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月
當一個人把自己關(guān)進書房的時候,他的潛臺詞一定是這樣的:不要打擾我,讓我享受一段安靜的時光。進書房的時候一定要敲門,這個世界那么大,就剩下一間小小書房可以容納這顆不安定的心了……
我在很晚的時候才有了一間真正的書房。從前那時候,都是一張簡單的書桌擺在臥室里或者陽臺上,寫東西的時候,要先自我閉關(guān)半小時,把外界的聲音全部屏蔽掉之后,才能進入情境。
記得有朋友過來作客,看到我陽臺上雜亂無章的寫作環(huán)境,感慨道:“真想不到你那十多本書是在這兒寫出來的。”我把這句話當成一種表揚了。一個寫作者,沒有書房,就如同一名戰(zhàn)士缺乏戰(zhàn)車與盔甲。當然,路遙、陳忠實、賈平凹他們早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連一個寬綽一點的陽臺也沒有,甚至是趴在土炕上完成的。
賈平凹在他的散文里寫到過有兩怕,一是怕有人敲門,二是怕有人進他的書房,因為陌生來者進家或者進了書房之后,總是忍不住眼光四處溜達,想要卷起一本書或者一幅字畫,就算不打算帶走東西,一撥撥地進來漫無邊際地閑扯,也會讓賈平凹感到郁悶、憋氣、憤怒……作家寫作,最需要兩種感覺,一種是安靜,一種是安全感,書房恰好能提供這兩者。
在沒有書房的時候,最能讓寫作者覺得安靜和有安全感的,恐怕是呆在洗手間里了。關(guān)上門,打開抽風機,或者拉上浴簾,整個世界就被關(guān)在了門外,這個時候讀上十來分鐘的書,或者發(fā)上十來分鐘的呆,沒有管你,沒人關(guān)心你讀什么、想什么,就算你嘯叫幾聲,別人也不大聽得見,對整個人來說,這是極好的放松。
記得我在準備自己的書房的時候,就出于實際的需求與綜合的考慮,訂制了隔音效果非常棒的門,購買了心儀的書架,擺上了覺得值得一翻再翻的好書,書架前面,放了一張柔軟舒適的小沙發(fā)。電腦前坐累了,躺小沙發(fā)上翻翻書,哪怕瀏覽一會手機,都覺得心情無比愉悅。書房給人帶來的享受太超值了。
在家里,當我把自己關(guān)進書房的時候,就等于發(fā)出了一個信號:“我在工作,請勿打擾。”但剛離開幼兒園的女兒,對此是不管不顧的,她時常沖進來,要么讓我欣賞一幅她剛完成的畫,要么送來某種她覺得美味的零食。如果不是因為寫作而焦慮的話,我會把她抱坐膝頭,讓她看著我打字———讓一個人可以如此隨便地出入你的書房,這是一種至高待遇。
英國哲學家亞當·菲利普斯有一段關(guān)于書房的文字,特別值得分享:“坐在這個書桌前唯一會做的事情也就是下筆寫作。當停筆時,抬頭看看前方,什么也不想,忘記當下,思緒分散,無邊無際地飄向遠處。我一直夢想自己能在任何地方、任意房間落筆寫字,而事實上,我卻只有在這個房間里,才能真正寫出點東西來?!?/p>
我覺得這是一種奢侈。受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信息傳播特征影響,我時常要在不同的場合寫作稿件,比如電影院旁的咖啡館,比如公交車上,比如旅行途中,時間久了,也習慣于用一部智能手機來完成信息搜集、稿件撰寫與發(fā)送的任務。但還是覺得,真正的寫作應該發(fā)生在書房里,只有在書房里,才會感到有無數(shù)大師相伴,有種無形卻有力的精神暗示,來激發(fā)一位寫作者在自己的水平之內(nèi),盡可能寫出好的作品。
去年開始,有了大段的時間在書房,奔波了一二十年,書房終于成為我白天呆的時間最多的地方??梢赃@么說,我在書房的時候,就是最平靜、快樂的時候,愿你也有更多的時間,呆在自己的書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