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偉
下雪了,晶瑩的雪花匆匆飛到大地的懷抱,一如游子回到了家鄉(xiāng),撲入父母的懷抱。
佇立在雪中,我常常想到父親,永遠閑不住的他,此刻,一定是在剝玉米籽。他那雙粗糙的大手似乎永遠不會停歇下來,忙,成了他永久的定義。剝玉米籽,總是在晚上,或是下雪的時候,這些時間是農(nóng)民的閑時,而父親卻不會就此停下來休息。兒時,每個冬天的晚上,父親都會用筐子把高架在大樹上的玉米棒子背下來,放在屋里,打開電視,大家一邊看電視,一邊剝玉米籽。那金黃金黃的玉米棒子長長的,粗粗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一件件鬼斧神工的藝術品,圓潤飽滿,溝壑凸顯。而那一粒粒黃燦燦的玉米籽,像是團結在一起的古代軍陣,整齊劃一,嚴陣以待。
父親曾手把手地教我剝玉米籽,左手拿一個玉米棒握緊,再用右手的一個玉米芯狠壓玉米棒上的玉米籽,受壓的玉米籽簌簌落在筐里。我很喜歡聽那種簌簌聲,那種區(qū)別于金屬又極類似金屬撞擊的聲音常常使我聯(lián)想到古老的先民。如果他們圍坐在篝火旁時也曾靜靜地傾聽這種代表豐收的聲音,是否也覺得這種代表人間煙火的聲音是那么的悅耳動聽!饑腸轆轆之時,能聽聽這種能讓人飽暖的谷物撞擊聲該是怎樣一種興奮激昂!
父親常用粗糙的大手撫摩那一粒粒金黃的種子,那含蓄的飽含深情的撫摩仿佛是在撫摩著他的兒子。他的眼睛很少看電視,總是不厭其煩地看著這金黃的小東西。父親的話很少,我們哥幾個的話卻很多,從《水滸傳》到《封神演義》再到《瓦崗寨》,拼命地爭吵著許多和玉米籽風馬牛不相及的小說中的人物,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物對我們永遠充滿著魅力,也使我們能夠很快樂地在爭論中完成手中單調枯燥的剝玉米籽工作。
我們一任雙手機械地剝著,思緒卻早已飛到程咬金的三板斧那里。這些人物形象作為一種精神食糧遠比手中的玉米籽對我們的誘惑要大得多。但我們也知道,父親對于玉米籽的感情,也許等同甚至遠大于我們對那些英雄人物的感情。
我們沉迷于《瓦崗寨》,父親則鐘情于那一粒粒金黃的小東西。我們艷羨的是書上描寫的世界,父親卻很現(xiàn)實地深愛著他種的糧食,以保證我們能吃飽穿暖。
現(xiàn)在,佇立在雪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遠處自家的房子,院里那高高的桐樹枝丫上,高架著一摞摞金燦燦的玉米棒子。父親也許又在剝玉米籽了吧,那玉米籽散落進筐里的簌簌聲陶醉著父親,也陶醉著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