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動的空氣彌漫在教室,講臺上老師的嘴一張一合,底下學(xué)生們的嘴也在一張一合,嘈雜的聲響隨著頭頂風扇老舊的吱吱聲而旋轉(zhuǎn)。
我用手撐住腦袋,身子半倚在墻上,手中的筆在不停地旋轉(zhuǎn),瞥著晃晃悠悠的風扇,咒罵著這沒用的東西什么時候掉下來。
一陣腳步聲傳來,倏地,講臺下的嘴都閉了起來,大家都將目光投至前門口,我也迅速擺正了姿勢,作聽課狀,老師有些驚訝地隨著我們的目光望向門口。班主任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身邊有一個學(xué)生,班主任指了我身旁的位子,對他說,你先坐這吧。并用目光掃視了班里好幾眼,離開了。
這位轉(zhuǎn)校生就這樣成為了我的同桌。過去很久了,我仍然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模樣,略長的頭發(fā),并不高聳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并沒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但我卻記得,因為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害怕。
班主任告訴我們,他叫丁佳勇。而我也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同桌一個星期幾乎沒跟人說過話。這位丁同學(xué)每天除了下課偶爾跑出去外,只做一件事,寫作業(yè),如果不是我下課要出去,他似乎可以一整天不抬頭。
“丁佳勇?”
“嗯?“
“你怎么永遠在寫作業(yè)。”
他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將頭偏了回去,繼續(xù)寫了起來。我也只能無奈的接受現(xiàn)實,自己該干啥干啥,就當做以前沒有同桌一樣。
又是一個令人躁動的考試周,酷暑也驅(qū)不散班里窒息的氣氛。下課平常三五成群聊天的人這時都自覺地捧起了書本,丁同桌卻不見了蹤影,一下課便匆匆跑出教室。
鈴聲還未散盡,丁佳勇已經(jīng)跑出了教室,我一下坐不住了,放下手中的筆,跟了上去,丁佳勇步子很快,有時還會看看四周,一溜煙便跑去了頂樓。我跟著他來到了一個廢棄的廁所,這個廁所不算隱蔽,但沒人會來這里,畢竟總是飄著似有若無的臭氣。
丁佳勇熟練地蹲在廁所的角落,手從褲兜里摸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用火機點煙,看著他吞云吐霧,一臉陶醉,我手足無措,想要默默離開。
“嗨,怎么不過來?”第一次見到他這么大聲說話,我倒是有些躊躇了。
“你不知道吸煙會被開除的嗎?”
“那又有什么辦法,所以拜托你保密嘍。”
“那是自然,我先走了,我不會說出去的?!?/p>
我匆匆跑回教室。自此以后,我和他關(guān)系稍微好了點,他出門吸煙時,有時會和我有眼神交流,不過,他讀書卻是更認真了,他全身心的撲在了書本上。
在一片寂靜中,成績單傳了下來,班主任在臺上一字一頓地總結(jié)著考試,同學(xué)們一個個死死地盯著成績單上的排名。傳到我手里,我從上一掃,看見了丁佳勇的名字名列前三,忙遞給他看,丁佳勇長呼一口氣,插在褲兜里,摸煙盒的手也放了下來,給了我一個我印象中唯一的燦爛的笑臉。
之后的日子,丁佳勇下課出去的時間驟然下降,作業(yè)作業(yè)作業(yè),他不斷的寫下一道又一道題目,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下課開始寫作業(yè)了。
“上次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為什么永遠在寫作業(yè)?”
“嗯,怎么說呢,不寫作業(yè)我還能干什么?”
“那你可以出去玩???”
我話沒說完,朋友突然從門口大聲招呼我出去,我給了丁佳勇一個抱歉的表情,離開了,我們沒再談起過這個話題。
上課有時我會瞥一瞥丁佳勇,發(fā)現(xiàn)他從不走神,無論聽課還是寫作業(yè),他永遠堅定,沒有其他表情,除非他準備去抽煙時,他會帶著似喜非喜的奇怪表情。而且他從不與人打招呼,即使是我,上學(xué)時碰見,也就一個眼神而已,而其他人早就習慣對他視而不見了。
又一次大考臨近,丁佳勇下課再也見不到蹤跡了,身上的煙味也開始重了起來,我有心相勸,又不知從何說起。
成績單發(fā)下,我還沒看到成績,就發(fā)現(xiàn)丁佳勇舉手對老師說,老師我想去上廁所。全班都投來了驚異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第一次聽到他說話,接著他逃命般跑了出去。
我一看成績單,果然,他依舊優(yōu)秀,但已退了不少。
大考后,開了一次家長會,會上,我見到了丁佳勇的母親,一位衣著樸素的婦人,對我們都帶著和善的笑,但我卻看到她踱著步,挑著眉,不停咒罵丁佳勇,我的同桌唯唯諾諾的應(yīng)和著。
以后的日子,我便習慣了下課,桌邊沒有人的時光,如果偶爾我跟去破廁所,丁佳勇才會跟我說幾句,其他時候,我只能看到他緊閉的雙唇。
“丁佳勇,吸煙對身體不好?!?/p>
“我知道?!?/p>
“你最好少吸點?!?/p>
“哼?!?/p>
之后的幾次考試,我在他的影響下,成績倒是有了不小的起色,但丁佳勇,一步一個腳印地退,看人的眼神也越來越膽怯,全身縮著腦袋,面色慘淡。他母親隔三差五來找老師,任課老師一個個的找,順便到班上斥責一下兒子。開始大家還保持的好奇,習慣后,對他母親罵我同桌都愛理不理,畢竟他母親對我們還蠻好的,有時還會帶東西給我們。至于我同桌被罵,誰叫他成績差?
我感覺丁佳勇已經(jīng)快崩潰了,每天咳嗽,課沒上一半,他已經(jīng)開始盯著手表上的指針發(fā)呆,另一只手不斷摩挲著褲袋里的煙盒,老師看見他這幅樣子,點他回答問題,他只是站起來,而眼睛依舊盯著表,下課鈴一響,不管老師,自顧自地跑出教室。
一天,他臨走前,他戳了戳我的手臂,示意我跟過去,看著他全身顫抖的拿出紙煙點火,身上的肌肉只有吸口煙才放松下來,我實在不忍心,走到他身邊,手放到他的肩上,強迫他跟我對視,說,你不能這樣了。
突然,他一下蹲在地上哭了,手死死抱住膝蓋,說,“你,求求你,快去跟我媽說說,讓我退學(xué),好不好?”
“好好,我一定去說?!蔽乙捕琢讼聛怼?/p>
過了兩天,他母親又來了,我將她拉出教室,說:“阿姨,丁佳勇現(xiàn)在壓力很大,能不能讓他回家休息幾天?”
“你可是他同桌,不想著怎么幫助他學(xué)習,居然想讓他退學(xué)?”
“我感覺他已經(jīng)快崩潰了,必須要休息?!?/p>
“不用說了,我馬上找老師把你倆換開,肯定是因為你影響了我兒子的學(xué)習?!?/p>
我絕望地看著她的離去。然后看著丁佳勇更絕望的看著我的離去。
又是一張成績單,丁佳勇的名次已到了末尾,我不敢轉(zhuǎn)頭去看丁佳勇的神情,卻聽見全班人的驚呼。
丁佳勇在全班人和班主任面前,淡然的點了一支煙。
作者簡介:
曾驍勇(1999.09—),男,湖南省婁底市婁星區(qū)人,現(xiàn)為婁底三中高三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