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峰旻

一

大年初五，鄉(xiāng)村的夜晚，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按照當?shù)亓晳T，人們在家過了年，接完財神后，就外出做事了。天亮后，鈺鈺就要與父母離別了。對于五歲的鈺鈺來說，沒有父母陪伴的日子，就像白天沒有太陽的照耀，夜晚沒有星星月亮的天空，灰暗寂寞。

風一陣緊似一陣。雖然媽媽早就和鈺鈺商量好了，說好這次媽媽走，堅決不吵不鬧。外出打工掙錢，是為了給爺爺治病，供他將來上大學，買好房子，過好日子。但是，整個夜里，鈺鈺還是提心吊膽，鉚足了勁，緊緊摟著媽媽的脖子數(shù)星星，一刻不肯松手，生怕這一松手，媽媽就會被風吹走。

這樣的日子鈺鈺早就習慣了，每年這時候，媽媽都會離開，去新疆那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打工。這一走，從年頭到年尾，鈺鈺又要經(jīng)受三百多天的等待。這七天的相聚，就是為了再次離別，為了接下來一年遙遙無期、十分難熬的漫長等待。

天很快亮了。太陽還沒來得及轉(zhuǎn)身，鈺鈺的媽媽就起床了，準備行程，媽媽低下頭，想吻一吻鈺鈺的臉，可一顆淚珠沒能忍住，滴在鈺鈺的臉上，冰涼冰涼的，媽媽沒敢用手去擦，生怕吵醒鈺鈺。鈺鈺因為答應(yīng)過媽媽，要做個真正的男子漢，今后不再哭鼻子。于是，他就拼命地忍啊忍，裝著睡著了，而且睡得非常深的樣子。他一動不動，盡管淚水在眼眶里打滾。因為每年，當鈺鈺抱住媽媽的腿，拖住媽媽不肯走時，媽媽的哭聲，總是撕心裂肺，悲婉凄愴，以至于這哭聲時常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夢里。所以，這次鈺鈺覺得無論如何不能再讓媽媽難受了，再說幼兒園里，還有一群老師媽媽呢，他想著想著，終于少了一絲難受，但是當媽媽真的拎著拉桿箱，走出門外，走出很遠，很遠的時候，他終于熬不住，大聲哭喊：媽媽，媽媽，你別走，媽媽﹍﹍

二

鈺鈺是東臺市唐洋鎮(zhèn)幼兒園中班的學生，自從媽媽外出打工，鈺鈺仿佛結(jié)束了自己的童年。跟著年邁的爺爺一起生活的他，變得比任何時候都沉默，都懂事，白天喜歡一個人躲在角落里傻坐，夜晚時常盯著窗外的星空發(fā)呆。

這天，班上的小朋友集體表演情景劇《老師媽媽，媽媽老師》，演著，演著，鈺鈺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他抱著老師說：“老師，我想媽媽，想媽媽?！边@時，全班的孩子都跟著哭了。

哭聲，像無數(shù)只貓爪，深深地揪痛唐洋鎮(zhèn)幼兒園園長和老師們的心。唐洋鎮(zhèn)幼兒園20個班，600多名學生中，有404個孩子的父母在外打工，其中父母雙方都在外面打工的有171個，爸爸或媽媽單方在外打工的有233個。情景劇中提及媽媽這樣溫馨的名詞，難免不讓這些留守孩子觸景生情。

這一天，班主任崔冬明因勢利導(dǎo)，給同學們講起了鈺鈺的故事，鈺鈺的爸爸長年不在家，媽媽外出打工，鈺鈺跟爺爺一起生活，一直生病的爺爺想照顧好鈺鈺，有些力不從心。

孩子們知道鈺鈺家的情況后，主動與他交流玩耍，今天他送一本小畫冊，明天你送一個新玩具和一些零食。園長楊桂蘭每天來看鈺鈺，定期帶他去理發(fā)。崔冬明老師從家中拿來自己孩子的衣服給鈺鈺穿，每個星期都通過微信讓他與媽媽視頻。如今，鈺鈺的情緒穩(wěn)定，臉上的笑容，童真而燦爛。

唐洋鎮(zhèn)幼兒園針對留守兒童多的現(xiàn)象，對全鎮(zhèn)適齡兒童進行一次摸底調(diào)查，定期組織老師家訪，及時解決孩子們的實際問題，受到全鎮(zhèn)家長的支持，引起了全社會的愛心關(guān)注，目前，全鎮(zhèn)學前一年幼兒入園率達百分之百。

調(diào)查過程中，一戶三峽移民過來的孩子叫小昆，父母在外地打工，跟著爺爺生活，一次爺爺外出有事，小昆餓了，取下掛在房梁上的生豬肉，用刀子割下來吃。楊桂蘭園長知道后，非常難受，她就將小昆帶到幼兒園來，楊園長發(fā)現(xiàn)孩子生性有些孤僻自卑，就給孩子以關(guān)愛性的誘導(dǎo)教育，經(jīng)常帶他回家，陪他看動漫聊天，數(shù)星星。經(jīng)過一年多的接觸交流，孩子看到老師后，主動迎上去，親切地叫開：老師媽媽，媽媽老師。

如今，幼兒園老師每周都會定期通過手機讓孩子們與爸爸媽媽視頻，孩子們的情緒有了變化，遠在外地的父母們也得到了精神上的安慰?？吹胶⒆觽兊男δ?，園長楊桂蘭和老師們也欣慰地笑了。

（注：文中幼兒園孩子均為化名）

圖片由東臺市唐洋鎮(zhèn)幼兒園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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