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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觀、知識論和基本哲學取向

2017-05-26 17:49李醒民

〔摘要〕作為科學哲學家的王星拱,在他的《科學方法論》和《科學概論》以及其他文章中,比較完整、比較系統(tǒng)地論述了宇宙觀和知識論。文章在評介他的世界觀和知識論的基礎上,論證他的哲學取向接近于馬赫和皮爾遜的感覺論,而不是什么物質(zhì)論、觀念論、實證論、科學主義。

〔關鍵詞〕王星拱;宇宙觀;知識論;哲學取向;感覺論

〔中圖分類號〕B0〔文獻標識碼〕〔文章編號〕1008-2689(2017)02-0070-11

王星拱(1888~1949)不僅是中國現(xiàn)代著名的教育家,而且也是一位科學家和科學哲學家。在他的兩本科學哲學專著《科學方法論》(1920年由北京大學出版部出版)和《科學概論》(1930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以及有關文章中,他建構起比較完整、比較系統(tǒng)的宇宙觀(包括物我觀)、知識論,并秉持感覺論的哲學取向。本文擬以他的原著為基礎,探討他在這些方面的思想和見解。

一、 王星拱的宇宙觀

王星拱的宇宙觀,主要體現(xiàn)在《科學概論》和“物和我”(1921年)一文中。要把握他的宇宙觀,首先得了解他是怎樣看待構造宇宙的磚塊的。也就是說,要了解他是如何看待宇宙由此構成的實在原素的:是物質(zhì),能量,還是關系或者其他?

在《科學概論》的“物質(zhì)”一章中,他首先臚列三個哲學派別觀念論(唯心論)、物質(zhì)論(唯物論)、實在論(王星拱有時稱其為唯實論或唯實主義)對物質(zhì)的立場和態(tài)度。唯心派說:物理的對象是不存在的。他們所持的理由,我想可以用下二種以概括之。(一)物理的對象,乃是性質(zhì)而非本體。凡是我們器官所能感觸的,都是物之性質(zhì),不是物之本體。例如這里有一張桌子,我們視官所能感觸的,是一定的形式和顏色;我們聽官所能感觸的,是敲著它的時候之一種聲音;我們觸官所能感觸的,是一定的堅度。這些形式、顏色、聲音、堅度,都是桌子的性質(zhì)。在這些性質(zhì)之背后,我們決沒有方法可以知道有什么東西。但是我們又要承認那里有一張桌子——桌子的本體——然后才能發(fā)生這些性質(zhì)出來。這樣的承認,無論為本能的,例如普通具有常識的人,或為理智的,都是強不知以為知。我們既沒有方法可以知道它,而又相信它的存在,豈不是最不合乎論理的一個判斷嗎?而且我們既不知道物質(zhì)之本體,則我們所感觸的性質(zhì),如何能夠聯(lián)接到本體上去,更是不可解釋的問題。這樣看來,物之本體——物質(zhì),是我們無論如何不能知道的東西,我們還能相信它是實在的嗎?(二)感觸不能離我而獨立。我們當看見桌子的時候,眼睛網(wǎng)膜接觸之后,還要加上意識之覺察,我們才能知道這里有一張桌子。意識是在“我”的里邊的一件東西——心。足見我知道桌子存在,是因為桌子存在于我的心上。倘若大家都知道桌子存在,是因為桌子存在于大家的心上。然而我們不看見這張桌子的時候,我們也還十分相信桌子仍然存在,并未消滅,這是因為桌子存在于上帝的心上。所以天下惟有心是實在的,倘若沒有心什么都沒有了。唯物家說:物理的對象是存在的。他們派別較少,所主持的理由,也較簡單。他們說:宇宙間惟有物質(zhì)是實在的。即以桌子而論,那里必定有一張桌子——桌子的物質(zhì),然后才能夠發(fā)生種種性質(zhì),如形式、顏色、聲音、堅度之類,可以為我們的器官所感觸。惟其因為物質(zhì)是實在的,所以各人所看見的同一的桌子,都是一樣的;而且無論在有人看桌子或無人看桌子的時候,那桌子都是存在的——雖然嚴格說起來,這兩層都沒有直接的證明。這樣的唯物主義,有時叫做素樸的唯物主義,因為下面所說的唯實主義,有時也可以叫做唯物主義。加上素樸二字,就是表示這一層的區(qū)別。唯實派說:心也不是實在的,物也不是實在的,只有感觸——目所見的,耳所聞的,手所摸的——是實在的。即以桌子而論,桌子的本體不是實在的。它的形式、顏色、聲音、堅度等等性質(zhì),是實在的。這些性質(zhì),是直接底由感觸得來的,若桌子之本體——康德所謂物中之物——乃是由這些感觸得來的張本推論而來。凡由推論而來的,都不能算作實在。它是邏輯的構造,不是客觀的實質(zhì)。我們所能直接知道的,只有器官的感觸。這些感觸,從客觀的方面看來,就是現(xiàn)象。所以唯實論又可以叫做現(xiàn)象論。[1](33~35)

對于這三個哲學派別的看法,王星拱并未明確表態(tài)贊成還是反對。但是,他在物質(zhì)論和觀念論之間采取一種稍微偏向前者的平衡立場:“若說桌子是不能離精神——我——而獨立的,因為獨立之意義不易明了,也不是正確的判斷。其實桌子有二觀,其一是由觀察點而定的,可以叫做心理觀;其一是不由觀察點而定的,可以叫做物理觀。桌子的物理觀,是可以離精神而獨立的。就是桌子的心理觀,也是由于觀察點所具有的情形而規(guī)定,并不是隨意所之而變幻無常的?!辈贿^,他對素樸的唯物家的下述說法提出質(zhì)疑:“物中必有物質(zhì),然后發(fā)生現(xiàn)象,并且物中必有一定的物質(zhì):然后發(fā)生一定的現(xiàn)象,墨發(fā)生墨的現(xiàn)象,粉筆發(fā)生粉筆的現(xiàn)象,是決不會錯的。這兩層論斷,在實用上固然有最高的價值,然而在理論上,卻沒有極穩(wěn)的基礎。因為:我們在迷惑的時候——例如見鬼之時,——我們看見一定的現(xiàn)象,然而客觀界里,并沒有發(fā)生這個現(xiàn)象的物質(zhì)。所以我們不能一定說:物中必有物質(zhì),然后發(fā)生現(xiàn)象。如于說物中有一定的物質(zhì),然后發(fā)生一定的現(xiàn)象,也不是無可辯駁的真理?!苯又?,王星拱詳細介紹了科學對于物質(zhì)的研究工作。在論及科學所承認的物質(zhì)的第一級性質(zhì)即物質(zhì)之普遍的概念時,他詳細地敘述了物質(zhì)的占據(jù)性、吸力、惰性、可移性、可變性、不滅性概念,以及這些概念經(jīng)受的變遷。他還論及科學之來源,其中涉及宇宙同質(zhì)論和物質(zhì)一元論。關于后者發(fā)達的歷史,在理論方面為周期律與電子論和電核論,在實驗方面為真空管與放射原質(zhì)的實驗。他最后得出結(jié)論:“在昔有名言,一塵一世界。世界無限塵,塵塵皆實在。”[1](35、36、38~56)看來,在王星拱的眼中,原子、電子、核子似乎都是實在的。

在“能力”一章中,王星拱專門論述能量。他認為:“能力之觀念,從前雖然有人局部地或約略地想到,但是它實在是19世紀之產(chǎn)品。19世紀理論物理學有兩層重大的進步:一,能力之假定,這是說:我們假定宇宙間有這樣一個存體,為各種動作之主司;二,是能力之綜合,這是說:我們把各種不同的能力,可以融會貫通,而歸于同一的標準之下?!彼舆B討論了能力之種類(動能力,潛能力,熱能力,電磁能力,化學能力)和能力之性質(zhì)(能力能生工作,能力可移,能力可變,能力不滅,能力自不平漸趨于平),以及宇宙能力之問題。尤其使我們感興趣的是,他像批判學派李醒民:論批判學派,長春:《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91年第1期,第99~107頁。李醒民:關于“批判學派”的由來和研究,北京:《自然辯證法通訊》,第5卷(2003),第1期,第100~106頁。李醒民:批判學派科學哲學的后現(xiàn)代意向,北京:《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05年第2期,第79~84頁。代表人物奧斯特瓦爾德一樣,提出一個富有哲學意義的問題:“物質(zhì)能力是一元還是二元呢?”也就是說,“物質(zhì)與能力二者,還是各自存在呢,還是此屬于彼呢?”他列舉了現(xiàn)在的三種說法:(1)物質(zhì)與能力,都是宇宙中之物,但是不同類之物。物質(zhì)借能力而改換,能力依物質(zhì)而表現(xiàn)。能力是動作之主司,物質(zhì)是此主司所用的材料。這樣二元論的解釋,是普通常識易于構造而又易于接受的。(2)物質(zhì)乃是宇宙間之實在的物——唯一的存體,至于能力,不過是物質(zhì)之機能,即是物質(zhì)之動作之方式。那么,能力不過是一個名詞,用以表寫物質(zhì)之動作而已。物質(zhì)與能力不能分開的緣故,就是因為能力不是一個獨立的東西。(3)能力乃是宇宙間之實在的物——唯一的存體,物質(zhì)乃是能力之最高的組織團體。能力是動的,物質(zhì)是靜的;能力是宇宙之本原,所以宇宙的基礎是動的,其所以成為物質(zhì)而呈具靜的狀態(tài)者,乃是動于一定的情境之中,適合于一定的平衡方式而已。他仿照赫胥黎的說法(19世紀人類思想史之中,有三個觀念,說從自然科學里邊得來的;一是不滅,二是秩序,三是進化),指出現(xiàn)在我們可以說,又有三種觀念,是從物質(zhì)能力理論之中得來的,一是動之觀念,二是分個之觀念,三是能力與情境之觀念。[1](58~77)從王星拱關于物質(zhì)能力的議論中,我們看不出他到底贊賞三種說法中的哪一種,他似乎既不首肯物質(zhì)論或物質(zhì)一元論,也不首肯能量論或能量一元論李醒民:奧斯特瓦爾德的能量學和唯能論,北京:《自然辯證法研究》,第5卷(1989),第6期,第65~70頁。,而在他的整個議論中似乎默認物質(zhì)和能量都是實在的。

實在論是一個很龐雜哲學流派,其變種可謂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李醒民:現(xiàn)代科學實在論研究概述(一、二、三),北京:《哲學動態(tài)》,1992年第5期,第36~39頁;1992年第6期,第39~42頁;1992年第7期,第38~41頁。李醒民:再議科學實在、科學實在論和反實在論,上海:《哲學分析》,2012年第1期,第129~157頁。。王星拱在羅列三個哲學派別對物質(zhì)的看法時斷定:“唯實論又可以叫做現(xiàn)象論”。這一斷言盡管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未免把問題簡單化了,因為現(xiàn)象論的實在論(其核心思想是:現(xiàn)象即實在,科學研究的對象是現(xiàn)象,它只能認識現(xiàn)象,至于現(xiàn)象背后的物自體,處在科學不可知的彼岸,屬于形而上學的領域)至多只是實在論的一個變種而已。在《科學方法論》中,他談到現(xiàn)象論的核心概念現(xiàn)象時這樣寫道:“現(xiàn)象界是什么呢?就是物質(zhì)改換能力表現(xiàn)所生出的。物質(zhì)能力兩樣東西,是不能分開的。物質(zhì)借能力而改換,能力依物質(zhì)而表現(xiàn)。改換前的物質(zhì)就是因,改換后的物質(zhì)就是果:表現(xiàn)前的能力就是因,表現(xiàn)后的能力就是果。因為物質(zhì)能力,兩樣東西,都是不滅的,所以因果必定相等。物質(zhì)不同,為水,為石,為木,為空氣,為肌肉,為神經(jīng)!能力不同,為熱,為光,為聲,為電,為動,為思想。這些不同的能力,表現(xiàn)不息。所以在這個無限的時間空間之中,生出各種不同的現(xiàn)象?!茖W的責任,就是要找出這些現(xiàn)象的確切的關系——因果的關系。在這個無限的時間空間之中,無時無處沒有現(xiàn)象,因為無時無處沒有物質(zhì)改換,沒有能力表現(xiàn):換個名詞來說,就是無時無處沒有變遷。”他還說:“現(xiàn)象就是變遷。無變遷就不能有現(xiàn)象?,F(xiàn)象就是異,無異就不能使我們覺得有現(xiàn)象?!倍疤烊唤缰械漠惡喼笔菬o窮的。在這個無窮的異之中,我們要找出各現(xiàn)象的彼此一定的關系。然后制出定律來管理它。再進一層說,我們遵守天然界的定律來統(tǒng)轄天然界,這就是科學家莊嚴尊貴的勞動?!盵1]由此再次可以看出,王星拱好像把物質(zhì)和能量均視為實在,等量齊觀,不認為此生彼或彼生此,既二者無所謂何者第一性、何者第二性。

王星拱不僅認為物質(zhì)和能量為實在,而且贊同彭加勒的關系實在論,昌言關系也是實在的:“我們都知道宇宙間有兩種東西:一是物質(zhì)(matter),二是形式(form);換一句話說,一是原質(zhì)(elements),一是關系(relation)。二者缺一,不能成其為宇宙。這兩樣東西都是實在的。依羅素的意思,哲學之精髓就是邏輯;邏輯和算學一樣,是專門研究形式關系的學術,至于物質(zhì),有各行專門科學去研究它,不是哲學所應研究的。形式是普遍的,所以哲學的目標是普遍的。哲學不借科學的材料為基礎,而哲學的結(jié)論,也不因科學理論為轉(zhuǎn)移。它有他自己的范圍,若懂得這個范圍里的東西,就可以懂得宇宙之普遍的模樣(general aspects of the universe)?!覀兊牧私猓╱nderstanding)之中,不但隱含著物質(zhì)及其性質(zhì),并且隱含著關系,即此一層,已經(jīng)可以證明關系是實在的了?!壿嫷臋C能,就是分析;邏輯形式之‘字典,必須充足,才不至于發(fā)生‘屈眾就一之下的毛病。這樣邏輯之第一步,就是承認關系之實在?!彼M而概括了由分析的邏輯所發(fā)生出來的宇宙觀的四個特點。(一)多元。這個實現(xiàn)的世界,是許多的物帶著許多的性質(zhì)和許多的關系所成的。這個關系,從不比物質(zhì)還重要——依羅素說其實在哲學的方面,只有這個關系是重要的——至少也和物質(zhì)是一樣的重要。我們可以用一個粗淺的——我希望不是誤引的——推較來說,物質(zhì)是磚,關系是泥,二者缺一,不能成墻。但是這個泥,也是占據(jù)空間的,我們切不能因此而把關系當做占據(jù)空間等東西。(二)人類渺小。希臘哲學家信從和一,以為宇宙就是一個“一”。中古宗教哲學家以為人是宇宙之主。依羅素說:這都把宇宙太看小了。依羅素邏輯說來,我們只能因彼此之關系,由此推彼,因彼與又彼之關系,而由彼推又彼;再往前推,關系復雜,也許就無從推了,何以見得是和一呢?所以我們不能在未知的區(qū)域以內(nèi),設一個和一的范圍界線。若說這個宇宙是完備的,所以是和一,則“天下”也許有許多宇宙,每個宇宙都似乎是完備的。這就是算學中無限之外可以有有限的道理,何以見得是不可能的呢?所以:這個宇宙,也許是許多宇宙中之一個;太陽系是這個宇宙中之微塵;地球又不過太陽系中之一部分;人類又不過是地球上一類生物。若以為人類之欲望,與宇宙之進行相符,那真是井蛙不可語海了。(三)唯實。邏輯是研究關系的學術,這些關系的張本,就是感觸(亦譯感覺)。這個感觸的張本,是實在的,不是像唯心論家所說,它是因心神而存在的,也不是像唯物家所說,它就是外界的物體的本身。凡感觸都是真的,即夢中之感觸,也是真的。因為夢中之感觸和醒時之感觸,不能連接起來而不相沖突,所以我們說夢不是真的。足見夢之不真,并不是感觸之分子不真,是這些分子之關系不真(科學的真實是系統(tǒng)的真實,也是這個意思)。這個感觸,既是實在的張本,則物理學中之“物”,都是由這個感觸建設起來的。換一句話說,物理學中之物,和感觸張本有一定的關系,物理學中之物,就是感觸張本之函數(shù)(function)。譬如我繞一個桌子而走,看見桌子之聯(lián)續(xù)為眼所感觸的顏色;這些顏色之聯(lián)合的級系,是實在的,至于桌子本身之存在,乃是經(jīng)由各感觸(視官的感觸和筋肉的感觸)之互組,而建設起來的。所有幾何學中之點(point),力學中之瞬(instant),都是由感觸張本建設起來的。(四)中立。哲學所研究的普遍的形式,是不受人類欲望之驅(qū)使的。普遍的形式,既是中立的,則人類之生死存亡,全憑命運支配。我們?nèi)粢苯拥貙た鞓罚蝗缃?jīng)由別的途徑間接地尋快樂者所得之多,星卜學是直接地求趨福避禍的,然而不如中立的天文學之有益于人類,點金化學是直接地求發(fā)財?shù)?,然而不如中立的近代化學之有益于人類。王星拱:《科學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呂凌峰等整理,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1版,第59~64頁。(原載1920年11月1日《新青年》第8卷第3號,“羅素的邏輯和宇宙觀之概說”)不難看出,在這篇早先的文章中,王星拱在論述宇宙觀的第三個特點即唯實時,好像既不同意物質(zhì)論,也不同意觀念論。而認定感覺論的實在論——感覺是實在的,物是感覺的復合,物或外部客體是感覺印象群,這完全是沿襲馬赫的感覺一元論或要素一元論[2](79~110)

和皮爾遜的感覺論的經(jīng)驗論[3](110~116)。至于宇宙的活動,他介紹了兩派宇宙論的意見。一個是機械論,說是宇宙間的活動好像是機械式的自然活動,一個是目的論,說是宇宙間的活動是各有一定的目的的。普通說來,無機體的活動多是機械的,有機體——尤其是高等動物,像人類的活動多是有目的的;但是研究哲學的人,往往要把他的理論變成普遍化。本來,普遍是哲學理論之重要的性質(zhì),不普遍就不成其為哲學理論了。主張機械論的人,不僅說無機物的活動是機械的,就是有機體的活動也認為是機械的;主張目的論的人也不僅說有機體的活動是有目的的,就是無機體的活動也認為是有目的的。他進而指明這種宇宙觀對人生哲學的影響:哲學中間有了這樣的兩大派,反應到人生哲學——即倫理學——也有兩大派。一是克欲派(stoics),一是樂天派(epicureans)。克欲派主張刻苦,樂天派主張任意享受;克欲派是悲觀的,樂天派是樂觀的。兩派的中心主張,都是要勉人為善,不過彼此的看法不同:克欲派以為要人能為善,除非盡量抑制惡念,把作善當做做人的義務;樂天派以為要人能為善,只需令人對善事發(fā)生興趣。王星拱:《科學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195~196頁。(原載1935年《中興周刊》第77期,1935年1月7日在湖北省立一中的演講“讀書的興趣”)

物和我都是組成宇宙的分子,物我觀理所當然地屬于宇宙觀的一個組成部分。王星拱在“物和我”一文中首先挑明:物和我這個問題乃是常識中所以為無須討論的問題,又是哲學中討論而難得其究竟的問題,然而又是我們每日生活之中必須解決的問題,無論我們解決得對不對,我們總是隨時隨地地在那去解決它。因為各人有各人的人生觀,所以各人有各人的解決的方法。多數(shù)科學家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和中國歷史上沿襲下來的而在現(xiàn)在社會上流行的解決的方法,大不相同??茖W或科學家是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的呢?他舉例說,若有一根針刺到我們的手上,我們必定覺得“我”痛的很,我們又覺得:這個痛是從外邊的一個物即一根針所發(fā)生出來的。我們的這個見解,是從我們的老祖宗野蠻人類沿襲下來的。野蠻人類以為:他的一張皮,就是物和我之間不可磨滅的界線,凡在皮以外的都是物,凡在皮以內(nèi)的都是我。這個謬誤的見解,到了現(xiàn)在的時候,仍然為我們不知不覺地保存于頭腦之中,可是我們卻不承認我們的見解——物和我之區(qū)別——是如此的粗淺的。接著,他開始討論“我可是有獨立的存在”的問題。他所得的結(jié)果是:“我不能有獨立的存在,我是不能和物分開的?!彼肿鑫镔|(zhì)的我和精神的我兩層加以討論。關于物質(zhì)的我,就是身體發(fā)膚等等。野蠻人以為這明明白白地是一個我,除非死了,是永久存在的。這個見解,當然是很易得駁消的。一個人的“我”在一生不同的時期,竟直不能被人認識是同一的,還能說是永久存在嗎?從生理學講來,生命不過是消長的變遷(metabolic change)。我們一方面吸收食料進去,構造稱為神經(jīng)、筋肉、皮膚、骨骼、脆骨、血液,各種細胞而存置于身體之中,這是長的變遷(katabolic change);一方面又借養(yǎng)氣之養(yǎng)化力,撞散這些細胞成為水、碳養(yǎng)二、含氮的有機酸各種東西,而排泄于身體之外,這是消的變遷(anabolic change)。其實我的生命,就是許多細胞的生命集合起來的,并不是另外一個東西。這些細胞,生的生,死的死,竟直是變遷不息的,我們實在說不出在那一群特別細胞既生之后未死之前,有一個我的生命,在其余的時期以內(nèi),沒有我的生命。以針刺指頭之例來說,我們總以為這個痛是從外邊的針生出來的,若是我們害了盲腸病,我們又以為這個病是從里邊的盲腸生出來的。其實我們的皮,既不能為物和我之界線,則無里外之可言,針和盲腸,都不過是“物”罷了。但是有人說:針和盲腸固然同是物,然而針或盲腸所發(fā)生的痛,是一個精神界的活動,總是屬于我的。針是大家都能看見的,盲腸若經(jīng)解剖之后,也是大家都能看見的,因為它們是屬于外界的物的。至于痛,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因為這個痛是屬于內(nèi)界的我的。不過,我們所叫做的針,不過是尖銳的形式,白的顏色,如金的光澤;這些形式、顏色、光澤,都不過是視覺器官的神經(jīng)所供給的感觸(sensation)。若是不幸把針刺到指頭上,指頭上又有一束神經(jīng)供給我們一種感觸——不受歡迎的感觸,我們把這個感觸叫做痛。視覺器官的神經(jīng)所供給的感觸即形式、顏色、光澤和指頭上的一束神經(jīng)所供給的感觸即痛。感觸雖不同,其為感觸則一也。試問除實用的方面,我們還有什么理由把前引的感觸,推到假定的針之實體上去,而說它是物;把后引的感觸,卻留在假定的心之實體上去,而說它是我呢?所以羅素說:宇宙之間,心也不是真的,物也不是真的,另外還有一件東西是真的。這個另外的東西,就是感觸。關于精神的我,簡略說來,就是指我們各人不同的性質(zhì)——和平、激烈、怠惰、發(fā)奮、潔凈、骯臟、滑頭、贛頭等等——而言。這也可以分做先天的我和后天的我兩層討論。關于先天的我,是從祖宗遺留下來的。依生物學講起來,各種性質(zhì),并不是直接遺傳下去的,但是這些性質(zhì)之發(fā)展之可能,是直接遺傳下去的。這些可能,都是依附于生殖細胞里面的。祖宗的性質(zhì)之發(fā)展之可能,究竟有多少遺傳下去呢?依祖先定律而言,一個生物由遺傳得自每個祖先的部分,等于此代祖先之數(shù)的反平方。相離代數(shù)更遠的祖宗,所遺傳下來的部分更少,再推下去真正是微乎其微了。我們所要得的結(jié)論是,我們的先天的我,不是有獨立的存在的,是有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等遺傳下來的。試問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等是應該屬于外界的物呢?還是應該屬于內(nèi)界的我呢?我們都要用“是”來答復第一問,用“不是”來答復第二問。至于后天的我,我們對于同一的東西,各人可以構成不同的概念。例如有一支毛筆在此,學生、生物學家、化學家、物理學家看見它后會構造不同的概念,這是因為我們各人的過去的經(jīng)驗不同的緣故。然而,各人對于毛筆的概念之中,又有一部分是大概相同的,這是因為我們的器官——經(jīng)驗所穿過的途徑——是有同樣的組織的,所以我們所見聞的宇宙,大概是相同的。以上所說的,還是假定毛筆是一件外界的東西,毛筆不過是一群感觸,并不是一件外界的東西。具有不同經(jīng)驗的人,其所構造的概念,自然可以不同。這些經(jīng)驗都是過去的感觸,足見我們構造概念之時,都受過去感觸的支配,并不是有一個獨立的我,可以“毫無憑借突如其來”地在那里構造。當我們解決一個同一的問題的時候,你有你的意見,我有我的意見,你的意見,是由你的歷史環(huán)境構造起來的,我的意見,是由我的歷史環(huán)境構造起來的。我們無論用什么方法——歸納演繹推較——去思想,都是把過去經(jīng)驗的分子選擇集合起來。我是由過去經(jīng)驗分子集合起來的,這些分子,無論如何集合,總要成一個我。存此意義之中,我們也可以說:經(jīng)驗是物質(zhì),我是形式;但是這個形式的我,隨經(jīng)驗分子之增加而變遷;經(jīng)驗是增加不已的,所以我也是變遷不息的。經(jīng)驗是器官的感觸,我就是這些感觸之集合,并沒有一個形而上的精神的我,可以脫離經(jīng)驗而存在。如此說法,并沒有什么奇怪。現(xiàn)在的科學,把許多形而上的存體,如時間、空間、物質(zhì)、能力,都漸漸地簡約而為器官的感觸了。這樣看來,物質(zhì)的我,既是和外物互相交換變遷不息的,精神的我,又是由先天的生理組織和后天得器官經(jīng)驗規(guī)定的,那么,物和我還能分得開嗎?總括起來,王星拱斷言:“物和我是分不開的,物是我的環(huán)境,我又是物的分子,與其偏重分子,不如偏重環(huán)境,所以我們須得改造環(huán)境,然而這個環(huán)境,又須得我去改造,這就是科學中間之貌似的矛盾的物我觀。”王星拱:《科學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73、74~80、82頁。(原載1921年10月1日《新潮》第3卷第1號,“物與我”)

王星拱的物我觀的中心思想是:物和我都是感覺的復合或感覺印象群;物和我是不能分離的,二者之間并沒有明確的分界,其區(qū)分完全是出于方便和實用;我并不是恒久的,而是處于不斷的變遷之中。我們已經(jīng)用證據(jù)表明,王星拱的物我觀脫胎于批判學派的代表人物馬赫和皮爾遜參見“王星拱與批判學派的思想關聯(lián)”,待發(fā)表。。

二、 王星拱的知識論

王星拱不贊許希臘人在知識和意見之間劃有鴻溝和設置界限:“他們以為無可辨駁的,是知識,可以辨駁的,是意見。其實這個區(qū)別,也不過是等級的問題罷了?!敝R究竟應該如何制造?按照他的看法,各家有各家的意見不同,然而類別起來,大約不外乎以下所說的兩派。第一派(歸納派、經(jīng)驗派、無定派、多元派)說:“每個事實有每個事實的個性,沒有兩個相同的事實。宇宙就是無數(shù)的分個的事實集合起來的,并沒有什么類,什么定律,可以管理它。換一句話說,宇宙是沒有秩序的?!边@樣的意見,恰恰和希臘哲學相反,希臘哲學家以為宇宙就是和一,這一派以為宇宙就是分歧。把宇宙看作無數(shù)不同的“形形色色”,本不是不可思議的玄想。而且在進化的方面看來,宇宙一層一層的接續(xù)不斷的往前進行,每一層所發(fā)現(xiàn)的,都是新的,決不會和已經(jīng)過去的那一層相同。況且宇宙之進行,既是接續(xù)不斷,則已無層之可分,又何從而比較呢?換一句話說,宇宙是無定的。所以我們不能預測將來,即最近的將來,也不是我們所能預測的。這是從異的方面著想,也是個性主義之理由之一端,我們自然是承認它的。但是每個事實,有無限的參考點。無論取如何相同的兩個事實比較起來,它倆的參考點,決不能完全是同的。然而無論取如何不同的兩個事實比較起來,它倆的參考點,也決不能完全是不同的。如果絲毫沒有同點,我們實在沒有方法去研究他,只能一點一點的記錄下來,無系統(tǒng)之可言,還成什么知識呢?個體的事實固然不能抹煞。然而類和定律也有簡便的大用處。不過類和定律只能做推測的指導,決不能桎梏事實而納之于其范圍之中罷了。所以科學家的意見,對于“我們預測不能十分準確”,是承認的,對于“我們完全不能預測”,是不承認的。這是科學家的意見和這一派不同的地方。第二派(演繹派、理性派、肯定派、一元派)說:“宇宙間的各事實,都是有系統(tǒng)相貫的。換一句話說,宇宙是有秩序的。若是得著這個普遍的系統(tǒng)秩序,例如類和定律,那分個的事實,都包含在里邊了。所以我們從普遍推論分個,是不難一索而得的。而且因果律都是無可辯駁的,有一定的因,必有一定的果。宇宙間的無數(shù)事實,都有迭相接續(xù)的因果的關系。所以宇宙是有定的。然而既是有定的,為何我們有時不能預測將來呢?這是因為我們的預測所憑借的張本,未曾完備的緣故。若是有一個‘超人,能夠看得無限,聽得無限,記憶得無限,他必能推論到四海之外,預測到百世之下,都沒有毫絲的錯誤的?!笨茖W最注重因果律——科學之成立,就是靠因果律作脊椎,當然承認宇宙是有定的。然而我們觀察是用我們的器官,不是用“超人”的器官,我們推論,是用我們的智慧,不是用“超人”的智慧。所以我們的推論,都不過是或然的。這樣的意見,和意志自由論并不沖突。講意志自由(Free will)的人,極力的反對因果律,至少也以為:因果律是不能管理意志的。他們恐怕:如果因果律是真實的,是普遍的,我們的意志,將有“為外境的因所強迫,去愿意我們所不愿意的”的時候,豈不是人類的大苦惱嗎?殊不知,因果律不過表明一種關系,因不能強迫果,和果不能強迫因一般,不過有個時間的先后罷了。我們的意志愿意傾向何方,不能不受歷史和環(huán)境的影響。即講意志自由的人,也不能否認的。只要我們智慧發(fā)達,能夠明白的分析外界的情境,讓我們可以自由的權衡輕重,自由的選擇途徑,就沒有“愿意我們所不愿意的”的苦惱了。再歸到推論的本身,我們用我們有限的智慧,去預測將來,不能十分確切的,這個預測究竟確切不確切,還要靠試驗來證明它。這是科學家的意見和這一派不同的地方。王星拱:《科學方法論·科學概論》,第11、178~180頁。他在另一處以大體相同的話語陳述和評騭這兩派的意見。王星拱:《科學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46~48頁。(原載1920年4月1日《新青年》第7卷第5號,“什么是科學方法?”)

在王星拱看來,知識是外物和感官交互作用的產(chǎn)物,因而也具有主觀性,所以它只能是近似的、或然的。他這樣寫道:宇宙各部之各方面,和我們的器官,有聯(lián)續(xù)不同的接觸,輸入于意識范圍之中。由我們的直覺,從這些多而異的中間,選擇出簡而同的出來,用以構造知識,如定律理論假定等等。故我之自己,乃是外物變遷之認識所靠作定準的,換一句話說,我就是參考之中心點。就概念一方面而言:當我們和外物接觸的時候,我們察見這些外物有兩種原素:一是客觀的原素,如密度堅度等等,是外物所自有的;二為主觀的原素,如物與我之距離,和我所用以窺此物之角度,等等,是由我所定的。這些原素,是無限的。我們只能選擇這兩種原素之若干保存起來,叫做概念。故概念之成立,有強訂(Arbitrary)的性質(zhì)。換一句話說,乃是由我的選擇而定的。一物之概念之成立,既是強訂的,則將來此物之概念,或因新原素之發(fā)生,或因主觀的原素,和客觀的原素之關系,加進分明,都有修正之余地。概念既可修正,則凡以概念為基礎所構造起來的知識,都可以修正了。所以科學的真實,僅有逼近的(Approximate)性質(zhì)。既是逼近的,就可以進步而無窮了。就思想的方面而言:當我們解決一個問題,或構造一個理論的時候,應如何著手呢?若將所有的知識之分子合攏在一處,依聯(lián)合換合支配起來,可以得無限的結(jié)合式。惟其因為我們有解決構造之志愿,我們可以在這些知識之分子之中,直覺的選擇若干適宜的分子出來,再驅(qū)策這些分子,四方馳驟,就同化學中之氣體分子一般,一直到了這些分子中之有效的分子彼此聯(lián)合,成了一個言之成理的理論,才算得圓滿;然后再拿試驗去證明他??偠灾瑹o論是什么理論假定之構造,都有我們的志愿,在那邊做驅(qū)策的主人,不是純粹的理性所能奏效的。他進而表示,或然的理論是主觀的,不是客觀的。是緣于心的,不是緣于物的。外界現(xiàn)象的關系是有定的,是必然的。不過我們不能完完全全知道這些情形,只好下一個或然的判斷罷了。這樣看來,我們?nèi)粲型耆闹R,就可以判斷必然。但是我們對于天然界,若要有完全的知識,除非是能知道無限。試問我們能到知道無限的地位嗎?既然不能,那么,我們所用的假定理論定律種種去解釋天然界現(xiàn)象的關系,都不過是或然的罷了。關于或然,他認為等級最低之或然數(shù)等于不能,等級最高的或然數(shù)等于必然?;蛉粩?shù)等級的高低,又以我們知識之完缺為準。我們知識之完缺,又以我們經(jīng)驗之多寡和確妄為準。所以科學家的意見,都以為知識從經(jīng)驗而來??茖W注重經(jīng)驗,也就是這個道理。我們要在或然的判斷之中,而求比較的確切,必須知識增加,知識愈增加,那就愈與必然的判斷相近了。王星拱:《科學方法論·科學概論》,第12~13、19~20、21頁。

有趣的是,王星拱針對把知識特別是把科學知識分為四大類(他所謂的“理解的知識”和“引申的知識”今譯為“說明的知識”和“演繹的知識”):“凡用歷史的方法,僅由經(jīng)驗得來的知識,叫做經(jīng)驗的知識(Empirical knowledge);先由經(jīng)驗得來,而又尋出因果的理由的,叫做理解的知識(Explained knowledge);凡用物理的方法,僅由假定構造得來的,叫做引伸的知識(Deduced knowledge);先由假定構造得來,而又經(jīng)試驗證實的,叫做證實的知識(Verified knowledge)。在歷史的方法之方面,理解的知識之價值較高,經(jīng)驗的知識之價值較低;在物理的方法之方面,證實的知識之價值較高,引伸的知識之價值較低。經(jīng)驗的知識,是知其當然的;理解的知識,是知其所以然的;引伸的知識,是知其應然的;證實的知識,是知其果然的。我們有時要拿多數(shù)已有的知識合攏一處,構造一個假定,去預測將來,若是這個假定之分子,都是價值很高的,都是和我所預測的問題是緊接的,那預測雖不能是必然的,然而它的或然之等級,也一定是很高的了。”他進一步針對四類知識,條分縷析地加以探究和陳述。經(jīng)驗的知識,由征集事實得來,有時雖能構成一個經(jīng)驗的定律,然而我們尚不能用理論去解釋它的理由。這種知識,就同不成篇幅的地圖之碎片一般。經(jīng)驗的知識,雖每次未曾失誤,然而依嚴密的方法說起來,還未使用它去推論未知。因為我們不知道它的情境究竟是什么,若是情境有變遷,那更無從推論它的結(jié)果了。經(jīng)驗的知識,終勝于無知識萬倍,因為這些知識可以供給我們研究之材料,而且在實用的方面,功用也是很大的。我們切不能保持理性派之意見,把這些知識,都看作一錢不值啊。理解的知識,先由事實之歸納得來,再就此事實之本性(The nature of the case),用理論或假定解釋出來因果的理由。這種知識,又可以叫做綜合的(Generalised)、推尋的(Reasoned)、說理的(Theorised)、聯(lián)屬的(Derived)或理性的(Rational)知識。自經(jīng)驗的知識進而為理性的知識,必經(jīng)過以下三種方法之一:多因之分析,這是說求出一個事實的幾個原因;寫遠的因果之接續(xù),這是說尋出經(jīng)驗的因果之間,有多數(shù)的因果聯(lián)成一線;分個之綜合,這是說用一個普遍的定律,把貌似不相聯(lián)屬的現(xiàn)象貫穿起來。證實的知識,先由理論或假定演繹得來,再用事實證實的。大凡科學中之知識,多半是由預測而后證實。預測是理論一方面的事,證實是試驗一方面的事。這兩樣相符,就是真實。孔德(Comte)說:“預測之準確,是理論之真實之征據(jù)?!边@預測如何能準確,或趨向于準確之方向呢?一要方法之嚴密,二要材料之充足,方法之嚴密,莫過于科學中所用的方法,材料增加,更有借于科學,所以科學就是增長我們預測之本領之工具。引伸的知識,是由純粹的推論或推較得來,無從用試驗證明的。此種知識,本身尚待證明,若用它做推論之張本,往往可生極大的錯誤。所以它的價值不高。我們對于這種引伸的知識,要設法用試驗去證實它。若是徒愛思辨之有趣,不但不證實它,而且引伸不已,即不流于虛妄,亦必陷于詭辯了。王星拱:《科學方法論·科學概論》,第129~133、134~135頁。

王星拱指明,以上所說的知識,多就性質(zhì)的而言。科學中分量的研究,日見其多。因此,他專門分析和探究了分量的研究所得的知識,這種知識也可以分作經(jīng)驗的、理解的、證實的、引伸的四類。(一)經(jīng)驗的。這是說從直接的權量之所得,而沒有理論可以貫串的。我們研究現(xiàn)象,若是只能記錄現(xiàn)象之一定的分量,而不知道此分量何以不多不少,又不知道此分量和彼分量有若何的關系,都是經(jīng)驗的分量的知識。例如,星辰出沒表,氣候表,地球各處磁浪表,工程師之建筑材料之牽力、抗力、紐力表及各種統(tǒng)計表,都是屬于此類的。此種表實用的方面,功用極大,因為它可以供給我們的考證。至于在理論的方面,各有意見不同。重演繹的以為,此種數(shù)目表,不能促使科學進步,因為他沒有理論的聯(lián)屬,使人徒費精力,而不知進步之途徑。重歸納的以為,此種數(shù)目表之功用甚多,因為我們可以在此數(shù)目之中,比較此分量和彼分量之同和不同,而尋出經(jīng)驗的普遍的定律,至少也可以尋出經(jīng)驗的逼近的綜合(Approximate generalisation)。有了逼近的綜合,也可以給我們一個指導,可以使我們得個或然的推測。試問在未曾研究過的學科之中,又何從乞靈于已知得定律來演繹呢?況且這些經(jīng)驗的綜合或定律,又可有“進而至于理解”的希望。(二)理解的。這是說先由直接的權量得來,又尋出此分量和彼分量的關系,并可以解釋它的理由。歸納法中的同變律,就是自二個現(xiàn)象或多于二個現(xiàn)象之間,求出因果的關系。這二個分量同變之狀況,可用方格圖的方法(Graphic method)去表明它。方格圖的方法,是將橫標豎標所量的分量之交點,聯(lián)成一條線,而考察此分量和彼分量之伸縮、增減、升降的變遷。(三)證實的。這是說先由理論預測若干分量再由試驗去證實它的。凡在可以用算學駕馭的科學之中,這樣得來的知識極多。理論試驗之相符,和征集事實而得理解,同是科學研究中的樂事。(四)引伸的。依理論預測所得的分量,不能直接用權量證明,又不能間接用權量證明,又不能用根據(jù)不同的理論所預測的分量相比較而符合。這種分量的知識也只有研究之價值。若用它去作推論之張本極不可靠。王星拱:《科學方法論·科學概論》,第135~138頁。

王星拱仿效皮爾遜,反對神學家或宗教的態(tài)度為知識設定界限,為科學劃出禁區(qū)。他批評那種神秘的態(tài)度說:“它以不知為知,而設一個界限于知與不知之間,而使我們永不能自不知而進于知。知與不知之界限,不是一定而不可移的?!性S多東西,是我們所不知道的,別人卻知道;是野蠻人所不知道的,文明人卻知道;是古人所不知道的,今人卻知道。固然,依現(xiàn)在科學知識的水平線而言,還有許多東西,是縱令集合現(xiàn)在人類的知識,都不能知道的。然而我們并沒有理由去說:現(xiàn)在我們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個神秘不可思議的東西存在在那里,永遠不能為我們所道。若是這個神秘的東西,將來為我們所知道了,也許是很平常的東西。諸君切莫以為這句話是很奇怪的。從歷史上看來,有許多東西,例如日月山川草木鳥獸,在從前是很神秘的,其神秘之程度,也不亞于現(xiàn)在的上帝,到了現(xiàn)在,都成了毫不足怪的現(xiàn)象了。有許多神道學家,以為科學有科學的合法領土,而且只有這個合法的領土。在這個領土之內(nèi),是科學定律所管理的,是我們所能夠知道的;在這個領域之外,是上帝所管理的,不是我們所能夠知道的。有些哲學家也以為科學只能知道相對的范圍以內(nèi)的東西,因為這個范圍以內(nèi)的東西,是邏輯的因果的;它不能知道絕對的范圍以內(nèi)的東西,因為這個范圍以內(nèi)的東西,是神秘的,是自由的。……我們覺得科學以全體宇宙為領土,并無合法的領土之可言??茖W的武器,就是科學的分析方法,科學用了這個方法,曾經(jīng)把它的領土擴充得極其廣大,從前所以為不可知道的——在科學領土之外的——如天體的行動,物種的由來,心神之動作,諸問題,因為受了科學方法之攻擊,都逐漸降服于科學,而入科學領土之中。我們又何能提出現(xiàn)在尚未為科學所占據(jù)的領土,而倡言永能保存呢?我們只能說對于這些問題,我們現(xiàn)在不知道,但是不能說:這些問題,永遠不能為我們所知道?!蓖跣枪埃骸犊茖W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68~69頁。(原載1921年2月15日《少年中國》第2卷第8期,“王星拱先生的講演”)此外,他盛贊古希臘“知識即美德”的箴言:“倫理學中的善惡,論理學中的是非(論理學中的是非即為真?zhèn)?,倫理學中的是非,和善惡真有同樣的含義),和美學中的美丑(我國文言原詞為美丑),也必定有具體的比較,方可成立觀念,方可發(fā)表言詞。然而善惡是非美丑三個對待的范疇,為人類意志、理智、情緒三種精神活動之判別區(qū)域者,和一般事物之相對的標準,并無永久確定不移的聯(lián)系。例如剛者不必皆善,柔者不必皆惡,此處剛者為善,柔者為惡,彼處剛者為惡,柔者為善。推之它例,莫不皆然。是有待乎以知識為根據(jù)而后可以辨別,所以知識即道德的名言,是不可磨滅的?!彼苍S依據(jù)自己的知識和感悟做出這樣的論斷:“但是善惡雖是必在實現(xiàn)事體中去判明,然而去惡就善的趨向,乃是人類的天性。此種不能否認的天性。即是性善,此種超物質(zhì)的無比較的善,即是至善。至善是吾人行為之無上標準,是整個宇宙的總依歸?!蓖跣枪埃骸犊茖W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218頁。(原載《教育通訊》第3卷第16期,1940年4月27日在四川發(fā)表)

三、 王星拱的基本哲學取向

王星拱的基本哲學取向是什么?也就是說,他到底秉持哪種哲學立場?我們看看他是怎么表白的:“我是相信唯物論的。所以我對于過去的事實,都用唯物的眼光去觀察;對于將來的問題,都用唯物的方法去解決。這樣觀察究竟對不對,要看它對于過去的事實解釋得圓滿不圓滿而定。這樣解決究竟對不對,要看他在將來實現(xiàn)的時候,能得良美的效果不能得良美的效果而定。” 王星拱:《科學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109頁。(原載1924年9月《太平洋》第4卷第8號,“今日中國的社會根本問題”)

照此看來,王星拱的哲學取向應該是物質(zhì)論了。但是,情況好像未必盡然。我們判斷一個哲學家的哲學取向,不光要看他的自白,更要從他的論著和思想出發(fā),看他實際上贊同什么哲學,采取什么立場。從前面的引文可知,他在論說“物質(zhì)”時對物質(zhì)論、觀念論和實在論三個派別的觀點未置可否。在論說“能量”時,他對三種說法也未做出肯定或否定的判斷,好像把物質(zhì)和能量都看做構造宇宙的磚塊。他甚至認為關系也是實在,與物質(zhì)同樣重要,與物質(zhì)一起構成宇宙。由此可見,王星拱持有多元論的實在觀,并不認為物質(zhì)是宇宙的本原,物質(zhì)是第一性的——這是物質(zhì)論的核心或本質(zhì)之所在。因此,斷言他是物質(zhì)論者,是勉為其難的。何況,他的上述自白是在論述中國面臨的實際問題和應對之策時,從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唯物史觀出發(fā)表白的,不是在專門論述哲學問題時言說的。當然,這樣說并不否認他的哲學思想具有物質(zhì)論或物質(zhì)論的實在論的某種因素。

王星拱肯定不是觀念論者,給他戴上“主觀唯心論”帽子的人大錯特錯了。在上面的引文中,他從未肯定或贊同觀念論。事實上,他對觀念論甚至不抱什么好感。在論及類比(王星拱稱其為“推較”)方法時,他告誡人們不要墮入純粹精神的綜合(唯心的組造)的危險:“推較之動作,直是引導發(fā)明之無上的工具。不過我們須得把它當做研究之起點,不能把它當做結(jié)論之終局才不至于陷入唯心的組造(Mental synthesis)之危險哪?!蓖跣枪埃骸犊茖W方法論·科學概論》,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年第1版,第151頁。他在批評宗教的神秘態(tài)度的壞處時,列舉的第三個壞處就是“唯心的構造之危險”:“宗教家以為人類之知識,是可以在神秘的基礎上建筑起來的,而把觀察試驗——經(jīng)驗——看作不值一錢。他們信從他們的神秘的基礎如此之深,而以為從這些不穩(wěn)固的基礎上建筑各種理論起來,用不著經(jīng)驗來證明:就可以算作真實的,而且若是經(jīng)驗所得的結(jié)果,和他們的理論的結(jié)果不符,他們寧愿意判決前一層為虛幻后一層為真實?!揽茖W的態(tài)度而言,我們終不敢輕視經(jīng)驗。我們在理論一方面步步進行,在經(jīng)驗的一方面,也須得在每層都要審計一番,看看這一筆賬算得錯不錯。我們決不敢離開經(jīng)驗而發(fā)展理論,以至于理論與事實愈趨愈遠,而陷入于唯心的構造之危險之中。我們可以舉一兩個極端例子來說明,就知道這個唯心的構造之危險是極大的。與十字軍來征之時,他們?nèi)珣{思想造成一種理論,以為從前十字軍之失敗,都是由于從軍者之有罪,若是用無罪的童子,去征伐回教國民,必定是可以成功的。于是他們送了五萬童男女去東征,這些童男女也有淹死于海中的,也有被殺于戰(zhàn)場的,也有為回教國民收沒為奴的。中國義和拳‘符籙可以退兵火之邪說,也是一種想入非非的唯心的構造之結(jié)果。科學中極重實證,就是恐怕陷入于這個危險。這是我們反對宗教的態(tài)度之第三理由?!彼谂u為宗教崇拜辯護的謬說時,對觀念論者頗不以為然:“若說我們有儀式的崇拜,即能獲福,這也是唯心家心想著火,萬物皆熱,心想著水,萬物皆冷——心想什么就有什么的論調(diào),……”王星拱:《科學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69~70、67頁。(原載1921年2月15日《少年中國》第2卷第8期,“王星拱先生的講演”)在談到哲學思辨不要過頭時,他又一次告誡避免純粹精神綜合之危險:“哲學之思辨,亦不可過于勇猛,以致與證實的科學不相銜接。十字軍中‘童男女無罪,必能克敵之荒謬的見解,佛學中‘三千世界‘十二萬年一劫種種想入非非的字宙觀,何曾不是思辨的結(jié)果,它可有哲學的價值呢?這叫做純粹的唯心的構造(mental synthesis)。唯心構造之危險,是具有科學精神的哲學所必須避免的。培根說:‘人類智慧之前進,不必加翅膀去鼓舞它,但是須垂一個鉛鉈去滯留它,正是洞見這種危險之極大啊?!蓖跣枪埃骸犊茖W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104~105頁。(原載1924年8月《社會科學季刊》第2卷第4號,“哲學方法與科學方法”)

王星拱的哲學取向究竟是什么?我們不妨再考察一下他對三個哲學派別關于本體論的觀點的評論:我們說到哲學,不能不說到本體論(ontology)。本體論可以說是哲學之最后的歸宿。各派的本體論,自然有許多不同的地方,然而概括起來說,從前的哲學中之本體論,不外唯心唯物兩大派。唯心家的派別甚多,然而皆主張無物能離精神而存在。他們說:桌椅房屋山川草木等等,都是假的;即以桌子而論,我們必定看見桌子才知道有桌子存在。然而當我們看桌子的時候,不是單獨用眼睛可以了事的,因為死人未腐朽的也有眼睛,然而我們相信死人不能看見桌子,換一句話說,這個桌子,對于死人是不存在的即不是實在的。足見我們當看見桌子的時候,我們還有一種精神的活動(即意識),加在視官的感觸上邊,我們方能認識那里有一個桌子。所以桌子不是能離精神而獨立的,更進一層說,唯有精神即心是實在的。唯物家派別較少。他們說:宇宙唯有物質(zhì)是實在的,即以桌子而論,那里必定有一張桌子,然后能夠發(fā)生出來種種性質(zhì),如形式、顏色、堅度、聲音之類,可以為我們的器官所感觸。唯其因為物質(zhì)是實在的,所以各人所看見的同一的桌子,都是一樣的。而且無論在有人看桌子或無人看桌子的時候,那桌子都是存在的,“但是嚴格說起來,這兩層都沒有直接的證明?!彼麄冇幸痪湫υ挘f您若不相信物質(zhì)是實在的,請您拿您的頭往墻上碰一碰,就知道物質(zhì)(墻中之物質(zhì))究竟是實在的不是實在的了。即如精神的活動,也是由于腦筋物質(zhì)之變遷,例如用心過度,神經(jīng)就要發(fā)痛,感觸之傳達,也有一定的速率,和熱同光一般。簡而言之,宇宙間之現(xiàn)象,都不過由于原子之碰擊而已。實在論者說心、物都非實在,只有感觸實在。即以桌子而論,桌子的本體不是實在的,顏色形式等等性質(zhì),是實在的。這些性質(zhì)是直接地由感觸得來的,而桌子之本體都由這些感觸得來的張本推論而來,都不能算作實在??v令我們拿頭和墻碰一碰,所得的結(jié)果,仍不過是一定感痛,并不能證實墻之物質(zhì)之本體。若說桌子是不能離精神而獨立的,因為獨立之意義不易明了,亦非正確的判斷。不但現(xiàn)在的感觸是實在的,即過去的感觸也是實在的。這個過去的感觸,就是記憶。我現(xiàn)在姑且把現(xiàn)在的感觸叫做感觸,把過去的感觸叫做記憶感觸,與記憶之間,是不能一刀切斷的?,F(xiàn)在的感觸,和最近的記憶,以及最遠的記憶,都是持續(xù)不斷的,都是實在的。當我們迷惑、誤憶、妄想的時候,我們都能把我們的感觸記憶做實在的嗎?依實在論說來,它們都是實在的。然而我們何以把迷惑當作虛妄的呢?不過因為這個感觸和別的感觸不能互相符合罷了。王星拱:《科學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83~85頁。(原載1921年11月北京哲學社編輯《哲學》第4期,“環(huán)境改造之哲學觀”)

顯而易見,王星拱在這些文字中也只是如實陳說了三個哲學派別的本體論觀點,并未明確表示贊成哪個反對哪個。但是,從他論著的相關論述中,包括本文引用的論述中,尤其是在他的宇宙觀、物我觀和知識論中,我們還是可以窺見,他附和、沿用了馬赫和皮爾遜的感覺論哲學。讀者可能還記得他的前引的言論——他在論述宇宙觀的第三個特點“唯實”時說過:“這個感觸的張本,是實在的,不是像唯心論家所說,它是因心神而存在的,也不是像唯物家所說,它就是外界的物體的本身?!彼谡撌鑫镂矣^時說過:“現(xiàn)在的科學,把許多形而上的存體,如時間、空間、物質(zhì)、能力,都漸漸地簡約而為器官的感觸了。”但是,我們必須指明和強調(diào)的是,他的感覺論并沒有蘊含皮爾遜感覺論中的觀念論成分李醒民:《皮爾遜》第116~125頁。,而貼近馬赫的感覺論——這種哲學的核心思想是:物和我都是感覺的復合;心物是平行的和可以通約的;物理的東西和心理的東西不存在本質(zhì)的差異和對立,也不存在內(nèi)部和外部,二者之間的界限完全是實用的和約定的;科學的對象是感覺世界,感覺在科學認識的起點(唯一源泉)和終點(最后檢驗)不可或缺,在感覺背后的物自體是多余的和不必要的。而且,這種哲學既不是狹隘的或極端的經(jīng)驗論(實證論),也不是唯心論、唯我論和折衷主義李醒民:恩斯特·馬赫:啟蒙哲學家和自由思想家,成都:《大自然探索》,第9卷(1990),第2期,第118~124頁。李醒民:《馬赫》,第101~110、303~328頁。。因此,指認王星拱是唯心論和實證論,只不過是指鹿為馬而已。至于把王星拱說成是馬赫主義者,也沒有充足的理由:贊同某人的哲學立場或一些觀點,并不能構成其是“某人主義者”的充分理由。王星拱也贊許彭加勒的約定論和關系實在論以及諸多看法,難道我們要給他冠以“彭加勒主義者”;他也引用皮爾遜的感覺論并贊譽其諸多見解,難道我們非要稱他為“皮爾遜主義者”不成?何況,自從列寧在《唯物主義和經(jīng)驗批判主義》中把馬赫當做頭號靶子大加批判和鞭笞以來,馬赫主義在中國學術界已經(jīng)成為一個糟透了的壞名詞,而且至今在許多“哲學上的無頭腦者”中間依然如故。更何況,馬赫根本不承認有所謂的馬赫哲學,當然不會承認所謂的馬赫主義了。

順便說明一下,王星拱采納感覺論哲學,也多少受到羅素的影響。羅素在《哲學中之科學方法》一書中大談感覺論,而王星拱翻譯了這本書,于1921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當然,羅素臚陳的感覺論,其諸多觀點也可能汲取了馬赫和皮爾遜的感覺論思想。

迄今,在中國學術界普遍認為,王星拱是科學主義者,他的哲學是科學主義。這是值得商榷的。首先,我們得弄清:什么叫科學主義?科學主義(往往被不確切地被譯為“唯科學主義”)是伴隨近代科學誕生和成功逐漸形成的,該術語的英文詞出現(xiàn)在1877年。根據(jù)有關辭書和文獻資料,“科學主義”的含義有中性的和貶義的兩種。中性的科學主義是指,科學家(或人們以為科學家)對作為一個整體的科學的典型看法或觀點。貶義的科學主義又一分為二。其一認為,科學方法可以無條件地適用于其他一切研究領域,或者說,要求其他學科均以科學(science)為藍本,向科學看齊,或被科學同化,或被排除在知識之外。這種科學主義就是所謂的“科學方法萬能論”,我愿稱其為“弱科學主義”。其二認為,科學能夠解決人們面臨的一切問題,包括諸多社會問題和人生問題。這種科學主義就是所謂的“科學萬能論”,我愿稱其為“強科學主義”。李醒民:走向科學的人文主義和人文的科學主義——兩種文化匯流和整合的途徑,北京:《光明日報》,2004年6月1日B4版。李醒民:就科學主義和反科學主義答客問,北京:《科學文化評論》,第1卷(2004),第4期,第94~106頁。如果按照科學主義的中性意義理解,只要有人就作為一個整體的科學發(fā)表了系統(tǒng)的見解,這些見解就是他的科學主義。實際上,說王星拱是科學主義的人是在貶義的意義上使用科學主義一詞的。在貶義的科學主義的意義上,王星拱也很難說是科學主義者。王星拱確實說過:“誰都知道:二十世紀的中葉,是科學發(fā)展的時代,也即是科學萬能的時代?,F(xiàn)代的戰(zhàn)爭,是不折不扣百分之百的科學戰(zhàn)爭:科學在應用方面的發(fā)揮,就是工業(yè),試就過去的世界大戰(zhàn)‘一,和現(xiàn)在的世界大戰(zhàn)‘二的觀察和經(jīng)驗而言,我們可以看得出;凡是工業(yè)發(fā)達的國家,即是軍力強盛的國家。這一層道理,現(xiàn)在大家雖以為是很淺浮的,但是我恐怕大家的認識,還不能夠是十分真切的;而且工業(yè)發(fā)達的國家,在遇著戰(zhàn)爭來臨的時候,都能夠于很短的時期發(fā)揮極偉大的軍事力量?!蓖跣枪埃骸犊茖W方法論與近代中國社會》,第236頁。(原載1945年《中國青年》第13卷第2期,“戰(zhàn)后青年之責任”)不過,從上下文看,他是在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的特殊時期,針〖LL〗對科學對工業(yè)和軍事的重大作用說“科學萬能”的,僅僅把它當做一個形容詞運用。其實,他從來沒有說過科學方法可以無條件適用一切學術領域,從來沒有像邏輯實證論那樣企圖把一切學科化歸為科學,更沒有聲言科學能夠解決一切社會問題和人生問題。他在論述科學與哲學、科學與美術、科學與倫理時,承認科學以外的這些學科的獨立地位,只是認為科學和科學方法對它們有影響、有幫助,并不擁有把它們化為科學的企劃和野心。他在論述科學的物質(zhì)功能和精神功能時也是這樣:他認為科學是解決社會問題和人生問題的不可缺少的助手,但是并未夸口科學可以包打天下。此外,王星拱經(jīng)常引用和贊佩的馬赫、彭加勒和皮爾遜都不是貶義的科學主義者,他們甚至站在科學主義的對立面——這也可以算做是王星拱并非科學主義的一個旁證。盡管王星拱在在肯定科學的功能或價值時也許言之過甚的地方,但是毋庸置疑,斷言他是科學主義則是勉強的,不是恰如其分的。

〔參考文獻〕

1王星拱. 科學概論[M]. 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8.

2李醒民. 馬赫[M]. 臺北:三民書局東大圖書公司,1995.

3李醒民. 皮爾遜[M]. 臺北:三民書局東大圖書公司,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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