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臘月,臘肉便粉墨登場,既是父母及眾鄉(xiāng)親必備的年貨,又是我等在外游子們魂牽夢縈的鄉(xiāng)愁。
記得小時候,臘月是相當忙碌而熱鬧的。除趕場買年貨、推湯圓、打糍粑等備年貨外,就數(shù)做臘肉最要緊了。前提條件是必須有年豬可殺或能割到肉,否則,就只能干瞪眼了。我家能夠殺年豬是在土地承包到戶后,那頭肥豬足足有250斤,可謂地道的糧食豬。殺豬匠來了,鄰居們來了,親朋們來了,在父親的吆喝下,大家齊動手,把肥豬拖出圈,按在長凳上。隨著殺豬匠的手起刀進,預示著好兆頭、大紅運氣的豬血就進出來了,肥豬本能地蹬幾下便氣息奄奄,成為大家樂此不疲地翻弄的年貨。去毛、刨皮、沖洗、劃邊后,肥豬就被劃成一塊塊,連頭、蹄、腰、心、舌、肚、腸、肝等也分出來了,各自穿眼系上棕葉挽子后,掛在釘子、鐵鉤上或放進簸蓋里。
對于豬肉的處置,母親安排得妥當:豬肉上的度肉要剔下來,用于做度肉包,也可切細后灌香腸,肥肉則拿去做臘肉:豬內(nèi)臟是好東西,不能丟,也能做成臘味。母親打主力,親朋、鄰居幫忙,用一天左右的時間,就剔好肉,碼完鹽巴,若尋求更香,就碼少許花椒,灌好香腸,掛好豬內(nèi)臟。都累了,大家才收工吃上豐盛的刨豬宴,舉杯共祝新年快樂、吉祥如意,只任歡聲笑語彌漫開來,只任親情、友情與年味越來越濃。
接下來,父母承擔起炕臘肉的重任。風干豬肉一兩天后,就把炕臘肉地點定在灶門前的空地上或廚房墻角或地壩邊。父親負責劈柴、找柴、傳柴、發(fā)火、吹火,母親負責立架、擱木棒、系繩、套鉤、掛肉,分工合作,十分默契。為了熏出香味,還得砍來柏樹枝丫,父親照辦不誤。于是,火起了,煙霧冒出來了,熏在肥肉上,散發(fā)出特有的香味,令人愜意。這火候,大時須烤得肥肉出油,滴落在火石上“呿呿”直響,小時為微火慢慢熏、炕,一定得把握好度;這肥肉不能始終朝一面,還須適時翻動,也得繃緊弦。父母諳得此理,輪流操作,掌握得恰到好處。大約兩天后,金黃或蠟黃或黑黃的臘肉便大功告成,煞是惹眼,漂散在我們一家人的嗅覺中。
最后一道工序是繼續(xù)風干臘肉。母親在廚房里搭木梯,拿、送肉,我和弟弟掌穩(wěn)木梯,父親在木梯上接肉,掛于木梁的釘子上。不一會,一塊塊、一砣砣臘肉便懸吊起來,構成別樣的景致。
如果要吃風肉,母親就把碼好鹽、花椒的肥肉吊在木梁上或窗門上,讓風晾干即可;要吃醬肉,則在碼鹽的肥肉上刷醬,同樣風干。在此基礎上,母親教會了父親。倘若當年因客觀原因實在殺不起年豬,父親就會與母親商量好后,到殺豬匠那里割些肥肉來做臘肉,以解決一家人過年改善生活的問題。一年又一年,父母邊實踐邊總結,皆成了做臘肉的行家里手。
吃臘肉是美事一樁。臘月間,我們對臘肉垂涎欲滴。母親懂得我們的心思,取下一塊臘肉,洗凈,放進鍋里,加水,加蓋,燒火,煮熟,用筷子穿肉起鍋,用刀切成片,有條不紊。再將肉片下鍋爆出油,加入塊塊咸菜爆炒。很快,那香味撲鼻而來,醉倒我們的靈魂。臘味回鍋肉上桌,我們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連聲贊嘆“這樣的生活多美好!”母親得到贊譽后,倍受鼓舞,還燉出了蘿卜臘肉湯、臘豬蹄、臘膀,加上臘香腸、臘度肉包等美味,更是將一家人的腸胃犒勞到了極致。再輔之以甘冽的老白干、其他可口的飯菜與談笑風生,溫馨而幸福的氛圍就甭提了。過年了,臘肉又是待客不可或缺的好萊。當客人翹起大拇指時,母親的臉上會露出自豪而滿足的笑容:一直到栽秧、割谷,乃至到第二年臘月,那些臘肉才吃完,被親朋、鄉(xiāng)鄰們稱為“有存留”。為此,母親會樂顛好一陣,并與父親一道長年累月吃臘肉、很少去割新鮮肉,只為節(jié)約些錢出來供我們讀書。
408000重慶市涪陵區(qū)文聯(lián)秘書長 何龍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