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林

(云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漢語中母親系列稱謂的多角度考察

李 林

(云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國內(nèi)諸多專著對母親系列稱謂的來源考證說法不一。中國古代子女對母親的稱謂有：從血緣或生養(yǎng)角度看，可分為親生母親和非親生母親以及稱呼他人的母親；從生死的角度看，對已亡之母的稱謂呈現(xiàn)顯著的特點；從語言角度看，不同地域方言對母親的稱謂也有所不同；從處于社會階層的高低來看，可以分為王室貴族與庶族百姓兩類。中國自古以來崇尚以孝為先的傳統(tǒng)美德，儒孝文化影響母親稱謂的形成與發(fā)展；同時，母系文化對母親稱謂不斷更替的促進；父親與母親的稱謂形成了對義模標(biāo)的詞族，存在著彼此的對應(yīng)、關(guān)聯(lián)。

古代漢語；母親；稱謂；母系文化；對義模標(biāo)

隨著社會形態(tài)、組織、階級產(chǎn)生之后，親屬稱謂的名稱開始產(chǎn)生并發(fā)展形成系統(tǒng)。《禮記大傳》中說道：“親者，屬也?！薄痘茨稀ふf林訓(xùn)》：“親莫親于骨肉，節(jié)族之屬連也?！薄墩f文》記載：“親，至也?！蓖蹂鲎ⅲ骸傲H：父母、兄弟、妻子也?！盵1](P715)漢語親屬稱謂演變反映了中華民族社會發(fā)展與語言文化不斷進步的歷程。漢語中母親稱謂起源很早，《易經(jīng)·序卦》中提到：“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2]親屬關(guān)系愈加復(fù)雜，親屬的稱謂也日漸繁復(fù)，母親稱謂經(jīng)歷了復(fù)雜曲折的發(fā)展變化過程，古今許多文人名家對于母親稱謂的演變脈絡(luò)看法不一，這有待于后世對此進行認(rèn)真探索和考證，成為重要的關(guān)注并深入探究的文化現(xiàn)象。

一、諸多專著對母親系列稱謂的來源考證說法不一

《爾雅》：“父為考，母為妣?！逼渲羞€提到《禮記·曲禮下》：“生曰父、曰母、曰妻，死曰考、曰妣、曰嬪?！卞悍Q母親，后來轉(zhuǎn)指對死去的母親的稱呼?！渡袝虻洹罚骸鞍傩杖鐔士煎??！薄稜栄拧穂5]與此類似，《爾雅校箋》[6]、《爾雅譯注》[7]、《十三經(jīng)注疏》之《爾雅注疏》[8]、《爾雅注證》[9]均提出“父為考，母為妣。”

《釋名疏證補》[10]提到：“父，甫也，始生己也。母，冒也，含生己也?！边€舉出諸多例證，如葉德炯曰：“《御覽》引《易說卦傳陸績》注：‘母，取含養(yǎng)也?！创肆x?！卑础稄V韻》引《倉頡篇》云：“母，其中有兩點，象人乳形。”此許君所本。然則母之取義含生，乃故訓(xùn)相傳如此也?！夺屆麉R校》[11]：“母，冒也，含生己也?！眳侵局以唬骸案鞅久摗埃病?，今補?！眳邱匆Ｗh：“吳(志忠)本‘含’上有‘冒，含也’三字?！迸c此類似，《<釋名>語源疏證》[12]都有這樣的提法。

余志和在《稱謂通鑒》中提到：母親的稱謂有：母、媽、娘、媼、奶、姥、姐、婆、社、阿姆、阿母、阿奶、依媽、阿嬡、依奶、內(nèi)親、姐姐、哀娘、我生等；母親的代稱有：北堂、慈闈、萱、萱闈等；母親的美稱有：令母、慈母、文母、慈媼、慈親、圣善等。另稱義母、干娘、干媽等母親稱謂[14]。

二、母親系列稱謂的不同類型劃分

母親稱謂：從血緣或生養(yǎng)角度看，可分親生和非親生母親；從語言角度看可歸納出方言對母親的稱謂；從處于社會階層的高低來看，可以分為王室貴族與庶族百姓兩類。

(一)親生母親

從古至今，對自己親生母親的稱謂有：母，嫗，媼，萱堂，北堂，親母，大人，娘，娘娘，主，娘子，姊姊，大姊姊，家夫人，家母等。

親生母親也稱“嫗”，《前漢書·嚴(yán)延年傳》：“延年兄弟無人皆大官，母號萬石嚴(yán)嫗?！盵16]其中“嫗”就是對母親的稱謂。類似的，在《說文》中這樣解釋“嫗”：“嫗，母也?！盵3](P260)又《廣雅》將“嫗”解釋為“嫗，妻也。”根據(jù)前后時間差，《前漢書》中的說法在前，且更多的著作里將“嫗”界定為對母親的尊稱，我們將其歸納在親生母親的一類中。

媼，也是對親生母親的尊稱?！俄n非子·外儲說篇》：……薄疑曰：“媼也在中，請歸與媼計之?！盵17]《漢書·禮樂志·郊祀歌》：“后土富媼”。張晏曰：“媼，老母稱。坤為母，故稱媼?！盵18]文穎《漢書》注“幽州及漢中”之地皆稱“老嫗為媼”，這是漢語方言的一種稱謂方式，具有地域性特征?！稄V雅·釋親》寫到：“媼，母也?！薄墩f文》中解釋“媼”：女老稱也，讀若奧。[3](P260)這也是根據(jù)對母親的稱謂延伸得來的。

親生母親的另一種稱呼是“萱堂”。孟郊的詩中：“萱草集堂階，游子行天涯。”[19]葉夢得的詩句中也寫到：“白發(fā)萱堂上，孩兒更共誰?！陛?，形聲字，從艸，宣聲，其本義為萱草，指百合科多年生的草本植物。萱草又稱為“金針菜”。古人用萱堂代指母親或母親居住的地方，萱椿則用來代指父母。詩人都借“萱堂”來稱謂母親，既是一種形象的稱呼，也是表達(dá)對母親敬意的表現(xiàn)。與此相關(guān)的，“北堂”也用來稱呼親生母親。如《野客叢書》：“今人稱母為北堂萱，蓋祖《毛詩·伯兮篇》：背，北堂也?！驳幂娌?，種于北堂，以忘其憂？……借謂北堂居幽陰之地，則凡婦人皆可以言北堂矣?！盵20]

古代“北堂”指居室東房后部婦女盥洗的場所，后來指母親的居住房間，也用來指宗廟內(nèi)安放神主的地方。隨著詞義的不斷演變和發(fā)展，“北堂”延伸為“母”的代稱。

“親母”。古代凡是嫡子稱呼自己的父母常在前面加上“親”，以此表示自己和父母的深層親屬關(guān)系；如果是父親的妾所生之子，則稱呼父親的正室妻子為嫡母，稱自己的母親為親母?！抖Y記·曾子問》：“昔者魯昭公少喪其母，有慈母?！笨资瑁骸坝H母尚不服，庶母不服可知?！盵21]《淮南子·齊俗訓(xùn)》：“親母為其子治疙禿……”[22]

“母親”最開始用作子女對生養(yǎng)自己的女子的稱謂，即對親生母親的稱謂。如《太平廣記》：“……家有母親患眼多年，和尚莫能有藥療否？”[23]可以看出“母親”這一稱謂產(chǎn)生歷時較為久遠(yuǎn)，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其最初是用來稱呼自己的親生母親的。隨著歷史變更和社會文化交流以及語言流變，一些用詞從獨指演變?yōu)榉褐葛B(yǎng)育子女的女性的統(tǒng)稱，也用來比喻養(yǎng)育人類的群體或者事物。

大人。“大人”一詞意義復(fù)雜，可指王公貴族等高位者，可指德高望重者，可用作對老者或長者的尊稱。另外，古“大人”也常用來稱謂自己的親生母親。如《柳南隨筆》：“《漢書》中范滂道：‘惟大人割不忍之心。’此呼其母也?！盵24]《漢書·宣元六王傳》中記載到：“張博令弟光云：‘王遇大人益解。’”顏師古注解說張博稱自己的母親為“大人”?！按笕恕币辉~在現(xiàn)代漢語中很少用作母親稱謂，常用作代指前輩或者長者。

娘?！澳铩?，形聲字?！跋濉保?、包裹，“女”與“襄”組合在一起表“身體包裹著嬰兒的女人”或“懷著孕的婦女”，后逐漸用作母親的稱謂。《南史·竟陵王子良傳》：“武帝與子良母裴氏不諧……子良曰：‘娘今何處？何用讀書?！盵25]《北史·韋世康傳》：“……與子弟書曰：‘娘春秋已高，溫清宜奉?！盵26]杜詩：“耶娘妻子走向送?！盵27]

娘娘。宋洪皓《鄱陽集》：“使金，上母書：‘皓遠(yuǎn)違膝下，忽忽十二年，中間兩大病，天憐羈苦，偶幸再生。日夜憂愁娘娘年高?！盵28]“娘娘”這種稱謂與“娘”相似，不同的是雙音節(jié)疊音詞“娘娘”在語言中音質(zhì)更黏，顯得更為親切、生動。

主?！稄V韻》中注：之庾切，上麌，章。“主”作名詞時，在古皇宮或者官僚階層中，大貴族或富裕家庭中奴婢稱呼主人為“主”，另稱丈夫之妻，也指公主、家長。古漢語中用“主”來稱謂自己母親很少見，只有一些方言地域可見?！独W(xué)紀(jì)聞》注，若璩按：“盧六以曰：‘《魯語》以歜之家而主猶績，懼干季孫之怒也?！盵29]在這句話當(dāng)中稱呼其母親為“主”，其實是代稱家長之名，“主”不僅可指母親，也可指父親。

娘子?！澳镒印币辉~在古漢語中有幾種含義：母、主婦、妻、少女、宮妃之稱，溫公在《書儀》中說道：“古父為阿郎，母為娘子。”其中的“娘子”即為母親的稱謂。《恒言錄》云：“周必大《茶山啟殯祝文》稱‘皇妣安人王氏，二十七娘子’。此稱其母為娘子，然殊不莊重，故后世罕用之?！盵30]后用“娘子”稱呼年輕女子或妻子，如韓昌黎《祭女拏文》稱“四小娘子”；《祭侄孫女文》稱“二十九娘子”；在《北齊書》中裴讓之誚祖珽：“老馬十歲，猶號騮駒；一妻耳順，尚稱娘子?！逼渲小八男∧镒印迸c“二十九娘子”中“娘子”指代年輕的女子，即少女，“尚稱娘子”的娘子實指“少女”，亦為婦女的統(tǒng)稱。

姊姊?！版ⅰ保稄V韻》注：將幾切，上旨，精?！侗饼R書·文宣皇后李氏傳》：“武成踐祚……慍曰：‘兒豈不知耶，姊姊腹大，故不見兒。’”[31]這里“姊姊腹大”的“姊姊”指稱“母親”。“姊姊”除了可稱謂母親之外，還可指稱“姐姐”、“乳母”?！按箧㈡ⅰ币仓阜Q母親，如《四朝聞見錄》中有高宗稱韋太后為大姊姊。

家母?！凹夷浮痹跐h語中常用作在他人面前稱呼自己的母親。如北齊顏之推《顏氏家訓(xùn)風(fēng)操篇》：“陳思王稱其父爲(wèi)家父，母爲(wèi)家母?！敝嘘愃纪醴Q其母為家母，無論是從詞語表層還是探究其來源，對其指稱對象的作用很明了。與“家母”有關(guān)的也用來稱呼自己母親的稱謂有：家家、家夫人。家家，在《北齊書·南陽王綽傳》中稱呼嫡母為家家；在《北史·齊宗室傳》中有這樣一句話：“后王泣啟太后曰：‘有緣便見家家。’”其中“家家”既可以背稱母親，亦可面稱母親。家夫人?！凹曳蛉恕辈挥米髅娣Q，而用作背稱，在別人面前稱呼自己的母親?！锻ㄋ拙帯罚骸逗鬂h書·應(yīng)奉傳》注引《汝南記》，元義謂人曰：“此我故婦，非有他過，家夫人遇之實酷?！盵32]“家夫人”用作稱謂母親的用法在漢語中并不多見。

因母。“因母”即親母。“因”，有“親近”、“順應(yīng)”、“承襲”、“依托”之義，另可稱母親，漢蔡邕《漢交趾都尉胡府君夫人黃氏神誥》：“夫人懷圣善之姿，韜因母之人，撫育二孤，導(dǎo)以義方?！币颍槐咀鳌按取?。

阿母?！鞍⒛浮痹跐h語中可指稱“年老的婦女”、“乳母”、神話人物“王母”，同樣可用來指稱“母親”，《晉書·潘岳傳》：“岳將詣市，與母別曰：‘負(fù)阿母！’”“阿”，名詞的前綴，常置于人名或者姓之前，含較為親昵、親切的意味?！鞍⒛浮边@種用作母親稱謂的用法是由“年老的婦女”義逐漸延伸向“母親”義靠近并穩(wěn)定下來。

(二)稱自己非親生母親

漢語中稱呼非親生的母親為：嫡母，前母，后母，繼母，繼親，續(xù)母，因母，假母，養(yǎng)母，庶母(慈母/支婆)等。

1、2014年03月18日值班員在巡視時發(fā)現(xiàn)，進埔站后臺機公用II信號面板光字牌顯示“#1接地變裝置告警、#2接地變裝置告警”，后臺機及集控后臺無報文，后臺機光字牌情況如圖1。

嫡母?！暗铡保稄V韻》中標(biāo)注：都?xì)v切，入錫，端；又陟格切，入陌，知?！暗铡?，《說文》釋“孎也”，有“謹(jǐn)慎”、“細(xì)心”之義，后意義演變?yōu)椤罢摇?、“正妻”、“嫡子”、“正宗”、“正統(tǒng)”等，妾所生子女對父親的正妻的稱謂為“嫡母”?！对湔隆ざY部三·喪禮》：“妾生子喚父正室曰嫡母?！迸c“嫡母”相近的稱謂如“君母”和“民母(又作先母)”也有對父之正妻的稱謂之義。

繼母。古漢語中“繼母”即為父親指旁妻，或是母親早逝，或是母親改嫁，父親后取之妻，非親生子女皆稱其為“繼母”?！吨檠露x傳》：“繼母連大珠，以為系臂。”若一個家庭當(dāng)中兄弟姐妹為同父異母的關(guān)系，那么這位母親即有“繼母”之稱。與“繼母”相關(guān)的一個稱謂“后母”，即為父親后取之妻。《詩說》：“《小弁》尹伯奇為后母所譖而出。”《史記·平津侯主父傳》：“養(yǎng)后母謹(jǐn)孝?！崩^親，也為“繼母”的別稱。蔡邕《胡公碑》：“繼親在堂。”案：謂繼母也。

前母，即父親的繼室妻子所生之子女對其父之前妻的稱呼?！稌x書·禮志中》記載道：“前母既終，乃有繼母，后子不及前母，故無制服之文?！薄扒澳浮迸c“繼母”都是自己非親生母親，“前母”對說話人來說現(xiàn)已不存在，而“繼母”對說話人來說仍然是存在的。

假母?！凹佟庇小敖琛?、“給予”之義，其冠于“母”之前，既有“繼母、乳母或庶母”義，也有“義母”、“養(yǎng)母”稱謂義。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中《賊律》有簡文，二十四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釋文：子牧殺父母，毆詈泰父母、父母叚大母、主母、后母……[33]戰(zhàn)國秦漢時期，行政稱謂前置“假”字，常取代理或非正式之義。如“假相”，《史記》卷四三《趙世家》：“十七年，假相大將武襄君政燕，圍其國。”“假將軍”，《史記》卷七《項羽本紀(jì)》：“項羽斬宋義，諸將‘乃相與共立羽為假上將軍’。”還有“假守者”、“假吏”、“假佐”等。漢代軍官職也有“假尉”、“假司馬”、“假侯”等稱謂。秦漢時期有親族稱謂中稱“假”者。例如“假父”，《漢書》卷五一之《鄒陽傳》顏師古注引應(yīng)曰：“茅焦諫云：‘陛下車裂假父……臣竊為陛下危之……’”；“假母”，《淮南衡山列傳》：“元朔四年中，人有賊傷王后假母者……”《淮南子·繆稱訓(xùn)》：“男子樹蘭，美而不芳，繼子得食，……”高誘注：“繼子，有假母也。”這些可以推斷出“假母”即為“后母”。

養(yǎng)母，即未生育自己而養(yǎng)育自己的母親。《朱子家禮·三父八母服制圖》有養(yǎng)母之稱。案：為人后而自幼過房與人者，謂之養(yǎng)母，服斬衰三年。

庶母，稱呼父親之妾?！稜栄拧罚骸案钢獮槭??！敝T母，《禮記·曲禮》：“諸母不衣裳?！弊ⅲ骸爸T母，庶母也?！辨福逗榉丁の逍袀鳌罚骸拔鲗m災(zāi)厘，立妾母為夫人以入宗廟，故天災(zāi)愍宮。”少母，《朱子語錄》中五峰、南軒稱父妾為少母，蓋本《爾雅》少姑之文。慈母，《禮·曾子問》：子游問曰：“喪慈母如母，禮與？”支婆，陸游《家世舊聞》云“杜支婆”，注曰：先世以來，庶母皆稱支婆。姨，本指母親的姐妹或者妻子的姐妹，也指奴仆對主人的妾的稱呼。在宗法制度下，“姨”也用作子女對庶母的稱呼?！赌鲜贰R宗室傳》：“衡陽王鈞五歲時，……不肯食，曰：‘須待姨差。’……”“姨”之所以也指代庶母，是因為封建制度的嚴(yán)厲，庶出皇子公主只能喊生母為姨。

媽。媽，王念孫《廣雅疏證》補：“俗稱母曰阿媽，或作姥，蘇人又曰末末。蓋即媽之轉(zhuǎn)音。”《玉篇》：“媽，莫補切，母也?！薄都崱ゎ惼肥枰稄V雅》：“媽，母也，今本脫媽字?！薄皨尅睘椤皨尅钡暮喕郑皨尅笔切温曌?，從女，馬聲。在漢語發(fā)展歷史的長河中，“媽媽”這個稱謂的含義經(jīng)歷起伏變化，上古漢語的“母”即發(fā)音[ma]，“媽”不是后起的，也不是外來詞，在《廣雅·釋親》中解釋“媽”為“媽，母也?！薄犊滴踝值洹分杏涊d“俗讀若馬，平聲。稱母曰媽。”《經(jīng)鉏堂雜志》中壽皇對云：“政為媽媽萬壽獻杯之故?！爆F(xiàn)代漢語及方言中也廣泛使用“媽”、“媽媽”，流行語中也產(chǎn)生大量“媽”類稱謂詞，如：大媽、小媽、后媽、干媽、老媽、翁媽、使媽等。

媽媽，南宋洪邁著《夷堅志》“霍秀才歸土”條云：“見去歲亡過所生媽媽指我泣曰:‘此是陰府,汝何為亦來?’……其男云：‘鄰里素清我家事，須媽媽起來則可?！笔菋寢屩Q由來久。

中華民族自古以來都是崇尚禮儀的民族，漢語中，常見的對他人之母的敬稱有：堂、令堂、尊堂、尊老等。

堂?！疤谩保汉煌烈允垢叱龅孛嫘纬伤姆叫涡螤畹奈莼?；房屋的正廳；同祖父的關(guān)系；尊稱他人的母親。今之稱人母者，或曰堂上，或曰令堂，皆本此。可以看出，“堂”用來稱謂他人的母親既是表達(dá)親屬關(guān)系，也是源于人與人之間的敬意，意為地位高、受尊重，現(xiàn)代漢語中“堂叔”之類的稱謂也源于此。

令堂，結(jié)構(gòu)為偏正式，背稱，指對別人母親的尊稱，敬辭?！傲睢?，《廣韻》注：郎丁切，平青，來?！傲睢庇匈t德之義。古人在對別人稱自己的長輩時一般先冠以“家”字，稱父親為“家父”或“家嚴(yán)”，稱母親為“家母”或“家慈”；若當(dāng)面稱呼別人的家人時則冠以“令”字，如:稱呼對方之父為“令尊”，稱呼對方之母為“令堂”，稱呼對方之子為“令郎”，稱呼對方之女為“令嬡”或“令愛”等。這種稱謂是對聽話方親屬的一種尊稱，對聽話人來說也是一種尊重?！傲钅浮?，也用來稱謂對方的母親。

尊堂?！白稹保小案哔F”、“尊貴”及“重視”之義，表輩分和地位高、年紀(jì)大，用來稱呼自己或是別人的父母、叔伯，有“尊重”的含義在其中。如陸云在《答車茂安書》中寫道：“尊堂憂灼?！逼洹白鹛谩奔礊樗四赣H的敬稱。另，“尊大人”也用以對他人父母的敬稱，可專用于稱人之父，也可稱人之母。古代常稱人之父為“大人”，加上“尊”更顯敬意，后用法延伸，也可稱人之母。尊上，“尊上”有“尊敬長上”之義，古有“長兄為父”、“民為尊上”等之說，“尊上”尤其用以表“尊長”，即地位、輩分高的長輩，因此也用于對人之父母的敬稱?！端螘ば⒘x傳·何子平》：“母本側(cè)庶，……謂曰：‘尊上年實未八十……當(dāng)啓相留?！盵34]

尊夫人。古漢語中“尊夫人”用作對他人的母親的敬稱，“夫人”本為諸侯、官爵之妻之稱，也用以對已婚的自己或他人的妻子之稱，其之前冠以“尊”字，更突顯對他人之母的尊敬?！俄n昌黎集·孟東野墓志》：“年幾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隨著漢語的演變和發(fā)展，從清朝開始“尊夫人”多以敬稱他人之妻。(清)俞樾《茶香室叢鈔·尊夫人》：“按尊夫人之稱，今人以稱其妻，不知古人以稱其母也?！盵35]

現(xiàn)代生活中如若在對方面前稱呼對方的母親常用“伯母”、“阿姨”等稱謂。

(四)方言稱母

社?！吧纭痹诠糯竿恋厣瘛⑸鐗?，引申為社稷、社日、社團，古江淮地區(qū)方言稱呼母親為“社”。在《淮南子·說山訓(xùn)》中記載：“東家母死……歸謂其母曰：‘社何愛速死，吾必悲哭社。’”高誘解注“江淮謂母為社?！爆F(xiàn)代漢語中“社”常用于表達(dá)集體概念。

媞，《廣韻》：杜奚切，平齊，定；又徒禮切，上薺，定?！皨q”在古漢語中是一個詞，即“媞媞”，有美好之義，還有安樂貌之義。古漢語方言也用“媞”稱呼母親，《說文》：“諦也，一曰妍黠也，一曰江淮之間謂母為媞?！盵3](P262)

媓?！皨h”，《廣韻》：胡光切，平唐，匣?！皨h”在傳說中指“舜”的妻子，《尸子》卷下：“舜一徙成邑，……于是妻之以媓，媵之以娥?！盵36]“媓”還用來稱謂母親，《方言》第六：“南楚瀑洭之間母謂之媓?！薄队衿罚骸皨h，胡光切。母也。”本此。另，女畢[pi51](從女從畢)(畢音)，女畢者，《玉篇》：“女畢[pi51]，畢溢切?！薄稄V雅》：媓，母也，女畢[pi51]亦母也。

摩敦?！澳Χ亍痹瓰轷r卑語中“母親”的譯音。《周書·晉蕩公護傳》：“矜哀聽許摩敦垂敕，曲盡悲酷，備述家事?！痹诠艥h語中常用“摩敦”表對老婦人的尊稱?！吨軙び钗淖o傳》中有“母閻氏與護書，呼我作‘阿摩敦’。”

毑。毑者，曹音“子我”、“子倚”二反?！都崱ゎ惼分小皻病弊肿⒔砸稄V雅》：“毑，母也?！薄皻病北咀鳌澳赴汀?，宋時《廣雅》有作[pa55](從母巴聲，古因“爸”字從巴而誤)，《玉篇》、《廣韻》俱無此字，因此可證為毑字之誤?！白謺辞啊畾病帧?，舊本“毑”訛[pa55]，從母巴聲。蓋因“爸”字從巴而誤。

姐、媎。古漢語中“姐”在蜀地用來稱謂自己的母親。《說文·女部》：“蜀謂母曰姐，淮南謂之社?！薄稄V雅》：“姐，母也。”予攷《玉篇》云：“姐，古文作毑，即姐也?！苯駬?jù)訂正?！敖恪笨煞Q謂女兄，李白《寄東魯二稚子》詩：“小兒名伯禽，與姐亦齊肩?！爆F(xiàn)代漢語中，“姐”也可用于本族或親戚關(guān)系中同輩比自己年長女性以及一般同輩女性的尊稱，如“表姐”、“堂姐”等?！敖恪币沧鳌皨d”。《字匯》：“媎同姐，茲野切。羌人呼母為媎。”可見，“媎”與“姐”均在古漢語中稱謂母親。

嬭、妳?！皨琛?，《廣韻》中：奴蟹切，上蟹，娘；又奴禮切，上薺，泥。“嬭”指代“母親”，嬭者，《玉篇》：“嬭，母也?！庇衷疲骸皨?，莫奚、莫移二切。齊人呼母?！薄稄V雅·釋親》：“嬭，母也?！?/p>

嬤嬤?！皨邒摺睘椤澳赣H”的稱謂，《字匯》：“芒果切，音麼。俗呼母為嬤嬤?！彼鬃帧皨摺?，為“媽”字的轉(zhuǎn)音。除了稱謂母親，“嬤嬤”還可以稱呼乳母和老年婦人。

恀?！皭^”在《廣韻》中注：承紙切，上紙，禪；又尺氏切，上紙，昌；又諸氏切，上紙，章?！皭^”有憑借、依賴之義，《說文》解釋為“愛也，從心氏聲?！薄稜栄拧め屟浴罚骸皭^，怙恃也?！惫ⅲ骸敖瓥|呼母為恀?！?/p>

米?！懊住北疽鉃椤叭さ墓任铩薄！墩媾D風(fēng)土記》呼母為米。古音母原讀為米。

鐵弗。“鐵弗”為古代匈奴其中的一個部族，稱呼在晉十六國、南北朝時對匈奴別部。北人謂父匈奴人、母鮮卑人者為“鐵弗”?！侗笔贰べ詡胃接箓鳌⑽洹罚骸氨比酥^胡父鮮卑母為‘鐵弗’，因以號為姓。”

古漢語方言中的一些母親的稱謂方式在語言的演變和發(fā)展中逐漸成為了漢語普通話中對母親稱謂的固定形式，如：娘，媽媽，阿媽等，現(xiàn)代的漢語方言母親稱謂也很復(fù)雜。廣東話稱媽為娘親；客家話母親叫阿姆；湖北公安話“媽媽”[me-a]快速連讀，其中有“咪”字的讀音；贛方言稱母親為娘；廣西靈山的北部方言中媽媽稱“老娜”,靈山的南部方言媽媽稱“密”；湖州話稱媽媽“姆媽”[m’ma]，浙江金華稱媽媽[muma]；福州話稱母親為“依媽”；鄂西恩施地區(qū)稱母親為“伯娘”；重慶話稱母親為：媽/老母/阿瞇/娘/阿姊。

(五)皇室宗親稱呼母親

從人在社會生活中的階層高低來看，可以分為貴族皇室宗親與庶民百姓兩類?；适易谟H稱呼母親為：娘娘、大娘娘、小娘娘、母后、母妃、皇額娘、母等。

《鐵圍山叢談》中宋太祖稱杜太后為“娘娘”。大娘娘，小娘娘：蘇軾《龍川雜記》中宋仁宗謂劉氏為大娘娘，稱楊氏為小娘娘。在古代中國的漢族皇族中，皇后所出的皇子和公主稱母親為母后，嬪御所出的子女需認(rèn)皇后為嫡母，稱皇后為母后，稱生母為母妃，皇子、親王的子女亦稱母親為母妃。清代的皇子和公主則稱母后作皇額娘?！妒酚洝ちH·藺相如傳》：“趙王謂趙括之母曰：“母置之，吾已決矣?！笔欠Q其臣之母為母。此種“稱臣下為父母”的行為得到了顧炎武的充分肯定。

(六)庶民對母親的稱謂

在中國的一夫多妻家庭中，父親的正妻相對于庶出子女而言是嫡母，庶出子女稱嫡母為“大媽”、“大娘”。父親的妾相對于正室或其他妾所生的子女而言是庶母，子女會把庶母稱為“小媽”、“X 媽”(X 為在妻妾中的排行)、“阿姨”、“姨娘”等，“阿姨”、“姨娘”的稱呼則是源于一些地區(qū)對母親妹妹的稱呼。

另外有一種特殊的情況，即稱呼已亡之母，這種稱謂有：妣、皇妣、顯妣。妣，《爾雅》：“母為妣?！毙鲜瑁骸板且?。媲匹于父?！薄夺屆罚骸板纫?。比之于父，亦然也?！被叔?，《禮記·曲禮》：“母曰皇妣?！憋@妣，王粲《思親》詩：“穆穆顯妣。”《曲禮》云：“妣之言媲也，媲于父也?！惫耪咄ㄒ浴翱煎睘樯嬷Q。

三、影響母親系列稱謂形成與發(fā)展的因素

(一)中國自古以來崇尚以孝為先的傳統(tǒng)美德

《圍爐夜話》(清)王永彬：“百善孝為先，萬惡淫為源。常存仁孝心，則天下凡不可為者，皆不忍為?！彼孕⑽挥诎傩兄住Ｐ⒌罏橹腥A民族傳統(tǒng)美德，兒女之行為不應(yīng)違背父母、長輩以及先人的心意，是一種穩(wěn)定倫常關(guān)系的表現(xiàn)，這反映中華民族極為重視孝的觀念。

《儀禮·服問第三十六》：《傳》曰：母出，則為繼母之黨服。母死，則為其母之黨服。為其母之黨服，則不為繼母之黨服。[38]

《對父母的禮(二)》引《內(nèi)則》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39]

中華民族這種“以孝為先”的傳統(tǒng)文化為親屬稱謂特別是父母稱謂形成豐富、復(fù)雜的系統(tǒng)奠定了社會文化基礎(chǔ)。漢語及其方言片區(qū)對母親的稱謂在各語言特點及其特殊社會生活習(xí)慣的影響下，在不同社會時間段、不同地域形成不盡相同的稱謂方式。

(二)母系文化對母親稱謂不斷更替的促進

1.母系氏族文化

母系氏族社會，存在按性別和年齡區(qū)別的簡單的不穩(wěn)定分工。青年男子外出狩獵、捕魚。婦女則從事采集果實，看守住所，加工食物，縫制衣服，管理雜務(wù)，養(yǎng)護老幼等公益勞動。因為當(dāng)時的采集經(jīng)濟比漁獵經(jīng)濟收獲穩(wěn)定，成為氏族成員生活資料的重要來源，所以是維系氏族生活的基本保證。

早期母系氏族就有自己的語言、名稱。同一氏族有共同的血緣，崇拜共同的祖先。氏族成員生前共同生活，死后葬于共同的氏族墓地。隨著原始農(nóng)業(yè)及家畜飼養(yǎng)的出現(xiàn)，作為其發(fā)明者的婦女在生產(chǎn)和經(jīng)濟生活中、在社會上受到尊敬，取得主導(dǎo)地位和支配地位。

2.婚姻制度影響母親稱謂的形成

中國父系氏族父親與母親的稱謂關(guān)系結(jié)構(gòu)為：

因為男和女作為性別上的兩極，在稱謂詞的構(gòu)造上也有著相對不同的表現(xiàn)，這種父親與母親的稱謂形成了對義模標(biāo)的詞族，存在著對應(yīng)和關(guān)聯(lián)。

古代有關(guān)婚姻的親屬稱謂，雖然通行于一夫一妻婚制下的父系社會，當(dāng)然不可避免地要打上父系氏族社會的烙印，但其中許多稱謂卻是母系氏族社會群婚制的產(chǎn)物。換言之，只有通過對母系社會婚姻形態(tài)的解剖，才有助于深刻地理解這些親屬稱謂的固有含義及其產(chǎn)生的社會歷史原因。

母系氏族社會的群婚制，在云南省寧蒗縣瀘沽湖畔的摩梭族中還有典型的遺存。這種群婚制最顯著的特點是：男女之間不成立彼此之間的婚姻關(guān)系，即不組成夫妻家庭，通常男子夜宿在異族女子家中，天亮后男子仍然回到本族參與氏族內(nèi)的活動。[40]。這種母系氏族的社會中形成了以母親為中心軸的稱謂關(guān)系網(wǎng)，一個家族里面有母親，姨母，舅，兄弟姊妹，這些關(guān)系圍繞母親建立而成，母親的姊妹而稱呼姨母，母親的兄弟故稱之為舅。

(三)漢語中母親稱謂的形式突顯變異性

世界上的很多語言中，“媽[ma]”或“媽媽[mama]”的讀音相近甚至相同，因為這是人在嬰兒時期對最早能辨認(rèn)的最親密的人最容易發(fā)出的語音。[pa]和[ba]與[ma]同為雙唇音，但嬰兒較難發(fā)出爆破音，所以他們會先學(xué)會叫“媽”。

世界多種語言對母親的稱謂都是一種穩(wěn)定的形式。如英語的mother，西班牙語的madre等；而漢語中的母親稱謂形式不是單一的，也不是穩(wěn)定的，從漢語到漢語方言，從血緣關(guān)系到非血緣關(guān)系，從貴族到平民階層，從歷史到今天，母親稱謂的發(fā)展與演變呈現(xiàn)復(fù)雜性、豐富性、多變性。如從“母”到“母親”，從“娘”到“媽”，從“媽媽”到現(xiàn)在流行的“老媽”，其形式不一，唯一不變的是稱謂深層的親屬關(guān)系和其所表達(dá)的親近的情感以及語言交際中的語言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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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彭茜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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