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思憶
嗅尋人性之美
——對電影《香水》的解讀
□ 張思憶
電影《香水》利用熒屏這一直觀載體為人們呈現(xiàn)了一場嗅覺的盛宴,向人們描述了存在于世間的味道,揭示了一切有生命的物體,都無法拒絕味蕾的挑逗。隨著影片主人公對少女體香的探尋,世俗美好的面紗也被一層層地揭開,使得人本能的欲望直接裸露在世人面前。主人公最后選擇在自己的出生地進行自我滅亡,是對法國18世紀以來建立在啟蒙思想之上的西方資本主義理性文明的弊端的暴露。影片旨在警示人們,純潔美好的人性是人類擁有幸福的本源。
《香水》;嗅覺;美好;人性;幸福
德國導演湯姆·提克威執(zhí)導的電影《香水》改編自德國當代著名小說家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同名小說《香水:一個謀殺犯的故事》。影片主要講述的是一個出生于骯臟惡臭之地卻有著非凡嗅覺的天才讓·巴蒂斯特·格雷諾耶,利用自己異常敏銳的嗅覺,偏執(zhí)地追逐少女體香,不惜以掠奪生命的方式萃取她們的體香,以收集的體香來制造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香水的故事。他生命的意義就是利用自己的天賦——無人能敵的嗅覺,來配制令所有人臣服的香水,以此來證明自己存在于世界的價值。
《香水》這部影片采用了線性的敘事方式,首先采用的是倒敘的手法。影片開始于警衛(wèi)在怒火中燒的市民面前宣讀格雷諾耶判決書的情節(jié),之后便按照線性時間順序一頭扎進對累累罪行的格雷諾耶生平的回顧之中。判決書段落的前置不僅為影片埋下了一個巨大的懸念,更重要的是,在這一段落中市民群情激奮,強烈要求將格雷諾耶正法的情景與此后具體的行刑段落中眾人交歡的狂歡場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影片正是通過這種強烈對比達到了不動聲色地傳達出人性之偽善和欲望之荒誕的目的。
電影敘事中的人物身份是具備二重性的,即角色和行動元。角色是指具有生動具體的形象和性格特征的人物,而行動元則是指人物是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行動要素。
影片的主角格雷諾耶,他的生命歷程、性格特點構(gòu)成了影片敘述的主體內(nèi)容。格雷諾耶是一個沒有氣味的人,也就意味著缺乏人類的生理標記之一,從而也就無法在社會中確立起自我,也就是說他幾乎不是一個完整的個體,沒有存在感,支撐他生命的力量,就是來自于他本能中對氣味的探尋和渴望。格雷諾耶對氣味的探尋,也就是他對自我認可的過程。為了制造獨一無二的香水而瘋狂收集少女體香的行為,最終導致了二十五名花季少女生命的殞落。導演用這種直觀、暴力的情節(jié),引導人們思考人之根本。影片中,無論是何種性質(zhì)的主要角色,都必須保持邏輯的完整性和真實性。格雷諾耶雖然是一個非正常意義上的個體,但是其人生的發(fā)展軌跡是完整的,其內(nèi)心和行為的表述也是真實的反映。
影片將“氣味”幻化成一個人生命的象征,但格雷諾耶卻是一個“沒有氣味”的人,這一因素也就為影片的情節(jié)發(fā)展提供了一個行動元。為了證明自己存在于這個世界,為了證明自己生命的價值,格雷諾耶踏上了尋找、收集、制造世上獨一無二香水的道路。
影片中的“少女”,作為純潔、美好、愛情的象征,卻被格雷諾耶殘忍地殺害,僅僅是為了獲取少女獨有的香味,讓獨特的體香成為他香水的基調(diào)。??略?jīng)精辟地指出過主體對客體具有權(quán)利話語的危害性,權(quán)力“在技術(shù)中具體化,給自己提供介入的物質(zhì)工具,甚至可能是暴力的”①。正如影片中所描述的,格雷諾耶以暴力的手段獲取少女的體香,僅僅只是為了完成自己獨一無二的香水。
如果一個故事或事件發(fā)生的完整過程已經(jīng)被反復實踐了無數(shù)次,早就化作無意識深深潛藏在每個正常人的意識深處,那么這個過程本身就構(gòu)成了一種敘事模式。
影片以主人公在這個“永遠自我創(chuàng)造,永遠自我毀滅的狄俄尼索斯的世界”里探尋自我存在為線索,形成了“身份缺失—身份建構(gòu)—身份焦慮—身份重塑—身份幻滅”的敘事框架②。導演在此傳統(tǒng)的敘事模式下,利用后現(xiàn)代的多重編碼方式和互文、戲仿的手法,將“氣味”作為可多重解碼的能指符號,衍生出一個奇幻的敘事空間。在出生的地方死亡,這種生命“輪回”的觀念,導演在結(jié)局給了我們與開頭相顛覆的答案。格雷諾耶第一次在街上遇見那個賣李子的少女,就被她身上那特有的香味所吸引,由于過于急切沒有掌握好力度而將少女誤殺,也由此開啟了他收集少女身體香味的旅途。在影片最后,格雷諾耶用制成的香水釋放出了人性最深處的欲望,而此時,場景切回到了剛開始遇到賣李子女孩的那個時間點,此時,格雷諾耶感受到了愛,與之前的體會完全不同,并且與少女有了身心的結(jié)合。
影片主人公格雷諾耶出生在巴黎環(huán)境最差、最骯臟的地方,這里也借用了弗洛伊德理論中的“出生決定今后一生”的哲學論題。這也就解釋了成年后的格雷諾耶行為怪異、手段殘暴的緣由。從其母親開始,每一個選擇拋棄格雷諾耶的人,最終都走向了死亡,這也是對人只顧滿足自己的欲望而不擇手段的行為的一種鞭笞,以警示人們,純潔美好的人性是人生存的根本,是美好幸福生活的根源。
格雷諾耶利用“香水”穿透時空,似乎無所不能,這頗似巴赫金的“狂歡化”思想,但具有此獨一無二香水的格雷諾耶卻最終選擇了自我消亡,不得不說是一種“狂歡的失落”。③
影片從格雷諾耶被捕之后,廣場上所進行的罪行宣判場景開始描述。每當宣判官讀出一項刑罰,人們激動的吼聲便像浪潮一般襲來。在此狂歡的宣泄中,似乎是來到了巴赫金所論述的“狂歡廣場”。在狂歡廣場上,狂歡的主要儀式,就是戲謔地給狂歡國王加冕和隨后的脫冕,通過戲謔的加冕和脫冕,來實現(xiàn)對所有僵化秩序的顛覆,從而使人們進入一種狂歡式感受世界的自由生命狀態(tài)。④此處,電影將民眾的“道德”類比為“狂歡國王”,并以民眾的吶喊為其“加冕”。
電影的第二次“狂歡廣場”,是最后的廣場行刑。這一“狂歡廣場”由最后制成的“香水”來串聯(lián),首先是用香水馴服了獄卒,接著是行刑官和教皇,直到最后的“狂歡”出現(xiàn),所有的人都無意識地撲向那噴灑了香水的手絹,人們內(nèi)心的情欲也被香水味所釋放出來,莊嚴的行刑場變成了眾人發(fā)泄內(nèi)心情欲的地方。格雷諾耶此時終于證明了自己的價值,證明了自己存在于這個世界,作為“香水”的創(chuàng)造者的意義。
在電影中,人們沒有說出來的東西以及他為什么不說這兩個部分,比他清晰說出來的東西更為重要,正是在那些看似清晰的道理下面才真正蘊藏著真理。電影精神分析法研究發(fā)現(xiàn),童年生活在電影作者心里留下了烙印,以及在作品中的人物行為里發(fā)掘出了與性欲有關的潛在動機,以至于電影觀眾的美感體驗中都能注意到欲望的投射和性的興奮。
自意大利文藝復興以來,人文主義思潮一直影響著整個歐洲。影片《香水》中所大肆宣揚的香水和少女,其意義就在于尋回被工業(yè)社會所異化的人性,不是用科學,也不是用理性來喚醒人性,而是用直觀的、暴力的畫面來刺激人性的覺醒。
電影《香水》向人們展示了一個外表看似光鮮亮麗的美好世界,在這個世界里處處都體現(xiàn)出了法律和制度的約束,無形地壓抑著人們的一切欲望。影片最后,在“狂歡廣場”上,情欲的肆無忌憚被香水點燃。格雷諾耶選擇在生命的最后,利用自己傾其所有制造的香水,來幫助人們釋放心底最原始的欲望,并且努力營造了一個平和的環(huán)境。
一出生就被母親丟棄在腥臭的魚肉堆里的格雷諾耶,自小便受到周圍的種種排擠、欺壓和傷害,他在嬰兒期的心理發(fā)育是極度不健全的。那個沒有任何氣味的山洞,就如同子宮一樣,帶給他寧靜和安全。以至于在山洞中格雷諾耶對于自己沒有氣味而感到恐慌,他認為能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的唯一砝碼就是“氣味”。所以,他再次踏上了證明自己存在價值的道路,開始了制造世上獨一無二的香水的旅程。
在香水這一嗅覺主導的世界里,格雷諾耶無疑是一個天才,他憑借自己敏銳的嗅覺配制出花樣繁多的香水。然而就個人精神世界而言,格雷諾耶又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
電影《香水》借用電影這一視覺藝術(shù)的方式呈現(xiàn)了人的嗅覺的豐富體驗,并傳達和引發(fā)了人們對美的理解,對人性的思考。
影片中,格雷諾耶一生都在追尋一種香味——純潔的少女香味,這讓他自己本身也具有了“美”的象征意義——頑強的生命力。片中,格雷諾耶不僅是一個“美”的追尋者,他本身就是具有生命力的“美”的象征。當格雷諾耶的擁有者拋棄格雷諾耶時,馬上就會死亡:他的第一聲啼哭,就將自己的母親送上了斷頭臺;加拉爾夫人把他賣給皮革店商后,立馬被劫殺;皮革商和香水師也有著同樣的命運,在格雷諾耶離開之后,便迎來了死亡。
電影《香水》中的格雷諾耶一生都沒有感受到人世間的愛,從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被拋棄的命運,連最基本的母愛他都沒有感受過。在收容所里的第一天,小伙伴們就想置他于死地,即使大家有著同樣悲慘的出身,可是這也沒有讓他感受到來自小伙伴們的友愛。在皮革廠和香水作坊,他僅僅只是個賺錢的工具。在去尋找留存人體香味的旅途中,他遇到了一處沒有任何味道的山洞,在這里的一天,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任何味道,這讓他感到恐慌。這段情節(jié)是極富象征意味的,他有著極其敏感的嗅覺,能分辨世上任何一種味道,卻唯獨嗅不到那專屬于自己的味道,也許影片正是要告訴人們,格雷諾耶可以辨別世上的一切事物,卻唯獨對自己無能為力。
“狂歡廣場”上的那一幕,格雷諾耶將手絹扔到人群之中,香水的魔力不斷傳播,此刻的刑場沒有了高低貴賤之分,唯一的身份就是“人”,是重獲本性的“人”。民眾贊美、崇拜的并不是殺人兇手格雷諾耶,而是他揮灑的香水所散發(fā)出來的那種純粹的美,圣潔的愛。之所以會有“狂歡廣場”的畫面,是因為他們嗅到了香水所散發(fā)出來的“愛意”,出現(xiàn)了最本源的人性的表現(xiàn),是香水征服了在場的民眾,化解了人類之間的妒忌、仇恨與敵意。但是,象征著純潔、美好的“香水”的獲得也是付出了巨大代價的,二十五位花季少女為此獻出了自己的生命。也許正是她們本身的純潔,才最終能配制出獨此一瓶的“香水”。
美好的事物此時顯得那么的無情,不能像普通人一樣去愛與被愛。美的誕生可以是在惡臭之地,用自身散發(fā)的芳香來進行名為“愛”的傳播。
影片中,當格雷諾耶選擇在自己出生地結(jié)束生命時,眾人全都無意識地對格雷諾耶進行膜拜,然后分食。這一切行為無非就是最原始“人性”的展露:對美好事物,人們有著無意識的追求與掠奪的本心。影片以此來警示人們,人類富饒和幸福的本源是最純粹的人性,為了生命能得到更好的延續(xù),人們應該呵護好自己心中的那一片凈土,那最美好的人性。
注釋:
①高宣揚.福柯的知識考古學和權(quán)力系譜學[A].后現(xiàn)代主義哲學講演錄[C].馮俊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
②聶華,虞龍發(fā).后現(xiàn)代小說《香水:一個謀殺犯的故事》的敘事線索與哲學沉思 [J].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2010(04).
③向一優(yōu),田密.狂歡的失落:電影《香水》的文化解讀[J].電影文學,2014(24).
④夏忠憲.巴赫金狂歡化詩學理論[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05).
(作者單位:湖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