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榆,90后射手座,喜歡大海,信仰高山。祈望寫下的每個字恰好有人喜歡。新書《惟有光陰不可輕》現(xiàn)已全國上市。
年幼時我不明白,為何我娘一聽“家長會”這三字就膽寒。直到前一陣子幫表弟去開家長會,被班主任毫不留情地點名時,終面色羞赧。
“×××的家長在哪里?”
我驚慌地舉起手:“我是。”
講臺上的中年女人抿著嘴,輕描淡寫地看我一眼,迅速判定我的年紀,繼而問:“他母親沒來嗎?”
我解釋種種不可抗的原因,卻被粗魯?shù)卮驍啵骸澳撬懔?,你轉(zhuǎn)告他母親,周一務必親自到我的辦公室來?!?/p>
通常這種收尾的背后,都伴隨著什么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我暗暗在桌下掐了表弟一把,追問:“請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可以立即轉(zhuǎn)告?!?/p>
班主任扶了扶眼鏡,表情近似不耐煩:“不用,你做不了主?!?/p>
我做不了主?玩、大、了。
其實相比同齡人,表弟尚算聽話。
遇見熟人會主動打招呼;年幼的親戚小孩來家里玩會分享玩具;成績不算出眾卻好歹也在十名左右徘徊;逢年過節(jié)收到的紅包一分不少主動交給母親保管。所以家長會結(jié)束,想不出所以然的我扶墻長嘆。
“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過于淡定地看了我一眼:“姐,你戲好足?!?/p>
這不是重點!
我要聽的是“我和同學打架了”“我考試作弊了”“我這次考了全班最后一名”“我覺得六年級一班的××小姑娘很漂亮所以……”諸如此類。
可最后,他努努嘴說:“不愿意補課?!?/p>
不好意思,是我聽錯了嗎?不愿意補課,所以在班主任眼里是跟捅破天似的罪惡?
我真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初二那年,也曾有過一段抗拒補課的時間。貪玩是其次,更多的是逆反。補課這種東西在我看來,應該發(fā)揮主觀能動性。是我覺得自己不夠優(yōu)秀,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要進步,主動請求老師多花點心思。而不是你單方面覺得我不優(yōu)秀,強制我參與。
因為除了我自己,沒人能將我的人生打上標簽,一錘定音。
“早熟”這個詞,大家褒貶不一。有的小孩家境不好,過早便知道努力。這樣的早熟,當然是褒??晌铱匆姼嗟模悄切┦畾q出頭的孩子,用世俗的口吻控訴著不夠純粹的世界。
他們知道,老師那不足一百平方米的房子,非得坐下四十個學生,腳跟挨腳跟,是為了掙錢。他們明白,教師節(jié)時,家人打去的一個個慰問電話只是出于無奈,并沒幾分真心。
“不然呢?萬一我家孩子不受重視怎么辦?”
沒錯,更過分的是,許多家長永遠只在意成績,跟革命戰(zhàn)友一般,患得患失地站在老師那邊。對方說錯,那就是錯;說不該,就不該,活活剝奪自家孩子話語權(quán)。
父母以為,那只是成長的小插曲。其實在心里留下的痕跡,就像個不起眼的小傷口,不知不覺間發(fā)散潰爛,融入骨血。
就像每當我覺得堅持自我是正確的,你卻指了一條大家都走的路,斬釘截鐵地說,這才是對的,哪怕以武力鎮(zhèn)壓。接著,遇見選擇的關(guān)口,我就會下意識地看看哪條路走的人多,跟著他們,隨波逐流。
所幸,也曾遇見明燈。
升高中那年,數(shù)學成績簡直一塌糊涂,班主任正好是數(shù)學老師。
第一次家長會,通報成績,念過我的分數(shù)后,我媽幾欲暴起,被他三言兩語制止。
“不過,這姑娘性格外向,班級活動都積極參與,作文也寫得細膩,感覺是個搞文藝的料?!鳖D時柔和了我娘的眼光。
因著這一句,我大受鼓勵,后半期數(shù)學第一次考上九十分,也更傾心于寫字這件事。
所以,我不清楚曾有多少個你,在相同的年紀,患過和我們一樣的傷。但我希望,無論屬于你的角落有多小,你也仍對這個不夠美好的世界抱有期望。
因為,天空很寬廣,未來會有照明的余光,我們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