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

廣東某重點高校大一女生孫芹，從她記事起，就越來越感覺自己的家庭與眾不同：一家五口人，竟然有五個姓；妹妹被送人了，弟弟的戶口也不在自己家；經(jīng)常搬家的父母沒日沒夜地拼命打工掙錢，尤其是父親，幾乎每天半夜三更回家，天未亮就出門……家里的種種反?，F(xiàn)象令她疑竇叢生，她早就想知道答案，奈何父母總是以各種借口搪塞她。直到2016年高考后，她才逼問出一個關乎自己身世，被隱瞞了18年的驚天秘密！孫芹的天塌了！她驚恐、心碎、糾結、痛苦……得知真相后的孫芹該何去何從？這個特殊家庭的命運之舟將駛向何方？本刊特約記者獨家采訪了犯罪嫌疑人、辦案人員及女大學生孫芹等相關當事人，還原了一個關于愛與恨、背叛與贖罪的傳奇故事……

如山父愛有隱情，金榜題名時淚問真相

大一女生孫芹，家住廣東省湛江市。父親馬濤四處打零工掙錢養(yǎng)家，母親曹麗賣燒烤貼補家用。在她記憶里，父母雖然居無定所，但對她疼愛有加，一家人清貧而其樂融融。孫芹上小學時曾問母親，為什么自己不和別的同學一樣隨爸爸姓馬？母親告訴她，爸爸是跟她的奶奶姓的，現(xiàn)在她恢復跟爺爺姓孫。

孫芹6歲那年，母親生下了妹妹，不久就送人了；8歲那年又生下了弟弟，但弟弟卻姓李，戶口也不在她家。漸漸長大的弟弟愛看偵探片，只要被父親撞見，父親不由分說就關掉電視。

一次，孫芹放學時淋了雨，半夜發(fā)起了高燒。馬濤打不到出租車，背起她就往醫(yī)院跑。孫芹躺在病床上輸液，馬濤整晚未合眼守著她，直到她完全退燒。

孫芹感受到如山父愛，學習十分刻苦，成績優(yōu)異。

2015年秋，孫芹進入高三了，擔心女兒營養(yǎng)跟不上，馬濤經(jīng)常凌晨4點跑到當?shù)貪O港買回最新鮮的海鮮，給孫芹補身體。2016年春節(jié)后，因學習太緊張，孫芹開始失眠，馬濤非常著急。他聽漁民說，海星熬小米粥有安神助眠之效，但海星價格不菲，一公斤得好幾百元錢。馬濤這時一點也不心疼錢了，隔三岔五就買回海星，讓妻子熬好后給孫芹一人吃。孫芹的睡眠質(zhì)量很快就得到了改善，她對馬濤說：“爸爸，我不失眠了，您就別再買這些貴東西了?！瘪R濤笑笑說：“乖女兒，只要吃了好，再貴爸爸也得買，這是關系到你的健康和前途的大事。你有出息了，就是對爸爸最好的回報……”

2016年高考結束后，孫芹對父親提出想趁暑假外出打工，讓父親在家休息一段時間，結果父親強烈反對。

2016年7月14日下午，孫芹想看看父親工作的樣子，便悄悄尾隨父親來到了一個沙場。烈日下，馬濤揮汗如雨，將一個個沙袋裝滿后扛到翻斗車上，然后艱難地將車拉到運砂船上，如此往返不已。躲在一旁的孫芹見父親如此辛勞，心中涌起陣陣酸楚。孫芹想和父親一起回家，便一直等了幾個小時，終于見父親拿著工具進了工棚，似乎準備回家了?？傻攘撕芫?，仍不見父親出來，她進去找，發(fā)現(xiàn)父親早就從側門走了。孫芹失落地回到家，也沒見到父親。她疑惑地問曹麗：“我今天去爸爸上班的地方了，爸爸早就下班了，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曹麗先是一愣，隨即淡淡地說：“也許你爸有別的事吧，他會回來的。”母親的解釋令孫芹更加疑惑：父母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瞞著自己？

十多年來，馬濤幾乎每晚都是深夜回家，早上天未亮就出門。那天晚上，馬濤果然又是接近零點才回家。孫芹終于等回了父親，她問爸爸下班后去了哪里，馬濤忙回答道：“哦，我跟一個朋友談沙石生意去了?！?/p>

2016年8月2日，孫芹以638分的優(yōu)異成績被廣東一重點大學錄取。當她開心地將電腦上顯示的喜訊告訴父母時，馬濤夫婦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18年來，這是孫芹第一次看見父母笑得這么開心。

孫芹告訴父親，別太拼命打工了，她上大學后，準備考獎學金，勤工儉學，減輕家里的負擔，馬濤臉上現(xiàn)出欣慰的表情。但當孫芹追問他為什么經(jīng)常躲躲藏藏時，馬濤立即轉過臉去，不正面回應她。

次日上午，孫芹一人在家。在打掃父母臥室時，從床底掃出了一個紙團，她好奇地撿起來展開一看，兩行字跡赫然躍入眼簾：“芹芹長大了，想再瞞下去已經(jīng)不可能了。這些天，我越來越不安，也想早點結束這種生不如死的逃亡日子……我罪有應得……”孫芹認出這是父親的字跡，她驚出了一身冷汗。聯(lián)想到家里的種種反?，F(xiàn)象，一個答案在孫芹腦海里閃過：難道父親是逃犯？她不敢再想下去……

整整一天，孫芹都在煎熬中度過。晚上，父母破例早早回了家，馬濤還帶回一條大鯰魚和一只烤鴨，一進門就讓孫芹去廚房幫母親做菜，好好慶祝一下。孫芹見父親興致頗高，連忙去了廚房，心里卻惦記著撿到紙條的事。

晚餐很豐盛，馬濤多喝了幾杯，邊喝邊夸孫芹有出息，不經(jīng)意間冒出一句話：“爸爸哪怕下輩子坐牢也心甘情愿啊！”孫芹不明就里：“坐牢？”馬濤這才反應過來：“沒有啊。你看我這張嘴，胡說些什么……”這時，孫芹從口袋里掏出紙條：“爸爸，這是您的字跡，您說您罪有應得，剛才又說坐牢也心甘情愿，您是不是犯了什么罪啊？”馬濤頓時傻了眼，張著嘴想解釋什么，卻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孫芹轉而逼問母親：“媽，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我有權知道家里的事情！今天請你們一定要告訴我！”曹麗看了看丈夫，低頭不語。馬濤對曹麗揮了揮手：“再想瞞也瞞不住了，你跟芹芹去臥室里說吧，把一切都告訴她……”說完，他趴在飯桌上嗚咽起來。

曹麗將孫芹拉入臥室，未語淚先流：“芹芹，你要怪就怪媽媽吧……你爸爸不容易呀，這18年，他一直都在贖罪……這么多年你一直在問家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今天我就全部告訴你，但你要答應我，你一定要堅強……”孫芹點頭答應。曹麗邊說邊哭，斷斷續(xù)續(xù)地向女兒講述了一個埋藏18年的驚天秘密——

養(yǎng)父是殺害生父兇手！花季少女心碎滿地

時光追溯到1997年1月。時年22歲的永興漂亮女青年曹麗，與大她7歲的同鄉(xiāng)孫偉江新婚不久，孫偉江就到外縣下井挖煤去了，曹麗覺得無聊，便隨同鄉(xiāng)姐妹來到郴州市一家電子公司打工。公司總經(jīng)理羅毅時年31歲，因前妻無生育能力已離婚2年。羅毅覬覦曹麗的美貌，曹麗上班沒多久，羅毅就給她漲了工資，又讓她做了秘書。在羅毅的要求下，一來二去，兩人發(fā)展為情人關系。正在羅毅思忖著怎么將曹麗娶到手時，曹麗新婚出軌一事傳到了孫偉江耳朵里。

孫偉江得知消息后仿佛晴天霹靂！他立刻趕到羅毅的公司找到曹麗，將她接回了永興。曹麗承認了自己與羅毅的私情。孫偉江好言相求曹麗就此打住，以后再也不要與羅毅聯(lián)系了，他還會像以前一樣疼愛她。見丈夫如此大度寬容，曹麗啜泣著點頭答應了。

很快，曹麗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有50多天沒來例假了。她偷偷跑到醫(yī)院檢查，果然是懷孕了，且已錯過了藥物流產(chǎn)期。曹麗心知肚明：這是羅毅的孩子。這一突發(fā)狀況令她手足無措。她很想和丈夫好好過，便決定打掉孩子。可醫(yī)生在檢查后告訴她，她天生宮頸后位，若做人流，不排除大出血風險，而且，必須通知她的丈夫到場簽字同意才能做手術。曹麗聽了非常害怕，她左思右想，覺得還是不要告訴丈夫為好，干脆找羅毅出面簽字，墮胎后，從此和羅毅一刀兩斷。于是，她撥通了羅毅的手機。此時羅毅正在上海出差，得知曹麗是想讓他回來簽字墮胎，便滿口答應。

8月11日上午，羅毅徑直闖入了曹麗的家。這天，孫偉江正好休班在家，見羅毅竟闖了進來，他喝問道：“我正想找你算賬，你竟然送上門來，今天我們就做個了斷?！绷_毅十分囂張：“曹麗已經(jīng)懷了我的孩子，你根本就配不上她，如果你知趣，就開個價?！睂O偉江再也忍不住了：“狗日的羅毅！給我戴了綠帽子不說，還來搶我老婆，今天就叫你有來無回！”說完便沖進廚房拿菜刀。羅毅一把拽住曹麗，拉起她就往門外跑。孫偉江操著菜刀追出來，對準羅毅一頓狂砍……曹麗親眼目睹丈夫殺死了羅毅，嚇得癱倒在地。

孫偉江本想教訓一下羅毅，哪知自己竟在激憤下失手殺死了對方，但曹麗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呀！他搖了搖曹麗，交代她不要去流產(chǎn)，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曹麗受了驚嚇，說不出話來，孫偉江急忙又說了一遍：“不能打掉孩子，一定要生下來！聽清楚沒有？”見曹麗點了點頭，孫偉江這才匆匆換下血衣逃遁。

案發(fā)后，鄰居撥打了110。永興縣公安局民警火速趕到現(xiàn)場，證實死者為羅毅，案發(fā)起因初定為情殺。經(jīng)尸檢證實，羅毅身中11刀，致命一刀是脖頸主動脈被割斷，導致失血過多窒息死亡。偵查員在現(xiàn)場提取了帶血的菜刀一把，犯罪嫌疑人孫偉江殺人時濺上血跡的灰色夾克一件、青布褲一條、膠鞋一雙。同時，對曹麗以及知情人和部分鄰居做了筆錄。但曹麗并未向包括警方在內(nèi)的任何人透露這起命案的起因是因為自己懷了羅毅的骨肉這一重要細節(jié)。當警方追捕孫偉江時，孫偉江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孫偉江一路潛逃到廣東省茂名市宜信市，找了一戶偏僻的農(nóng)家住下。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曹麗，雖然妻子出軌并懷了情敵的孩子，但他堅信這都是羅毅霸道強勢所致。三個月后的一個深夜，孫偉江偷偷溜回了家，帶上曹麗連夜逃走。他將曹麗帶到宜信租住的農(nóng)家住下來，當晚曹麗腹部劇痛，下身出血。孫偉江慌忙將曹麗送往當?shù)蒯t(yī)院。經(jīng)檢查，這是先兆流產(chǎn)的跡象，醫(yī)生給曹麗打了安胎針，經(jīng)留院觀察無礙后，開了中藥，讓她回家?；氐睫r(nóng)家，孫偉江立即讓曹麗臥床休息，并熬好中藥，一口一口喂給她喝。這份深情，令曹麗既羞愧又感動：“干脆把這個孩子打掉吧，以后我給你生一個咱倆的親骨肉。”孫偉江說：“別胡說，這都是命啊！你一定要生下來，我會把孩子當親生的，咱們一起養(yǎng)大，就當是我給姓羅的贖罪了?！?/p>

次年5月，曹麗在宜信市郊的一個私立醫(yī)院產(chǎn)下一名健康女嬰。那天，孫偉江高興得忙前跑后，全然忘記了自己是一名命案加身的逃犯。

一天，宜信戶籍警例行上門登記流動人口，孫偉江正好不在家，曹麗向民警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搪塞過去。晚上孫偉江回來，聽曹麗說民警來過，猶如驚弓之鳥，他瞞著房東，帶著妻女連夜搬了家。有了這次“險情”，孫偉江經(jīng)常變換姓名、工種和住處，專挑不引人注意且無需身份證的臨時工種。他先后干過搬運工、快遞員、勤雜工、打石工、修路工、裝砂工等，每天都在驚恐萬狀中度過。

為了減輕丈夫的經(jīng)濟壓力，曹麗在孫芹斷奶后就賣起了燒烤，夫妻倆勤扒苦做，生活漸漸有了起色。

孫芹6歲那年，曹麗意外懷孕，由于她不能流產(chǎn)，加之她很想給丈夫生個孩子，便產(chǎn)下了一名女嬰。女兒出生后經(jīng)常生病，夫妻倆不堪重負，只好將不到1歲的二女兒送給當?shù)匾粦粜锗嵉臒o孩夫妻做了養(yǎng)女。孫偉江夫婦雖然對這個送出去的女兒萬般不舍，但得知孩子在鄭家很快恢復了健康，這才有了些許安慰。孫芹經(jīng)常想念妹妹，曹麗想把女兒要回來，丈夫不同意：“做人要守信！只要她健康，我們就放心了?！?/p>

兩年后，曹麗又誕下一子。隨著兒子的長大，戶口問題一直困擾著夫妻倆。糾結中，孫偉江想到了宜信工友李權。李權的妻子常年患病，還要撫養(yǎng)一個女兒，生活艱難。孫偉江與李權商量，說自己超生了一子，老家罰款太重，他想請李權幫忙把兒子的戶口上到李家，但兒子還是由他撫養(yǎng)；若能成，他愿意出1.5萬元答謝李權。李權滿口應承下來，不久就順利地將孫偉江的兒子落戶到了自己名下，取名李鋼。

為了逃避追捕，2006年2月，夫妻倆舉家從茂名潛逃到湛江。孫偉江非常謹慎，找了一個偏僻的海邊砂場當裝砂工。砂場需要登記身份證，孫偉江曾在宜信撿到一張名為“馬濤”的身份證，且此人有幾分像他，他便以馬濤的名字在砂廠登記了。

為了提防暴露，孫偉江早出晚歸，極少與人說話，最大限度地避免與人打交道。他時刻都處于高度警惕狀態(tài)中，身心俱疲。孫偉江也想去自首，可老婆孩子怎么辦？他對妻子說，等孩子們大些了再說吧……

當曹麗向孫芹哭訴至此時，孫芹早已淚流滿面，兒時的記憶鏈也全部連接起來了。曹麗用雙手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罵自己害了全家……得知真相后的孫芹會作何反應？面對殺害自己生父的養(yǎng)父，她該如何選擇？這個特殊家庭的命運將何去何從？欲知故事結局，請看《知音》2017年6月下半月版第17期。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所涉單位及相關信息均作了技術性處理）

編輯/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