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以明道”的含義和植物造景有很多相似之處，將“文以明道”應用于植物造景，不僅豐富了植物景觀本身的內涵，還可以傳承文化、營造意境、表達場所精神，從而服務于人類。在“文以明道”這種哲學思想指引下的植物造景，體現(xiàn)著不同的觀照方式和認知角度，別具特色和魅力。表現(xiàn)在思想內容層面為植物造景之“三道”，即文化傳承之道（天人合一、君子比德、神仙思想），意境營造之道，場所精神表達之道；表現(xiàn)在藝術形式層面為寫作手法與植物造景，即表達方式、寫作方法（表現(xiàn)手法）、修辭手法。

關鍵詞 文以明道；植物造景；意境；場所精神；藝術手法

中圖分類號：TU986.1 文獻標志碼：A DOI：10.19415/j.cnki.1673-890x.2017.16.003

中國傳統(tǒng)文化源遠流長，文學創(chuàng)作和植物造景兩者從文化藝術層面上看具有一定的相通性，古代設計師和匠人常將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思想和手法應用于園林植物造景設計。而對于這類現(xiàn)象，學界往往用“文以明道”來闡釋?！拔囊悦鞯馈痹谥参镌炀爸械膽每煞譃樗枷雰热輰用娴膽煤退囆g形式層面的應用，前者將“文以明道”思想內容上的內涵類比于植物造景的內涵，即營造植物景觀要表達怎樣的人文情懷，探討植物造景的“三道”（文化之道、意境之道、場所精神之道），以追求深層次的人性關懷；后者則從藝術形式上將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手法應用于植物造景，旨在從中得到啟示和借鑒。

1“文以明道”的含義

文以明道，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流傳至今的一種觀念，從字面上理解是指寫文章是用來說明道理的。同一個“文以明道”的概念，對不同的文體，處于不同的時代，在不同文學理論家手里，其內涵和所產(chǎn)生的作用都是不一樣的[1]，因此必須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筆者認為主要可以從4個方面來理解文以明道，其一要理解“道”的內涵，其二要理解為何要“明道”，其三要理解“文”和“道”的關系，其四要理解“文”通過哪些手法來明“道”。這4個方面又是緊密聯(lián)系的，不可分割的。

道，道理、見解、觀點、思想，即文學須反映社會現(xiàn)實，包含深刻的思想，有益于世道人心[1]，強調了文學的社會功能，反映社會生活，表達作者的思想感情[2]；但文學本身具有文采、情韻之美，即具有審美功能，文章本身就有藝術價值，如華麗的詞藻、嚴謹?shù)慕Y構，這些價值本身就和明道與否無關，有的文章僅僅是作者的興趣，展示文采的一種途徑，不作“明道”之用，那又何須“明道”？！筆者贊成文應明道，第一，道關乎思想，“明道”的文章所表達的思想對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具有指導意義，可以增加文章的可讀性。第二，道關乎美和情感，在追求極致的人類眼里，美和情感是永恒的主題，可以增加文章的耐讀性。也就是說，應該用辯證的態(tài)度[1]對待文和道的關系，文是可以不明道的，但明道的文章可能會保持更久的生命力。

韓愈、柳宗元都對“文以明道”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由于韓柳兩人對文道關系的理解不同，所以他們的創(chuàng)作也就大不相同，作品對后人的影響也大不相同?，F(xiàn)在平心而論，韓的作品的生命力是遠不及柳的[2]。因為柳宗元注重“文”和“道”兩者的辯證關系，提出了文章內容與形式的辯證統(tǒng)一，如柳的寓言、雜文小品、山水游記，在我國文學史上是享有盛譽的[2]。古人通常會把道作為更為崇高的價值追求，但文同樣是其實現(xiàn)生命價值的重要途徑；他們重視道，卻不肯放棄文，因而便有了“文以明道”理論的形成。

其實，大部分時候，古人講“文以明道”，并非一味地強調以文章闡明道理，而是在思考如何才能實現(xiàn)文采與功用之間的平衡問題[3]?！拔摹笔峭ㄟ^表達方式、寫作方法和修辭手法3種類型來明道的。表達方式，是指寫文章時所采用的反映社會生活、表達思想感情、介紹事物事理的方式手段；寫作方法，也叫表現(xiàn)手法，是指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塑造形象、反映生活所運用的各種具體方法和技巧；修辭手法，也叫修辭方法，是指在寫作過程中，對所使用的語言進行修飾、加工、潤色，以提高語言表達效果的方法。筆者將在下文結合植物造景手法進行具體文學創(chuàng)作手法類型的探討。

2“文以明道”在植物造景中的應用

恰如“文以明道”的含義，在植物造景中，“文”可以理解為植物，“道”可以理解為文化、意境和場所精神這“三道”。文化是人文追求中最基本的、最易理解的說法，意境是中國傳統(tǒng)園林中進一步情懷追求的說法，場所精神則是較現(xiàn)代較西方的體現(xiàn)人性關懷的說法。

植物景觀本身具有獨立性，不否定植物景觀本身所具有的價值和美感，喬木、灌木、草本、藤本、蕨類是美的，根、莖、葉、花、果實、種子是美的。不同種類的植物，同種類不同姿態(tài)的植物，組合在一起形成景觀，這種景觀可以是單純的自然的，不表達任何與人有關的東西，也可以是表達情感和思想的。植物本身具有審美價值，植物造景追求文化、意境、場所精神這“三道”是否對人生有重大的意義？是否值得消耗心神去營造寓意深刻的植物景觀？是否應該將過多的精力投入到對植物造景本身形式美上的追求上去呢？

筆者相信美和情感是人類永恒的追求，不變的主題。倘若注重“三道”思想，加強植物和人之間的對話，不僅使場所具有活力，還能使人獲得啟示，引起內心的共鳴，喚起對美和情感的追求。一個有生命力的植物景觀場所，應當注重文化的傳承，意境的營造，場所精神的表達。懷揣崇高職業(yè)理想的植物設計師，不能只是為了短期自身利益，而應從長遠來看，幾年后，幾十年后，幾百年后，能給未來留下一個什么樣的世界，是留下粗糙膚淺、乏味無趣，還是留下內涵深厚、回味無窮，因此，將“文以明道”的思想引入植物植物造景理論和實踐是非常有必要的。

2.1思想內容層面：植物造景之“三道”

文化、意境、場所精神可以理解為植物造景之“三道”，而具有這“三道”的植物景觀注重人的感受，注重人和場所的對話，就如文章思想的變化會帶動形式上的變化，這些變化則內化為精神承擔的人格理論，由形式的美上升到抒情的美。

2.1.1 文化傳承之道

“文以明道”講究把文學當成表達所感悟的某種哲理的載體，同理，植物景觀也是傳承傳統(tǒng)文化的載體。中華文化源遠流長，主要可分為儒家文化，道家文化，佛教文化，具體體現(xiàn)為天人合一、君子比德、神仙思想三種哲學思想。中國古典園林受儒教和道教以及禪宗等的影響，儒教講究“以人為本”“天人合一”，道教強調“無為而無不為”，禪宗注重人的內心對萬物的決定作用，“一切萬法，盡在自心中”，受這些文化的影響，中國古典園林植物造景注重欣賞植物的自然美，植物與自然環(huán)境的融合，注重植物的文化內涵和以有限的植物材料創(chuàng)造無限的感悟和體驗空間，達到“小中見大”的效果。

2.1.1.1“天人合一”與植物造景

天，即大自然，天人合一，即人與大自然要和諧相處。中國古典園林把“天人合一”思想作為最高標準，“師法自然，融于自然，表現(xiàn)自然”是中國古典園林“天人合一”之思想的體現(xiàn)。“雖由人做，宛自天開”是園林設計的原則?！疤烊撕弦弧彼枷胍猿缟凶匀粸樽谥?，在尊重自然的前提下，改造自然，表現(xiàn)自然，創(chuàng)造出人與自然和諧的園林形態(tài)。處理好人與大自然的關系，在植物造景中表現(xiàn)為處理好植物和人的關系，西方則表現(xiàn)為設計結合自然，伊恩·麥克哈格（Ian McHarg）的生態(tài)智慧對當代設計實踐如城市彈性的建設有巨大的貢獻[4]。我們常常站在人的角度營造植物景觀，是否可以站在植物的角度考慮植物的“感受”，植物是否滿足自己目前所有的光照、水分、土壤、溫度等各種生態(tài)因子，是否能自由生長，是否喜歡自己的姿態(tài)，植物設計師應將自身情感放在每一株植物本體上，體會其中微妙的對話。

2.1.1.2“君子比德”與植物造景

將大自然的某些外在形態(tài)、屬性與人的內在品德聯(lián)系起來。理想的君子：道德與行為應賦予大自然，導致人們對山水的尊重。植物象征美好品質，竹子象征氣節(jié)、蓮花象征清廉、菊花象征隱逸、松柏象征堅定、牡丹象征富貴……。因此，在營造植物景觀過程中需注重具有美好寓意的植物的運用，表達對美好品質的頌揚與尊重。

2.1.1.3“神仙思想”與植物造景

時代的苦悶和思想的解放，人們借助神仙這一浪漫主義幻想方式表達破舊立新的愿望，以東海仙山和昆侖山最為神奇。神仙境界事實上是再現(xiàn)山岳風景和海島風景，促進園林向風景式發(fā)展。我們需要世外桃源，需要杏花雨，源自對神仙生活的癡迷和眷戀?！皦衾锊恢硎强?，一晌貪歡?！蔽覀冃枰寺闹参锞坝^，才足以慰藉風塵仆仆中容易干涸的心靈。

2.1.2 意境營造之道

園林意境，簡單地說：“意”即是主觀的理念、感情，“境”即是客觀的生活、景物。意境產(chǎn)生于藝術創(chuàng)作中此兩者的結合，即創(chuàng)作者把自己的感情、理念熔鑄于客觀生活、景物之中，從而引發(fā)鑒賞者類似的情感激動和理念聯(lián)想。

2.1.2.1比擬聯(lián)想

通過比擬、聯(lián)想，達到植物的“人化”，植物方面的美感意識影響非常深遠，已成為中國優(yōu)良的文化傳統(tǒng)[5]。如松柏具有耐寒、常青、堅強不屈的品格，荷花為水中君子，香遠益清成為它的品格特征，玉蘭、牡丹寓意富貴，梅、蘭、竹、菊為四君子等。

2.1.2.2感官感受

借助視覺、嗅覺、聽覺、味覺、觸覺等營造植物景觀的形境、影境、色境、香境、聲境、味境[5]。如蘇州拙政園的“聽雨軒”“留聽閣”借芭蕉、殘荷在風吹雨打的條件下產(chǎn)生的聲響效果而給人以藝術感受。拙政園的遠香堂、承德避暑山莊的“香遠益清”等景觀，則是借桂花、荷花的香氣而抒發(fā)某種感情。這些反映出季節(jié)和時令變化的植物景觀，往往能營造感人的典型環(huán)境，并化為某種意境深深感染人們。

2.1.2.3空間變化

隨著人口老齡化，對直接居住環(huán)境與社會交往中的綠色空間的設計要求也就越來越高，安全和保持良好的空間變化利于社會交往[6]。城市綠色空間環(huán)境還影響步行，行道樹密度越高，步行幾率也就越高[7]。中國的審美更趨向于自然化的甚至于刻意的曲折布局來強調園林意境[8]，在營造植物景觀的意境時則應注重空間變化，運用對比、相似、重復等手法創(chuàng)造起、承、開、合的植物景觀空間，創(chuàng)造私密空聞、鼓勵空間活動、營造情感空間[9]，既要注意空間的尺度和劃分，又要注意空間的承接和滲透，引起人的心理感受變化，達到情景交融的境界。

2.1.3 場所精神表達之道

“場所”，其含義可解釋為“基地”“土地”或“脈絡”。在某種意義上，“場所”是人記憶的一種物體化和空間化，是人對一個地方的認同感和歸屬感[10]?！皥鏊瘛?，抽象上可解釋為每個地方都有其的特質——特定的“氣氛”，或稱之為“靈性”。具象上可理解為構成場所特質的綜合元素，比如材料、質感、顏色、大小、形狀、聲音、味道等。場所的產(chǎn)生依賴2個條件[11]：1）空間，空間是容納場所活動的必要條件，是產(chǎn)生場所必須的物質基礎。2）活動，當一個空間單獨存在時，我們并不能說這就形成了場所，只有當人的活動在空間中展開時，空間才具備一定的意義，才能形成場所精神。場所精神是由人文背景、功能性質、設計風格、造景元素等許多復雜因素共同決定的。

“場所精神”的“場所”和“精神”兩個詞語不可分開理解。雖然從字面上看“場所”突出場地本身性質，“精神”強調人的活動和人的身心感受；但是人離不開場所，場所亦離不開人，兩者相互作用，才形成場所精神——場所需要有人的參與，才可以保持活力，比如只有一個優(yōu)秀的場所設計，才有更高的參與性，才經(jīng)得起歲月的考驗，散發(fā)獨特魅力；人通過場所，滿足了身體活動和心靈世界的需求。因此，“場所精神”既屬于場所本身，也是人所擁有的。

場所是具有時間和空間兩種性質的客觀存在。從時間角度看，一年的春夏秋冬，一天的日出日落，場所隨著時間的變化而在不斷地發(fā)生變化，比如植物色彩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而呈現(xiàn)不同的景觀；從空間角度看，場所也會因為植物的生長而發(fā)生改變，植物由稀疏變得茂密，導致游園中心水池區(qū)的空間由空曠變?yōu)閲?。時間和空間又不可孤立去理解，兩者是相互聯(lián)系的，如植物生長呈現(xiàn)季相變化，植物生長擴大了綠化空間，縮小人活動空間，植物則是場所的時空二性的具象承載之一。在場所營造的初期，是一種景象和感受，經(jīng)歷漫長歲月的沉淀，又是另一番姿態(tài)和心境：植物生長成型，池水變綠，魚蝦變肥，暗處涓涓流水依舊，幽靜而生動，還有勾起回憶的動人故事。

在營造植物景觀場所時，除了運用植物、建筑、道路、水體等可見的實體元素，還要注意挖掘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隱藏著的元素，如光線、陰影、聲音、味道、溫度、濕度等，充分調動人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多個方面的感官感受，營造能打動人心靈的氛圍，引起回憶、追念、安閑、快樂、陶醉、占有、驚恐、懾服等不同的感受。

2.2藝術形式層面：寫作手法與植物造景

寫作手法是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的手段和技巧，利于更好表達作者的思想。已有大量文獻論述植物造景的手法，寫作手法本身就可以理解為植物造景手法，文學寫作和園林營造本是相通的藝術創(chuàng)造。植物造景手法理論大多是從植物本身出發(fā)，比如自然式栽植分孤植、叢植、林植等；而站在更高視角更深層次地表達植物造景文化意境場所精神的手法較少有理論上的論述，將寫作手法應用于植物造景中（見表1）利于文化的傳承，意境的營造，場所精神的表達。

3結語

當我們對“文以明道”的含義進行深入理解后，不難發(fā)現(xiàn)，其和植物造景有很多相似之處，無論是在思想內容層面，還是在藝術形式層面，兩者表達出一致性和密不可分的邏輯關系。將“文以明道”應用于植物造景，不僅豐富了植物景觀本身的內涵，還可以傳承文化、營造意境、表達場所精神，從而服務于人類。在“文以明道”這種哲學思想指引下的植物造景，體現(xiàn)著不同的觀照方式和認知角度，別具特色和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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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丁志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