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四
吃飯的時候女人不經(jīng)意地說:“明天我的女兒女婿帶外孫回來過國慶節(jié),還有他——”
“哦!”他依舊扒拉著碗里的飯,頭也沒抬。
“我和你說真的,女兒一大家人從廣東開車回來,女兒的爸爸也回。這幾天你就住在街上的賓館里吧!我都安排好了?!迸擞志执俚刂貜?fù)了一遍。
他一口氣把碗里的飯劃進嘴里,鼓著嘴說“我知道了”,就進了房間。
從衣柜里揀出自己的單衣,裝進了一只袋子里,又在陽臺上的晾衣架上收下內(nèi)衣內(nèi)褲,他打量著這間生活了大半年的屋子,他的痕跡即將被徹底抹掉了。
“我送你!”女人從廚房里出來說。兩個人低著頭一前一后走著,誰也沒有說話。
他是離異的,在50歲時欠下一筆賭債后被掃地出門了。認識這個女人也是在麻將館里,當(dāng)時女人輸紅了眼,他拉住將要陷入泥潭的女人說:“你一天沒吃飯了,走,我?guī)愠燥?,吃完了再來也不遲?!彼辉高@個女人重蹈覆轍。
身后突然沒了聲息,他止步回頭,女人正站在水銀路燈下,燈光披散下來,女人黑著臉,像一朵憔悴的花。他挪著步子往回走,女人才幽幽地說:“他們回來只住3天,3天后你再回來!”
他嘴角扯動著,虛偽地笑了笑,說:“知道了!”
那天夜里,賓館的門被敲響,他猶豫著還是打開了。女人像一襲夜風(fēng)鉆了進來,他愣怔著說:“你不在家陪女兒外孫,跑這里干嗎?”
女人移開眼,指著堆在床頭的臟衣,唏噓道:“你看你臟成什么樣了?”手腳利索地把衣服撿到了衛(wèi)生間里,傳出水龍頭“嘩嘩”的聲音。
他趕了過來說:“你還是回去吧!我自己洗?!?/p>
女人擰過腦袋,粲然一笑說:“我跟他們說我去上夜班。他們今天還說讓我跟著去廣州,我才不愿意和那人一起過。如果要去也早就去了,也不會等到現(xiàn)在……”
女人也是離了婚的,比他大兩歲,女兒和女婿在廣州開公司,外孫在一家高檔的外國語幼兒園上學(xué)……
“你不知道我家那小東西多疼人,外語說得一串串的?!迸艘琅f在津津樂道。
他若有若無地在女人的身后應(yīng)答著。“你應(yīng)當(dāng)跟他們?nèi)?!”他咬著唇,還是忍忍沒有說出口,一口氣咽進肚里。
在送女人回家的路上,女人說:“給我一段時間,讓我女兒拿錢出來,把你的債還清,到時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p>
……
他像一縷沒有靈魂的風(fēng)在大街上游走,突然女人站定說:“到了!往哪兒走!”
他收拾起慌亂的腳步,女人靠近他,摸了一把他冰冷的臉說:“乖,回去吧!他們明天就要走了!”他沖動地一把把女人擁進了懷里,閉上眼,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滾落。
女人拾級上樓,隨后聽到一聲清脆的門的磕碰聲,“婆婆回來了!”一個稚嫩的孩子大聲喊道。
“哎!我寶寶最乖的!”女人答應(yīng)著。隨著一陣“咯咯咯”的笑聲響起,一時間那溫馨融洽的家庭氣息像浪花般從窗口四濺開來。
他身上殘留著女人的溫度,快速收拾起賓館里的東西,然后拎著袋子走上了空無一人的大街……
(摘自《羊城晚報》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