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前不久您剛剛推出了最新長篇推理小說《宛如昨日:生存游戲》??梢哉f說這本書的創(chuàng)作過程嗎?
蔡:我的短篇小說《宛如昨日的一夜》發(fā)表在《科幻世界》雜志上,我覺得里面的科幻VR設備很有意思,有很大的空間去拓展,便有了長篇小說《宛如昨日:生存游戲》。我在2016年3月完成了初稿,寫完以后,感覺過多地強調了科幻性,于是做了巨大的調整,加入了一些社會性的元素。我在書中塑造了一個非常叛逆的女性人物形象,一個18歲的高中女孩。如果她真的存在,我一定會愛上她的。很多人說,“宛如昨日”聽上去很文藝,其實我覺得記憶本身就是很文藝的,我們的記憶,我們的想象,我們的情感,我們的青春,這些都是很文藝的主題。
記:這距離您創(chuàng)作第一本小說《病毒》已經過去了16年。請問您當初是怎樣走上寫作這條道路的?
蔡:我是從2000年開始寫作,那是網絡文學第一次興起的時候。我在“榕樹下”網站寫了很多中短篇小說,現(xiàn)在看起來還蠻像純文學的。那年我還得過一個人民文學·貝塔斯曼杯文學新秀獎,獲獎作品還發(fā)表在那一年的《當代文學》上。
記:為什么后來開始寫懸疑小說了呢?
蔡:其實那個時候我都不知道什么叫懸疑小說。只是因為一次非常偶然的機會,我在網上和“榕樹下”的一位網友聊天,說我也能寫像《午夜兇鈴》那樣的小說。因為那時候看了《午夜兇鈴》的小說和電影,對我觸動很大,很有欲望去寫那樣的故事。而且之前我也積累了一些素材,所以我就像打賭一樣地寫了起來。
第二年,小說寫完了,首發(fā)在“榕樹下”網站上。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也是中文互聯(lián)網上第一本懸疑小說——《病毒》。正是這樣一個很偶然的打賭,使我開始了這個類型的創(chuàng)作。
記:您最初是寫驚悚懸疑類小說,后來又寫了心理懸疑類,再到現(xiàn)在更多地關注社會、現(xiàn)實題材,促使您寫作題材轉變的原因是什么呢?
蔡:我一直都挺關注社會現(xiàn)實的,時常會為了某些社會事件而內心激動。嚴格來說,我認為作家最好有社會責任感。但作家的本職還是表達自我。
在我的作品里,我覺得社會責任與自我表達是融合在一起的。我自覺是一個多愁善感之人,我會為了一個巴勒斯坦難民孩子流淚,我也知道有些事該做有些事不該做。比如我的小說里經常出現(xiàn)一個叫葉蕭的警察,我把他塑造成嫉惡如仇的形象,在某種程度上他也代表我自己。
后來我逐漸意識到,我們生活在一個神奇的國度里。在我們這個社會,我們生活的這個環(huán)境里處處是素材。能夠讓我們感動的悲傷的,或者唏噓不已的故事太多了。這樣的故事很有力量,跟懸疑結合在一起更有力量。
記:您的作品陪伴了很多人的中學時代。您自己的中學時代是怎樣度過的呢?
蔡:跟許多人不太一樣,初中畢業(yè)后,我接受的是職業(yè)教育,專業(yè)是民用電報。所以,我沒怎么享受過那個年紀的青春期應有的無憂無慮,而是朦朧地為自己的前途憂慮,擔心或許終生都要在一個平凡之地度過一個平凡人生。
十七八歲時,我把2000個民用電碼背得滾瓜爛熟(四位數(shù)字代表一個漢字,沒有規(guī)律可言,必須死記硬背),學會了如何使用電傳打字機,練就了用右手操作數(shù)字小鍵盤打字如飛的技能,還對全世界各地城市的電報代碼如數(shù)家珍。但我剛一畢業(yè),還沒踏上工作崗位,民用電報這個行業(yè)就消亡了,自然這個工種也被淘汰了,等于我的職業(yè)教育完全白費了。
記:當時有想過未來會成為一名作家嗎?
蔡:并沒有。小學時,我的夢想是當一名考古學家,中學時夢想變成畫家,還癡心妄想地考過美院,最后才誤打誤撞地成為了一個作家——至今我仍對“作家”兩個字感到汗顏??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實現(xiàn)自己最初的夢想,被漫長無情的時間和日益庸俗的世界共同謀殺了似水年華。
記:有沒有哪個人或者哪本書影響了您的一生?
蔡:17歲那年,是我少年時最郁悶的時光,偶然借了一本《紅與黑》,用了數(shù)個夜晚讀完。也許,放到今天我已沒有耐心讀完《紅與黑》全文,但司湯達已成為第一個影響我的經典作家。自從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病毒》問世以來,我的名字似乎就和“懸疑小說”這四個字聯(lián)系在一起。這其實是我非常不愿看到的,但懸疑小說確實改變了我的命運,這必須感謝一個美國男人——斯蒂芬·金。他所有的作品,我都熟讀于心。
記:您起初并不是全職寫手,是什么讓您放棄了當初在國企的工作轉而專心創(chuàng)作呢?
蔡:我19歲就在上海郵政上班了,做著平凡而無聊的工作。我很少跟同事們說話,因為幾乎沒什么共同語言。也有個別年齡相仿的同事,能談一些關于電腦和影視的話題,但也僅此而已。至于和我一樣喜愛文學的同事,我只遇到過一個,比我大十幾歲,我在公用電腦里,發(fā)現(xiàn)了她打的古典詩詞。于是,我也經常暗中打幾段古典詩詞上去。
2005年,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通過寫作足以養(yǎng)活自己:一年寫小說掙來的版稅,已經超過單位工資的幾十倍。然而,當時我還是沒有選擇離開,繼續(xù)維持了大約兩年。對我來說,上班已不是為了生存,而是一種義務。或者說,上班是一種習慣,似乎我還不能適應每天待在家里做自由作家的生存狀態(tài)。
我既不覺得離開得早,也不覺得離開得晚,那是一個恰當?shù)臅r機吧。對于每一個人來說,都有各自恰當?shù)臅r機:當你的內心真的無法再讓自己停留下去的時候,那就不要再束縛自己吧。
記:生活中有沒有經歷過比較“懸疑”的事?
蔡:也許有的人認為有些事很懸疑,但我自己完全感受不到。其實,生活中我是不相信鬼神的,所以這方面也很難嚇到我。
記:能談談您的創(chuàng)作習慣嗎?
蔡:我一般是把整個小說都想好,再開始寫。比如我寫一部20萬字的小說,可能光提綱就寫好幾萬字,所以整個過程實際上有一個非常周密的規(guī)劃。這樣的一個規(guī)劃需要耐心,也需要理智和理性。
記:您已經有多部作品被翻拍成影視劇,現(xiàn)在也有許多作家都轉行去當編劇。對于寫作和編劇的關系,您怎么看?
蔡:文學與影視的關系向來是緊密相連的。比如法國新小說代表人物羅伯·格里耶,他的代表作品是《窺視者》 和《橡皮》。除了小說家之外,他還有個身份,就是電影大師。艾倫·雷奈的經典作品《去年在馬里昂巴德》,劇本就是他執(zhí)筆的。我覺得文學作品可以給影視提供營養(yǎng)。影視可能會向文學提供一些故事的角度,提供一些技巧。但從精神的角度來說,一定是文學在影響著影視。
加西亞·馬爾克斯當年是一個職業(yè)記者,同時在墨西哥做電影編劇。他編劇的作品,沒有一部是大家熟知的,我也沒有看過,可能是很小眾的西班牙語片子。我看過一個馬爾克斯的小說集,他把自己寫過的新聞報道和劇本改成小說,所以他是一個偉大的小說家,但不是一個成功的編劇。一些頂級的小說家,成為優(yōu)秀的編劇以后,可能不再是頂級的小說家。就某種程度而言,這是對文學的一種傷害,也是令人遺憾的事情。
記:張愛玲說過“出名要趁早”,現(xiàn)在也有很多中學生成為出版作品的“小作者”,對此您是怎么看的呢?
蔡:我剛開始寫作時,也只有十幾二十歲。當時在“榕樹下”網站,有很多很有才華的年輕作者,他們的很多小說我都很喜歡,甚至很羨慕他們的才華。但是幾年之后,這些人絕大多數(shù)都銷聲匿跡了。所以我就非常感慨,可能他們覺得寫作很辛苦,沒有得到很多的認可,就放棄了。而我只是很幸運,我一直堅持到了現(xiàn)在?!靶r了了,大未必佳”仍是有才華的年輕作者需要警惕的。
記:對于想要從事寫作的中學生,您有什么建議?
蔡:對于創(chuàng)作懸疑小說的建議:第一,千萬不要抄襲。懸疑小說很多創(chuàng)意是我們的前輩大師都寫過的,但如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發(fā)展出自己的新思路、新創(chuàng)意,確實需要我們不斷地去突破和挑戰(zhàn)。第二,學會閱讀。學會閱讀是寫作成功的基礎,普通讀者只關注故事精彩與否,作者則要看到故事背后的東西。作者是怎么構思的?作者使用了哪些敘述技巧?把作者的思路琢磨透了,寫作水平會得到迅速提升。第三,堅持。堅持很重要。就像前面說的,跟我同期寫作的人很多,但最后堅持下去的人寥寥無幾。堅持多寫多練,水平一定會得到提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