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建偉

摘 要：波蘭駐哈爾濱領事館于1919年成立，九一八事變之后，波蘭在哈爾濱的領事館沒有撤走。偽滿洲國邀請了包括波蘭在內的國家，希望能夠獲得外交承認，但是波蘭并沒有加以回應。隨著時間推移，偽滿洲國在國際上獲得了薩爾瓦多、德國、意大利、蘇聯(lián)等國家的承認。在1938年10月19日，波蘭在事實上承認了偽滿洲國。但是在法律上，波蘭仍然沒有對偽滿洲國進行承認。而波蘭對偽滿洲國進行承認的主要目的是增進波日關系，這一行為，是對中國主權的傷害。

關鍵詞：波蘭；戰(zhàn)間期；偽滿洲國；外交政策

中圖分類號：K513.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17）03 — 0117 — 03

一、波蘭在偽滿洲國成立之初的外交態(tài)度

1919年，波蘭在哈爾濱設置了領事館。日本發(fā)動九一八事變之后，波蘭駐哈爾濱領事館并未撤走。其中主要原因是大多數(shù)波蘭人都居住在哈爾濱。據(jù)1926年的報告顯示，在華波蘭人數(shù)字為5000左右，其中3000人居住在哈爾濱?！?〕

1932年3月1日，偽東北政務委員會發(fā)布《建國宣言》，偽滿洲國正式成立。同月12日，偽滿洲國外交總長謝介石向日本、美國、波蘭、意大利等17個國家發(fā)出了“對外通告”，希望得到承認，波蘭政府對此并未加以理會。同月11日，偽政府在哈爾濱市舉行了所謂的“建國慶祝晚餐會”，向各國領事發(fā)出了請柬。雖然波蘭領事并沒有撤走，但是也并未參加該晚會。同年4月14日，偽滿洲國方面再次向36個國家發(fā)出公告，希望能夠獲得承認或者至少進行一些“外務往來”，然而依然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1932年10月3日，國際聯(lián)盟頒布的《李頓調查報告》明確指出東三省為中國的一部分，日本的軍事行動毫無疑問是入侵，而偽滿洲國則是日本扶植的傀儡政權。1933年2月，國聯(lián)對李頓報告進行了投票。投票結果為四十余票贊成，1票反對，1票棄權?！?〕反對票是日本所投，而棄權票則為暹羅所投。也就是說，波蘭在此次投票中投下了贊成票，這也就代表波蘭政府方面認可李頓報告的結論。此外，國際聯(lián)盟還呼吁成員不要承認偽滿洲國，而波蘭也對此予以接受。

大體上來看，波蘭并沒有撤回領事，其核心在于維護居住在哈爾濱的波蘭人利益。波蘭此時很明顯并不想與偽滿洲國進行接觸，這一點主要體現(xiàn)在波蘭對偽滿洲國的“邀請”沒有任何回應上。再后來，波蘭政府對偽滿不但不予以承認，反而在國聯(lián)投票中認可了中國對東三省無可爭議的主權。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出發(fā)，不撤回領事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也多少意味著波蘭此時對偽滿并沒有過多排斥。雖然國聯(lián)已經(jīng)發(fā)出決議，認定不撤回領事并不意味著承認偽滿，但是很明顯波蘭方面此時對中國也依然沒有釋放過多善意?？梢哉J定，此時的波蘭并不太關心與中國的關系。但是與此同時，波蘭也并不希望與中國關系僵化——波蘭在國聯(lián)中的投票足以表明這一點。

二、波蘭外交態(tài)度的轉變

波蘭雖然接受了國際聯(lián)盟的呼吁，并未承認偽滿洲國，更談不上建立外交關系。然而由于波蘭沒有撤回駐哈爾濱領事館，使得波蘭保留了同偽滿洲國進行直接接觸的渠道。此時的波蘭希望日本可以執(zhí)行“北進”政策，從而威脅蘇聯(lián)。本著“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的思想，波蘭政府開始試圖與日本進一步發(fā)展關系。在這期間，日本為了讓偽滿獲得國際承認，也是頗費力氣。日本侵略者寄希望于讓更多的國家承認偽滿洲國，從而讓中國不得不承認“偽滿獨立”在國際上的事實?！?〕鑒于日本在偽滿的國際承認問題上如此努力，波蘭政府開始希望同偽滿方面進行接觸，從而達到與日本改善關系的目的?？梢哉f，此時的偽滿洲國在波蘭政府眼中，只不過是同日本改善關系的“橋梁”罷了。

1933年6月，波蘭駐日本大使遵從華沙政府的指示，會見了偽滿洲國駐日的相關人員。這一舉動遭到了波蘭主要盟國法國的反對，因為法國此時仍然是國際聯(lián)盟的主導國家，它希望能夠維護國際聯(lián)盟與《李頓報告》的威信。盡管如此，波蘭方面仍然希望與偽滿有進一步的發(fā)展。然而波蘭方面也很清楚，如果操之過急的話，勢必會傷害到中波關系。鑒于此，波蘭放緩了腳步，并且暫時終止了同偽滿洲國官員進一步接觸。

1936年，波蘭駐哈爾濱領事與偽滿洲國的“外交大臣”張燕卿進行了會談。在會談中，波蘭領事強調其對在外交上承認偽滿洲國并不感興趣，主要目的是建立互惠互利的經(jīng)濟關系。〔5〕接下來，波蘭領事會見了偽滿洲國的幾個官員以及日本駐偽滿大使，但是并沒有急于發(fā)展進一步的關系。偽滿洲國雖然明白波蘭無意對其進行正式的外交承認，但是由于此時的偽滿洲國在國際上仍然是幾乎無人承認的狀態(tài)，因此表現(xiàn)十分主動。

盡管偽滿在談判中表現(xiàn)的極為主動，波蘭仍然沒有急于與其簽署經(jīng)濟協(xié)定。這也使得偽滿當局開始變得急躁，從而采取一些過激手段。接下來，偽滿當局為了促使他國與自己結成所謂“外交關系”，開始對其控制境內不予承認國家的外國人進行打壓，并且不再承認公民的治外法權，以期強迫他國與自己發(fā)生接觸并且談判。

1936年11月，《反共產(chǎn)國際協(xié)定》簽署，該協(xié)定意味著法西斯國家之間開始建立更為密切的關系。而作為這種“團結”的體現(xiàn)，偽滿洲國開始獲得除日本外一些國家的承認。薩爾瓦多于1934年，意大利于1937年，德國于1938年，正式對偽滿進行了承認，而蘇聯(lián)早在1932年就已經(jīng)對偽滿洲國默示承認。〔6〕需要注意的是，薩爾瓦多雖然并非《反共產(chǎn)國際協(xié)定》簽約國，但是依然是馬丁內斯將軍為首的軍政府統(tǒng)治下的一個獨裁政權。波蘭此時處境險惡，急切的感到與日本修好的必要。雖然波蘭早在1933年就同偽滿洲國進行了接觸，但是此時已經(jīng)不再有所謂的“先機”。最終，波蘭方面與偽滿洲國在10月19日達成了經(jīng)濟互惠協(xié)定，從而在事實上承認了偽滿。

盡管波蘭與偽滿簽訂了經(jīng)濟條約，然而在國際法上，波蘭對偽滿的態(tài)度仍然不甚明朗。1938年11月3日，波蘭外交副部長揚·斯?jié)赡坟惪藭娏酥袊v波蘭公使魏宸組以商談對偽滿洲國的外交問題。在商談中，斯?jié)赡坟惪嗣鞔_指出并不存在波蘭法理上對偽滿洲國的外交承認。〔7〕在1939年4月，偽滿洲國開始籌備于華沙設置偽領事館。因為事實上在波蘭幾乎沒有所謂“滿洲國公民”，此舉實際屬于面子工程，波蘭方面也對此反響冷淡。

三、波蘭對偽滿洲國的事實承認之定性問題

波蘭出于自身利益考慮，對偽滿洲國的事實承認毫無疑問是對中國主權的不尊重。但是另一方面，波蘭始終避免在法律上正式承認偽滿洲國政權，而1938年11月3日的談話更是波蘭這一態(tài)度的鐵證。因此，波蘭對偽滿洲國的事實承認，需要對其進行分析。

國際法上的承認主要有兩種形式：明示承認和默示承認。明示承認是一種直接的、明文表示的承認；默示承認是一種間接的、通過某種行為表示的承認 ，通常是締結雙邊條約 、建立或維持外交關系或領事關系。〔8〕相比較之下，薩爾瓦多、意大利、德國等國家對偽滿洲國的承認，都是屬于明示承認。而波蘭對偽滿洲國的承認，主要是通過1938年10月19日的外交條約所體現(xiàn)。因此，波蘭對偽滿的承認，應當屬于默示承認。

而默示承認是否應該理解為對華不友好，則需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法理上，對偽滿的默示承認和明示承認具有同樣的效果，但是，二者在外交效果上卻存在重大差別。主要原因是，偽滿洲國存在時期，中國急需國際支持，抗擊日本的侵略。由于偽滿是日本扶植的傀儡，因此，對偽滿洲國進行默示承認，屬于對中國主權的不尊重。倘若進行明示承認，就不僅僅是對中國主權的不尊重，更是對正在抗擊日本侵略者的中國政府與中國人民的挑釁。因此，兩者存在程度上的差別。

此外，除承認之外，也需要觀察國家的具體表現(xiàn)。這里需要舉出另一個在很長一段時間中對偽滿進行默示承認的蘇聯(lián)進行對比。

雖然蘇聯(lián)對偽滿洲國一開始并非明示承認，但是卻是最早承認偽滿洲國的國家。早在偽滿洲國成立之前的1932年1月，蘇聯(lián)就同意了日本侵略軍借用中東鐵路運兵的請求，這使得日本軍隊占領了哈爾濱?？梢哉f，蘇聯(lián)此舉不但違反了過去中蘇之間關于中東鐵路的相關條約，更是直接助長了日本侵華戰(zhàn)爭。1932年3月中旬，偽滿洲國剛剛“建國”不足一個月，蘇聯(lián)中東路副理事長代表蘇聯(lián)政府承認中東路新任督辦李紹康就任，并且表示祝賀。隨后，中東路上開始懸掛偽滿洲國的國旗，這表明蘇聯(lián)在事實上第一個承認了偽滿洲國?！?〕隨后，蘇聯(lián)更是無視中國的抗議，將中東鐵路出售給了日本控制下的偽滿洲國。而在1932年5月26日，日本駐長春領事田代致外務大臣齋藤的電報稱蘇聯(lián)政府承認偽滿洲國任命的偽滿洲國人領事及日本人副領事駐在布拉戈維申斯克，同時，亦有承認偽滿洲國領事駐在赤塔、伯力、海參崴之意向。在1941年4月13日，蘇聯(lián)與日本簽署了《蘇日中立條約》，同時特別聲明“蘇聯(lián)尊重滿洲國領土完整和不可侵犯”?！?0〕該聲明表明蘇聯(lián)對偽滿洲國的承認由默示承認變?yōu)榱嗣魇境姓J，中蘇關系進一步惡化了。

但是早在蘇聯(lián)對偽滿進行明示承認之前，蘇聯(lián)向侵華日軍出借中東鐵路用于運兵，向偽滿出售中東鐵路等事件，已經(jīng)明顯的直接侵害了中國的利益。相比之下，波蘭對偽滿洲國雖然進行了默示承認，但是并無過多對偽滿洲國的實質幫助。且在默示承認不足半月后，波蘭方面就已經(jīng)向中國駐波蘭公使表明并未在法理上承認偽滿，可見波蘭對偽滿的承認僅僅停留在淺層，既沒有想要實際侵害中國利益的主觀故意，也沒有侵害中國利益的實際行動。

但是另一方面，鑒于在波蘭承認偽滿的時候，中國的全面抗戰(zhàn)已經(jīng)爆發(fā)，因此波蘭此舉很明顯并不尊重與中國的關系，更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更何況偽滿本身就是日本侵華的產(chǎn)物，波蘭與其接觸，簽署條約并且對其進行事實上的外交承認，本就已經(jīng)屬于對中國主權的不尊重。

四、結語

波蘭對偽滿的態(tài)度，主要出于兩方面考慮。一方面是考慮到哈爾濱的波蘭僑民，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日波關系。而波蘭之所以想要與日本修好，主要原因在于蘇德的威脅。因此，雖然波蘭在起初遵守了國聯(lián)的呼吁，但是最終還是對偽滿洲國進行了事實承認，本質上也是向日本示好的舉動。但是波蘭方面對此始終保持分寸，并且不愿意在法律上造成承認滿洲國的既成事實，更不愿意進行明示承認。但是波蘭對偽滿洲國的事實承認仍然是對中國主權的不尊重，這點是無可非議的。然而有鑒于波蘭方面11月3日的表態(tài)，波蘭對偽滿并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外交承認。

盡管波蘭最終與偽滿洲國締結了經(jīng)濟協(xié)定，如愿以償?shù)母纳屏伺c日本的關系。然而在張鼓峰事件和諾門坎事件中，日本都遭受了挫折，使得“北進”戰(zhàn)略被放棄。可以說，波蘭圍繞偽滿洲國進行的種種外交活動，并沒有達到其本來目的。

〔參 考 文 獻〕

〔1〕〔波〕Agnieszka Teterycz-Puzio， Wojciech Skóra. Na szlakach dwóch wiatów. Studia ofiarowane Profesorowi Jerzemu Hauzińskiemu 〔M〕. Supsk：Wydawnictwo Naukowe Akademii Pomorskiej w Supsku，2016：701.

〔2〕吳曉亮.評日本帝國主義操縱下的偽滿洲國“外交” 〔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2002，14.

〔3〕王戡.誰承認了偽滿洲國〔J〕.蘭臺內外，2014，（06）：18.

〔4〕鐘放. “滿洲國”承認問題與國民黨的對日政策 〔J〕.外國問題研究，2010，（04）：24.24.

〔5〕〔波〕Agnieszka Teterycz-Puzio， Wojciech

Skóra. Na szlakach dwóch wiatów. Studia ofiarowane Profesorowi Jerzemu Hauzińskiemu 〔M〕. Supsk：

Wydawnictwo Naukowe Akademii Pomorskiej w Supsku，2016：712.

〔6〕王戡.誰承認了偽滿洲國〔J〕.蘭臺內外，2014，（06）：19.

〔7〕〔波〕Agnieszka Teterycz-Puzio， Wojciech

Skóra. Na szlakach dwóch wiatów. Studia ofiarowane Profesorowi Jerzemu Hauzińskiemu 〔M〕. Supsk：

Wydawnictwo Naukowe Akademii Pomorskiej w Supsku，2016：713.

〔8〕鐘放.關于“滿洲國”外交承認的幾個理論問題〔J〕.外國問題研究，2010，（04）：24

〔9〕石巖.蘇聯(lián)承認偽滿洲國原因淺探〔J〕.大連近代史研究，2011，（01）：281.

〔10〕世界知識出版社編輯部.國際條約集

（1934-1944）〔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61：

304.

〔責任編輯：張 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