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煙
肇始于6500萬年前的喜馬拉雅運動,印度洋板塊猛烈地撞擊亞歐板塊,中國西南陸地快速抬升,生成世界屋脊——青藏高原。而在青藏高原外沿,伴隨著強烈的褶皺和斷裂,形成了眾多的高山深谷,云貴高原腹地多的就是這種高山深谷。
哀牢山,位于云貴高原深處,受地質作用的擠壓和拉伸,以及溝谷溪流天長地久的切割,這一帶山地變得無比險峻雄渾。尤其哀牢山的東北麓,這種切割作用更為明顯,各溝谷幾乎沒有平川。西南暖濕氣流從孟加拉灣吹來,浩浩蕩蕩登上云貴高原,吹向華南腹地;這些暖濕氣流經(jīng)過哀牢山時,在東北麓生成大量云團,帶來無限雨露,使這高山區(qū)年平均降水量達到1398毫米;還有云霧在草木間的凝結,化成了露珠,順著枝葉淌進大地,過濾成一道道溪流,在谷地匯成一條條小河,最終匯入到紅河谷。紅河,伴隨著500公里哀牢山,容納著百川一路向東,浩浩蕩蕩。流出云南之后,又受到長山山脈分隔,在越南境內向東南流淌,沖積出紅河三角洲,紅河因此也成為越南北部的母親河。
在中國境內,紅河又被稱為元江,元陽縣就位于元江之南,為哀牢山東部的一個山地小縣。元陽縣所處地理均為山地,無一平川,最低海拔144米,最高海拔2939.6米,高山區(qū)年平均氣溫11.6℃。在臨近山巔的高海拔地帶,生活著一個古老的世居民族——哈尼族。這個深山民族為了生存和繁衍,只得在大山中開墾田地,硬生生將落差極大的山坡改變成良田,一梯一梯,密密麻麻,左右相連,上下相承,從山腰到山腳,滿山滿谷都是這種梯田。
2013年,偉大的哈尼族作品——紅河谷哈尼梯田,得以申報成功,成為中國又一起世界文化遺產(chǎn)。
這是2015年的春節(jié)黃金周,我們在凌晨從紅河谷乘車蜿蜒而上,轉過一道道山梁,蒙蒙光影中,沿路看到的山坡多是梯田;只是有些變成了旱田,種上香蕉一類的經(jīng)濟作物。到距老縣城十來公里的箐口一帶,即進入核心景區(qū),可能從這一帶開始,高山涵水量更加充沛,其梯田都是水田。在這浩瀚的山谷里,滿目所見全是梯田,朝霞過后,日光均勻,梯田的反光猶如白茫茫雪地,蔚為壯觀。
這些梯田大的有好幾畝,小的最多一平方,擠滿了深山溝壑。一個山谷或一道山梁,總是一大遍的梯田,如海洋一般,順著大地的起伏分割成塊,線條密集;每一塊梯田承載著不同的光影,整體的拼湊一如波浪的涌動,從不同角度詮注著時光的概念。在哀牢山一帶的紅河谷哈尼人居住區(qū)中,一共擁有近百萬畝梯田,元陽梯田為核心景區(qū),多達17萬畝。
站在壩達觀景臺上,滿目梯田無聲地呈現(xiàn),正面看過去更多是一道道田梗的突顯,泥乎乎的,水光在其間詭譎地閃耀,獨有一種神秘。若能站立云端俯瞰大地,定是另一種坦然。散落在梯田之間的幾處村落,所有民居統(tǒng)一抹上了泥土顏色,綠樹環(huán)繞,與大自然渾然一體。想來住在里面身著艷麗民族服裝的哈尼人,也融匯成了亮麗風景,進入天人合一之境,成為大自然真正的禪思者。
黃昏,在老虎嘴一帶的斜坡上,來自全國各地的旅游者和攝影師早就占據(jù)了有利位置,守候著對面青山之外的夕陽。山谷梯田也早就在沉靜中列隊等候,準備進入自己的角色;有些長有藻類植物的梯田,率先呈現(xiàn)出血紅色彩。太陽如約降落,慷慨地撒過來萬丈金光,巨大的山谷伴著游客的歡呼被瞬間激活。一道道梯田馱著金色的霞光,或者林之綠,天之藍,在觀眾們的視野中齊聲合唱……直到天光黯淡,人們方才陸續(xù)散了,路上擠滿車流;黃金周的景區(qū)中晚上找客房很困難,房價跟著蹬蹬直上。
第二天清晨,多依樹一帶的梯田即將登場合唱。天未亮我們就趕路,民居外偶爾看到的梯田似乎早早就醒來,泛著神秘亮光。在黃草嶺景區(qū),當初升太陽撒下光芒,照得人們心情豁然開朗。谷口的天空有白云漂浮,大地呈現(xiàn)暖金色,天光云影配合著山色倒映,讓早晨的梯田顯得空靈幻變,美不勝收。
不論晚霞滿天,還是晨光熹微,梯田都呈現(xiàn)出不同的情態(tài),萃集了大自然中豐富的美元素。在歲月長河中,生活于斯的哈尼人在險惡的山地上精雕細琢,成就了天地間的偉大作品,讓粗獷的大自然變得細膩,讓野性的大山充滿情感,與青天輝映,與森林交談。一道道田梗,如同一根根琴弦,在天地間彈奏出巨大的無聲的旋律,時而如陽春白雪般的輕曼,時而如萬馬奔騰般的狂想……崇山峻嶺,都是這種旋律的環(huán)繞,無聲地從天籟中析出來,引來各地游人到此聆聽,而真正的知音又在何處?
紅河谷哈尼梯田,大山深處的人間杰作,樸實沉靜而又琴韻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