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作英

肖像描寫是通過人物的外在特征，如容貌、表情、音調(diào)、身材、服飾、姿態(tài)和風度等方面的描寫，來刻畫人物性格的一種寫法。富有特征的肖像描寫，能使人物形象鮮明而生動，是構(gòu)成人物典型性格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繪形傳神寫法，揭示人物性格

《林黛玉進賈府》中，林黛玉與賈寶玉初次相見時，林黛玉的肖像描寫極富特色，繪形傳神，揭示出人物的性格特征。林黛玉的肖像描寫是這樣的：“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tài)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焙翢o疑問，林黛玉是美麗的。但在這一段肖像描寫中，我們看不到我們所熟悉的對形象的具體的描寫。在林黛玉和賈寶玉相見之前，林黛玉和賈府的各位親戚見面。眾人看到的是林黛玉氣質(zhì)不俗，虛弱有病。林黛玉究竟怎么不俗，什么模樣，曹雪芹沒有寫。在這一章中，林黛玉的肖像描寫運用的是虛寫、比喻、比較的手法，曹雪芹抓住了林黛玉“與眾各別”的形容特點：秀美、靈慧的精神氣質(zhì)來描寫。

運用虛多實少的寫作手法

林黛玉的容貌描寫，只有兩句十八個字：“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笔紫葘懨济骸皟蓮澦契痉酋玖I煙眉”，林黛玉眉間若蹙，“蹙”是皺的意思，眉毛輕輕皺起來。人在什么情況下眉毛會皺起來呢？有心事的時候。這點明了林黛玉有心事，為以后表現(xiàn)林黛玉的性格是多愁善感的埋下了伏筆。林黛玉皺的是“罥煙眉”，這里寫到林黛玉的眉毛，可“罥煙眉”是什么形狀的？課本注釋是“形容眉毛像一抹輕煙”，“一抹輕煙”有形狀卻沒有固定的形狀。王熙鳳是柳葉吊梢眉，賈寶玉是“眉如墨畫”。王熙鳳、賈寶玉二人的眉毛是有形狀、有色彩的，是具體可感的。林黛玉的眉毛是虛寫，于有形又無形的“一抹輕煙”之間，寫出林黛玉的眉毛是具有清、淡、秀的特點，這是林黛玉獨有的眉，有這樣輕曼飄逸的眉毛的人，該是一個具有怎樣的仙氣的女子呢！由此，表現(xiàn)出林黛玉超塵拔俗的氣質(zhì)。其次寫林黛玉眼睛是“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沒有寫出林黛玉眼睛的具體形狀?！把劬κ切撵`的窗戶”，“似喜非喜”表現(xiàn)出林黛玉的性格是含蓄內(nèi)斂的，但“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含情目”，滿眼含情。眼中的脈脈深情，似乎不符合林黛玉這樣一個大家閨秀的身份、教養(yǎng)的，也不符合林黛玉含蓄、敏感、內(nèi)向自尊的性格的。但是，林黛玉的肖像描寫，是從賈寶玉看林黛玉的角度來描寫的，這就讓人想到林黛玉、賈寶玉二人在前世有一段浪漫的故事。在《紅樓夢》的第一回，曹雪芹借甑士隱的口介紹了林黛玉和賈寶玉的前世神話。林黛玉是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株降珠仙草，賈寶玉是赤瑕宮的神瑛侍者。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降珠草，降珠草才能夠久延歲月。為報神瑛侍者灌溉之恩，在神瑛侍者下世為人時，降珠仙草也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的眼淚還他，也償還過他了?！贝藭r，林黛玉、賈寶玉二人初次相見已是心心相通：“林黛玉心下想到：‘好生奇怪，倒像是在哪里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賈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辈苎┣蹧]寫林黛玉的眼睛有怎樣美麗的形狀，“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傳達的是情韻，表現(xiàn)的是林黛玉的深情，滿含深情的眼睛閃耀著人性的光輝，此時無形勝有形！寥寥數(shù)字，刻畫出了林黛玉集仙界凡間的稀世美麗動人。

“態(tài)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绷主煊竦拿济?、眼睛是虛寫，“罥煙眉”，“含情目”應(yīng)該長在一張怎樣嬌美的臉上呢？描寫林黛玉的臉依然是虛寫，不寫臉的顏色、形狀，而是寫臉上表現(xiàn)出來的“嬌”“愁”“淚”?！俺睢笔菍懥髀对趦伸v的輕愁；“嬌”是出于孱弱病體的嬌怯情態(tài)；淚光點點，寫出了林黛玉的眼睛是眼含秋水，水汪汪的。“嬌”“愁”“淚”是因為年幼喪母的痛苦心境，是因為遠離父親家鄉(xiāng)的萬千愁緒，是寄人籬下悲涼孤寂……這樣的描寫，寫出了林黛玉多愁善感。

比喻、比較、鋪陳等手法的運用

“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边@是寫林黛玉的神情姿態(tài)和風度。這一段肖像描寫運用了比喻、比較、鋪陳等修飾手法?！伴e靜時如嬌花照水”，用世間最嬌美的花，臨水自照，寫出了林黛玉的靜如處子之純美?！靶袆犹幩迫趿鲲L”，弱柳隨風搖曳，婀娜多姿，用最動人的“弱柳扶風”之景寫出了林黛玉的飄逸婀娜之姿?！靶妮^比干多一竅”，用心比世間最聰明的人比干還多一竅，寫出了林黛玉的聰明靈慧。眾人眼中林黛玉“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卻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態(tài)度”，而“情人眼里出西施”，在賈寶玉的眼中，林黛玉比西施還美三分。誰說“意態(tài)由來畫不成”？此段描寫沒有直接描寫林黛玉的嬌美的容貌，輕盈的身姿、步態(tài)，超人的聰慧，但此處“不著一字”，已“盡顯風流”了。獨具匠心的肖像描寫，把林黛玉的神情、姿態(tài)、才學風度刻畫得淋漓盡致，表現(xiàn)出人物獨具特色的美和精神氣質(zhì)。

林黛玉是曹雪芹畢生心血凝鑄而成的《紅樓夢》中的女主角，是他理想中的女性形象的化身。曹雪芹采用虛寫、比喻、比較相結(jié)合的手法，在描寫肖像時虛多實少，突出了林黛玉形象氣質(zhì)的空靈感，寫出了林黛玉這樣一個瀟湘妃子不僅具有外在美更具有內(nèi)在精神氣質(zhì)美，寫出了人物鮮明的個性，為中國文學畫廊塑造了一個光彩奪目的形象。

（作者單位：山西省忻州市工業(yè)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