87～88;“Dobrynin’s Cable to the Soviet Foreign Ministry”,October 27,1962,Cold War International History Project Bulletin,Spring 1995,pp.79～80.

一旦私下的交易不能奏效，肯尼迪、臘斯克擬訂了另外一個秘密的應急計劃，即臘斯克通過前聯(lián)合國副秘書長安德魯·科迪埃向聯(lián)合國秘書長吳丹提出建議，請求吳丹以聯(lián)合國的名義公開要求美國和蘇聯(lián)分別從土耳其、古巴撤出各自的導彈。臘斯克說：“只有在接到我們進一步的通知之后，科迪埃才能把聲明轉交給吳丹?！睂τ诳夏岬蟻碚f，接受聯(lián)合國秘書長同時向蘇美雙方提出的要求，要比公開接受赫魯曉夫單方面提出的交換條件容易得多。肯尼迪、臘斯克也考慮到，導彈交易不可避免地會導致美國與北約盟國特別是與土耳其關系的緊張，美土關系甚至因此而暫時破裂，但這總比一場戰(zhàn)爭更為可取。②Garthoff,Reflections on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pp.95～96;Rusk,As ISaw It,p.241.雖然該計劃從來沒有啟動，也有人甚至懷疑這一計劃是否真的存在，但顯而易見的是，為了結束危機，防止對抗的升級，肯尼迪很有可能會公開放棄在土耳其基地的導彈，而不是訴諸軍事行動。如果赫魯曉夫不接受美國私下提出的交易條件，臘斯克的方案或許將構成在聯(lián)合國的領導下解決問題的基礎。根據英國外交部的一份檔案記載，10月25日科迪埃就曾與美國政府的一位高層官員進行了接觸，并認為聯(lián)合國應建立一個委員會來監(jiān)督蘇聯(lián)、美國各自在古巴和土耳其的導彈，以此阻止美國對古巴的入侵和蘇聯(lián)進攻土耳其。③Scott,Macmillan,Kennedy and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pp.173～174.時隔多年之后，狄龍、麥喬治·邦迪等人獲悉這一計劃后都“深感震驚”和“沮喪”，認為如果當時肯尼迪采取了這一方案，公開地與赫魯曉夫進行導彈交易，“那將是一個糟糕的和完全沒有必要的錯誤”。④Blight and Welch,On the Brink,pp.162、171.

與此同時，美國繼續(xù)向北約盟國施加壓力，敦促其主動提出導彈交易的方案。美國政府一方面重申不希望古巴危機牽涉到北約問題，謀求在西半球范圍內解決問題，如有必要美國將采取一切軍事手段摧毀蘇聯(lián)在古巴的導彈基地，但同時表示美國的軍事行動有可能導致蘇聯(lián)對北約采取報復措施，北約與美國一樣都面臨著蘇聯(lián)的巨大威脅。⑤FRUS,1961-1963,Vol.11,pp.276～277.在與麥克米倫的私人秘書磋商時，邦迪希望英國在北約理事會會議上能夠積極行動，率先倡議美蘇進行導彈交易。⑥David Gioe,Len Scott and Christopher Andrew,An International History of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London:Routledge,2014,p.211;Nigel Ashton,Kennedy,Macmillan and the Cold War,London:Palgrave,2002,p.83.

應當說，美國的“胡蘿卜加大棒”政策取得了成功。羅伯特·肯尼迪與多勃雷寧的會晤以及雙方所達成的“君子協(xié)定”為古巴導彈危機的和平解決奠定了基礎。赫魯曉夫對美國方面承諾撤走土耳其的導彈感到非常滿意，并清醒地認識到，這也是肯尼迪能夠做出的“最后讓步”，現在該是結束危機的時候了，除非蘇聯(lián)立即做出妥協(xié)，否則戰(zhàn)爭將不可避免。⑦Oleg Troyanovsky,“The Caribbean Crisis”,International Affairs,April/May 1992,p.154.

四

肯尼迪及其顧問深知，一旦有關美蘇導彈交易的消息泄露，將會對美國及其盟友的安全造成“具有爆炸性破壞的影響”，同時還將引發(fā)國會內共和黨人、軍方強硬派分子以及保守的媒體對美國政府的強烈批評。⑧Leslie H.Gelb,“Opening Gambit:The Lie That Screwed up 50 Yearsof U.S.Foreign Policy,”Foreign Policy,November 2012,p.25;Lebow and Stein,We All Lost the Cold War,p.129.因而，美國政府對此采取了極為嚴格的保密措施。10月28日，羅伯特·肯尼迪在與多勃雷寧會談時重申蘇聯(lián)必須嚴守秘密，一切重要問題均由兩人直接聯(lián)系，不再通過任何中間環(huán)節(jié)。多勃雷寧根據兩人27日晚上的談話寫了一份關于導彈交易問題的備忘錄，這意味著雙方達成了正式協(xié)議。但是，該備忘錄以“不合時宜”為由被羅伯特·肯尼迪退回。⑨Rusk,As ISaw It,p.240.赫魯曉夫則希望美方盡快撤走土耳其導彈。10月29日，多勃雷寧將赫魯曉夫給肯尼迪的一封密信轉交給羅伯特·肯尼迪。赫魯曉夫表示，他理解公開討論拆除美國在土耳其的導彈基地對肯尼迪來說將是一個相當敏感和復雜的問題，同意不進行公開討論，而是通過羅伯特·肯尼迪和蘇聯(lián)駐美大使繼續(xù)就此進行秘密討論。他強調，蘇聯(lián)領導層是在肯尼迪同意解決美國在土耳其的導彈基地問題之后才接受解決古巴問題的有關條件的，表示希望就該問題達成的協(xié)議將成為進一步緩和國際緊張局勢的一個重要步驟。①FRUS,1961-1963,Vol.6,Washington,DC:GPO,1996,pp.189～190.赫魯曉夫嚴守自己的承諾，甚至也沒有將有關情況告知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直至20世紀70年代，他才在回憶錄中對此事作了輕描淡寫。②尼基塔·赫魯曉夫：《赫魯曉夫回憶錄》（全譯本），述弢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第2183頁。

但是美國不愿就此做出任何書面承諾。10月30日，羅伯特·肯尼迪在征得他哥哥同意后告訴多勃雷寧：肯尼迪總統(tǒng)肯定了關閉美國在土耳其的導彈基地的協(xié)議，確定會就此問題采取適當的措施，以秘密的方式在北約范圍內履行這一協(xié)議，使這一問題顯得與古巴問題無關。他同時表示，白宮不準備以書信的方式對這種協(xié)議履行某種手續(xù)，即便是通過哪怕是以肯尼迪總統(tǒng)和蘇聯(lián)政府首腦之間就這一極為敏感的問題以最秘密的通信方式進行。羅伯特·肯尼迪強調，將來有朝一日他可能會競選總統(tǒng)，如果有關土耳其導彈的秘密交易被泄露出去，將會對他的政治前途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他重申，美國將在今后四五個月內拆除在土耳其的導彈，但不能做出任何書面的保證；如果蘇聯(lián)方面公開發(fā)表任何涉及此問題的文件，不僅整個交易宣告結束，而且也將影響兩國關系的未來發(fā)展。因而，美國不能保存任何有關這一交易的書面文件，只能通過私下的、口頭的方式商討這一問題。他將赫魯曉夫的密信退還給多勃雷寧。③Dobrynin,In Confidence,pp.90～91;Schlesinger,Robert Kennedy and His Times,p.523.與此同時，葛羅米柯也向美國駐蘇大使表示，希望盡快在赫魯曉夫—肯尼迪信件交流的基礎上達成某種正式的協(xié)議，以便對雙方都有約束力。

很顯然，美蘇之間最后達成的導彈交易方式與赫魯曉夫想要的還是有一些差異。第一，交易是秘密的、私下達成的，而非赫魯曉夫所要求的那種公開交易。應當說，在這一點是赫魯曉夫做出了讓步，同時這也給他造成了不少困難，使其在國內外處于不利的地位。第二，美國拆除土耳其的導彈與蘇聯(lián)從古巴撤走導彈有一段“體面的時間差”，并不是同步進行，這樣就可以避免給人以美國與蘇聯(lián)進行交易的印象。盡管如此，按照蘇聯(lián)方面的理解，導彈交易仍然是整個協(xié)議的一個組成部分。11月1日，多勃雷寧告訴羅伯特·肯尼迪，赫魯曉夫同意在導彈交易問題上不謀求達成正式的協(xié)議，并確信肯尼迪會履行自己的諾言。

為了維護北約聯(lián)盟和美國的信譽，并使肯尼迪免遭國內和盟國輿論的攻擊，美國政府只得使用一切手段來誤導美國公眾和世人，對導彈交易問題采取了極為嚴格的保密措施。除了肯尼迪兄弟、麥克納馬拉、臘斯克、邦迪等9位參加秘密會議的高層官員外，其他人對此毫不知情。邦迪回憶說：“據我所知，參加秘密會議的9個人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發(fā)生了什么。在每一個場合我們都否認交易的存在?！雹蹷undy,Danger and Survival,p.434.官方的立場依然是，美國沒有與蘇聯(lián)達成任何涉及土耳其導彈的交易。在隨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美國方面還采取了種種掩蓋措施。⑤Nash,The Other Missiles of October,pp.157～160.肯尼迪在危機結束后分別打電話給前總統(tǒng)胡佛、杜魯門和艾森豪威爾，稱盡管蘇聯(lián)要求美國從土耳其撤走導彈，但被他拒絕了，美國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交易。⑥Stern,Averting the Final Failure,p.388.1963年1～2月間，麥克納馬拉、臘斯克在回答國會議員有關這一問題的質詢時都信誓旦旦地表示，美蘇關于古巴的協(xié)議絕對不包括撤出在土耳其或意大利的導彈，蘇聯(lián)方面確實曾提出過這一要求，肯尼迪不僅拒絕討論這一問題，甚至根本對此不予回答，危機的解決與任何形式的導彈交易都沒有直接或間接的聯(lián)系。麥克納馬拉甚至宣稱，促使赫魯曉夫從古巴撤走導彈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很清楚面臨著遭受美國核打擊的可能性。⑦Executive Sessionsof the Senate 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Vol.15,Washington,DC:GPO,1987,pp.105～106,111;Nathan,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Revisited,p.23.臘斯克、麥克納馬拉等人一直堅持認為，美國并沒有與蘇聯(lián)達成任何有關導彈交易的協(xié)議，只是把美國政府一直醞釀并決定拆除“木星”導彈基地的這一重要信息告訴了蘇聯(lián)方面。鑒于事關重大，肯尼迪決不會冒險與蘇聯(lián)進行任何所謂的交易。①Blight and Welch,On the Brink,pp.173～174,190～191.

美國政府的掩蓋不僅欺騙了美國公眾和國會議員，同時也蒙蔽了盟國。1962年10月28日，臘斯克在與英國駐美大使奧姆斯比—戈爾會晤時首先表示，美蘇之間不存在任何所謂的交易，雙方達成的協(xié)議是，經過適當的核查和確認，只要蘇聯(lián)從古巴撤走進攻性武器，美國就不會對古巴采取軍事行動。英國首相麥克米倫對肯尼迪在土耳其導彈問題上的“堅定立場”極為贊賞。臘斯克還電告美國駐土耳其大使黑爾和北約代表芬萊特，重申美國與蘇聯(lián)之間在土耳其導彈問題上沒有任何“交易”。土耳其政府對危機的和平解決非常滿意，認為土耳其與美國的關系經受住了考驗，土耳其的對美外交取得了勝利，這是對土耳其依賴美國政策的回報，并對美國政府拒絕同蘇聯(lián)就土耳其導彈進行任何交易向肯尼迪表示感謝。土耳其外長厄爾金在議會發(fā)表講話時強調，蘇聯(lián)曾試圖與美國達成導彈交易，但被后者明確地駁回。危機結束后，美國負責歐洲事務的助理國務卿泰勒在與土耳其駐美大使會談時重申，部署在土耳其的導彈是北約防御體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美蘇之間在這一問題上不存在任何交易，希望土耳其方面不要在意美國媒體所發(fā)表的一些缺乏事實根據的言論。②FRUS,1961-1963,Vol.11,pp.296～297.肯尼迪還授權黑爾代表他向土耳其政府闡明，美國拆除“木星”導彈問題絕非美國與蘇聯(lián)交易的一部分，更不是與蘇聯(lián)人進行任何交易的結果，美國的這一行動與古巴導彈危機的解決沒有關系。③Douglas Brinkley and Richard Griffiths,John F.Kennedy and Europe,Baton Rouge: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1999,p.123;Raymond Hare Oral History Interview,September 19,1969,DNSA.

另一方面，肯尼迪也準備履行自己的諾言，撤走在土耳其的“木星”導彈，并于1962年10月29日指示麥克馬納馬拉組織人員著手研究這一問題。麥克納馬拉隨即組建了一個部際特別小組，具體負責處理這一問題。麥克納馬拉對該小組強調，不要提出任何問題，也不要對任何人解釋為什么這么做，只管著手去做，并限定在1963年4月1日將導彈撤離完畢。④Nathan,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Revisited,p.98.國務院歐洲事務處對此提出反對意見，認為出于政治和心理上的考慮，在最近的將來任何拆除土耳其和意大利“木星”導彈的行動都會有損美國的聲譽，不符合美國的利益。盡管最終美國或許這樣做，但要等到美國在該地區(qū)部署了土耳其和意大利都可參與管理的核力量之后，決不能倉促行事，否則很難不讓人懷疑美蘇就導彈交易問題達成了秘密協(xié)議。國家安全委員會的羅伯特·科默認為，任何過早從土耳其撤走導彈的行為都只能給美國帶來太多的麻煩，損害美國與北約國家及其他盟國的關系，促使赫魯曉夫采取進一步的行動，從而削弱美國在古巴問題上的勝利。直到1963年1月初，他仍向肯尼迪建議不要撤走部署在土耳其的導彈。⑤Komer to Bundy,November 12,1962,U.S.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line,CK2349306323.北約盟軍總司令諾斯塔德致函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主席泰勒，強調在歐洲對美國的政策有所懷疑之時，如果在近期內拆除部署在土耳其的導彈，將對北約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甚至會造成聯(lián)盟的分崩離析。⑥Norstad to JCS,December 28,1962,U.S.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line,CK2349094415.就連一直支持進行導彈交易的臘斯克也改變了立場，向肯尼迪遞交了一份七頁的備忘錄，認為這些導彈不僅在軍事上對蘇聯(lián)構成了一定的牽制，而且出于政治和心理上的考慮，在最近一段時間內將其撤走是不符合美國利益的。⑦Rusk,“Memorandum for Kennedy”,November 9,1962,U.S.Declassified Documents Online,CK2349315987;Nash,The Other Missiles of October,pp.154～155.

所有這些反對意見并沒有影響肯尼迪的決定。1962年12月中旬，麥克納馬拉向土耳其方面解釋說，美國政府雖然堅決拒絕與蘇聯(lián)討論任何所謂的導彈交易，但非常擔心一旦對古巴的導彈基地發(fā)動攻擊，蘇聯(lián)幾乎可以肯定會對土耳其的導彈基地采取報復行動。因而，出于土耳其的安全考慮，這些基地應盡快予以拆除，這顯然符合土耳其的利益。⑧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December 14,1962,DNSA.同時，美國政府向北約盟友承諾，將在地中海地區(qū)部署“北極星”潛艇導彈，以保衛(wèi)該地區(qū)的安全。1963年1月中旬，美國政府正式宣布將分階段撤出部署在土耳其和意大利的“木星”遠程導彈。至4月25日，美國將部署在土耳其的“木星”導彈全部撤離完畢。

五

以往，不少學者都認為，肯尼迪政府將導彈交易視為是“不可想象的”，從一開始就拒絕考慮這一主張。①Richard Neustadt and Ernest May,Thinking in Time,New York:Free Press,1986,p.14.英國首相麥克米倫也曾稱，在導彈交易問題上肯尼迪“是從不動搖的”。②哈羅德·麥克米倫：《麥克米倫回憶錄》（六），陳體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年，第204頁。而實際情況要復雜得多。

通過以上的初步考察可以看出，在美國應對古巴導彈危機的決策過程中，導彈交易始終是美國領導人討論的一個現實方案；美蘇領導人的確就導彈交易問題達成了秘密協(xié)議，而且這一協(xié)議構成了美蘇解決危機諒解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由此可見，肯尼迪并沒有聽從那些“鷹派”顧問的意見，一味地憑借美國的軍事和戰(zhàn)略優(yōu)勢向對手施加壓力，促其讓步。以往有關他寧愿冒一場核戰(zhàn)爭的危險也不愿意在土耳其導彈問題上做出妥協(xié)的說法無疑是錯誤的，那種認為“是肯尼迪利用了美國的壓倒性優(yōu)勢來迫使赫魯曉夫在古巴導彈危機中退卻”的觀點顯然是站不住腳的。③Stephen E.Ambrose,“The Presidency and Foreign Policy,”Foreign Affairs,Vol.70,Winter 1991/1992,p.129.事實恰恰相反。為了避免核戰(zhàn)爭的爆發(fā)，他一直考慮在土耳其導彈問題上做出讓步，不論是通過公開還是私下的渠道，并準備承擔因導彈交易而帶來的嚴重政治風險。④Gioe,Scott and Andrew,An International History of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p.268.這也充分展示了肯尼迪在外交決策過程中靈活和理性的一面。

美蘇之間的秘密交易對美國與土耳其之間的關系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負面影響。危機期間，土耳其政府一直堅定地站在美國一邊，對美蘇之間所達成的交易一無所知，并且確信美國不會違背自己的承諾，擅自做出讓步，從而危及北約聯(lián)盟的團結。美國撤出“木星”導彈的行動無疑令土耳其領導人和民眾深感不安，認為土耳其不過是大國政治博弈的一枚棋子，北約的所謂“集體安全”是靠不住的。隨后，土耳其對美國和北約的政策做出了一定的調整。另一方面，鑒于對蘇聯(lián)構成威脅的“木星”導彈已被拆除，蘇聯(lián)和土耳其的關系則開始出現了緩和的跡象。

The Secret Deal between the U.S.and Soviet Union during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was a direct confrontation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Soviet Union in the cold war era,and had an important influence on the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n.To certain extent,thepeaceful resolution tothe crisis was due to the secret deal between the USand Soviet leaders and they agreed that they withdraw the missiles respectively from Turkey and Cuba.For many years,the Western scholars put much emphasis on the USmilitary deterrence and argued that the USmilitary advantage forced the Soviet to retreat.Actually,the secret deal proven onceagain that theresult wasmutual concessions.

Cuban Missile Crisis，Missile Trade，Kennedy，Khrushchev，Cold War

K1

A

0457-6241（2017）16－0062－11任何影響，無關緊要。③L en Scott and R.G erald H ughes,The Cuban Missile Crisis:A Critical Reappraisal,L ondon:R outledge,2015,pp.151～152;Don Munton,“H itsand Myths:The E ssence,the P u zz lesand the Missile Crisis”,International Relations,Vol.26,N o.3,2012,pp.314、316.本文主要根據近年來美國政府的相關解密檔案資料和學界的研究成果，對該問題做一簡要梳理，以期揭示在應對古巴導彈危機問題上美國政府決策的復雜性和矛盾性。

2017－06－30

*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核武器與美國對外關系研究”（批準號：12BSS033）的階段性成果。

趙學功，南開大學世界近現代史研究中心教授，主要從事美國史和國際關系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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