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慶偉
任蒙文化散文的寫作高度
——我讀任蒙的文化散文
曾慶偉
有學者曾評價說,任蒙的歷史文化散文與余秋雨相比較,差的只是名氣。論其對封建制度和封建權(quán)力批判的深度,任蒙一點也不遜色于余秋雨。任蒙的文化散文,既屬于知識精英的哲理思考,也是平民階層樸素情懷的真誠代言,是追求文化高度的語言處理,是優(yōu)雅圓潤的詩意表達。事實上,他已經(jīng)為文化散文的創(chuàng)作搭建了一個帶有 “任蒙印記”的地標,真正站在了一個“天、地、人、文”渾然交融、厚積薄發(fā)的寫作高度。
文化散文;歷史散文;任蒙;余秋雨
趁著新年元旦時間不算短的假期,我閱讀了作家任蒙的散文。去年歲末,我們幾個彼此熟絡且都與任蒙做過同事的朋友聚會,席間自然免不了談論任蒙的散文。記得有朋友引用有些學者曾經(jīng)對任蒙散文的評價說: “拿任蒙的歷史文化散文與余秋雨相比較,任蒙只差余秋雨的名氣?!笨陀^地說,這話對任蒙的散文評價不低。
在讀任蒙散文之前,余秋雨教授出版的許多專著我都讀過,從 《文化苦旅》 《山居筆記》 《行者無疆》到他的自傳 《借我一生》,不僅體現(xiàn)了余秋雨的廣闊學術視野,還展示了他用腳步丈量中國大地及其他文明古國的豐富見識,包括當時他前往正處于戰(zhàn)亂時期的伊拉克進行實地考察的成果。余秋雨將學術與散文融為一體所構(gòu)成的學術體散文,開創(chuàng)了一種被評論界稱為 “大散文”的新格局。在我看來,余秋雨的文化散文創(chuàng)作,不僅是對散文創(chuàng)作藝術的一種極為成功的探索,而且為散文創(chuàng)作開拓了新的藝術領域,其文學貢獻非同一般。因此,當我看到有些評論文章將任蒙的散文與余秋雨的散文放在同一座天平上進行比較和考量時,開始我頗有些不以為然,甚至認為有些文學教授就是本地高等院校的,或許有與任蒙交好的溢美之嫌。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任蒙的文化散文已經(jīng)成為這些年湖北文壇頗受關注的一個熱點,我才想到要讀他的作品。
確實應該自責我對自己身旁作家的忽略,如果不讀任蒙散文,我的確不知道這位曾經(jīng)與我同事多年的仁兄,在散文創(chuàng)作上已經(jīng)達到了相當?shù)母叨?。事實上他已?jīng)為文化散文的創(chuàng)作搭建了一個帶有“任蒙印記”的地標。
熟視容易 “無睹”,我對任蒙的散文創(chuàng)作視而不見,除了我對本地文學動向不夠關注,主要還是我對任蒙 “過熟”之故。古人說過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老話不謬。
20年前,我曾與任蒙一同供職于一家新聞單位,任蒙是副總編輯,長我三歲,我對他的工作與創(chuàng)作,應該是比較了解的。在我們同事之前,他已有豐富的職業(yè)經(jīng)歷,種過地,當過兵,做過團職干部,轉(zhuǎn)業(yè)后當過宣傳干部,主編過期刊報紙。在主持編務的繁重工作之余,他的閱讀從來不曾停止,他的思考日益深邃,他那支著述之筆也不曾停歇。當時三十出頭的任蒙已經(jīng)出版過多部著作,有詩集、雜文集、詩歌評論集……那時,他還沒有涉及到文化散文的寫作。但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那時他已經(jīng)經(jīng)過的人生歷練和海量的閱讀,其實正是在完成對寫作文化散文必備的 “學問要大”和 “完美表達”兩大要素的儲備和累積過程。從創(chuàng)作規(guī)律上講,似乎不管是哪一門類藝術的創(chuàng)作,其巨大成就的獲得,往往都是作者厚積薄發(fā)的結(jié)果,當然,有些少數(shù)天才靠了天分的一蹴而就,肯定存在,但不是常態(tài)規(guī)律。任蒙在歷史文化散文創(chuàng)作上取得的成就,又何嘗不是走了厚積薄發(fā)的道路?
任蒙文化散文的創(chuàng)作成就體現(xiàn)在多方面,但在我看來,最要緊之處,在于透過字里行間表現(xiàn)出了任蒙具有的學術視野亦即 “學問大”,和包括篇章結(jié)構(gòu)遣詞造句的精確措置亦即散文寫作的 “完美表達”。他是借了文化散文之 “瓶”,來裝他的文學立場和美學追求的 “酒”。
任蒙的歷史散文之所以能體現(xiàn)出高闊的文化視野,主要是他能夠從歷史哲學的角度,對過去幾千年的種種歷史文化觀進行尖銳批判。
眾所周知,不管是哪一個人文學者,能夠做到“學問大”已屬不易。任蒙不是專業(yè)學者,甚至連專業(yè)作家都算不上,但在任蒙散文中所表現(xiàn)的專業(yè)學者才具有的學養(yǎng),令人無不嘆服。按照現(xiàn)行的體制劃分,任蒙是一個標準的公務員,具體說還算得上一個有一定行政級別的官員。對于一位作家來講,這樣的身分在現(xiàn)行的體制下未必是好事,因為官場、文壇兩不 “靠”。從公務員角度考量,人家可以把任蒙往作家文人的行列里推;而從職業(yè)作家角度考量,又有人把任蒙歸于官員隊伍。任蒙經(jīng)常處在 “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政界、文壇兩邊不搭的境地。但是這并不妨礙任蒙在學者型作家之路上疾進的腳步,八小時以外是他自己的。有人每天學習或?qū)懽鲙讉€小時,連續(xù)幾年就可能成為碩士和博士,而任蒙卻堅持了幾十年。
或許任蒙正是從自己尷尬的 “具有中國特色”的身份審視開始,他由政治到文化,由現(xiàn)在到過去檢視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和歷史文化觀。上下五千年,縱橫幾萬里,我們的歷史遺產(chǎn)浩如煙海,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燦爛輝煌,但其中也不乏垃圾與糟粕。因而,要回過頭去對歷史文化進行審視和辨識,首先就要求審視者必須具有廣博的知識,也就是要有足夠的學術功底作支撐,而厚實的文史功底必須來自于龐大的閱讀量。自古,讀書有孤燈長夜的寂寞,有楚人懷玉的孤獨,從任蒙文化散文中透出的信息,我們不難推斷,任蒙讀書何止 “板凳坐了十年冷”?其次,對歷史文化的檢視,還必須要求審視者有深沉的憂患意識,有凌厲的批判鋒芒,有溫暖的人性關懷,有高貴的理想主義精神當支柱。通過任蒙的作品我們可以看到,這些必要條件,他都具備了。
綜觀任蒙的散文,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無論他寫哪種題材,都注入了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其主調(diào)始終堅持對歷史文化的批判。他手中這把批判的掃帚,揮動的歷史半徑超過了兩千年,批判矛頭直指封建體制孕育的權(quán)力,包括皇權(quán)本身,以及封建權(quán)力養(yǎng)育的病態(tài)文明。任蒙認為,在中國綿延了兩千多年的封建歷史,其實是一部被統(tǒng)治階級也包括部分統(tǒng)治者在內(nèi)遭受苦難的歷史,而苦難的根源誠如他在《遙望遠去的神秘王朝》中指出的: “無論在什么樣的歷史背景下,只要是按照封建帝制的模式孵化出來的權(quán)力,都必然是瘋狂而又殘酷的。”用批判的眼光看待歷史不難,難的是批判者對歷史哲學精到地表達與運用。對于作家而言,肯定不能像研究歷史或者研究哲學的學者那樣,可以用直白的語言評價歷史是非和歷史功過。任蒙的批判所以更加形象生動,更能剝皮見骨,因為他是散文家,他的批判是“文學的批判”——批判的鋒芒很銳利,但其面部表情卻十分冷靜,言辭也不激烈。他更多的是通過構(gòu)建一種文學的場景去揭示歷史的荒誕,更多的是如哲人般對古老歷史文化進行從容地解剖。有時看上去并非那么憤懣,也缺少了幾分語言的凌厲,但卻比凌厲更深刻。這些明顯的特點在 《辨識泰山》 《帝陵斜陽》等篇什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或者說這正是任蒙文化散文的魅力所在。
任蒙始終堅持以文化批判作為其歷史散文的出發(fā)點,其作品能夠從歷史哲學的角度審視中國的古老歷史和傳統(tǒng)文化,能夠堅守平民立場,保持人性情懷,主要是他的歷史觀和自身的學養(yǎng)起了決定作用,同時與他的成長經(jīng)歷也大有關系。
22年前,我曾與任蒙一起到過他湖北省廣水市的故鄉(xiāng),那是離縣城還有七八公里地的一個普通村莊,任蒙18歲以前的歲月主要是在這個村落里度過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從童年到少年,生活留給他最深的記憶,就是饑餓和勞困。出身寒微,少時的苦難經(jīng)歷,使任蒙對民間疾苦更加感同身受,所以能夠?qū)υ馐芊饨?quán)力蹂躪的底層人民寄予無限的同情。
在 《歷史深處的昭君背影》中,任蒙寫到王昭君被征選入宮的那次別離: “在村邊的響灘渡口,昭君朝著她的父母揮揮手,朝著鄉(xiāng)親們揮揮手,朝著綿延不斷的大山揮揮手,她要上路了。鄉(xiāng)親們看著她揮動著瘦小纖細的手,好像突然想起:她還是一個孩子!”任蒙筆下這個鮮活的離別場面,無疑是兩千多年前一次歷史場景的生動再現(xiàn),學者劉保昌曾經(jīng)評論說,這個 “揮手告別”的意象留給讀者的 “是一種強烈的文化震撼”。有人把這種閱讀感受歸結(jié)為任蒙的豐富想象力,而在我看來,任蒙是借對王昭君這個被封建朝廷當作政治工具使用的小女子的命運詠嘆,表達了小人物遭受命運擺布的深深無奈。這種別離是對生活的妥協(xié),也是生活的無奈。任蒙從人性的視角出發(fā),仍然將批判的矛頭直指封建制度和封建權(quán)力。我想,這應該是任蒙歷史散文的批判性達到了相當深度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我個人認為,從學術視野的廣闊性而言,任蒙不及余秋雨,或者說任蒙的學問可能沒有余秋雨那么大,但論其對封建制度和封建權(quán)力批判的深度,任蒙一點也不遜色于余秋雨。正是這種注重作品的思想重量的追求,使任蒙文化散文顯示出了震撼人心的思想力量。
許多讀過任蒙散文的讀者,都有一個比較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的文字表達極為流暢,流暢得被有些評論家看作是 “樸實”語言的典范,但我更愿意將其看成是任蒙對散文文體的書寫追求 “完美表達”的深度探索。用任蒙的話說, “古往今來,每一個追求文化高度的漢語言書寫者,無不苦思冥索地探尋過方塊漢字的最佳組合之奧秘” (《黃州赤壁謁東坡》)。任蒙在文化散文創(chuàng)作中透露出的信息表明,他是希望能夠做一個有文化高度的書寫者。事實上,他已到達的高度確乎不低。歸結(jié)起來,是作為散文家的任蒙,總在努力以哲人的眼光觀察世界,以詩的語言構(gòu)造文學境界,以詩心感受古人的生命存在和觀照今人的塵世生活,從而使他的文化散文在藝術審美要素與思想認識高度之間達到了難以言狀的平衡,使他的文化散文創(chuàng)作站在了一個相當?shù)母叨?。任蒙的文化散文,既屬于知識精英的哲理思考,又是平民階層樸素情懷的真誠代言,是追求文化高度的語言處理,是優(yōu)雅圓潤的詩意表達!
2009年,任蒙獲得了首屆 “全國孫犁散文獎”唯一大獎,那篇語言凝煉、措詞講究的頒獎辭,出自著名文學評論家黃桂元之手,對他的文化散文作出了不吝詞匯的評價: “任蒙的寫作思接千載,視通萬里,縱攬古今風云,整合審美元素,拓寬了文化散文的藝術疆域。他以深邃的鑒史眼光,凝重的憂患意識和恢弘的書寫氣勢,在傳統(tǒng)尋根與現(xiàn)代認同之間探求真相,感悟生命,并獨辟蹊徑,自成一家。亙古興衰,歷史滄桑,山河變遷,現(xiàn)實經(jīng)緯,經(jīng)他的酣暢筆力化作了一道道氣象萬千、詩意沛然的人文風景。無論是黃鐘大呂的磅礴長調(diào),還是言近旨遠的精粹短歌,都使他站在了一個 ‘天、地、人、文’渾然交融、厚積薄發(fā)的寫作高度?!?/p>
這種評價肯定很高,但從未有人置疑。我們在讀過了任蒙散文之后,會發(fā)現(xiàn)任蒙已赫然壘建了文化散文寫作一個新的地標。他能獲得 “全國孫犁散文獎”唯一大獎,不是浪得的虛名,而是名至實歸,是眾望所歸,完全當?shù)闷痤C獎辭中給予的中肯評價。
I206.7
A
(2017)12-0069-03
曾慶偉, 《炎黃美食》雜志社總編輯、武漢炎黃文化研究會美食文化委員會主任、武漢餐飲業(yè)協(xié)會副秘書長,湖北武漢,430030。
(責任編輯 劉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