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月冰
堅貞愛情霞光萬道
——吳祖光和新鳳霞
◎文/王月冰
新鳳霞和吳祖光,都是我國當代著名藝術家,他們從上世紀50年代初相識、相戀,結(jié)婚,牽手走過近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相親相愛,不離不棄,創(chuàng)造了一場絕世愛戀。
1950年,才華橫溢的著名導演吳祖光在周恩來總理的召喚下,帶著滿腔熱血從香港回到北京。老舍先生覺得他和當時聲名鵲起的評劇演員新鳳霞是天生一對,加上他和二人都是朋友,于是極力撮合這樁美好姻緣。
新鳳霞早就演過吳祖光寫的《風雪夜歸人》,十分仰慕他的才華,覺得心中想要托付終身的男人,就是這樣的。吳祖光看過新鳳霞的評劇表演,他也喜歡這位在舞臺上嗓音甜脆、扮相脫俗的女子。
他喜歡她,心中自然而然便有了體貼和心疼。有天他請夏衍等眾多藝術家去看她的表演,那時他們還不曾正式見面,只是老舍先生已經(jīng)在各自面前挑明心意??赐暄莩?,吳祖光很想到后臺去見新鳳霞,可猶豫很久后還是沒去。后來她問他當時為何不去后臺,因為她一直在那等著。吳祖光說:我想你演戲累了,想要你好好休息。她的心頓時一暖。
第一次見面,是老舍先生安排的。當時新鳳霞在參加文化局的一個重要會議,中途休息的時候,老舍帶他去見她。他看到她坐在沙發(fā)里,顯得有點疲憊。見到他們,要站起來,他連忙上前阻止,要她安心坐著休息。然后,他在她面前蹲下來,自然地和她聊天。看著他那樣純凈的臉、執(zhí)著的表情,她的心底盛開了粉粉的花。
關系漸漸熟絡起來,他去她住的地方找她,卻發(fā)現(xiàn)她被蚊子咬得很厲害。他立刻急急忙忙回家,到街上買了小榔頭、釘子、鉛絲、繩子,從家中拿出那床自己從香港帶回來的珍珠羅蚊帳,趕在夜晚來臨前到她家中幫她把蚊帳掛起來。
他的才華、深情、體貼,深深打動了她,他們墜入愛河。可在外人看來,他們實在不般配,懸殊太大。他出身于詩書世家,父親是文化名流、大學者,故宮博物院的創(chuàng)辦人之一;而她,自幼從蘇州被拐賣到天津,落入貧苦人家,養(yǎng)父賣糖葫蘆,收入微薄,全家的生計幾乎就靠她演戲所得。也有很多人認為,他久居香港,必定沉迷花天酒地,對她只是貪于美色,不會長久。
可是,他和她都認定了彼此就是心中要找的那個人。為了抵抗各種壓力和干擾,也為了表達他的責任與誓言,他在北京給予了她一場隆重的婚禮,成為當時北京文藝界的一件盛事。她,做了他幸福甜美的新娘。
他們的婚姻,珠聯(lián)璧合,燦爛幸福。可他們又不僅僅沉迷于兒女情長,而是將對事業(yè)的追求融入了愛情中。
他們一起探討研究戲劇藝術,她帶他認識身邊的很多民間藝人,這是他一直想要追求的,他從這些民間藝人身上吸收了許多從知識分子那里難于得到的生活和知識的營養(yǎng)。
他買下了一個四合院,給她一個寬敞溫暖的家,為她設置了一間雅致的書房,精心布置,紅木書架上擺滿她之前想要閱讀和學習卻由于條件所限而不能得的各種書籍,在這里他教她讀書,一起秉燭夜談。他還帶她認識齊白石、葉圣陶等大師,還有音樂奇才盛家倫,他們教她畫畫、寫作、演唱方法和嗓音生理知識等等,甚至連他的父親吳瀛也愿意潛心教她畫畫。他們讓從小因各種遭遇錯過讀書機會的新鳳霞飽受文化與藝術的熏陶,將她帶入一個全新的文化藝術新境界,不但促進了她評劇藝術的發(fā)展,同時也為她以后的寫作和畫畫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白石老人教新鳳霞畫畫,但要吳祖光題字,說夫妻畫難得。她從此所畫的每一幅畫便真的不題字,理直氣壯地嬌嗲著要他題,她享受這種合作,這是愛情的合作。為了督促她進步,他規(guī)定只有畫得好的畫他才題字,她有時會有小小怨氣,但心底泛起的是濃濃的幸福與滿足。
他們以為這樣的相守會天長地久,可是,好景不長。1957年,吳祖光被打成“右派”,下放北大荒。整個北京文藝界對他進行了嚴厲的、毫不留情的批判,大會小會不下五十次之多。新鳳霞也多次被領導找去談話,要求她與他劃清界線、離婚。但是,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們的所謂“好言相勸”。她說:“王寶釧等薛平貴等了18年,我可以等吳祖光28年?!?/p>
于是,她也受到了批判。她在舞臺上光芒四射、冠絕當世,場場演出都為劇團掙得滿座,以大量收入養(yǎng)活全團,但是閉幕后連謝幕權(quán)也被剝奪,被揪去后臺勞動,倒痰盂、掃廁所,服賤役、受虐受苦……
這樣熬過了三年,終于等到吳祖光從遙遠的北大荒回到北京。她立刻忘記了一切屈辱,滿心歡喜,帶著三個孩子把家里布置得煥然一新,貼滿“歡迎”的剪紙,喜氣洋洋地迎接他回家。
接下來,他們又一起投入了藝術創(chuàng)作,合作改編的評劇《花為媒》,成為了當時評劇舞臺上的成功佳作,直到今天依舊被奉為經(jīng)典。
但是,不久后劫難再次降臨?!拔母铩遍_始,吳祖光入獄,新鳳霞受到牽連,被派去挖防空洞,受盡折磨,甚至被打得半身癱瘓,不得不告別熱愛的評劇舞臺。
即便如此,她對他的愛,始終沒有絲毫動搖,反而越來越強烈深厚。他在她心底,支撐著她熬過一次次批斗,一個個苦難的日子,她給他寫信,給他寄東西,他們鴻雁傳書,堅貞愛情在蒼茫天地間熠熠生輝。
“文革”終于結(jié)束,云銷雨霽,他們總算盼來了安定的相守日子。
由于身體嚴重受損,新鳳霞不能再唱戲,吳祖光就鼓勵和引導她畫畫、寫作,兩人一起徜徉于書香畫藝中。此后的23年,在他的陪伴下,新鳳霞親筆撰寫了二十多部著作,近400萬字,留下了幾千幅水墨畫。每一幅,都像白石老人當年所愿的那樣,她畫畫,他題字,風光霽月,瑞氣千條。
有時,看到她行動不便,吳祖光便會責怨當年迫害她的人,新鳳霞會立即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他與別人通電話,她在另一個房間的分機上悄悄地聽,當聽到他說出抱怨社會不公一類的話語時,她會立刻制止。她無時無刻不在替他擔心,生怕他再次因直言而惹出禍端。
1998年4月,他們收到邀請,前往常州參加劉海粟美術館落成開幕式。本來由于身體原因,她已極少外出參加活動,可這次聽說是去常州,她興奮地要去,因為他是常州人,她說自己是“常州兒媳婦”,應該去。在常州,也許是覺得回到了他的家鄉(xiāng),她很開心,參加了系列活動,畫了很多畫。不幸的是,幾天后,由于腦溢血,新鳳霞在常州與世長辭,離開了她深愛的世界與她的愛人。
他很長時間難以相信她走了,不厭其煩地問別人她走時講了什么。他寫悼念她的短文,不過幾千字,卻寫了半個月,哭哭,停停,寫寫……他總覺得她還在身邊,直到五年后,他因心臟病發(fā)作告別人世。
他們,再次相逢了,在天堂,讀書,寫作,畫畫,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