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周生

摘 要：從“夢”的角度入手去解讀教材中的《一個人的遭遇》，可以抵達編者對于“和平的祈禱”的教學要求?！皦簟钡钠扑榻衣读藨?zhàn)爭的罪惡，“夢”的痛苦映襯了戰(zhàn)爭的殘忍，“夢”的成真彌補了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無論是夢碎還是夢圓，都是對非正義戰(zhàn)爭的一種控訴與批判。

關鍵詞：《一個人的遭遇》；文本解讀；夢

《一個人的遭遇》（節(jié)選）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蘇聯(lián)作家肖洛霍夫的小說，選入蘇教版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語文》必修二第二專題“和平的祈禱”中。對這篇小說的解讀方法比較典型的一種就是從標題入手，拋出三個問題：

一是“我”遭遇了怎樣的“遭遇”？（家破人亡、身心遭受嚴重傷害）

二是這是“一個人”的遭遇嗎？（以小見大、以點帶面）

三是這種遭遇表達了怎樣的主題？（控訴了非正義戰(zhàn)爭給人們帶來的災難與不幸，揭露了戰(zhàn)爭的殘酷和罪惡）。

這些問題分別從文本的內(nèi)容、手法、主題三個不同的角度去研讀小說，可謂深入文本，突出重點，精彩紛呈。

我們知道，文本閱讀的切入點有很多，我們要敢于去嘗試新的方法，只要能挖掘文本的價值與意義，進行有效學習，做到“殊途同歸”即可。那么，如何重構這篇小說的教學內(nèi)容呢？王榮生老師說過，除了“首先應該依據(jù)課程目標，其次必須依據(jù)教材”，還要想一想“教材的編寫者選入這篇小說的目的和用意是什么”。[1]筆者以為，編者之所以將小說編入“遭遇戰(zhàn)爭”板塊，主要還是從主題出發(fā)的。因此，這篇小說可以從“夢”的角度入手去解讀文本，同樣可以抵達編者對于“和平的祈禱”的教學要求。因為無論是夢碎還是夢圓，這都是對非正義戰(zhàn)爭的一種控訴。

一、以“夢”的破碎來揭露戰(zhàn)爭的罪惡

人生能擁有美麗的夢想，是幸福的；反之，夢想破滅了，就是一種不幸?！兑粋€人的遭遇》中有兩次比較明顯的“夢”破碎的描寫。

第一個“夢”的破碎：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這個“夢”是在索科洛夫逃離了敵營，回到了自己的部隊后，他在醫(yī)院里寫了一封信給自己的妻子伊琳娜，告訴她自己的一些經(jīng)歷。同時，他回想著當時與妻子在車站難舍難分的情景，想象著與妻子、孩子們即將重逢的美好場景，還有在被俘關押時依然夜夜做夢都想著跟伊琳娜、跟孩子們談話，鼓勵他們說：“我會回來的，我的親人，不要為我悲傷吧，我很堅強，我能活下去的，我們又會在一塊兒的……”然而，整整過了兩個星期，“家里沒有回信來”，他開始發(fā)愁了，白天吃不下飯，夜晚睡不能寐。第三個星期終于等來了家鄉(xiāng)一個鄰居的回信：妻子伊琳娜與兩個女兒在德國兵的轟炸中喪生了，自己的房子也被炸毀了，只留下“一個很深的彈坑，灌滿了黃濁的水，周圍的野草長得齊腰高……一片荒涼，像墳地一樣寂靜”。滿懷希望，等來的卻是夢碎，他的心也碎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這是多大的打擊??！他的“眼前一片黑，心縮成一團，怎么也松不開來”，他的心“實在難受極了”，感到“穿心的悲痛”。

第二個“夢”的破碎：大尉兒子，為國捐軀。

這個“夢”其實是第一個夢的延續(xù)，因為鄰居來信告訴索科洛夫家庭的不幸遭遇時，還說“轟炸的時候你兒子阿拿多里在城里”，就是說他還有兒子活著，這是不幸中的幸運，在當時的情況下足以溫暖他的心了。開心的是才過了三個月，他更喜氣洋洋了，因為兒子的線索找到了，而且，兒子的故事很精彩：他進了炮兵學校，數(shù)學才能也派上了用場，他的成績優(yōu)良，獲得了大尉稱號，當上了連長，并能指揮作戰(zhàn)，還獲得過六次勛章和獎章……真可謂喜事連連，讓他得意了許久。于是，索科洛夫就想象著與兒子相見的日子，夜里常會笑著醒來。他老是做著老頭兒的夢：等到戰(zhàn)爭一結束，我就給兒子娶個媳婦，自己就住在小夫妻那兒，干干木匠活兒，抱抱孫子。你聽，多美的夢啊，也是一個很實在的夢。總之，他太想見到令自己感到驕傲的兒子了。事情的發(fā)展有點出乎意料，他終于見到了自己的兒子，他是像做夢一樣跟著中校去見兒子的——他的兒子躺在了棺材里面。原來，五月九日早晨，就是勝利的那一天，他的兒子阿拿多里被一個德國狙擊手打死了。即將勝利了，然而自己的兒子卻永遠看不到了。他記憶中的兒子是一個肩膀狹窄、脖子細長、喉結很尖的男孩，又總是笑嘻嘻的；而他看到的恰是一個年輕漂亮、肩膀?qū)掗煹哪腥?，眼睛半開半閉，仿佛在望著很遠的遠方，但是嘴角依然保存著那一絲微笑。索科洛夫認出來了，是自己的兒子。就這樣，老頭兒的夢再次落空了，他“沒有哭，我的眼淚在心里干枯了”，“我的心痛得那么厲害啊”，在遠離祖國的德國土地上，他“埋葬了自己最后的歡樂與希望”，“心里仿佛有樣東西斷裂了”。

兩次“夢”的破碎，沉重打擊了索科洛夫的心靈，是戰(zhàn)爭使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兩次“夢”的破碎，揭露了非正義戰(zhàn)爭的殘酷與罪惡。

二、以“夢”的痛苦來映襯戰(zhàn)爭的殘忍

這里說的“夢”是一種噩夢，更是戰(zhàn)爭留給索科洛夫的沉重陰影。因為這場非正義的戰(zhàn)爭不僅使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家不再是家，他成了孤家寡人；更使他的身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戰(zhàn)爭是烙在他心頭的一種病。

第一是身心的扭曲。剛脫離敵營回到部隊的時候，他非常激動，他作為人的待遇又回來了?？墒?，一見到首長，“我的頭好一陣習慣成自然地縮在肩膀里，仿佛怕挨打一樣”，顯然，非正義的戰(zhàn)爭扭曲了他的身體與心靈，給他留下了難以改變的“陰影”，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你瞧，法西斯的俘虜營把我們弄得怎樣啦……”

第二是常夢見親人。一次又一次地經(jīng)受家人死亡的精神打擊，他的心臟已經(jīng)遭到了嚴重的傷害；后來領養(yǎng)了新兒子后，他總是感到“我的心震蕩得厲害，得換一個活塞了……有時候，它收縮和絞痛得那么厲害，眼睛里簡直一片漆黑”，他擔心自己的健康，他怕小孩因此再次失去父愛。因而，戰(zhàn)爭的陰影使他很痛苦，以至于“差不多天天夜里夢見死去的親人”，而最常見的“夢”是“我站在帶刺的鐵絲網(wǎng)里面，他們卻在外面，在另外一邊……我跟伊琳娜、跟孩子們談著一切，可是剛想拉開鐵絲網(wǎng)，他們就離開我，仿佛就在眼前消失了……”為此，他夜里常常醒來，“整個枕頭總是被淚水浸透了”。

戰(zhàn)爭已成為一種夢魘緊緊纏繞著他的心，使他痛苦，使他難以自拔。痛苦的“夢”映襯了戰(zhàn)爭的殘忍與災難，更是對戰(zhàn)爭的強烈譴責。

三、以“夢”的成真來彌補戰(zhàn)爭的創(chuàng)傷

文本中索科洛夫有一個“夢”是成真的，即他想領個新兒子，并且“等孩子長大些，得送他進學?！薄?/p>

第一是與新兒子團聚。索科洛夫失去兒子后，來到了烏留平斯克，有一次在茶館附近他看到一個流浪兒，“臉上濺滿西瓜汁，盡是灰土，頭發(fā)蓬亂，臟得要命”，但他的眼睛亮得“像雨后黑夜的星星”，因此，他就“那么惹我喜歡”，“從此我就開始想念他了”；而且，“我”憐惜小孩的“哆嗦”又“悄悄”，他的“活潑”又“沉默”，更有他的“嘆氣”：爸爸在前線犧牲了，媽媽被炸死了，沒有一個親人……也許是同病相憐，于是，“我的熱淚怎么也忍不住了”。也許真的是有緣，也許是有點寂寞，他需要得到精神上的慰藉，于是，他的新夢產(chǎn)生了——“我要領他當兒子”。因為有了這個夢，他的心立刻變得輕松和光明些了。當他告訴孩子“我是你的親爸爸”后，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孩子居然一點也不懷疑，他撲在他的脖子上，吻著他的腮幫、嘴唇、前額，并且“響亮而尖利”地叫他“爸爸！我的親爸爸！……我等了那么久，等你來找我！”很顯然，小凡尼亞對親情的強烈渴望，對親情的甜蜜回憶，似真似幻，令人動容。小孩也曾沉默過，也許曾短暫懷疑過索科洛夫，說“好爸爸，你把自己的皮大衣放到哪里去啦？”“你為什么找了我這么久呀？”這與其說是懷疑，還不如說是孩子不愿這個爸爸是假的；戰(zhàn)爭讓他失去了母愛，差一點又要失去父愛了；哪怕是個假爸爸，也沒關系，只要他有愛就足夠了，他渴望一個溫暖的家，一個有爸爸的家。而“皮大衣”僅僅是孩子的一點模糊記憶，卻是對這場戰(zhàn)爭最嚴厲的控訴。因為爸爸的皮大衣沒了，爸爸找他又找了那么久，都是這場戰(zhàn)爭惹的禍。同樣，為了圓這個夢，索科洛夫發(fā)生了一次車禍：是小凡尼亞叫著“爸爸”“親爸爸”，貼著他的身體，全身哆嗦，而他因為激動，眼睛蒙上了霧，他也很激動，也全身打戰(zhàn)，兩手發(fā)抖；因為沒有放下方向盤，終于在無意間將車沖到水溝里，弄得馬達也停了；好在沒有撞到什么人，自己也沒受傷。

第二是呵護孩子的心靈。一個只剩下一個男人的家與一個只剩下一個孩子的家，終于組合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家了，一個小孩需要一個父親的愛，一個父親也需要一個孩子的陪伴，他們需要相互溫暖。同時，一個深受戰(zhàn)爭傷害的男人還要勇敢地承擔起一份責任，以彌補因戰(zhàn)爭留下的創(chuàng)傷。索科洛夫懂得這時尤其要好好呵護孩子的心靈，就算自己患上痛苦的戰(zhàn)爭病魔，也千萬不能讓孩子的心里留下任何陰影。文本的最后，當“我”看到凡尼亞“揮動一只粉紅色的小手”，一個天真可愛的孩子，我們怎忍心去傷害？即使讓他們看到“眼淚”，也是一種錯，因此，“我慌忙轉過臉去”，因為一個飽經(jīng)戰(zhàn)爭苦難的男人，可以在夢中流淚，可以在醒時流淚，就是不能在孩子面前流淚。因為“我”意識到“這兒最重要的是不要傷害孩子的心，不要讓他看到，在你的臉頰上怎樣滾動著吝嗇而傷心的男人的眼淚……”顯然，男人們有責任為孩子創(chuàng)造一個沒有戰(zhàn)火的新天地——也許這就是作者在文本中想要表達的更深層的內(nèi)涵。

綜上所述，經(jīng)典小說《一個人的遭遇》與其他小說一樣，應該有不同的解讀角度，我們要“善于發(fā)現(xiàn)問題、提出問題，對文本作出自己的分析判斷，努力從不同角度和層面進行闡發(fā)、評價和質(zhì)疑”[2]。只要我們深入文本，深入語言，好好品味，一定能讀出小說獨特的味道。[□][◢]

參考文獻：

[1]王榮生，等.語文教學內(nèi)容的重構[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263.

[2]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驗）[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7.

（責任編輯：陸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