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雅欣
魏晉風度,有一種酒意。這酒,是清醒著去醉,是大笑地去痛,是理性中的不羈,是集會中寂寞。
當竹林七賢痛飲于天地之間的時候,他們真的頻頻醉到不省人事嗎?不,在舉杯消愁里,有一種濫飲圖醉也迷亂不了的真知灼見,那是由魏晉亂世里的知識分子所格外具備的高遠的見識、敏銳的直覺、深刻的思辨來釀成的醉里挑燈看世間。理想的幻滅,令他們用醉生裝點心志的夢死,失意的激憤,令他們用醉態(tài)遮掩蒼涼的心態(tài)。他們用自我故意的酒后失態(tài)來拒絕加入真實的社會丑態(tài),于是,他們的生命在濁世塵埃里完成了高妙出塵的意愿,他們的心志在政局飄搖里完成了高潔飄逸的美感。
在塵埃里實現(xiàn)出塵,在飄搖中完成飄逸——那一瓢魏晉風度的酒意,是飽含藝術(shù)的醉意,是隱含苦衷的深意,是包含理智的真意。
魏晉風骨,有一種狂態(tài)。這狂,是隱忍中高歌,是冷眼中熱血,是癲狂里真智,是放縱里自保。
弦歌縱舞,長嘯當哭,窮途于己,青眼于人……魏晉文人這些癲狂行徑,難道都是不假思索任性而為的嗎?不,在狂歌痛快里,有一種深深的不痛快,是這些本想于朗朗乾坤大顯身手卻只能于烏煙瘴氣里閉鎖此生的俊秀人杰,在“他人看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的落寞中去排解壓抑,用裝瘋賣傻來避世,用玄機清談來傾訴。
世人看不懂他們的癲狂,是因為不懂他們在城郊竹林里雖似離經(jīng)叛道卻還痛苦沸騰的一腔熱血;世人聽不懂他們的清談,是因為不懂他們在話語機鋒中雖似不切實際卻在關(guān)注真智的內(nèi)心清明。
好似夸夸其談的清談,是他們?yōu)樽约耗遣蝗萦谑赖乃枷胨A糁囊环莅踩珖艺Z??此乒终Q不經(jīng)的癡狂,是他們?yōu)樽约耗菬o處安放的情懷所轉(zhuǎn)化成的一種玄妙舞姿。
那一副魏晉風骨的狂態(tài),是非智者不能有的意態(tài),是非勇者不能為的傲態(tài),是非賢者不能安的步態(tài)。
魏晉的酒意如一場樂,醉中逸動著有鳳來儀的清竹幽骨;魏晉的狂態(tài)如一場舞,狂中舞動著超凡脫俗的藝術(shù)美感。魏晉風度,颯颯如竹,魏晉風骨,錚錚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