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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有芳鄰

2017-05-31 01:47聶鑫森
滿族文學(xué) 2017年3期
關(guān)鍵詞:小徑山莊書法家

聶鑫森

吉平山莊并不在大山深處,而是建構(gòu)在湘中市的城南。這里原屬城郊,有一大片高高低低的丘陵,模糊地叫作慶云山。

有山,自然有溝谷,有湖水,有溪流,有樹木。這些年來,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瞄準(zhǔn)了這塊風(fēng)水寶地,緊挨著城市,且又有山林之美,誰不想到這里來?于是,齊刷刷地有了好些個名之為山莊的住宅區(qū),吉平山莊就是此中的一個。

但不管怎么說,這畢竟是具有現(xiàn)代意味的山莊,開發(fā)商苦思冥想的,是怎么擴大有效建筑面積,且又能有限度地保存一點山形水貌,讓山莊名也符,實也有。

吉平山莊當(dāng)然不脫這個格局,該推平的山推平了,疏朗地留下了幾座小山丘;湖塘不必這么寬闊,填塞后留下半泓煙水,水邊種上楊柳、木芙蓉,安置石凳、石桌供人休憩;樹林子也不必這么大、這么密,留下幾棵粗大的古樟、古楓就足夠了,其余的刪去,開辟成小巧玲瓏的花圃和擺著若干健身器械的運動場。山莊里的路,分為大路和小徑兩種。大路一律是混凝土澆注的,在各棟樓的正面經(jīng)過,當(dāng)然也挽系著一些供人們消閑的場所,車走人行,各得其便。小徑當(dāng)然是幽靜的小路,鋪著鵝卵石或青石板,一般來說與大路相隔或遠或近的距離,在樓的背后拋出,繞過陰涼的溪泉,再蜿蜒在深深淺淺的溝谷里。溝谷里的小徑,兩邊是低矮的灌木或瘋長的草,鳥也叫,蟲也鳴,籠罩著很原生態(tài)的氛圍。車必須走大路,人呢,也喜歡走大路,安全、平穩(wěn)、干凈,彼此碰面可以寒喧、聊天。人的天性,總是畏懼寂寞和冷清的。

季鈞漸漸地發(fā)現(xiàn),在早晨和黃昏的散步中,有一個白須白發(fā)的老人,卻喜歡孤零零地飄移在那條小徑上。季鈞散步走的是大路,或遠或近看到的多是一個側(cè)影。

老人的頭總是低著,像在尋找什么,右手握拳,只伸出食指,不停地比畫來比畫去,很陶醉的樣子。他在比畫什么呢,不知道。季鈞當(dāng)然不認識他,住進山莊兩年了,居然和這個老人沒有正面碰到過,更不可能彼此打招呼、說說話兒。因此,老人姓甚名誰,年齒幾何,是從哪里來的,家庭狀況怎樣,季鈞一概茫然。但可以推斷,老人是住在這個社區(qū)的,否則,不會在山莊的小徑散步。

季鈞今年四十出頭,供職于本市的書畫院,同時也是個名聲很響的書法家。在他的名片上,赫然印著“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湘中市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湘中書畫院正高創(chuàng)作員”的頭銜。

他幼承庭訓(xùn),出名很早,九歲就出版過個人書法集;在全國的中學(xué)生書法大賽中,以鐘鼎文書寫自作的七律而獲得金獎;大學(xué)讀的是浙江杭州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的書法系,然后又攻讀碩士研究生,再被錄取為故鄉(xiāng)書畫院的創(chuàng)作員。他得過許多大獎,出版過好幾本個人的書法專集,還為不少風(fēng)景勝地和名樓名剎,寫過匾額、楹聯(lián)、碑石。很多人都說他該坐上市書法家協(xié)會“一把手”的交椅了,盡管競爭者不是沒有,但無論怎么相比,他認為他“扶正”應(yīng)該是十拿九穩(wěn)的。眼看著開大會換屆選舉的時間日益迫近,他的心情就像眼下的仲春天氣,酥酥的,暖暖的。

季鈞在書法上,毫不夸飾地說是諸體皆能,篆、隸、楷、行、草,都有相當(dāng)?shù)墓αΓ渲杏纫孕?、草為人注目。行書先師法“二王”:王羲之、王獻之,再致力于研習(xí)黃庭堅和何紹基,雅逸、秀雋、活潑、靈動,自成一番面貌。草書呢,重若崩云,輕如蟬翼,很得孫過庭《書譜》和懷素《千字文》大草的意韻,大小錯落,筆畫縈牽,行間穿插,更具令人驚駭、緊張、出奇制勝的美感。

“人怕出名豬怕壯”。季鈞原住在市中心的一個住宅區(qū)里,交通便利,且易找易尋,每日里來索書、買字、求教、套近乎的人,一撥兒去了一撥兒來,讓他苦不堪言。于是,他便買房搬到吉平山莊來,原來的住房變成一個空巢,終日大門緊鎖。

這里真好,風(fēng)景秀麗,空氣清新,且安靜。妻子是個教師,孩子是個中學(xué)生,他們同校,早晨出門傍晚歸來,在學(xué)校用午餐。整天就只他一個人在家里,早、晚各散步一次,早晚兩頓飯都由妻子料理,午餐或到社區(qū)邊的小飯店解決,或自個兒下點面條,其余的時間都可以用來讀書、臨帖、創(chuàng)作,遠隔塵囂,力戒浮躁,這真是書家之福。

當(dāng)然,書畫院和社會上組織的公益活動,他是會踴躍參加的,廝守書齋,但決不能疏淡現(xiàn)實。汶川大地震后,本市書畫界組織義捐義賣,拍賣會上所得款項全部捐獻災(zāi)區(qū)。季鈞一連創(chuàng)作了幾天,從幾十幅書法作品中,挑選出五件自謂入眼的,一共拍賣了十萬元。會后,他即興作了一首《參加書畫義捐義賣大會》的七律:“未能效命赴災(zāi)區(qū),只剩輸誠筆一支??犊饽叶嗬习?,殷勤潑墨盡佳詩。寒中帳篷雨中傘,眼里淚光心里思。似紙人情休謂薄,雞窗潑墨夜殘時?!比缓?,用行書寫出來,被在場的記者拍成照片,發(fā)表在《湘中日報》上。

吉平山莊的業(yè)主委員會,當(dāng)然也發(fā)動組織了捐款捐物的活動,各家自愿送到委員會的辦公室去,然后張榜公布。季鈞捐了五萬元,排名第一。在他的名字之后,是一個叫“郝任天”的人,捐了兩萬元。

季鈞是偶爾經(jīng)過社區(qū)大門邊的宣傳欄時,停下腳步,隨意看到的。他基本不與住在這里的人家打交道,別人自然不認識他,但他聽到了人們的議論。

“這季鈞是誰?。俊?/p>

“不知道。準(zhǔn)是個大老板,要不怎會這樣大方?!?/p>

“這郝任天呢?也是兩萬喲?!?/p>

“聽說他是鐵路上退休的工人,就是散步老走小路的那個老人。”

“是真的嗎?他的兒女中,可能有當(dāng)老板的角色?!?/p>

“沒有。兒子、兒媳、孫子,都是鐵路工人?!?/p>

“這就不容易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和他家打隔壁,都住在二棟三門三樓。有時聽到他和老伴在過道上邊走邊說話,我才知道的。他們從不去鄰居家,也從不請別人去他們家。他們的親人總是匆匆來了又去了,從不在這里多停留?!?/p>

……

季鈞想,這個叫郝任天的老人退休了,能如此慷慨捐錢,難能可貴,但性格一定很怪異很孤僻,不接觸鄰居情有可原,連親人都不著意挽留,就令人不可思議了。他記住了這個老人的名字和所住的具體位置,自家不就是三棟三門三樓嗎,他家客廳的窗口正對著老人家的臥室和其它房間的窗口,而且兩棟之間只隔著一塊不大的草坪。

季鈞訂的報紙、刊物多,外地來的書信也多,每天總要到社區(qū)的收發(fā)室去一趟。有一天,他去取剛到的《書法》、《中國書法報》、《書法論壇》和《書法史話》時,年輕的收發(fā)員是個姑娘,忽然對他說:“季老師,這個社區(qū)除了你訂這些雜志,還有一個人哩?!?/p>

“誰?”

“郝任天。一個年過七十的老人?!?/p>

這讓季鈞很吃驚,訂一種兩種關(guān)于書法的報刊并不奇怪,但訂得這樣齊的,一般都是從事書法研究和創(chuàng)作的專業(yè)工作者。郝任天不是個退休的鐵路工人嗎?是不是人們的傳說有誤呢?

一年四季,每天季鈞都是五點來鐘起床,讀書讀帖一個小時后,出門散步。有一個早晨,大概是四點來鐘,起大風(fēng)了,他記起昨夜忘記把客廳的窗子關(guān)嚴(yán),便驀地起床,到客廳去關(guān)窗子。當(dāng)他走到窗子前,掀開窗簾,眼光便被對面一個窗口的明亮燈光吸引住了,從側(cè)影看那正是郝任天。寫字的地方應(yīng)是一間書房;旁邊的一個窗口應(yīng)是臥室,漆黑一片。

白須白發(fā)的郝任天立在一張大書案前,手中拎著一支大毛筆,全神貫注地正在一張大土紙上練字,從手勢和筆勢的圓熟上,看得出老人練字已年深日久。書案的前方,挨墻立著一排大書柜,里面放滿了各種書籍。書案上,擺著一方很大的硯池,硯池邊擱著一塊墨,說明老人用的不是從商店買的墨汁,而是在硯中磨墨,香氣定是溢滿了整個屋子。

在這一刻,季鈞的腦海里,閃現(xiàn)出市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的名單,但這個名單里,絕對沒有“郝任天”;市里舉辦的各種書法大賽上,也絕對沒有收到過他的作品。

季鈞原以為老人這么早起床練字,不過是偶爾的一次。接下來的許多天,當(dāng)他有意識地每天在四點鐘時,起床來到客廳的窗前瞟幾眼,都可見到揮毫濡墨的那個側(cè)影!老人的勤勉是無疑的,寫的字到底成色如何呢?

在離第二棟、第三棟樓不遠的山莊圍墻邊,有一個供丟放垃圾的磚石圍子。季鈞懷著一種要破解什么絕密的亢奮心情,總會在散步時繞到那兒去瞅一瞅。郝任天每天練那么多字,不可能把每張都留下來,總會要丟棄一些吧。

在一個夕照閃爍的傍晚,季鈞在垃圾圍子里拾到了一疊廢字紙。他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坐下來,攤開褐黃色的土紙,細細地欣賞,先是喜,繼而驚,再而陷入沉思。憑心而論,老人的字寫得太好了,而且都是行書,與他的行書路數(shù)很相近。

從字的行氣、間架、結(jié)體、意趣上,看得出老人長期研習(xí)“二王”和黃庭堅的功力,但又分明受了近代書法家馬一浮的影響。馬一浮將古人簡帛書的韻致化入行書,老人則更進了一步,簡帛書的隨意和靈動,與老人心態(tài)的平和、自在、快樂,全融會在字里行間,脫卻眼下書法家難以避免的焦慮、浮躁和急功好利,從中可以拈出一種亙古的“靜穆”。拿老人的字和自已的字相比,季鈞自感弗如!能承認這一點,是痛苦的,也是愉悅的,季鈞決定,要和這位素不相識的老人晤面交談,他當(dāng)然不能貿(mào)然去叩門而訪,怕人家不樂意。那么,他不妨也去散步于小徑,與老人驀然相逢,交談就會顯得自然而融洽了。

這個仲春的早晨,季鈞先是坐在客廳窗前的圈椅上,就著燈光讀《說文解字》。窗簾是拉攏的,讀一陣,撩起一角窗簾去看對面窗臺的燈光。天微微發(fā)亮,對面的燈熄了,季鈞知道老人該出門散步了。又過了一陣,他也出門了,從相反的方向切入小徑,然后緩緩地朝前走去。

遠處的玉蘭花,白而且肥;近處的杜鵑花,團團簇簇,猩紅、絳紫;山崖邊的迎春花垂垂掛掛,金黃金黃。鳥的啁啾聲,如玉珠落入玻璃盤,脆亮、圓潤,似可拈在手上把玩。小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明忽暗,有時以為到了盡頭,拐個彎,又別有一番景致。他覺得他此刻就像一支飽醮墨汁的毛筆,在小徑上寫了過去,雄而秀,雅而健,沉著痛快。

天上出現(xiàn)淡紅的霞彩了。

前面有了緩緩的腳步聲,季鈞想:那只可能是郝任天。他先是見到白發(fā)、白須,再見到一襲青色的對襟上衣,爾后見到一雙青灰色的布鞋。老人低著頭,右手凌空伸指而畫,是在“練”字哩。

季鈞退到路邊,待老人走近了,彬彬有禮地說:“郝老,你早哇!”

郝任天抬起頭來,面容清癯,神情藹然?!鞍。〉艿?,你早。我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冒昧稱你是小弟弟,不見怪吧?”

“不見怪,你抬舉我了!我叫季鈞,住在三棟三門三樓,與你家正好相望。只是驚擾了你,對不起。”

“我原以為這小徑的妙處,只為我一人所識,沒想到還有同道,而且是位年輕的朋友,高興啊?!?/p>

“郝老,每早我都看見你揮毫,‘不知東方之既白,令人佩服。你剛才邊走邊比畫,應(yīng)該是在練字吧。我還見過你練過字丟棄的紙,那行書有晉人風(fēng)骨,又有今人趣味,好看而且耐看?!?/p>

郝任天笑了,然后問:“你剛才說你叫季鈞,我猜得不錯的話,你是大名鼎鼎的書法家哩。去年汶川地震后,我讀到過關(guān)于你的報道,還有登在報上的那幅行書七律作品,詩好,字也寫得顧盼多姿。沒想到你也住在這里?!?/p>

“郝老,慚愧慚愧。良辰美景,我們邊走邊談,不知可否?”

“好。當(dāng)然好。”

于是,他們并排走在彎彎曲曲的小徑上,雖是萍水相逢,卻似多年故交。

“季先生,你見我剛才走路總是低著頭,但右手卻在指指畫畫,很奇怪吧?”

“嗯?!?/p>

“我是山區(qū)鐵路的巡道工,十多年前才退的休。上班的幾十年,天天是掮著工具袋,低著頭睜大眼睛巡道。坐下來休息的時候,孤零零一個人,和誰說話去?好在自小喜歡書法,我爹是個鄉(xiāng)村的私塾先生,寫字的習(xí)慣是他老人家罵出來、打出來的,我讀過不少法帖,休息時沒紙沒筆,但可以以手指在空中比畫,解乏哩。下班了,才真正可以磨墨、抻紙、練字。退休了,一個人走在安靜的地帶,就會不自覺地低頭畫字,是工作習(xí)慣使然,也是業(yè)余愛好使然。”

“聽說你的后輩們,都在鐵路工作?”

郝任天得意地笑了,說:“這叫衣缽相傳,世世代代都離不開這兩股道了?!?

“怎不常見他們來這里?”

“他們倒是想常來。我們兩個老人健旺,沒病沒痛的,總來做什么,別耽誤了工作。他們來了也別久待,我的時間金貴,要看書,要練字,而且是早睡早起,我們的事他們不必操心,給我們安靜就是盡了孝道。”

季鈞發(fā)現(xiàn)老人說話坦誠、直爽,待人熱情可親;他之所以少與人打交道,是一心沉溺在他的愛好之中,那些家長里短、婆婆媽媽的事,他沒有心思去參與。他們就這樣走走談?wù)?,談?wù)勛咦?,前面兀地出現(xiàn)一塊小沙地,沙地邊立著一條石長凳。

“郝老,歇一歇吧?!?/p>

“好。歇一歇?!?/p>

他們在石凳上坐下。太陽在薄霧中升了起來,紅紅的,如一顆巨大的櫻桃。

“郝老,你的字寫得這樣好,參加過書法大賽嗎?”

“沒有,我只是愛好這個,覺得寫字是一種快樂和一種熏陶,身也健,心也靜,學(xué)養(yǎng)也日增,我就滿足了?!?/p>

“你參加過哪一級書法家協(xié)會?”

“我哪一級會員都不是?!?/p>

“我介紹你參加市書法家協(xié)會,好嗎?”

郝任天把個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肯定地說:“不!不勞你費神了?!?/p>

季鈞覺得很遺憾,老人幾十年臨池不息,對這些已經(jīng)看得很淡了。正是這種淡泊,使得他的書法進入一個奇瑰的境界。他想起許多熟識的省內(nèi)外書法家,寫的字少了古人作品中的靜穆、典雅、樸厚之氣,而躁忿、浮華、刻意變得日漸時興。他自已呢,又何嘗能免俗?

“郝老,你的字就從不示于人?”

“當(dāng)然不是。每年的春節(jié)前,我會抽出時間,帶上紅紙、硯、墨、筆,回到老家的那個村子里去,義務(wù)為鄉(xiāng)親們書寫春聯(lián),一寫就是一百多副,聯(lián)語不同,字體也各有變化,他們都夸我寫得好哩,那不就是個人的書法展覽?一年一屆,辦了幾十屆了。哈哈,哈哈!”

薄薄的霧散開了,太陽燦燦爛爛,灑下滿地的金輝。

郝任天說:“我得回家去了,上午得寫幾幅字。我原先工作的單位,有幾個年輕人要舉辦集體婚禮,工會主席打電話來,讓我為這幾個新家各寫一幅字,還說午后來取呢。季先生,告辭,我先走了?!?/p>

郝任天站起來,向季鈞拱了拱手,然后徑直走了。那背影轉(zhuǎn)過一叢樹木,不見了。

季鈞又呆呆地坐了好一陣,才快步走回家去。

幾天后,通知季鈞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既有各方面的領(lǐng)導(dǎo),也有本市有名望的書法家代表,濟濟一堂。議題是討論下一屆書協(xié)主席的人選,除季鈞之外,還有另一位年長他十余歲的老書法家。這兩個主席人選,各有各的支持者,因此市里不得不予以重視,怕因此而弄得不歡而散。大家沒想到,當(dāng)主持人講過話之后,季鈞搶先發(fā)言了,他誠懇地說出自已的種種不足,力舉那一位老書法家任主席,而且相信在正式開會選舉時,一定會全票通過!

大家在短暫的沉默之后,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

季鈞輕松地舒了一口長氣。

吉平山莊的小徑上,早晨和傍晚,人們常常見到一老一少兩個并排而行的身影了。

曲徑通幽。

〔責(zé)任編輯 宋長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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