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邦
一
民國時期的天津,有一個地方叫南市。
南市坐落在日漸繁華的和平路南側(cè),因為距離海河很近,于是就形成了南北風(fēng)格融合的商業(yè)沿革,逐漸發(fā)展成為店鋪林立的商業(yè)街。在南市街上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百家商鋪,很多是百年的老字號,查問歷史,有著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街上有清雅的青磚路面,紅窗灰瓦,錯落有致,充分體現(xiàn)著傳統(tǒng)的中式建筑布局。街里邊賣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用的穿的玩的,進(jìn)了街就能嗅到各種香味撲鼻而來。講究點的商鋪朱紅窗閣牌樓,青磚灰瓦白線墻裝點,大多是揚州商賈開辦的。云集在這里的有飯店、商場、茶館、澡堂子、報社、煙館,大大小小橫橫豎豎的近二十條街道巷弄,最多的就是茶館。資歷最早的是燕樂升平茶園,從1919年開始到1940年前后,這個曲藝茶園興盛了近20年。京韻大鼓的鼓王劉寶全以及白云鵬、張小軒,單弦名家德壽山、曾振霆、榮劍塵,相聲藝人萬人迷、張麻子、張壽臣,梅花大鼓的金萬昌、花四寶,鐵片大鼓創(chuàng)始人王佩臣和蔡桂喜……就是這個演員陣容,在曲藝史上個個都是名聲在外。那時鼓曲當(dāng)家、相聲隨后,評書也是熱門。有劉寶全和金萬昌以及王佩臣領(lǐng)銜,觀眾是多么幸運。走幾步就是一個老書場,京劇、評劇、梆子、評書、相聲、快板、大鼓、時調(diào)、墜子等輪番上演,想看什么有什么。南來北往的人都愛在南市走走,下個飯館,泡個熱澡,到書場里看玩意兒。
在南市,有一個黑記茶社最出名,就是以說評書為營生,夾雜著大鼓。出道說書的要想揚名,不到黑記茶社撂嘴就不可能有飯吃。黑記茶社有個姓馬的掌柜,接下祖上這份家業(yè)以后就一直膽怯,不想當(dāng)老板天天開門擋風(fēng)遮雨,總想去教書享清閑。因為,他念了幾年的私塾,愛貪些小財,為人怯弱,做事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他膝下有一個女兒,卻生得相貌清麗秀美,里里外外替父親當(dāng)了不少家。女兒叫馬麗君,從小就泡在園子里邊,耳濡目染,也喜歡唱大鼓,并偷偷拜了一位名師小黑姑娘。她不敢讓父親知道,因為父親雖然膽怯,但對馬麗君管教很嚴(yán)。他對女兒說,你干哪行我都不反對,唯獨不能干這行。馬麗君犟嘴,說,干這行怎么不好了,不也能吃香的喝辣的嗎。父親拍了桌子,說,這就不是人干的,當(dāng)面是人,背后都是鬼。馬麗君不說話了,因為她從父親眼里看到了一股怒氣。馬掌柜為了讓女兒少沾染這行,就于新近收了個伙計,三十來歲,貌不驚人。他平常很少說話,長著一張黃瘦的臉,茶客們都稱他“黃臉漢”。黃臉漢手腳勤快,料理著黑記茶社的雜七雜八。每逢開張納客,他都在后面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聽。有次晚上吃飯,馬掌柜把黃臉漢叫到跟前,問,你每次都站在那兒聽什么呀,你一聽就是大半晌。黃臉漢低頭,說,我就是喜歡聽。馬麗君問,你懂嗎?黃臉漢連連擺手:不懂,就是喜歡。馬麗君逼問,你真的不懂,我怎么看你聽到精彩處就眨眼睛,看出是行家啊。黃臉漢說,場里的人都喝彩,我就是跟著高興。馬掌柜揮揮手,讓黃臉漢退下,對女兒說,你看著他點,我覺得這個人不尋常。馬麗君問父親,你收他的時候問他哪兒來的?馬掌柜說,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他就說從山東濟南來的,我也沒有法兒證實。馬麗君問,他從濟南到天津干什么呢?馬掌柜喝著一碗青菜咸肉粥,慢慢說:他說到這兒找他的親戚。
入秋了,這天的黃昏,陡地風(fēng)聲大起,南市街面上很是蕭條。黑記茶社闖進(jìn)來一位彪形大漢,要了一壺上乘的碧螺春。那時,臺上是一位姓陳的,正說《聊齋》里的“鬼狐傳”,臺下觀眾也跟著他入戲,感覺四面陰氣沉沉。這個大漢沒坐下來多久,趕上姓陳的說到精彩處停下來,開始有人朝觀眾收錢。大漢突然站起來,當(dāng)著眾多茶客的面,向馬掌柜挑號,自稱是遠(yuǎn)近聞名的“書王一條鞭”的弟子,外號叫“口子刀”,要借黑記茶社這塊兒風(fēng)水寶地落腳說書謀生。臺下的觀眾不知所云,面面相覷。臺上的姓陳的看了看,想說幾句,被馬掌柜在旁邊阻攔住,只得低頭下臺。馬掌柜說,你起碼讓人家把書說完了吧。大漢笑了笑,說,這也算是說書?這不就是哄大家玩兒嗎。在后面站的黃臉漢說了一句,你不能這么說話。大漢怒斥黃臉漢,你插什么嘴,你有本事你能上臺說嗎。黃臉漢低下頭,不言語了。在臺上姓陳的重新回來,不服氣地說,你這么說話太狂妄了吧。大漢說,知道我?guī)煾浮皶跻粭l鞭”嗎。姓陳的說,知道,那是鼎鼎大名的老前輩呀。大漢說,我是他弟子,你說你是哪條路上的。姓陳的沒怎么說話,冷著臉。大漢說,你要不服氣,咱就這樣,你說半場,我說半場,到最后數(shù)臺下的人,誰人多誰贏。臺下有觀眾喊,行啊,比就比啊,陳師傅,咱不能尿他。姓陳的想了想,鞠躬下臺,走了。
大漢呵呵笑著,他說,還算是聰明,那我就跟馬掌柜提怎么分賬了。說著,他提出的分賬條件相當(dāng)苛刻。觀眾嘩然,說什么的都有。黃臉漢又說了一句,這么太過分了吧,你讓馬掌柜怎么掙錢呀。大漢過去攥住了黃臉漢的手,黃臉漢臉上的汗就下來了。大漢說,這里也有你說的地界?你再敢亂說,我就捏斷你的腕子。黃臉漢不說話了,看出他忍著疼痛。馬掌柜見來者不善,又礙于市面的軍閥混戰(zhàn)和“書王一條鞭”的威名,抱著掙錢的僥幸心理就應(yīng)下。大漢說,我掙錢,我也給你馬掌柜進(jìn)銀子啊,我不相信你放著賺錢的機會不做呀。這句話好像戳到了馬掌柜的要害,馬掌柜有些尷尬。所有聽書的都知道“書王一條鞭”的威名四震,幾年打遍北平天津山東無敵手。那時有句話:相聲聽張壽臣的,大鼓聽劉寶全的,評書聽一條鞭的。但是這幾年,“書王一條鞭”得了暴病,口吐鮮血死了。盡管仰慕他的人很多,但他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霸王嘴”,一個就是這個“口子刀”?!皶跻粭l鞭”收的這兩個徒弟,數(shù)“霸王嘴”最厲害,常在揚州和南京一帶說書,響徹江南。自打“書王一條鞭”突然去世后,這“霸王嘴”不知怎地悄然沒有了人影,在江湖上沒有動靜。
二
那天下午的《聊齋》就算偃旗息鼓,觀眾都等著轉(zhuǎn)天這個“口子刀”上場。消息一經(jīng)傳出,等待“口子刀”就成了一種期待,而且越傳越邪乎,三天的門票就賣沒了。轉(zhuǎn)天的下午三點,“口子刀”正式開張說書。他一拍驚堂木,引來四方客。他開始說的是《三國》。確實有能耐,扣子拴得緊,包袱抖得響,聲音也洪亮。說表并重,形神兼?zhèn)?,繪聲繪色,以形傳神。說曹操是那副奸臣的樣子,說關(guān)羽是肝膽俠義。觀眾一片喝彩聲,黑記茶社的園子天天是滿的,買不到座位的票,就有站著看的。馬掌柜頓時喜上眉梢,黃臉漢嘴角也有了一絲笑容,唯有馬麗君陰沉著臉。馬掌柜問女兒,你怎么不高興?。狂R麗君冷冷地說,有的話我不說,等我說出來你們就嚇一跳。馬掌柜問女兒,你什么意思?馬麗君甩臉走了,黃臉漢對馬掌柜說,不著急,她一準(zhǔn)兒是有難言之隱。“口子刀”的《三國》沒有說到十幾天,他就開始在書里夾雜著臭活兒。于是,一向規(guī)矩的黑記茶社變得混雜齷齪起來。馬掌柜不以為然,黃臉漢提醒馬掌柜,這么說會敗壞了黑記茶社的名聲。endprint
說著話,天就涼起來了,小風(fēng)刮起來拍人的臉。
這一天,正當(dāng)“口子刀”說到臭活兒的節(jié)骨眼,馬掌柜的女兒無意中走過,聽了一個滿耳。“口子刀”竟當(dāng)眾現(xiàn)掛調(diào)笑,說了男女的床笫之事,話語中有了一種挑逗,弄得全場茶客轟然大笑。馬掌柜的女兒受辱,險些晚上跑到墻子河投河自殺,幸虧被黃臉漢三言兩語及時所救。馬掌柜知道后,找來“口子刀”訓(xùn)斥了一通,“口子刀”低頭認(rèn)錯,說沒有旁的意思,就是讓觀眾找個樂,冒犯了您的千金。說完,又給馬麗君拱手作揖。馬麗君說,我從小在園子里長起來的,什么鳥都見過,你撅屁股拉什么屎我都清楚,別裝著清楚說糊涂。黃臉漢看著“口子刀”也不說話,“口子刀”知趣地走了。馬掌柜對女兒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吧,你讓過他這一回。他要再敢放肆,我饒不了他。馬麗君噘著嘴,他現(xiàn)在火成這樣,您大把大把銀子進(jìn)賬,您能把他怎么著。馬掌柜悶口,馬麗君憤然離開。馬掌柜看著黃臉漢,黃臉漢說,我擔(dān)心他后面還有別的。
“口子刀”確實老實了許多,接著說《三國》。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馬掌柜松了一口氣??蓻]幾天,“口子刀”招來一個打扮得很妖嬈的女人,對馬掌柜說,不能光靠我說評書,要上一段大鼓,要不就累死我了。馬掌柜答應(yīng)了。黃臉漢提醒馬掌柜,說評書說到精彩的地方不能停,再接就難了。馬麗君也對馬掌柜說,看這個女人就不是好貨,此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馬掌柜擺擺手,說,我們以前也上過大鼓,黑記茶社不光是評書。男人是素,女人是葷,葷素得搭配著呀。這個女人一上場,就唱了一段《金瓶梅》。她在唱中帶說,把臟活葷話倒都掏出來了,唱起西門慶和潘金蓮的男女風(fēng)流,說得眉飛色舞,扭捏作態(tài),底下喝彩聲不絕。馬麗君看著很不舒服。旁邊有位老觀眾對她說,這是砸你們黑記茶社的場子,以后讓我們還怎么來呀。黃臉漢對馬麗君說,這要是再演下去,黑記茶社的牌子算砸了。馬麗君問黃臉漢,你說怎么辦?黃臉漢認(rèn)真地說,我說你上場。馬麗君不解地問,我上場能唱什么呀?那位老觀眾插話說,馬麗君的劉派大鼓很出彩呢,以前她唱過,規(guī)規(guī)矩矩,真有劉寶全的架勢。黃臉漢說,必須扭過來,這也叫做正本清源。馬麗君為難地說,我就是票過幾段,真不能上臺正式使活兒。黃臉漢說,你上去了,唱什么不要緊,觀眾聽到的看到的是真正的玩意兒。馬麗君猶豫,老觀眾笑了,說,你就上場,唱幾句我就給你喝彩,你唱《草船借箭》,你那刀槍架也不錯。那女人唱完以后下臺,馬麗君上場,黃臉漢跟伴奏的幾位琴師都交代好了。馬掌柜見女兒上場,一驚,想勸阻已經(jīng)來不及,就在那兒跺腳?!翱谧拥丁甭朴谱哌^來對馬掌柜說,真不知道您的千金能唱大鼓,您早說啊,干嘛還讓我找一個啊。這樣我說評書,您千金唱大鼓,一葷一素,就是一桌好菜呀。馬掌柜鐵青著臉?!翱谧拥丁本瓦@么嬉皮笑臉地站在旁邊。
馬麗君上臺鞠躬準(zhǔn)備擊鼓演唱,有的觀眾起哄,那幾個琴師偷笑,馬麗君有些慌亂,場面很是難堪。黃臉漢上臺拱手,鎮(zhèn)定自若,說道,馬麗君是馬掌柜的千金,曾經(jīng)得到過劉寶全的真?zhèn)鳎魑粻斅犕暝僮鲈u論,看是不是有幾分劉老板的神韻。場子靜下來,馬麗君唱了一段《草船借箭》,唱得絲絲入扣、有聲有色,演繹的諸葛亮也是栩栩如生。聽客們聽得鴉雀無聲,沒有喝彩,但都全神貫注,忘記了喝上一口熱茶。黃臉漢驚奇地看著馬麗君,馬掌柜也有了一臉愕然的表情。唯有“口子刀”不屑,但隱藏得很深,只是一個勁兒地鼓掌,不斷給那個妖嬈女人使眼色。馬麗君唱完,那個妖嬈女人竟然也跟著上臺,對馬麗君挑釁說,今天這么多觀眾捧場,咱們?yōu)榱苏覀€樂,比試比試。馬麗君見識廣,拱手抱拳,說,好啊,怎么比?。磕桥苏f,我們一人在嘴前舉一張白紙,最后看誰的唾沫星子最多,誰就得當(dāng)眾認(rèn)輸,再分個高低輸贏。老觀眾對黃臉漢說,壞了,我知道,這女人練這手絕活用了整整六年的工夫,天天舉張白紙,一說就是一上午。她曾經(jīng)給我們露過這手,白紙上就有幾個唾沫星子。觀眾瘋狂了,掌聲雷動。馬麗君看了一眼黃臉漢,黃臉漢微微一笑,馬麗君沒有猶豫,欣然接受,挑了兩個老聽客登臺當(dāng)公證。先是那女人,一個流暢的貫口說下來,白紙上幾乎都是唾沫星子,成了滿紙的麻子點兒。輪到馬麗君了,她說了兩段貫口,白紙上只有五六個唾沫星子。黃臉漢站了出來,朝底下的聽客一拱手,說,現(xiàn)在能做到白紙不露水的我從來沒見過,今天姑娘雖然做不到不漏水,但就這么幾個唾沫星子,已經(jīng)是很出彩了。算是我開眼了,我愿意拿出一塊大洋算是獎賞。說著,抬手朝臺上扔去,馬麗君漂亮地順手一塊兒接住,有人鼓掌,更多的人喝彩。那妖嬈女人見大勢已去,噘著嘴走下臺,嘴里不干不凈的。不知從哪兒跑上一個人,把一杯冷茶潑在她身上。
正在這時,“口子刀”突然上場,開始說《三國》里的華容道一折,霎時間場子安靜下來?!翱谧拥丁闭f到曹操騎馬到了華容道時頓住,大夸曹操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大男人,輸?shù)闷?,也贏得起,能做到這點很難。說著說著,他竟然唱起劉寶全的大鼓來:“赤壁鏖兵戰(zhàn)爭苦,諸葛亮七星臺上借東風(fēng)。曹孟德人馬八十三萬, 大火燒得只剩七千零。見李典少盔無甲露膀背,見樂進(jìn)戰(zhàn)馬光禿無毛鬃。見許褚胡須燒個刷箸樣,但見夏侯惇只剩一人的眼睛?!薄翱谧拥丁弊炖锍凵駞s向下瞅著,使出了壞相。下面應(yīng)該是“張文遠(yuǎn)大刀折去二三尺,曹仁粉面燒的爛毫青”, “口子刀”故意顛來倒去就是“二三尺”。底下有觀眾提醒說是“曹仁粉面燒的爛毫青”?!翱谧拥丁睕]聽,還是那句二三尺 。臺下觀眾樂得前仰后合,喝彩聲一痛好灌,“口子刀”在這時猛丁兒鞠躬下臺。觀眾笑得很開心,鼓掌讓他回到臺上,但無論怎么鼓掌,“口子刀”就是不上臺,在后臺喝茶。馬掌柜到后臺幾次請他上臺,他就是推托。最后,“口子刀”竟然上臺說自己嗓子不怎么給勁兒,還是讓馬麗君再給大家唱一段《大西廂》,我聽過,那真是有滋有味兒,女人的懷春讓你欲罷不能。說完再次鞠躬下臺。
三
臺下開始喊馬麗君,然后喊《藍(lán)橋會》,接著就有人喊上了懷春呀。馬麗君從臺側(cè)的昏暗里走過來,她知道這是“口子刀”在逼她就范,也不管她會不會唱《藍(lán)橋會》。設(shè)的都是一個個陷坑,就是推著她朝下面跳。她也明白,這是他拿下自己的好機會。拿下了自己,父親就會束手無策,黑記茶社就會落到他的手掌心里。黃臉漢疾步走過來,小聲問,你會不會這段?馬麗君說,沒有譜。黃臉漢說,你唱到半截就停,見好就收。馬麗君說,那合適嗎?黃臉漢說,你不能讓他牽著鼻子走,你唱完就點他說一段《雍正劍俠圖》中的南北昆侖會,要用駁口收底。馬麗君迷惑地問,什么叫駁口?這時臺下觀眾呼叫馬麗君的聲音越來越高,黃臉漢輕輕推了馬麗君一下。endprint
馬麗君在觀眾的掌聲中重新登上臺,下面喊著她的名字,喊著懷春呀。馬麗君換了一身行頭,穿著一身紅色旗袍,頭發(fā)綰起來,臉上拍點兒腮紅,人就顯得格外精神。她的眼睛放著光澤,閃爍著大氣的震懾。馬麗君深鞠一躬說,既然“口子刀”點我的將,我今天就給大家唱一段《藍(lán)橋會》,祝愿臺下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把兩塊銅板嫻熟地敲打起來,拉四胡的琴師有了勁頭兒,弓子來回飛舞,搖頭晃腦地,很可愛?!疤m端蓮一對可眼含秋水,柳葉蛾眉細(xì)又彎,懸膽花的鼻子櫻桃花的口,茉莉花的銀牙口中含,元寶花的耳朵赤金墜兒,滴鈴當(dāng)啷的九連環(huán)?!蹦侨崦牡穆曇舸喽危瑘A而潤,美而有韻味。這段《藍(lán)橋會》嚴(yán)格上說不是劉寶全的作品,是河南墜子的其中一折,后來被一些女鼓曲藝人拿過來唱。馬麗君學(xué)這段是前兩年的事情,她到附近的大舞臺聽過這段,覺得不錯,就連續(xù)聽了幾次?;貋硪院蟛贿^癮,就找到演唱那段的女演員跪地磕頭學(xué)了下來。這位女演員被她的誠懇所打動,對她講過這么一個道理,說河南墜子就是有情有趣,可是京韻大鼓必須是京韻京腔,典雅大氣。河南墜子唱的是情調(diào),京韻大鼓唱出的是意境,表和演看起來是一起的,實際上是絕對分開的。表就是內(nèi)在,演才是外表。表越深入,演得就越成功。光是演而沒有表作為支撐,那就沒多少人聽了。這跟做人一個道理,你說得越多,做得就會越少,就沒多少人聽你的;你做得越多說得越少,說的每句話就有人信呢。
馬麗君按照黃臉漢的吩咐唱了一半停下,讓觀眾有些愕然。馬麗君嫣然一笑,說道,我上臺是“口子刀”點的將,我現(xiàn)在點他給各位說一段《雍正劍俠圖》中的南北昆侖會,這段是他的絕活兒,特別是駁口,很是精彩。說完,馬麗君帶頭鼓掌,伸出手勢邀請“口子刀”上臺獻(xiàn)藝。觀眾開始有了興趣,這種斗嘴讓他們過足癮。于是,開始跟著馬麗君鼓掌,不少人喊著“口子刀”的名字?!翱谧拥丁便读艘粫海樕隙褲M了問號。好在他經(jīng)驗老道,上臺鞠躬說了《雍正劍俠圖》里的南北昆侖會中的開場,南北昆侖剛一交手就戛然而止。有人喊著駁口、駁口,“口子刀”笑著說,說書就要留扣子,駁口明天再說。觀眾不饒,“口子刀”斷然跳下舞臺,甩手走了。
夜很晚了,馬掌柜聚精會神地在房間里算賬。今天下午這場斗嘴贏得他滿兜子錢,算盤打起來都噼啪亂響。黃臉漢在園子走廊的地方喝茶,馬麗君在房間里沒有出來。風(fēng)又刮起來,發(fā)出呼呼的山響,敲得窗戶紙在顫抖。“口子刀”搖搖晃晃走進(jìn)來,他每天晚上都到南市的玉清池洗大澡,然后在小酒館里喝小酒?!翱谧拥丁边M(jìn)來,看見黃臉漢喝茶,便一屁股坐在他對面,瞇縫著眼睛瞅著黃臉漢,伸手就把黃臉漢的茶壺接過來,把所有的茶都潑到地上。黃臉漢怔怔地回道,你什么意思?“口子刀”問,你是從哪兒來的?黃臉漢說,我從哪兒來的跟你有關(guān)系嗎?!翱谧拥丁焙吡撕?,說,是你告訴馬麗君,讓我說這段《雍正劍俠圖》吧,也是你告訴她讓我說駁口吧。黃臉漢沒有說話,就這么呆呆地坐著?!翱谧拥丁崩渲槪f,你還會什么,你今晚都告訴我。黃臉漢說,我什么也不會,我要是會了干什么在這兒當(dāng)伙計。“口子刀”湊近了黃臉漢,噴出來的都是一團(tuán)團(tuán)的酒氣,問,這個南北昆侖會是師父交給我的絕活兒,我沒怎么使過,你怎么知道的?黃臉漢低著頭,囁嚅地說,我聽你師父說過,在濟南的延廣書場。“口子刀”笑了笑,問,你認(rèn)識我?guī)煾??黃臉漢連忙擺頭,說,哪敢認(rèn)識,你師父威震書壇,我算個什么。黃臉漢話音未落,“口子刀”一下子就攥住他的手,黃臉漢想抽卻是抽不回來,直喊著疼、疼?!翱谧拥丁闭f,知道我用的什么功夫,這叫做八卦掌。我不光是嘴能耐,我的八卦掌也不錯。黃臉漢的汗從額頭涌出來,臉色煞白?!翱谧拥丁边€是不松手,咬著牙說,告訴你,要懂規(guī)矩,你知道什么,你聽過什么,別在這兒跟我較勁兒。黃臉漢不服氣地說,人家馬掌柜的黑記茶社這是買賣,馬麗君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你也不能壞了人家的場子?!翱谧拥丁绷硪恢皇值奈逯疙斪×它S臉漢的太陽穴,而且穴位極為準(zhǔn)確。他說,我都要了,你識相的就滾蛋,要不就留下跟我當(dāng)差。你給我耍心眼,我就要了你的小命。這時候,馬麗君推門走過來,叉著腰盯著“口子刀”,半天沒有說話?!翱谧拥丁毙χ酒饋恚吆哌筮蟮匾?,被馬麗君喝住?!翱谧拥丁被仡^說,姑娘有什么話要跟我說,我就愛聽姑娘的嗓子,好聽,也甜脆,就像要個甜瓜似的。馬麗君說,黑記茶社你甭惦記著,你有能耐規(guī)規(guī)矩矩地用,別在這兒撒野使壞?!翱谧拥丁惫肮笆?,說,記住了,我知道姑娘的厲害,你比你父親眼界寬呀。馬麗君說,你別捧我,我父親你好哄,我眼睛里可絕對不揉沙子?!翱谧拥丁被位斡朴谱吡?,馬麗君看了看,重新給茶壺里續(xù)上水,對黃臉漢說,我怎么覺得他來了一切都變了,怎么變得還一時理不出個頭緒。
四
外邊響了一聲雷,開始下雨了,稀稀拉拉地下了一宿。
轉(zhuǎn)天,“口子刀”開始說《雍正劍俠圖》,書敘清康熙年間,童林興八卦門武術(shù),投靠雍親王、保大臣年羹堯,尋寶破案、平山滅寨及武林爭斗故事?!翱谧拥丁边B表帶說,敘述的速度很快,扣子越拴越緊。觀眾開始被他的情節(jié)所吸引,每天都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這部書按照常規(guī)得說一個月,其中的“杭州擂”“三月三亮鏢會”“夜探蓬萊島”“誤走一線天”“三擋英王”“二老盜寶匣”和“毒酒害群雄”等,都是環(huán)環(huán)緊扣,人物接連著發(fā)生碰撞。沒幾天,“口子刀”突然逼著馬掌柜要茶錢,以前說好一個月結(jié)賬。馬掌柜雖然貪小財,但為人做事規(guī)矩,兩人發(fā)生爭吵。“口子刀”變臉,對馬掌柜說,你每天晚上在房子里數(shù)錢,我每天給你賣命賣嘴,你說合理嗎?馬掌柜說,不是說好了每月結(jié)賬嗎,你不能反悔呀?!翱谧拥丁闭f,咱們有契約嗎,我給你簽字畫押了嗎?馬掌柜氣得直哆嗦,說,我們不是當(dāng)面說好的嗎,你不說君子協(xié)定比白紙黑字有效嗎?!翱谧拥丁崩湫χ闼麐尩氖蔷訂?,你即便是,我也不是。話說到這份兒上,馬掌柜甩手走了,“口子刀”給他留下一句話,你要是不給我結(jié)賬,別怪我翻臉不認(rèn)人。我這個人什么都能使出來,你不信就等我給你下套。馬掌柜無奈,話已經(jīng)說出就不能收回來,只得請黃臉漢出面求和,乞求“口子刀”嘴下留德,能維護(hù)住黑記茶社這塊來之不易的招牌。黃臉漢起初不愿意,經(jīng)不住馬掌柜的軟磨硬泡,就跟“口子刀”張了嘴,卻被“口子刀”恥笑一番?!翱谧拥丁睂S臉漢說,你算是什么東西,東家不說,你一個伙計湊什么熱鬧!黃臉漢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口子刀”戳著他腦門說,你有本事就上臺接著我說,沒有本事就別放屁。endprint
南市這地界都開始說“口子刀”,說他的《雍正劍俠圖》。水漲船高,“口子刀”見茶客對他捧場的越來越多,就拉攏個別伙計,不顧馬掌柜的苦苦阻攔,擅自把茶錢提高了三成。無奈,窮人被擠出了茶社,留下的大都是有錢的主兒。生意雖火爆了,但黑記茶社的名聲卻每況愈下。那天晚上,借著“口子刀”去洗大澡,馬麗君勸說父親,說,祖上的茶社不能這么任意糟蹋,無論如何得讓“口子刀”卷鋪蓋卷走人。馬掌柜猶豫,女兒勸說,你不破釜沉舟,他就會落井下石。馬掌柜被女兒說動,又征求黃臉漢的主意,在一旁喝茶的黃臉漢一語道中,你女兒說得有理,要想保住茶社的聲譽,就得狠心不去掙那昧心的錢。
轉(zhuǎn)天下午,馬掌柜沒好意思張開嘴,他發(fā)現(xiàn)茶客爆棚,眼看著茶錢滾滾而來。當(dāng)晚,風(fēng)云突變,哪料到“口子刀”得寸進(jìn)尺,找馬掌柜提出要廉價買下黑記茶社,還說要娶馬掌柜的女兒為妻。馬掌柜忍無可忍,終于和“口子刀”當(dāng)面攤牌?!翱谧拥丁背隹趥?,點著馬掌柜的臉面說,你姓馬的是太監(jiān),不是男人。要沒我養(yǎng)活你們,這黑記茶社早就關(guān)門了,你倒有膽子轟我走啊。馬掌柜不敢抬頭,諾諾地往后退。再次受辱的馬麗君剛要上前辯理,“口子刀”冷笑,這世道怎么連女人也長行市,黑記茶社懂規(guī)矩嗎。氣氛緊張時刻,黃臉漢出面仗義直言,反被“口子刀”挑唆的兩個小伙計臭揍了一頓,牙齒被敲掉了兩顆,說話都不利落了?!翱谧拥丁蓖倭艘豢邳S臉漢,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你他媽的就是不聽,讓你這狗腿子知道知道多說話的好處!“口子刀”在黑記茶社鬧砸這件事他沒有回避,當(dāng)著還沒有走完的觀眾這么做,他就是故意想把事情挑大。那幾個觀眾面面相覷,都互相拽著走出茶社。
沒多久,“口子刀”鬧黑記茶社的事就在南市開始傳得沸沸揚揚,說什么的都有。就在那次鬧砸的第三天,“口子刀”變了口風(fēng),找馬掌柜說要離開黑記茶社,揚言既然此處不留爺了,自有我留爺去處。他故意把要走的消息捅得南市無人不曉。在離開那天,“口子刀”說的《雍正劍俠圖》到了最后的南北昆侖會,也就是全書的高潮處。在說書的駁口,他故意留了一個關(guān)子。然后當(dāng)眾摔袖而去。臨走時,他在臺上痛哭流涕,把事端一古腦兒全推給了馬掌柜。茶社內(nèi)一片大亂,致使馬掌柜陷入窘境?!翱谧拥丁痹诜块g收拾好行李,走出來看見馬麗君站在那兒,于是走過去說,你不是說駁口嗎,我今天就說了駁口,你留著解扣吧。你不是有能耐嗎,我等著你,姑娘。馬麗君眼睛冒火,但沒有說一句話。馬掌柜沒有出來,他在房間里聽著“口子刀”的狂言,懊悔不已,覺得是自己放來了一條狼,想著就自己扇了自己倆嘴巴子?!翱谧拥丁睕]有看見黃臉漢,他覺得解氣,喊著,那缺了兩顆狗牙的伙計呢,不出來送送我呀。這時節(jié),黃臉漢端著茶壺走出來,諾諾的,沒有你黑記茶社就關(guān)張了?!翱谧拥丁钡靡庋笱蟮嘏牧艘幌曼S臉漢的肩膀,說,算你說了一句人話。
五
下了幾天的雨終于停了,太陽從云層里爬出來。
南市上的行人多了,吆喝聲不絕于耳,各種走街串戶的開始忙碌著。南市的生活就是這樣,出太陽了就熱鬧,下雨了就冷清。
“口子刀”到南市附近的一家旅店住下,得意地嚼著熏雞,品著燒酒,靜心等著來人請他回到黑記茶社好收拾殘局。沒料到幾天過去,風(fēng)平浪靜,沒有任何動靜。他感到蹊蹺,便滿南市去打聽,得知黑記茶社又來了一個說書藝人,正是那位在江湖上早已銷聲匿跡的“霸王嘴”?!鞍酝踝臁闭f的是《雍正劍俠圖》中的南北昆侖會,而且技藝十分超群,并且茶錢公道,不少窮茶客們也回來了。聞聽到此信,“口子刀”險些暈倒。這位“霸王嘴”是他從沒見過面的大師兄,說書門里講究,師父若不在了,大師兄就是掌門人。他聽到很多人說起過這位“霸王嘴”,說師父的能耐幾乎都傳給了他,只是沒有見過,聽師父說,這位大師兄為了伺候大病的母親,走了。師父曾經(jīng)嘆息過,你這位大師兄比我有能耐,做人、說書、品德都在我之上。說著,師父伸出大拇指,說,這是他。接著伸出一個小拇指,說,這是你。當(dāng)“口子刀”恭敬地來到黑記茶社準(zhǔn)備請罪的時候,突然愣住了,原來臺上的大師兄正是那位黃臉漢?!翱谧拥丁币娏T,頓時如篩糠一般。“霸王嘴”微笑道,我在北方尋你多日了,師父去世前曾特意派人找到我,并且反復(fù)囑咐我,要我一定要找到你,料你會滋事。說著,他當(dāng)眾宣布要清門戶,責(zé)令“口子刀”向馬掌柜和馬麗君賠禮道歉,并且跟各位觀眾跪下謝罪?!翱谧拥丁蓖蝗徊欢哙铝?,一臉的惶恐換了滿眼的狡黠,不知從哪兒來了神氣,起身走到“霸王嘴”跟前一擺手,說,你空口說你是大師兄,有什么憑據(jù)?“霸王嘴”笑了笑,從身后拿出了一條長鞭,上面刻有一行醒目的大字:有嘴有心面天下,有書有德對聽人。“霸王嘴”說,這個認(rèn)識吧,師父教你的時候我正在外邊說書,他每次教你,應(yīng)該拿給你看、說給你聽這對子的說法?!翱谧拥丁崩湫χ?,說道,即便你是“霸王嘴”,也不能對我說什么就是什么,都是說書人,都在江湖上混,咱們臺上比嘴功,看誰能說過誰。他的話音未落,臺下立刻有觀眾就連聲喊對,誰說得好,誰是好漢,我們就買誰的賬,就給誰茶錢!“霸王嘴”聽罷,皺了皺眉頭,問道,怎么說?“口子刀”爽快地回答,咱們一人說一個晚上,看誰給的茶錢多,看誰的聽客多,我輸了任憑你發(fā)落。你輸了,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大師兄,你卷鋪蓋走人?!鞍酝踝臁庇X得事到臨頭,也只能這么辦了,說,那好,一人兩天,但有一條規(guī)矩是師父留下的,不能說臟活葷活。“口子刀”想了想,敷衍道,也行啊。
當(dāng)晚,“口子刀”說了一段《金瓶梅》,他把臟活葷話倒都收住了,但也把西門慶和潘金蓮的男女床笫之事說得眉飛色舞,扭捏作態(tài),底下喝彩聲不絕。轉(zhuǎn)天是“霸王嘴”說《隋唐演義》中的小羅成叫關(guān)一段,他說得絲絲入扣,有聲有色,聽客們聽得鴉雀無聲,沒有喝彩,但都全神貫注,忘記了喝上一口熱茶。兩天過去了,“霸王嘴”比“口子刀”多了三成的聽客和茶水錢,那些窮人也聞聲跟了進(jìn)來,茶水錢也照樣扔在了茶桌上?!翱谧拥丁备静环敚f,咱們再比,我們一人在嘴前舉一張白紙,看誰的唾沫星子多,誰就當(dāng)眾認(rèn)輸服軟,再分個高低輸贏?!翱谧拥丁本氝@手絕活用了整整十年,天天舉張白紙,一說就是一上午。他曾經(jīng)給聽客們露過這手,白紙上就有幾個唾沫星子?!鞍酝踝臁毙廊唤邮埽袅藘蓚€老聽客登臺當(dāng)公證。先是“口子刀”,一個流暢的貫口下來,白紙上只有三四個唾沫星子。輪到“霸王嘴”了,他說了兩段貫口,白紙上沒有一個唾沫星子。馬掌柜站了出來,朝底下的聽客一拱手,說,現(xiàn)在能做到白紙不露水的,我從來沒見過,只是傳“書王一條鞭”能做到。今天“霸王嘴”做到了,算是傳聞成了現(xiàn)實,我愿意給“霸王嘴”留三成的利,以后他就是黑記茶社的股東。“口子刀”依舊不服輸,在臺上跟“霸王嘴”挑戰(zhàn),說,師父既是說書的,也是練武的,師父傳我的八卦掌,聽說也傳給了“霸王嘴”,今天我們最后叫陣一下師父傳授的八卦掌。你贏了,我就認(rèn)輸;你輸了,那你就不是我大師哥。臺下的觀眾愣住了,馬掌柜也怔在那里不說話。馬麗君喊了一嗓子,我們是黑記茶社,是說書的,不是練把勢的?!翱谧拥丁笨粗S臉漢,嘿嘿地笑著,說,你要是不行就退下去?!鞍酝踝臁鄙斐鍪郑彩莾蓚€人的手摽在一起。馬掌柜緊張得閉上眼,馬麗君更是不敢再看了,因為她清楚地記得那個場面——“口子刀”把黃臉漢的手握得緊緊的,黃臉漢疼得額頭都是汗,連聲喊疼。馬麗君不忍心再看到那種場面,她感覺到自己內(nèi)心深處在疼,而且疼痛難忍。她覺得自己被這個黃臉漢或者叫做“霸王嘴”的人深深吸引,不能自持。就在這時候,臺上的兩個人互相在較勁,也就是瞬間,“口子刀”的手就跟雞爪子一樣,然后他“撲通”跪在臺上,連喊疼的聲音都沒有了?!鞍酝踝臁彼砷_手,問,服了嗎?“口子刀”沒有說話,“霸王嘴”又要捏住他的手,“口子刀”說,服了,你是我大師兄。有人鼓掌,更多的人喝彩。馬麗君不知從哪兒跑來,把一杯冷茶潑在他身上。
第二天一早,“霸王嘴”悄然把“口子刀”帶走了。轉(zhuǎn)天,馬掌柜的女兒也不見了,有人問馬掌柜,說你女兒去了哪兒。馬掌柜嘿嘿一笑,也不做解釋。于是有人說是嫁給了那黃臉漢“霸王嘴”,留給南市一個又一個的傳說。那些大大小小的茶園子、書場子,照舊演奏著一曲曲動人的鄉(xiāng)音,傳遞著一片片濃濃的鄉(xiāng)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