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雙清館主洪三雄的漆器王國

項立平藝術(shù)市場評論人大象視界創(chuàng)始人

洪三雄先生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開始和古物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他所涉及的收藏門類很廣，但主攻方向卻不是我們常見到的書畫或者瓷器。十多年來，他在銅爐、竹刻、漆器、文房、佛像、唐卡六大門類孜孜以求，令人驚嘆的是，幾乎在他涉及的每一個門類都建立起了令人震撼的收藏體系，即便是放在全球公私頂級館藏體系做比較，洪先生的收藏也都毫不遜色！他還建立了雙清文教基金會出版，致力于推廣中華文物藝術(shù)，基金會出版的收藏年鑒《30古吧》更是稱得上是華人收藏圈的一面旗幟。

位于臺北市區(qū)的“雙清館”對于收藏圈的同道中人來說絕對是造訪臺灣的熱門目的地。洪先生將其數(shù)十年的精心收藏分門別類地精心陳列。如果您有機會造訪雙清會館，在洪先生所專研的六大門類，絕對會有一種全球頂級博物館的參觀學習體驗。

洪三雄先生收藏漆器大概已經(jīng)有二十年的歷程了，洪先生說，他收藏漆器，最初是受到了他女兒的影響，但這二十年來，他在漆器上花費了大量的心血。雙清館辟出了一個很大的陳列空間展示洪先生所珍藏的宋元明清歷代漆器珍品。在筆者個人看來，漆器和竹刻可能是洪先生在雙清館陳列中最具看點的兩大部分，這兩大門類除了在工藝上有著某種異曲同工之妙外，它們的保存都是一個大問題。

漆器的保存難度大，太干燥容易開裂，太潮濕又容易發(fā)霉。雙清館漆器陳列，幾乎做到了恒溫恒濕。在漆器陳列館中，環(huán)境的光照度最好不要超過150照度，室溫變化的幅度以2—5度為限，而且最好控制在攝氏15—25度之間，至于相對濕度則應(yīng)保持在50%—60%。這些幾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匠人們的苦心之作，有幸傳承至今，也終于得到了一個可以安心的歸宿。

漆器可能是最能反映古代藝術(shù)品“工匠精神”的門類，一件精美的古代漆器，可能就要花費一位工匠一兩年，甚至更長時間的精心雕琢。洪三雄先生的漆器收藏主要是以剔漆為主，分為剔紅、剔黑、剔黃、剔綠，剔犀、剔彩等等。洪三雄先生說，“剔漆”結(jié)合了髹漆、繪畫與雕刻三種藝術(shù)于一體，不僅工序繁復(fù)、制作周期長，藝術(shù)表現(xiàn)力也十分強烈，在中國傳統(tǒng)工藝中可謂是獨樹一幟。

其中，在洪三雄先生看來，剔彩可能是最能反映古代漆器工匠精神和雕刻工藝的門類之一。

剔彩，一名雕彩漆。有重色漆，有堆色雕漆，如紅花、綠葉、紫枝、彩云、黑石、輕重雷文之類。絢艷悅目。

——明代黃成《髹飾錄》

有用五色漆胎，刻法深淺，隨妝露色。如紅花、綠葉、黃心、黑石之類，奪目可觀，傳世甚少。

——明代高濂《遵生八箋》

剔彩，顧名思義，便是在一件漆器的胎體上用不同顏色的漆，分層漆上去，每層若干道，使各色層都有一個相當?shù)暮穸?，然后用刀剔刻，需要哪個顏色便剔去在它以上的漆層，就會露出需要的色漆，還要根據(jù)原定構(gòu)思刻出花紋。一件優(yōu)秀的題材作品，不僅僅需要有極為巧妙的構(gòu)思，還要通過極其繁復(fù)的上漆工序、精妙絕倫的雕工才能最終完成。雕刻者既需要記住每一層的用漆顏色，更要心到手到，精確控制手上的力度和雕刻技法，才能在其所要的地方露出預(yù)想中的色彩，工藝難度極高！

洪先生還特別從庫房中拿出了近兩年他在拍場上斬獲的一件寶貝。這件明嘉靖剔彩風調(diào)雨順菱花式盤，盤心雕星辰、龍紋、蓮花及禾穗，環(huán)飾如意云頭框，四角各雕游龍一條，采用了極高難度的剔彩工藝來表達如此繁復(fù)的紋飾，任何一個細節(jié)都不容有失。

明嘉靖 剔彩風調(diào)雨順菱花式盤22.7cm×22.7cm成交價：460萬港元2015年香港佳士得春拍

這兩年，洪三雄先生在漆器收藏方面明顯放緩了藏購的進度，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于，經(jīng)過二十年的不懈收藏，雙清館的漆器收藏已經(jīng)蔚為大觀，市場上所能見到的大部分漆器已經(jīng)難以對雙清館的收藏體系起到補充作用了。但只要市場上出現(xiàn)值得藏購的稀有藏品，洪先生必然會果斷下手。

元 剔紅荔枝紋圓盤高3.5cm 直徑24.8cm成交價：310.5萬港元2013年香港嘉德秋拍

明嘉靖 剔彩貨郎圖圓盤直徑32.2 cm

如這件嘉靖剔彩風調(diào)雨順菱花式盤，佳士得的底價是200萬港元，洪先生說，當時他預(yù)計300萬港元可以拿下，但最終卻花費了460萬港元。盡管高出預(yù)算不少，但他仍然認為相當物有所值，稱得上是存世的孤品！它和故宮博物院館藏的一件器形幾乎相同，所不同的是，故宮博物院那件佛教四大天王之法器，即劍、琵琶、傘及蛇，寓意“風調(diào)雨順”，而這件所刻星辰、龍紋燭、蓮花和禾穗，則是有“五谷豐登”之意，兩者為同一系列的作品?！帮L調(diào)雨順”和“五谷豐登”，或許正是當時嘉靖皇帝祭天所用！

這幾年，只要拍賣市場出現(xiàn)孤品級的漆器，洪先生都會盡可能地參與競投。2013年香港嘉德秋拍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一個近年來罕見的高水平漆器專場，其中，本場的標王便是一件元代的荔枝盤?！耙或T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荔枝紋飾稱得上是漆器中的一個經(jīng)典題材，但是年代到元代又是大號的這種荔枝紋盤卻是絕難見到。最終，這件罕見的元代剔紅紅荔枝紋圓盤從150萬港元激烈競價到310.5萬港元成交，終于為洪三雄先生如愿競得。

雙清館的漆器收藏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在器形或紋飾上十分少見的品種。二十年來，洪先生對于這種稀缺性孜孜以求。如“貨郎圖”稱得上是中國古代書畫中的經(jīng)典題材，尤其以故宮博物院所藏南宋李嵩《貨郎圖》為傳世名作。而漆器上出現(xiàn)貨郎圖實在太罕見了，臺北雙清館竟然就藏有兩件帶有貨郎圖紋飾的明代剔彩！洪三雄先生向我們介紹，他是先收藏有一件貨郎圖的圓盤，而后來偶然的機會才看到了同樣紋飾年代相仿的貨郎圖大捧盒，便不惜代價將其藏購了。

從雙清館所陳列出的上百件精美漆器看，洪三雄先生的漆器收藏絕大部分都是宋、元、明三朝，而清代的漆器相對較少。洪三雄先生說，宋、元、明三朝的漆器有一種更加有一種古雅的氣韻和文人的質(zhì)感，而到了清代，特別是乾隆朝以后的漆器就一味地追求富貴華麗，而漸漸失去了歷史文化的積淀和藝術(shù)的底蘊了。

雕刻精妙者，以宋為貴。俗子輒論金銀胎，最為可笑。蓋其妙處在刀法圓熟，藏鋒不露，用朱極鮮，漆堅厚而無敲裂，所刻山水、樓閣、人物、鳥獸，皆儼若圖畫，為絕佳耳！元時張成、楊茂二家，亦以此技擅名一時；國朝果園廠所制，刀法視宋尚隔一籌。

——明代文震亨《長物志》

南宋 剔紅雕漆雙鳳牡丹紋圓盒高5cm 直徑15cm

南宋 剔紅雕漆騎馬人物圖圓盤高2cm 直徑18.7cm

南宋 剔黑雙鵝戲水葵花盤直徑28cm

宋 剔犀戧金雙鳳花卉紋長方盤高3cm 長30.6cm 寬15.6cm

宋人雕紅漆器如宮中用盒，多以金銀為胎，以朱漆厚堆，至數(shù)十層、百層，始刻人物樓臺花草等象。刀法之工，雕鏤之巧，儼若圖畫。

——明代高濂《燕閑清賞箋》

在宋元明三朝漆器中，宋代漆器無疑是藏家們不惜代價去追逐的藝術(shù)寶冠。其中，宋代剔紅尤為精貴。傳世的宋代剔紅本已貴若晨星，且多見于海外，尤其以日本為多，而在國內(nèi)考古發(fā)現(xiàn)中，還幾乎沒有宋代剔紅的發(fā)現(xiàn)。在雙清館的陳列室中，我們就至少看到了兩件宋代的剔紅，可見洪先生的漆器收藏質(zhì)量之頂級了！

洪三雄先生說，這件剔紅（雕漆雙鳳牡丹紋圓盒）是非常典型的南宋作品，它經(jīng)歷了十分美妙的傳承。有一次，著名的漆器收藏家李經(jīng)澤造訪雙清館看到了這件南宋剔紅圓盒，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這件圓盒他曾經(jīng)在日本見過，后來為其父親李汝寬先生得到，之后又再次流落到了海外市場。沒有想到，經(jīng)過了這樣的流轉(zhuǎn)，竟然能夠在臺北的雙清館老友重逢。

像李經(jīng)澤這樣的專業(yè)藏家是雙清館的常客，李經(jīng)澤每次造訪，都會在漆器館待上一整天，往往一件漆器就會看上幾十分鐘，邊看還邊做筆記。洪先生也會和他一起討論一件器物的工藝和年代。這才是收藏的態(tài)度所在吧！

洪三雄先生說，欣賞一件漆器，大約可以關(guān)注五個方面的美感：“皮殼”“造型”“髹漆”“構(gòu)圖”“刻工”。接下來，就請朋友們跟隨我們的相機鏡頭，去一一欣賞雙清館珍藏的漆器之美吧。

雙清館所藏的另一件定為南宋的剔紅，采用了同時期定窯折沿盤類似的器形，曾經(jīng)為日本資深漆器藏家永田醫(yī)生所藏。這件的特別之處在于盤心梅花上采用了點金粉的表現(xiàn)手法，如果仔細觀摩，在人物的衣著上也能依稀看到金粉，極為罕見。

南宋剔黑存世極為罕見，這件盡管在品相上略有瑕疵，但是卻是洪三雄先生十分珍愛的一件藏品。大象見過不少頂級的大藏家，他們對于那些極其珍稀的古物，在品相方面往往有著極大的寬容度。畢竟一件古物跨越千年能傳承至今，已然不易。

戧金，鎗或作戧，或作創(chuàng)，一名鏤金、戧銀，朱地黑質(zhì)共可飾。細勾纖皴，運刀要流暢而忌結(jié)節(jié)。物象細勾之間，一一劃刷絲為妙……

——明代·黃成《髹飾錄》

元末明初 剔紅蕭何追韓信圖盤直徑17.3cm

元末明初 剔紅蓮花水禽紋花形蓋盒 張成造款高8cm 直徑23.8cm

明早期 剔彩花果紋蓋盒高17cm

剔犀戧金雙鳳花卉紋長方盤是日本資深漆器藏家永田醫(yī)生的舊藏，其盤邊采用了宋代常見的剔犀工藝，而盤心則采用戧金工藝雕琢了雙鳳紋，極為罕見，或許是存世的孤品。

剔紅蕭何追韓信圖盤的人物刻畫十分生動，在斷代上，其卷草錦地紋出現(xiàn)年代較早，而山石的處理方法也和元代墓葬出土的漆器可以比對，格調(diào)高古，因此，雙清館將其斷代為元—明初。

剔紅蓮花水禽紋花形蓋盒帶有元末漆器名匠張成的款識，其水禽的雕刻絲絲入扣，頗具名家之風，而最特別之處是蓋盒的器形，為極其罕見的花形，這在同時期的漆雕作品中幾乎難得一見。

剔彩花果紋蓋盒是十分能體現(xiàn)剔彩工藝的作品，其在花葉上表現(xiàn)出了極其繽紛的色彩，我們甚至能見到工匠利用彩漆的細微雕琢，在花卉和葉片上產(chǎn)生了美妙的漸變效果，刻畫出了花葉靈動的層次感和立體感，令人叫絕。

明宣德 剔紅龍鳳紋捧盒 大明宣德年制款高6.7cm 直徑18.8cm

明成化 赭地剔彩穿蓮翼龍圖長方盤長32.1cm

明成化 赭地剔彩穿蓮翼龍圖長方盤（局部）

明嘉靖 剔紅云鶴壽字紋圓盒高28.2cm

明萬歷 剔紅龍鳳紋盤 大明萬歷乙未年制款直徑25.5cm

剔紅龍鳳紋捧盒是級別很高的宣德龍紋捧盒，帶有宣德款，極為罕見。其紋飾可以和同時期的官窯瓷器等其他器物相應(yīng)比對。

赭地剔彩穿蓮翼龍圖長方盤，曾經(jīng)在2013年的香港蘇富比秋拍坂本五郎專場上出現(xiàn)，拍出844萬港元，為該專場漆器部分的標王。查閱公私藏品資料，這件或許也稱得上是一件傳世的孤品！其龍紋雕刻極其靈動飄逸，展現(xiàn)出了成化一朝全方位的藝術(shù)品位，其剔彩工藝用色也極其豐富，每一個細節(jié)都值得細細品味。

剔紅云鶴壽字紋圓盒，標準的嘉靖一朝的典型紋飾，但這件剔紅體量巨大，紋飾繁復(fù)而布局生動，稱得上是嘉靖朝漆器的一件精品了。

剔紅龍鳳紋盤，和瓷器等品種類似，歷代剔紅的時代氣息十分明顯。這件龍鳳紋盤為萬歷時期的作品，帶有具體的年款（1595年）。

這些年來，洪先生編著了《雙清藏爐》《雙清藏硯》《雕刻之珍──明清竹／木刻精選》《蘭氣蕓香——木石居文房珍玩展》等著作。追尋、展覽、研究、分享，這便是臺灣資深藏家洪三雄先生的收藏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