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學啟蒙老師是一本本連環(huán)畫,俗稱小人書。癡迷時忘記吃飯,關(guān)燈后,躺進被窩里,偷著打開手電筒,不管不顧地讀一本本在我當時看來不啻美味佳肴的書。
家里經(jīng)濟不寬裕,不可能總給我買這不當吃不當穿的物件,于是就自己減省吃食。上初中時媽媽讓我?guī)э?,我囁嚅著說:“學校沒條件熱飯,中午飯都涼了,要不您每天給我兩角錢買烤餅,行不?”母親竟然答應(yīng)了。我借機省下錢,這筆錢夠買一本厚的或兩本薄一點的小人書。中午時,怕看見同學吃飯眼饞,我會借故離開教室,來到學校后面的大沙岡子觀山望景,轉(zhuǎn)移注意力……
大沙岡子不知是什么時候形成的,方圓幾十里。岡上岡下生長著各種雜樹灌木,不知是人為栽種的還是自我繁衍的結(jié)果。每到春夏秋季,便成了我們的樂園。我們在那里挖過野菜,抓過老鼠,據(jù)說還有野兔、狐貍、黃鼠狼……蛇也很多,大多無毒。曾幾次見到有男同學抓了蛇來送給生物老師放進瓶中做標本。有一次驚見一條蛇爬進了辦公室走廊,嚇得女老師花容失色,立刻有體育組男老師上前表演捉蛇神技,將其扭住送往生物標本室。
忘記了饑餓,忘記了時間,捧讀那一本本情節(jié)緊張、人物鮮活的書,我仿若置身于其中,隨著書中人的情感或喜或悲。陽光、鮮花、綠樹、小草、清風,還有靜謐空曠的四圍……我好像已成為故事里的主人公,馳騁想象,自由而行。
斷斷續(xù)續(xù)讀了幾百本連環(huán)畫。隨著文字量的增加,那薄薄的小冊子已不能滿足我的閱讀欲望。
每天早晨五點半,躺在熱熱的火炕上打開收音機聽評書成了另一種形式的閱讀,袁闊成、單田芳、劉蘭芳、田連元…… 《楊家將》 《水滸傳》 《三俠五義》 《岳飛傳》……“砰砰砰……三聲炮響,人歡馬叫,躥出一隊人馬,為首的一位銀袍小將,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銀槍,說時遲,那時快,已挺槍催馬沖到陣前……”我最擔心聽到“要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這句話,讓我的心懸上一天一夜。就想著去買來小說解疑。有時錢不夠,等下次再去公社供銷社,賣沒了,只能遺憾而歸,甚至懊惱許久。
買來的文學名著,迫不及待地讀,不熟的字跳過去或猜讀,以至于根深蒂固,長大了,偶爾也會讀錯字,尷尬極了。
《安徒生童話》 《格林童話》 《紅巖》 《紅日》 《基督山恩仇記》 《隋唐演義》 《三國演義》 《水滸傳》……名著中栩栩如生的形象成了我的偶像,作家們優(yōu)美流暢的文筆讓我在潛移默化中受到影響。
對文學的喜愛還得益于教過我的幾位好老師。小學時的王昌老師,初中的高德君老師,周日老師……他們的文學底蘊滋養(yǎng)了我。
我萌生了成為作家的夢想,同齡伙伴有的嘲笑我,可我不氣餒,因為我心中有夢!
1987年歲末,我根據(jù)現(xiàn)實生活創(chuàng)作了一篇人物通訊 《敢擔風險的年輕人》 ,騎著自行車,從鄉(xiāng)下進城,用了兩小時來到位于三經(jīng)街的 《遼寧日報》 社,冒昧走進編輯部。一位名叫賴增力的編輯接待了我,他大約三十歲,挺酷的樣子。他瞇著眼睛看了下稿,說:“可用!”然后拿起朱筆在我的稿子上勾勾畫畫。我的心仿佛在滴血,那是我的作品呀!最后他放下筆說:“給你發(fā)個簡訊吧,百八十字。”
什么,我?guī)缀醪幌嘈抛约旱亩?,除了題目和作者,也沒留下啥呀!我心有不甘:“要不我再改改?”他說:“也行?!?/p>
我再次騎車六十余華里※,趕往沈陽北郊馬三家鎮(zhèn)范屯村,去村委會采訪書記、村主任,采訪當事人馬云程,回去再創(chuàng)作。
幾易其稿,我的處女作終于在 《遼寧日報》 上發(fā)表了,得到了六元錢稿費。我欣喜若狂,雖然距離純文學有點遠,但畢竟這是我在文學路上邁出的稚嫩的第一步。
二十多年過去了,和賴增力老師再未見過面,不知今后是否還有機緣相遇,感謝您對于我這原本素不相識的文學新人的提攜和幫助,是您堅實了我的文學信念!
寫作時最苦惱的是怎樣表達。我來到省兒童藝術(shù)劇院,拜訪了著名兒童文學作家胡景芳老師。胡老師身患癌癥,仍頑強地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他耐心地對我說:“寫作積累最關(guān)鍵,魯迅讀過的書浩如煙海,許多都能背下來。作家茅盾能背下整部 《紅樓夢》,所以他們作品中的詞匯量比普通作者大。”
“讀書不要只看熱鬧,憑興趣,要學會去分析。換個說法試一試??纯茨苊枥L出畫面場景不,試著把人置身于景物里,讓人物用神態(tài)、動作去說話……”
我開始靜心揣摩名著中的語言特色,閱讀朱自清、巴金、鐵凝、梁曉聲等名家的散文,琢磨他們的表達規(guī)律。漸漸地,我的文章也有血有肉、鮮活起來。
我陸續(xù)在報刊發(fā)表文學作品,還獲得了市、省、國家級不少榮譽。也經(jīng)常下校去講座,被孩子們稱為作家老師。
一路走來,我覺得只要心中有夢,并持之以恒,就一定會迎來文學的春天。
童話不一定騙人,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