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匡政
我們今天說到“性命”二字,似乎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生命。其實“性”與“命”二字,無論是在中國人的傳統(tǒng)生活中,還是在儒家文化中,都是兩個非常重要的概念。有人把儒家稱為“性命之學(xué)”,也是這個道理。
一旦把性與命分開來看,我們對生命的體驗自然就多了層哲學(xué)思考。簡單地說,“性”指生命的內(nèi)在部分,是對自己而言的;“命”指生命的外在部分,是對天地、自然、歷史而言的。比如沒有人可以挑選自己的父母、出生地、長相或性別,對所有的生命而言,這都是一個外在的限制,這就是“命”。而“性”則不同,它雖然也是自然的稟賦,但人們卻能去認知它、改善它,甚至去發(fā)揚它,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人性。
孔子對“命”談得很多,比如他的學(xué)生冉伯牛得了重病,孔子看望他,從南窗握住冉伯牛的手就嘆息道:“這是命??!這樣的賢人卻得了這樣的病,這是命??!”孔子談到魯人公伯寮對子路的誹謗時,堅定地說:“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意思是,道的行或廢,這是命所決定的,公伯寮能把命怎么樣呢?孔子對“命”的這些看法,在過去被視為一種宿命,其實這樣理解是片面的。在孔子看來,人的力量再勇猛、強大,總有無可奈何的地方,這就是“命”。比如我們盡力去做一件事情,但此事最后成敗,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個人所能決定的,它通常是很多外在因素綜合在一起的結(jié)果。行事者雖是個人,但結(jié)果往往并非個人所能掌控的,對這樣一個我們無法把握的存在,孔子就將它稱之為“命”。
所以儒家確立的兩個人文修養(yǎng)原則就是,一要盡性,二要知命。盡性就是要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本性良能,讓它經(jīng)歷成長的磨礪、圣人的教化,才能恢復(fù)人天然的良善本性。同時,孔子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又要知曉外在,也就是自然、歷史、時代所賦予的使命。所以在儒家中,“命”有時反而成了一種積極的力量。
孔子說的知天命,就是要知曉天命不是人所能輕易改變的,這樣我們才能將人事和天命分開。我雖然不知命的好壞,但我們可以致力于現(xiàn)實的人事,也就是盡性。消極地看,命是自然對人的一種限制。但當(dāng)人已盡了全力去發(fā)揮自己的本性時,如果依然無法成功,因為“知命”了,則能做到無怨無悔,不怨天不尤人,由此反而可以保持一種良好心態(tài)。所以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人到五十時,對時代所賦予自己的使命就應(yīng)該清楚了。如果自己的理想未能成功,也要明白是天命使然。
盡性和知命,是把生命看做一種動態(tài)的發(fā)展過程。一方面它認為人的本性具有無窮的可能性,一方面它也承認自然、歷史對人的具體限制,而這些限制反而成為體現(xiàn)我們生命價值的所在?!吨杏埂烽_篇兩句便為“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是給所有學(xué)者提出的求道方向。自此儒家不僅被稱為“性命之學(xué)”,也被視為撫慰人心的一門學(xué)問。因為知命是對失敗者的一種心靈安慰,它從反面肯定了人的價值。所以在中國歷史上,很多失敗者依然會被人們視為英雄,比如關(guān)羽、岳飛等等,因為他們體現(xiàn)的正是人性與生命的力量。
(莊妃軒摘自《今晚報》2016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