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年
我一直對儲藏室情有獨鐘,那里的凌亂和隨意讓我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出世和瀟灑。在那里不必拘緊,只需隨性;沒有打擾,想做什么都可以投入地去做。在換了幾次房子后,我終于獲得了一間40平的地下儲藏室。
以前淘汰下來的家具隨意堆放在儲藏室里,它們把空間分成了許多角落,當(dāng)我來回穿梭,感覺到一種迷宮般的魔力時刻在吸引我。有時我會在柜角發(fā)現(xiàn)一盒五子棋,它簡陋的包裝上落滿塵土,打開后,仿佛打開了10幾年的歲月:那時我和愛人剛剛結(jié)婚,他從剛告別不久的大學(xué)宿舍里拿來了不知誰的一盒五子棋,每逢晚飯后我們必殺幾盤。我棋藝不高,又喜歡耍賴,與其說我們在下棋,不如說我們在玩一場甜蜜的愛情游戲。這也是搬家數(shù)次,我沒舍得扔掉那盒五子棋的原因。不是所有暫時用不到的東西都可以扔掉,因為個人的歷史隱藏在里面,我們都做不到毫無根據(jù)地活著。
有時我會把儲藏室當(dāng)成酒吧,小酌一回。儲藏室常年恒溫,我在角落里放了一個酒柜,里面存放了一些紅酒、梅子酒、瀘洲老窯桃花醉以及花雕。我喜歡這些名目繁多的“女人酒”。喝酒并不是在哪里喝都一樣,我喜歡身邊燭光搖曳,無人吵鬧,只有音樂作陪。我曾經(jīng)攢了無數(shù)只燭臺,把它們擺在高低不一的柜子、桌子上,點燃后黃亮的光線溢滿整個空間,那真是如行走在天堂一般的感覺。喝一口小酒,嘗幾口干果,窺視一下各個抽屜里歲月遺留下來的“寶藏”,漸漸就有點“飛升上仙”的感覺了,何等美哉!
過去的這個冬天,霧霾最嚴(yán)重的那些天不適合外出,待在房間里的話小女兒又嚷著要看手機,我就把她帶進儲藏室玩沙子。沙子可是所有小孩兒都喜歡的玩藝兒,只不過大人們嫌不好收拾常以拒絕收場。我用的沙子是從建筑市場上買來的,經(jīng)過篩選、淘洗、消毒,最后放入大大的塑料圓盆中,可以加水做成湖泊、河流,用濕沙做房子造型,也可以在干沙上擺小玩具講故事。我在陪小女兒玩的過程中,我自己在童年玩沙子的有趣體驗也被喚起,我使勁揉搓著沙子,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一件可以做的事情,沙子就是我的全世界,揉搓的動作就是我與世界的美妙接觸。你瞧,說是陪孩子,陪的卻是兒時的自己,而這種傾心的陪伴,無論大人和孩子都是受益方。如此休閑方式,倒是成全了孩子的玩性和我不允許她把客廳搞得狼藉的緊張感。
我不僅喜歡待在自己家的儲藏室里,回母親家時我也喜歡去儲藏室一探究竟。她的儲藏室總是存放著許多蔬菜、瓜果,那是她在自家的菜園子里種的;她還喜歡腌制臘肉,將手搟的面條一根根掛在懸起的竹竿上、晾干,隨吃隨煮。所有這些都讓我想起一個詞:“滋養(yǎng)”——營養(yǎng)的東西似乎吃不完用不竭,用一部分馬上就有另一部分來補,而這恰恰是母愛的隱喻??!也正是在這充滿愛的空間里,我一次又一次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休閑。
有次隨同事出差,辦完公事后她帶我到她朋友老家的一個古鎮(zhèn)上,在那里我見到了最具風(fēng)情的一間儲藏室:房頂上、墻壁上掛滿了風(fēng)干的玉米、紅尖椒和柿子,墻根一字排開擺滿了黃豆、綠豆,屋子中間放有一個小型石磨。這間儲藏室位于地上,下午西面的窗戶有陽光照進來,使得屋內(nèi)金碧輝煌。房間的一角堆著畫架和畫具,原來同事的朋友是一位畫家,她一年中總有兩三個月回到父母家里,把一歲多的孩子扔給父母,自己則潛心作畫,畫的就是這儲藏室里各個角度的糧食作物,而她的畫作也有專門渠道可以銷售——據(jù)說很多老外們專門搜集北方民俗作品。這讓我很是羨慕,當(dāng)問及畫家何以這么年輕就可以實現(xiàn)財務(wù)自由的時候,她不好意思笑著說,當(dāng)初也不是為了賺錢而畫畫,而是迷?;蛐那椴缓脮r她實在喜歡待在那靜默、隨意又樸素的儲藏室里感受一下兒時歲月的氣息,以此作為所畫的內(nèi)容,才知道銷路竟這樣好。哦,看來真正可以放松身心的空間時常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如果你在心情糟糕時找不到好去處,不如也僻出一間儲藏室,作為心靈休憩的空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