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穎

不少美國人誤認為中國在中美貿易中賺了大錢，搶走美國人的工作機會，甚至認為中國操縱匯率，以增加對美貿易競爭優(yōu)勢。

有人把經貿關系稱作中美關系的“壓艙石”。根據(jù)中方統(tǒng)計，2015年中美貿易總額為5583億美元，雙方互為第二大貿易合作伙伴。與此同時，中國是美國第三大貨物出口市場，第四大服務出口市場。2016年中國對美投資（不含第三地赴美投資）累計505.7億美元，正在逐步接近美國對華投資（累計798.6億美元）。2016年8月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稱，中國是美國經濟增長的“重要貢獻者”。

然而，在美國卻有不少人認為中國在中美貿易中占了便宜，賺了大錢，搶走美國人的工作機會，甚至認為中國操縱匯率，以增加對美貿易競爭優(yōu)勢……持這種錯誤觀點的人中就包括美國新任總統(tǒng)特朗普。

誤讀一：美中貿易逆差像是中國“強暴”美國

特朗普在競選演說中曾對美中貿易逆差發(fā)表過非常激烈的言辭，如“美中貿易逆差像是中國‘強奸美國”。在美國，不少人都以為美中大幅貿易逆差意味著中國賺走了很多美國人的錢。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中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確實比較大，2015年達3657億美元，占美國全部外貿逆差的49.6%。但問題是，美商在中國投資生產的產品從中國出口到美國也算中國的出口額，中國從越南、印度尼西亞等國進口部分配件后在中國組裝生產，然后出口到美國的產品也算中國的出口額。以蘋果手機為例，美國市場零售的蘋果手機背殼上雖然明確印有“加州蘋果公司設計、中國組裝”字樣，但是當這些蘋果手機從中國運到美國時，著著實實地在中國對美出口賬目里記上了一筆。由于人口差距，蘋果手機在美國的銷量雖然沒有在中國的銷量大，但也位居全球各國銷售額的第二位。可見光是一個蘋果手機就制造了不少美中貿易逆差。

2011年，幾位美國學者曾撰寫了一份名為《捕捉蘋果全球供應網絡利潤》的研究報告。該報告寫道，2010年蘋果公司每賣出一臺iPhone，就獨占其中58.5%的利潤;利潤排在第二的是塑膠、金屬等原材料供應國，占去了21.9%;作為屏幕、電子元件主要供應商的韓國，分得了iPhone利潤的4.7%;其他利潤分配依次是：未歸類項目占去4.4%，非中國勞工占去3.5%，蘋果公司以外的美國從業(yè)者獲得2.4%，中國大陸勞工獲得1.8%，歐洲獲得1.8%，日本和中國臺灣各獲得0.5%。這意味著，每售出一臺iPhone手機，蘋果公司所獲得的利潤超過一半，而每年組裝出口大量蘋果手機的中國大陸相關業(yè)者從中只能獲得1.8%的利潤。

清華大學中美關系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周世儉把這種現(xiàn)象稱為“順差在中國、利潤在美國”，因為中國對美出口的60%為加工貿易，中國從中只獲得了少量加工費用。

經濟合作組織與世界貿易組織的一項聯(lián)合調查也表明，中國出口電子產品的相當大部分價值可追溯至其他國家，包括大量零部件，都采購自其他國家。這使人們很容易對大量出口加工產品國家的“貿易順差”的實際含義產生誤讀。

被誤讀的還有德國。傳統(tǒng)貿易數(shù)據(jù)把在慕尼黑組裝、之后銷售至美國的寶馬轎車完全歸為“德國”出口，但轎車的許多部件都將采購于德國以外。一輛“德國制造”轎車總價值的三分之一可以追溯到其他國家。

誤讀二：中國人搶走了美國人的工作機會

20世紀90年代以來，美國對外投資大幅上升。1990年，美國對外投資大約4000多億美元，到2015年為5萬多億美元。在對外不斷增加投資的同時，美國完成了對全球產業(yè)分工的調整，將附加值低、勞動密集型的產業(yè)轉移到勞動力成本相對較低的發(fā)展中國家。

中國的廣大勞動者從來不曾到美國去“搶”美國人的工作機會，但是資本對于勞動力成本的敏感導致一些美國企業(yè)到中國投資設廠生產。此外，中國13億人口的大市場、中國前些年對企業(yè)環(huán)保要求相對較低等種種因素，都對游走在制造業(yè)領域的美國資本構成吸引力。這并非中國人“搶”來的工作機會，而更應該被理解為美國資本的“逐利”行為。

當中國的勞動力價格提高后，包括美國企業(yè)在內的一些制造業(yè)企業(yè)已經開始轉向東南亞、拉美地區(qū)勞動力價格更低的國家設廠生產，繼續(xù)“逐利”驅動的生產轉移。記得幾年前，在美國的沃爾瑪出售的服裝鞋帽大多是“中國制造”，但是如今，沃爾瑪貨架上的“中國制造”的產品遠遠少于越南、洪都拉斯等其他發(fā)展中國家制造的了。

美國資本的另一種逐利行為表現(xiàn)在用機器取代工人。在美國，從工廠到農場，能用機器代替工人的都盡量用機器。在計算機、互聯(lián)網技術不斷發(fā)展的情況下，自動生產、自動組裝、自動包裝、自動售賣，甚至自動駕駛等等“自動化”機械成為“就業(yè)殺手”。

記者曾訪問美國西部一個中等規(guī)模的農場。耕種面積達6萬畝的農場只有四十幾個農業(yè)工人。這些人所從事的工作不是操縱機器就是修理機器，農業(yè)生產從種到收全部實現(xiàn)機械化。比如西紅柿，插播西紅柿苗用專門的插播機，灌溉使用自動噴灌，而采摘則用一種大型“西紅柿采摘機”。在采摘過程中，整株西紅柿被連根拔起，在傳送帶上完成果莖分離、青紅篩選，粉碎的莖葉和青西紅柿直接撒落還田，成熟的西紅柿落入一路跟隨的卡車，直接拉到罐頭加工廠或生鮮倉庫。使用這種“西紅柿采摘機”20分鐘就能收獲25噸西紅柿。西紅柿從枝頭到裝罐密封，只經過大約幾小時。

所以有人懷疑特朗普的減稅、放松企業(yè)監(jiān)管等措施難以達到促使“制造業(yè)回流”的效果，因為即使一些企業(yè)不去其他國家設廠生產，也不會大量雇傭美國勞工，如果能夠使用自動化的生產方式，他們一定會用機器，而不會用工人。

誤讀三：中國是“匯率操縱國”

特朗普曾在競選期間揚言將中國列為“匯率操縱國”。當選后，他在接受《華爾街日報》采訪時改了口，稱“要和中國政府商談后再決定”。

美國財政部對一個國家是否為“匯率操縱國”有如下三條界定標準：1、對美國貿易順差是否超過200億美元（約合美國GDP的0.1%）。2、經常項目盈余占GDP比例是否超過3%。3、是否存在持續(xù)、單邊干預導致本幣升值的行為，如反復凈購買外幣超過GDP的2%，而且時間超過12個月。

目前中國只有第一條符合，而第二條經常項目盈余占GDP比例僅有2.4%。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同時符合這三個界定標準。因此，除非美國財政部改變界定標準，否則中國不應該被貼上“匯率操縱國”的標簽。美國財政部去年10月發(fā)布的《國際經濟和匯率政策報告》指出，中國并未操縱匯率以獲取公平貿易優(yōu)勢。

當然，這也不能阻止一些人口頭給中國貼上“匯率操縱國”的標簽，事實上一些人一直在玩這樣的“口頭游戲”。這會給世界造成“誤讀”，但難以給中國帶來實質傷害。況且，根據(jù)美國法律，美國財政部將一國列為“匯率操縱國”后，若想對該國采取具體懲罰措施，還需國會批準。在此之前，“匯率操縱國”也只是一個標簽而已。

在匯率問題上，特朗普同時刁難的還有日本和德國。這兩個國家也被特朗普指為匯率操縱國，這兩國政府也分別提出了反駁。

除非美國財政部改變界定標準，否則中國不應該被貼上“匯率操縱國”的標簽。

過去三年來，包括日元、歐元、英鎊在內的全球主要貨幣對美元總體都處于上升趨勢，其中人民幣對美元已經升值了百分之十幾。去年四季度，美元一度走強至14年來的最高點，只是進入2017年以來，隨著美元回落，日元、歐元和人民幣對美元分別上漲3.5%，1.2%和1%。因此，特朗普想給人民幣、日元、歐元貼“匯率操縱國”標簽，理由恐怕都難以成立。

由于匯率關系到進出口、國家資產儲備、經濟穩(wěn)定，世界各國都希望能夠保持相對穩(wěn)定、于己有利的匯率。通常一個國家面對外匯市場的大幅波動會采取一定措施。這一點美國也不例外。

因為美國擁有其他國家所沒有的貨幣優(yōu)勢，美元作為全球主導型貨幣，其匯率波動對美國影響很小，對國際市場和其他國家影響很大。美聯(lián)儲加息減息都有可能引發(fā)國際商品和金融市場的震蕩。

2008年美國發(fā)生次貸危機，美國因為擁有貨幣優(yōu)勢，在這場波及全球、至今影響深遠的金融危機中受傷最輕。而其它國家，包括歐洲國家，卻至今仍沒有完全走出危機陰影。

有人把美元稱作“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通過向市場注入流通貨幣、發(fā)行債券、金融資本向全球投資等等金融手段，美國金融資本利益集團實現(xiàn)了以美元為獲利工具，周期性地對其它國家“剪羊毛”。

過去的幾十年中，人們已經看到了諸多因為對美元匯率劇烈變化給一個國家造成經濟困境的例子，如日本、拉美、歐洲等等。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匯率操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