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孟潮

足跡、心跡與敘事
——關于敘事建筑的思考

顧孟潮

建筑的敘事性

今年1期《城市、空間、設計》的“敘事建筑縱橫談”引起我極大的興趣。因為關于“敘事建筑”的討論，實質(zhì)上是關于建筑敘事性的討論，這種討論突出了建筑的人文色彩。由此認為建筑師是敘事者，更加重了對建筑敘事性的關注，這種關注將會大大提高我國建筑設計以人為本的水準（過去我們的設計往往是以圖式為本，忘記了該圖式的“底”乃是滿足人的生活與心理需求的實踐和吸收歷史積累的相關經(jīng)驗experience）,提高我國建筑自身的生命力和藝術魅力。

筆者十分欣賞李泳征導師利姆（C.J lim）強調(diào)設計要“敘事”，同時又不強調(diào)風格和設計方向的觀點和做法。這是一種非常開放并且很有啟發(fā)性的教學法。而且這種教學法是有著扎實的事實和科學理論根據(jù)的。因為無論是何種建筑、園林、城市、居住區(qū)本身都是具有“敘事性”（narrative）的，也就是有著實實在在的實踐經(jīng)驗的故事或科學理論的根據(jù)的。

建筑、園林、城市、居住區(qū)都是人類生活、工作、社會故事發(fā)生的舞臺和場所，是滿足人們生活、工作、社會故事的發(fā)生地，所有的建筑和城市適應著人們的相應需要，又充滿著對這些故事和事件的記憶。建筑與城市絕不可以成為任人們隨意擺布的物質(zhì)材料和技術的堆積，建筑設計就是設計人們的生活故事、社會活動故事空間和場所的事業(yè)（包括設計防止可能發(fā)生的意外事故）。

只是因為有了太多的所謂“設計師”投機取巧抄襲已有的設計方案和圖形，導致我們不少人忘記了前人的原創(chuàng)性設計最初也是來源于他們的生活、工作實踐和體驗（experience），而并非像幾位發(fā)言人所說的那樣，所謂“敘事建筑的設計開始于建筑語言、圖像、文字或者開始于拍電影”，而是源于生活實踐的體驗，正是因此才能說建筑設計人是“敘事者”。因此，這個討論如果僅僅局限于“敘事建筑”這個概念就迷失了方向。

即使發(fā)言者所列舉的教堂和園林這類建筑實例，也是先有故事后有建筑的，在教堂和園林中展示設計者編造的人流、物流、信息流路線和空間環(huán)境形象，它們滿足著使用者的生理和心理需求——這里簡稱為滿足“足跡”和“心跡”的需求。如當你設計某種類型建筑或園林時不妨試一試這種從“足跡”（footprint）和“心跡”（ideaprint）開始思考設計的做法：在已有的同類建筑中從頭到尾走一遍，體驗一下建筑主人使用需求和具體感受建筑的情況，尋找到相關的故事后，你便會有所“敘事”了。

至于討論中提出的4種方法，即從建筑語言開始、從建筑圖像開始、從文字開始或從拍電影開始的設計方法，筆者認為，這些可能屬于間接從“足跡”和“心跡”開始的方法，容易走冤枉路。如果在沒搞清前人為什么用這種語言和圖像的情況下就盲目套用前人的成果尤其讓人擔心。特別是，那種勉強找一個小故事，讓建筑遷就它表現(xiàn)它，或者在沒有電影腳本的情況下便開始拍電影更可怕，難道這樣做能夠符合“適用、經(jīng)濟、綠色、美觀”原則（2015年12月召開中央城市工作會議后頒發(fā)的“若干意見”中修訂的建筑方針）嗎？很值得思考?！斑m用、經(jīng)濟、綠色、美觀”本身就有許多故事，需要在建筑中“敘事”。

以上主要就“足跡”“心跡”“敘事”“體驗”4個關鍵詞作了些說明，下面結合實例就建筑設計從哪里起步談點看法，參與“敘事”的討論求教于通道。

足跡是心跡的可見形象

俗話說“人心隔肚皮”，意思是說要了解一個人心里想什么和怎么想的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建筑設計師開始設計工作前，首先必須了解建筑的使用者對建筑的生理需要和心理需求，才能有正確的設計思路。既然“足跡是心跡的可見形象”，它能提供人們思路的蹤跡和走向，從足跡和心跡開始思考設計，將對于設計師很有啟發(fā)設計靈感的作用，因而受到了古今中外聰明的設計者的重視。

設計從哪里開始?

這是`每個從建筑設計的人都會遇到的問題，會有各自不同的思路和做法。有的人會在屋子里冥思苦想,有的人去現(xiàn)場調(diào)查實際環(huán)境情況，有的人找使用者聊天詳細了解業(yè)主的使用要求，還有不少人到圖書館、書店查找有關資料,或者為了省事干脆抄一個現(xiàn)成的方案做“山寨版”設計……

建筑大師們從哪里開始設計思考呢？

現(xiàn)代主義建筑設計大師格羅皮烏斯1955年做美國加州迪士尼樂園路線設計的故事對我們會有所啟發(fā)。

當格羅皮烏斯將園內(nèi)47.6公頃的主體建筑完成，并且經(jīng)過三年施工全部竣工后，他在設計連接各個景點的路徑時“卡了殼”。他冥思苦想地設計出了50多種路線設計方案，卻沒有一種能讓他感到滿意。迪士尼樂園為了早日賺錢，天天打電話催格羅皮烏斯盡快拿出迪士尼樂園路線設計方案來。

心煩意亂的格羅皮烏斯正好趕上參加在法國舉行的一次慶典活動,順便到郊外散心,進了一位老婦人的葡萄園,看到游客踩踏出來的路徑深受啟發(fā)：路是給人走的,人們最喜歡最經(jīng)常走的,就是最佳路線。

格羅皮烏斯趕回國內(nèi),把最新的路徑設計方案交給施工部，他的路徑設計方案就是：在樂園空地上撒下草種,等小草發(fā)芽整個樂園被綠草覆蓋時,再提前開放樂園。在樂園提前開放的日子,草地被游客們踩出許多條小路，格羅皮烏斯讓施工人員按照這些踩出的路徑鋪好,形成有寬有窄,自然天成,優(yōu)美流暢,深受游客喜愛的路徑。1971年,在倫敦國際園林建筑藝術研討會上迪士尼樂園路徑設計被評為世界最佳設計。

格羅皮烏斯幾乎同時代的后現(xiàn)代主義建筑大師菲利普·約翰遜對“您的設計從哪里開始”這個問題，他有著異曲同工的答案。他明確指出,設計要從足跡(footprint)開始，意思是要人們從體驗使用者進入建筑的足跡的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開始思考，設身處地的滿足使用者需要，才可能有好的建筑藝術作品誕生。

其實，放眼古今中外杰出的建筑師、園林師都是十分重視腳底板的感覺。如中國400年前明代的學者文震亨就提出做“三忘”設計的標準，即讓“居之者忘老，寓之者忘歸，游之者忘倦”，這不正是從足跡開始設計的“詩意棲居”的園林境界嗎？

又如當今的中國工程院士、清華大學教授關肇鄴先生，20世紀90年代設計清華新圖書館時，念念不忘清華師生在老圖書館北面草地上留下的足跡，專門在新館設了北入口，為師生迫不及待地捷足先登入館提供條件。

文學藝術大師眼中的足跡與心跡

文學藝術界的大師與建筑設計界也是一樣十分重視腳印和思路的土壤聯(lián)系。

大文豪魯迅很早就注意到“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歌詞作家閻肅先生在構思《敢問路在何方》這支歌的歌詞時，不正是看到他踩在地毯上的足跡而想到魯迅這句話才得到的靈感嗎？因此，凡遇設計創(chuàng)新或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非常有必要，先看看自己和別人成功或者失敗的腳印和與腳印相關的思路會很有好處的。

古人不是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嘛？因此，不能只關注兒子孫子而忘掉“母親”這個成功的基石。關注失敗的足跡和失敗的心跡有時可能更為重要。

責任編輯：黃定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