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大文學(xué)家歐陽修,不單詩文寫得好,詞也寫得膾炙人口。一日,他的好友劉敞要到揚州去做官,來向他辭行,歐陽修就設(shè)宴招待劉敞,為他送行。因為歐陽修曾在揚州做過官,對揚州風(fēng)物特別熟悉,當(dāng)時,歐陽修曾在揚州蜀崗上大明寺平山堂前親手栽了一棵柳樹,如今一晃又過去幾年,柳樹該長高了吧?回想起這些依約往事,看到劉敞馬上也要動身到揚州去,歐陽修不禁感慨萬千。于是他當(dāng)即揮手寫下一首《朝中措·平山堂》詞,來為劉敞送行:
平山闌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手種堂前垂柳,別來幾度春風(fēng)。
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鐘。行樂直須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這首詞,上闋即寫他在揚州的生活,是對這段生活的回憶。詞中寫了他在平山堂遠觀碧空之景,寫到他手植的柳樹,想到如今已是幾年過去。下闋“文章太守,揮毫萬字,一飲千鐘”是給自己當(dāng)時的自畫像——描寫了一位才華橫溢、痛快淋漓的風(fēng)流太守。但是這一切畢竟又都是過去的事,于是作者又頗多感慨:應(yīng)該在少年之時及時行樂,現(xiàn)在,自己畢竟老了。
由于歐陽修這首詞寫得直抒胸臆,筆墨暢快,因此也在文人中迅速傳播開來。不料,卻被一位曾經(jīng)到過揚州,卻又善挑剔的文人發(fā)現(xiàn)了漏洞,他說:“歐陽修一定是個近視眼。我到過揚州,站在平山堂上,看到附近的山都比較近,看得都很真切清楚。歐陽修詞中說‘平山闌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他看不真切就說‘山色有無中,不是個近視眼又是什么呢?”他自以為很有道理,就跑去將此事和蘇軾說了,哪知蘇軾聽了此話,并不回答,沉吟了半晌,揮筆寫了一首《水調(diào)歌頭·黃州快哉亭贈張偓佺》詞,其中有這樣幾句:
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杳杳沒孤鴻。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
原來,蘇軾是在用這幾句詞作答。他說:我記得欹枕在平山堂上,這時,一川煙雨籠罩,孤雁飛過都看不清了。這讓我想到歐陽修說的“山色有無中”,果然有理。那位文士見此,羞得滿面通紅,再也不說什么了。原來,他只是望文生義,并不理解詞的意境,也不了解作者所表達的獨特感受。而蘇軾呢?是一位真正的藝術(shù)鑒賞的行家,他有作為創(chuàng)作者所獨具的感受力,也有鑒賞者所獨具的判斷力。這個故事告訴人們,準(zhǔn)確而又切合實際的批評,非有藝術(shù)的感受力不可。這正像馬克思所說的“欣賞音樂需要有音樂感的耳朵”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