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澄宇
自由是什么?無數(shù)的作家、哲人都曾試圖給“自由”下一個定義,卻總是發(fā)現(xiàn),不論怎么努力,都無法將其完美地表述出來。這種境界似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于是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從一些側(cè)面展現(xiàn)它,猶如小說中對人物的塑造,側(cè)面間接描寫有時候遠比正面刻畫更余味無窮?!跺羞b游》中,莊子也沒有一上來便高喊“逍遙就是無所依憑,自由就是無拘無束”,而是首先以大鵬“水擊三千里”這樣的壯闊場面撼人心魄。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鯤鵬盡可鄙夷學鳩的淺薄——它甚至都未嘗從云間鳥瞰人世,又哪里有足夠壯闊的情懷去迎接自由?可真到了變得足夠“大”時,就能沖破一切桎梏,逍遙游于天地么?即便是“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終歸還是“去以六月息者也”。可以說,所至越遠,所依越多。而現(xiàn)實中,卻有那么多人對此誤解連連。有多少“熱血”“勵志”的作家,總以為“大自由”就是通過個人卓絕奮斗、苦心經(jīng)營登上權(quán)力的顛峰后,便再也沒有什么權(quán)威能壓制自己,由此就可隨心所欲,無所不為。事實卻證明,這種觀點何其膚淺與荒謬:在權(quán)欲之海中浮沉的人物,有幾個擁有獨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權(quán)杖如魔咒,看似給予人無拘無束的無限風光,實際上,史冊中又有多少因它而生的興衰成敗、愛恨情仇,它又斷送了多少原本可以長存的希望與可能?汲汲于世,高居廟堂,真得能抵達“大自由”的境界么?莊子搖搖頭,說他甘愿做一只在泥水中搖尾的魚;心性率真灑脫的五柳先生,也終因折腰之恨憤然解印,在農(nóng)事與飲酒中追尋自由的真諦。
莊子感嘆到,并不是讓自己更“大”后就能真正實現(xiàn)逍遙。誠然,楚之冥靈遠勝于晦朔不知的朝菌,上古的大椿更勝于百歲的南冥。可我們想要游的是無窮??!變“大”確實是一種進步,可不管是“五百春”,還是“八千秋”,這數(shù)字再大,對于“無窮”來說是有意義的嗎?“修短隨化,終期于盡”,生命注定要終結(jié),那我們?yōu)楹芜€要在這有限的時間欲壑難填,百般掙扎?為何還要忍受那么多自己看不過眼的東西“數(shù)數(shù)然”不已?
叔本華說“自我與永恒結(jié)合的唯一方式便是死亡”。莊子亦在妻子離世后歡快地擊打著木盆,慶祝其妻回歸自然。即使偉大如鵬也需憑六月大風,我們這些渺小眾生又如何逍遙?恐怕答案只有一個,放空一切,看開一切,“無所待”于這紛亂的塵世。如果我們真能煉出一顆靜水般的心,無所依,無所為,無所欲,甚至看淡生死,那還有什么能困擾我們,阻止我們通向至境?
恕我不恭,這種瀟灑的哲學對現(xiàn)在的我們而言至多是一種心理的撫慰與憧憬,于現(xiàn)實生活只是一個遙遠的夢。死亡的確是難免的,生命的確是有限的,可我們卻正年輕,滿滿的激情和愿望正如種子要突破地層,是那樣的不可遏制?!按笞杂伞痹诋斚略撌侨缒墙馀5拟叶?,反復訓練、精益求精之后目無全牛,游刃有余。
還記得我讀過一篇科幻小說《上帝骰子》。它講到:一些人類無法容忍“宇宙間不可通”的金科玉律,覺得自己被囚禁在這個宇宙中,便制造了一個連接兩個宇宙的黑洞。他們每個星期日隨機抽中一個“幸運兒”,將其送入黑洞,看他被吞噬。日復一日,只為那根據(jù)量子學說“一切都有概率發(fā)生”的不足萬億分之一的可能性……
用有限追求無限,其結(jié)局注定是悲劇的,可這并不代表小大的差別是沒有意義的。正如小說中新來的人不解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會爭著去“送死”,“幸運兒”們都笑著說:“我們不去,就永遠是不可能;去得人越多,概率的分子也就越大。”懷著這樣一種精神,我想,他們在被吸入黑洞的一瞬間,心靈一定是無比澄澈通透的吧。
[作者通聯(lián):華中師范大學第一附屬中學高二(29)班 指導老師:文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