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善

今天晚上，林子和媳婦江雪要參加兩個“老會戰(zhàn)”福利房處置的家庭會議。一個是林子的爸爸老林主持的，另一個是江雪的媽媽主持的。

林子和江雪過去都在總機廠上班，在買斷工齡政策那年，兩人考慮到自己沒文憑，將來如果有人下崗，肯定先拿自己這樣的人開刀。于是就都買斷了。買斷后兩口子開過出租車，也開過校車。這幾年單位又把這些買斷人員返聘回去，干點打更或打掃衛(wèi)生等一些輔助性的工作。這也是買斷的人們不斷上訪請愿爭取來的結(jié)果。

按約定，林子和江雪先去了爸爸老林那里。一敲門，開門的是林子的弟弟小林，旁邊站著小林的媳婦。小林在電泵公司上班，長年出差在外，一年里在廣東湛江能待半年還多，在那里的海上油田做電泵的售后服務(wù)工作，這次是專門趕回來商量福利房的事的。

小林和媳婦接著哥嫂。

林子問小林啥時回來的，小林說昨天。兄弟倆和妯娌倆落座后是長時間的沉默。

交代一下福利房的由來。湖城的秋天要來的時候，一條消息在湖城油田職工中廣泛傳開。油田要給“老會戰(zhàn)”福利分房了。不白給，只是比市場價格低一些，關(guān)鍵是福利房小區(qū)的配套設(shè)施，體育場、游泳館、圖書室、健身房、醫(yī)務(wù)室、郵局、銀行、超市一應(yīng)俱全。還有專為老年人提供營養(yǎng)餐的食堂，既然是油田為老年人服務(wù)的，當(dāng)然不以贏利為目的，象征性地掏點錢就能吃得很好。

這么好的條件當(dāng)然不是誰都能買的。得是1959—1964年期間來湖城油田參加會戰(zhàn)的職工或遺孀才有資格報名。父母均已去世的“老會戰(zhàn)”的子女，無權(quán)享受福利房待遇。福利房100平以內(nèi)按3000元每平，多出的面積按四千元每平。報名后根據(jù)你來油田的早晚給你排積分，積分一樣的再抓鬮確定選房順序。不要的可以放棄購房資格或轉(zhuǎn)讓給他人。

一時間湖城都在議論這件事。此時正值湖城房價最高的時候，新開樓盤每平賣到了5000多，有的學(xué)區(qū)房賣到了七八千一平，看這趨勢，房價還得漲。油田給“老會戰(zhàn)”的福利房只有3000塊一平米，怎么算都合適。關(guān)鍵是福利房小區(qū)內(nèi)配套完備，還有許多隱形福利，比如取暖費、電費、水費、物業(yè)費等，肯定比開發(fā)商的商品房便宜，為了照顧老會戰(zhàn)，這些費用全免也有可能。帶著這樣美好的期待，油田人都渴望能住上這樣的福利房。

問題來了，“老會戰(zhàn)”們都已退休多年，當(dāng)初工作時工資就低，這些年雖然漲了些，也存不下多少?！袄蠒?zhàn)”們的兒女都已成家立業(yè)，哪個孩子結(jié)婚、買房子老人不得伸把手啊。所以說，有資格買福利房的“老會戰(zhàn)”還真就掏不出這三四十萬塊錢?！袄蠒?zhàn)”買不起，兒女可以買啊。新問題又來了，“老會戰(zhàn)”誰不是兩三個孩子啊，多的有五六個呢。給誰不給誰呢？

文件還規(guī)定，“老會戰(zhàn)”的福利房可以轉(zhuǎn)讓給其他人，不限于自己的子女。這樣一來，福利房轉(zhuǎn)讓就有了樓花的性質(zhì)，據(jù)說一個1959年參加會戰(zhàn)的老人，樓花賣了41萬呢。即便是1964年最晚的“老會戰(zhàn)”的樓花也最低賣到了15萬。

于是，圍繞“老會戰(zhàn)”福利房的歸屬問題，只要是有資格分到福利房的家庭，都在醞釀著一股情緒，這股情緒在積攢著，像一個火藥桶，在等待著誰來點燃。

圍繞福利房的家庭會議在湖城油田“老會戰(zhàn)”們的家里召開著。有的家庭會議剛開始就打了起來。哥哥也不是哥哥了，弟弟也不是弟弟了，恨不得掐死對方。有個“老會戰(zhàn)”見兒女們打得不可開交，一著急，心臟病犯了，這里孩子們只顧掐架了，等看見老頭犯病了送到醫(yī)院，老人已一命嗚呼了。福利房只給活著的“老會戰(zhàn)”或遺孀，這位“老會戰(zhàn)”的老伴前些年就去世了，福利房的認(rèn)購書還沒簽更談不上購房合同了。隨著老頭的去世，福利房也成了泡影。兒女們傷了感情，福利房誰也沒撈著。

老林坐在沙發(fā)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老林只有林子和小林兩個兒子，這在“老會戰(zhàn)”福利房分配的家庭會議中不算是復(fù)雜的。

老林在兩個兒子間權(quán)衡了好一陣子，也沒確定下來把福利房傾向于哪個兒子。

這兩個兒子論條件是小林更好一些。小林有個兒子在讀高中，前些年湖城房價還比較低的時候他就改善了住房，還在海南三亞貸款買了一套房。

林子和江雪結(jié)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這始終是老林的一塊心病。林子還住在過去單位分的只有50平米的房子里。林子和江雪覺得又沒孩子，房子太大沒啥用，就錯過了低房價時改善住房的最佳時機。如今房價高企，再想買大房子也買不起了。

把房子給林子是比較好的選擇，可林子沒孩子，小林畢竟給老林生了個孫子，傳宗接代就靠小林了。

如果林子和小林能互相讓一讓，該多好啊。老林這么想。

見兩個兒子和兒媳都不做聲，老林知道，等著兩兄弟像孔融讓梨那樣是不可能了。

老林說，今天叫你們來就是商量商量福利房的事，你倆說說吧。

林子不吱聲。

見哥哥不說話，小林媳婦捅了捅小林，小林看了眼媳婦，咳嗽一聲，說，本來我在湖城有了一套100多平的房子了，我哥還住在老房子里，按說這福利房應(yīng)該給我哥……

林子聽到這里，知道關(guān)鍵的話小林還沒有說。

小林接著說，可是我兒子已經(jīng)上高中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該找對象結(jié)婚了。

一說到兒子，林子和江雪都不愛聽了。這不是揭人的短嗎？有兒子有功了？合著是瞧我們沒孩子唄。

江雪說，小林你這么說就不對了，咱爸的福利房是你和你哥你們兄弟倆人的事，和你兒子有什么關(guān)系？這么多年我都沒生出來孩子，現(xiàn)在你讓我現(xiàn)生一個也來不及啊。

小林媳婦趕緊拉了小林一把。小林就沒再吱聲。

老林看著兄弟倆問，你們都想要這房子嗎？林子和小林異口同聲地說，要。

老林說，這么地，抓鬮行不行？

兄弟倆都說不行。兩人抓鬮勝出的概率雖然是50%，可他們都怕失敗那50%。

老林說，干脆，你倆誰也別要了，把樓花賣了，賣樓花的錢你哥倆平分。

四個人聽老林這么說，都沒有吱聲。這或許是他們早就預(yù)料到的唯一公平的解決辦法。

老林家福利房的事算是這么定下來了。

老林又說到自己的養(yǎng)老問題。林子和小林又沉默了。

老林說，你媽死得早，我這些年是雇保姆生活過來的。眼瞅著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我死后，把我這套房子賣了，錢還是你哥倆平分。你哥倆還應(yīng)該像以前那樣，有事互相商量，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啊。說得林子和小林眼睛就有些濕潤了。

離開爸爸家，林子和江雪急急忙忙趕往下一個家庭會議的地點，江雪的媽媽家。江雪的爸爸前年因病去世了，媽媽住在爸爸單位分配的房子里。孩子們要接她去一起住，老太太死活不去，說，生活自己能自理，等動彈不了了再說。

江雪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四姐弟平時關(guān)系處得不錯，各自成家后走動比較頻繁，經(jīng)常接上老媽去下館子。湖城人喜歡吃火鍋，四姐弟帶著老媽把湖城有名的火鍋店吃遍了。整得一家人一年四季衣服上全是涮羊肉味。

每次吃完飯后，四姐弟再到老媽的房子里打會兒麻將，多少帶點彩，輸贏也就三兩百塊錢。加上女婿兒媳一桌麻將坐不下，那就兩桌。四姐弟誰家里有點事，其他三個都到，一大家人處得特別和氣。

兩口子來到江雪媽媽家時已是晚上8點多了。初秋時節(jié)，天黑得早。

江雪的大姐、二姐和大姐夫、二姐夫，還有江雪的弟弟、弟媳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見江雪兩口子進來，大姐和二姐就上來悄悄地問江雪，你們家的事是怎么解決的？江雪說，沒參考價值，咱還是說咱們家的事吧。

大家落了坐，開始開會。江雪的媽媽說，你爸不在了，這個家我能當(dāng)嗎？大家都不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江雪弟弟說，媽，你能當(dāng)家，我聽你的。其他人還是不說話。

江雪媽說，既然我能當(dāng)家，那我就說了，你們?nèi)齻€當(dāng)姐姐的就讓著弟弟，把這福利房給他吧。

又是沉默，屋里安靜得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大家都在等老太太的下文。可等了半天老太太還是沒下文，好像這就是結(jié)論了。叫我們來開會就是跟我們說福利房給你小兒子的？

大姐夫在單位當(dāng)過政工干部，他說，福利房給弟弟我沒意見，可有句話是這么說的，權(quán)利和義務(wù)是對等的，誰享受權(quán)利相應(yīng)的應(yīng)該多盡義務(wù)。

二姐夫也隨聲附合，對！對！

江雪弟弟說，既然大姐夫和二姐夫這么說，我覺得也是應(yīng)該的。福利房歸我，咱媽的贍養(yǎng)問題都由我來承擔(dān)，不用你們管，怎樣？

又是沉默。

老太太說，既然我兒子這么說，那我住著的這套房子呢？

江雪說，既然弟弟負(fù)責(zé)給您養(yǎng)老，這房子當(dāng)然也是他的。兩個姐姐也附和著江雪說，對！對！

這時，大姐夫問林子，你和小林是怎么分的？

林子說，我們家是誰也不要，賣樓花，錢我哥倆平分。

賣樓花這個方案顯然對江家姐弟來說沒有吸引力。大家更傾向于江雪弟弟提出的方案。

最后，老太太說，福利房和我這套房都是小兒子的，我的養(yǎng)老問題你姐幾個都不用管，就靠我兒子了。

江雪弟弟說，姐姐姐夫們?nèi)绻麤]意見，我去起草份備忘錄，大家簽個字，這事就這么定了。

大家又是沉默，算是默認(rèn)了。

不一會兒，弟弟下樓在樓下的打印社打了一式五份的備忘錄，還從打印社借來了印泥，讓大家分別在備忘錄上面簽了字，又按了手印。四姐弟一人一份，老太太那里也有一份。

備忘錄簽完，大姐、二姐和江雪還想和媽媽說會兒話，林子就說，咱們撤吧，讓媽休息休息。于是大家就都下樓各自開車回家了。

回家后江雪和林子都覺得少了點什么，少了點什么呢？依照過去四姐弟的習(xí)慣，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怎么也得吃頓飯啊，晚飯是吃過了，可過去吃夜宵也不是沒吃過，今天晚上怎么沒人提議打麻將了呢？那個備忘錄一簽，四姐弟好像被什么東西隔開了一樣，什么東西呢？那套福利房？

臨睡前，江雪問林子，你看別的家庭為了福利房打得不可開交，有老人上醫(yī)院的，有老人自殺的，有子女火并上了醫(yī)院的，咱們家這事是不是忒簡單了？

林子說，你想怎樣？各家有各家的具體情況，有的家庭老會戰(zhàn)的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加入進來討論，能不亂嗎？甭管怎么說，我弟弟和你姐你弟都是講道理的人，所以說就好解決。如果光想占便宜不想盡義務(wù)，你三天三夜也談不出個結(jié)果。

這樣的家庭會議在這個初秋的晚上不知在多少個家庭上演。不管是何結(jié)局，每個家庭都已經(jīng)被這套福利房綁架了，所有有資格來爭取這套房的人好像或多或少得到了一點什么，其實，有些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悄然失去。

福利房樓花很搶手，林子轉(zhuǎn)讓樓花的那張A4紙剛貼到墻上，就有人給他打電話談價格了。經(jīng)過幾輪討價還價，林子爸爸的福利房樓花賣了18萬，林子和小林一人分得9萬塊錢。分完錢，小林就回湛江了。臨別也沒和林子說一聲。如果是在過去，小林回來了，林子都會安排一頓飯給弟弟接風(fēng)。臨走，再給弟弟送個行?？蛇@次，哥倆都覺得有些別扭，感覺有些怪怪的。

轉(zhuǎn)過年，林子的爸爸去世了，小林回來奔喪。處理完老人的喪事，小林急著要回湛江。林子問，咱爸這房子？小林說，賣了吧，賣多少錢咱哥倆一人一半，我先回去，賣完房你把錢打我卡上。

林子點頭說行。老人遺留的房產(chǎn)，說賣還真不那么容易，盡管麻煩，總算是賣掉了，老林的房子屬于遺產(chǎn)，所有繼承人必須都到場才能處置，過戶時就又讓小林回來了一趟。

處理完老人的房子，林子和小林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聯(lián)系。

有一天，林子在逛街，看到前面一個人影像是小林，走上去一看，真是小林。林子問弟弟，啥時候回來的？怎么不吱一聲??？小林臉紅了，說回來一段時間了，兒子要高考了，回來陪幾天。

哥倆站在當(dāng)街說了會兒話就分手了。

后來小林的兒子考上了大學(xué)，上大學(xué)前小林給兒子辦升學(xué)宴也沒通知林子。按說侄子考上大學(xué)得來林子這個當(dāng)大伯的家來報個喜，當(dāng)大伯的怎么也得掏個千兒八百的。到大學(xué)開學(xué)，侄子也沒有來林子家。

江雪和兩個姐姐倒是經(jīng)常見面，當(dāng)說起去看媽時，姐仨就犯嘀咕，說這當(dāng)媽的也太偏袒兒子了，把話說到這份上，姑娘還好說，姑爺這邊可會當(dāng)真的。當(dāng)姑爺?shù)亩己薏坏秒x丈母娘遠(yuǎn)遠(yuǎn)的呢。

從福利房確定完歸屬后，姐弟四個再也沒在一起聚過。姐仨不定哪天去媽那里看一眼，見弟弟弟媳不咋待見，就更不樂意去了。

江雪媽媽的身體越來越不好，還有點老年癡呆，總往家里撿垃圾，兒子看見就給她扔了。為了不讓兒子看見，她就把撿來的垃圾當(dāng)寶貝一樣藏在床底下，甚至藏在被子里。更可怕的是，有時候老太太還玩火，把廢紙片攏在一起，用打火機在屋里點著了烤火。那天正巧讓兒媳看見，才沒釀成大禍。如果出去遛彎，你不找她，她都不知道回家。這老人太不讓人省心了?？催@架勢老人身邊根本就不能離開人了。兩口子都后悔了，當(dāng)初怎么就貪戀福利房這點便宜，把本該屬于四個人盡孝的差事全攬下來了呢。

雪上加霜的是，福利房到手后，原來藍(lán)圖上承諾的那些配套設(shè)施根本就落實不下來。福利房的選址遠(yuǎn)離湖城主城區(qū)，周圍沒有商圈，配套跟不上，生活極不方便。為什么會這樣呢？原因是主抓這個項目的那位油田領(lǐng)導(dǎo)被雙規(guī)了，這位領(lǐng)導(dǎo)在位時把給“老會戰(zhàn)”建福利房當(dāng)成一大政績，上級領(lǐng)導(dǎo)來，就帶著來看福利房的樣板房。如今這位油田領(lǐng)導(dǎo)被雙規(guī)，繼任者肯定不會去給他擦屁股，要搞政績也是另搞一攤。那位被雙規(guī)的領(lǐng)導(dǎo)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福利房這個項目，據(jù)說這個項目的工程都讓他小舅子壟斷了。不管怎么說，油田這位領(lǐng)導(dǎo)被雙規(guī)，讓“老會戰(zhàn)”們的福利房待遇或者說附加值大大地縮水了，過去描繪的愿景比如健身房、游泳館、營養(yǎng)餐食堂都成了泡影。

于是就有人開始拋售福利房。越拋售越?jīng)]人買。這時，湖城的房價整體都在下跌，有的油田小區(qū)因為地理位置偏遠(yuǎn)，房價更是跌得厲害，比最高價時跌去了一半。在此前提下，“老會戰(zhàn)”們的福利房價值縮水就在所難免了。

江雪弟弟和弟媳越來越覺得虧，就給三個姐姐打電話，重新商量一下養(yǎng)媽的事。

江雪姐仨倒是來了，仨姐夫一個也沒來，三個姐夫說備忘錄字跡未干就反悔，沒人陪你玩。房價跌了反悔了，要是漲了呢？

弟弟知道，姐夫們不來，姐姐們是做不了主的。弟弟在心里罵，操他媽的福利房，如果沒有這事，姐姐還是好姐姐，姐夫也還是好姐夫，弟弟也還是好弟弟，都是狗日的福利房鬧的?？扇绻?dāng)初不貪這個便宜，把樓花賣了，是不是就更好呢？別的不說，最起碼媽不是我一人養(yǎng)啊。

林子和小林的關(guān)系始終是疙疙瘩瘩的。逢年過節(jié)彼此也不打個電話問候一聲。夜深人靜的時候，林子時常想起自己小時候帶著弟弟玩的情景，有人欺負(fù)小林，林子知道了就去跟人家拼命。小哥倆從小沒紅過臉?？删鸵驗楦＠康氖?，哥倆好像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按說這件事哥倆誰也沒吃虧，怎么就鬧得生分了呢？過去不是說親兄弟明算賬嗎？賬算明白有錯嗎？

國慶節(jié)后，林子得了一場病，需要做手術(shù)。進手術(shù)室前，林子想到了小林。他想，如果小林在該多好啊。

手術(shù)很順利。出院后，林子在家里養(yǎng)病。這天林子接了個電話，是小林打來的，林子眼睛濕潤了。小林說，哥你來海南住段時間吧，住在我的房子里，在海南過了冬天再回東北。林子說，算了吧，你冬天租出去能掙點錢。小林說，哥你就來吧，和嫂子一起來。

那個冬天林子和媳婦是在海南度過的。

春天，林子和媳婦回到了湖城，沒事的時候他就在想事。后來林子想通了，這親人呢，不能分得那么清，誰多點誰少點都沒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一家人，你欠我點情或者我欠你點情都不要緊，因為彼此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啊。如果把什么都掰扯清了，誰也不欠誰了，那還是親人嗎？即便是朋友，你能分得清你的我的嗎？分得太清，也就不是朋友了。比如這次去海南，表面上是自己占了小林的便宜，但卻實實在在地拉近了哥倆的感情。

這天早晨，林子對江雪說，咱倆去你弟弟那里把媽接來住段時間吧，不能總讓你弟弟養(yǎng)媽??！老太太養(yǎng)了四個孩子呢。

江雪聽林子如此說，起初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然后就抱著林子哭了，說，我就知道，我沒嫁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