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愷 陳文婷 何 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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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號碼的產權公共域與安全風險治理
王 愷 陳文婷 何 軍
手機號碼在移動互聯網應用中逐漸成為用戶經濟交易的身份識別碼,隨之而來的安全風險問題日益嚴峻。在用戶與移動運營商及互聯網企業(yè)的現行合約下,當用戶使用手機號碼綁定網絡產品及服務時,同一手機號碼在經歷新舊用戶后會產生安全風險問題。利用巴澤爾產權理論構建了產權公共域與財富攫取分析框架,分析手機號碼新、舊用戶權益被攫取以及所面臨的安全風險的原因。研究表明,交易成本的存在與手機號碼屬性的多樣性和變動性造成的產權公共域是上述安全風險產生的根本原因。為此,用戶與移動運營商和互聯網企業(yè)之間需要根據手機號碼屬性價值的增高,進行適當的合約治理;政府需要對新的制度環(huán)境、法規(guī)等軟基礎設施進行投資,輔助產權保護。
所有權; 產權; 公共域; 手機號碼; 移動互聯網安全
信息化和經濟全球化相互促進,互聯網已經融入社會生活方方面面,深刻改變了人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中國正處在這個大潮之中,受到的影響越來越深(習近平,2014*新華網:《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領導小組第一次會議召開 習近平發(fā)表重要講話》,2014年2月27日,http://www.cac.gov.cn/2014-02/27/c_133148354.htm。)。最新的中國互聯網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顯示,截至2015年12月,中國域名總數3102萬個,中國網民規(guī)模達6.88億,其中手機網民規(guī)模達6.20億,手機上網使用率達90.1%(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2016*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第3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2016年1月22日,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601/t20160122_53271.htm。)。我國互聯網尤其是移動互聯網飛速發(fā)展的同時,安全問題也隨之加劇,成為國策和民生的大問題,信息安全被提到國家戰(zhàn)略高度。從宏觀上講,“沒有網絡安全就沒有國家安全,沒有信息化就沒有現代化”(習近平,2014)。
對于廣大網民而言,信息安全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直接關系到其切身利益。隨著人們享受互聯網企業(yè)給予的個性化服務,個人信息的注冊不可避免,尤其當手機號碼作為注冊以及支付交易的媒介,存在著較大的信息與財產風險。中國互聯網協(xié)會統(tǒng)計顯示:2015年網民因垃圾短信、詐騙短信和個人信息泄露等現象,導致人均遭受經濟損失124元,總體損失約805億元,其中50.32%用戶因信息泄露權益受損(中國網民權益保護調查報告,2015*中國互聯網協(xié)會:《中國網民權益保護調查報告2015》,2015年7月31日,http://www.miit.gov.cn/n1146285/n1146352/n3054355/n3057724/n3057732/c3555530/content.html。)。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這些風險?用戶的權益又該如何得以保護呢?
對此,學者們探究了當前移動互聯網安全問題的類型、產生的原因以及相應的解決措施。他們認為當前移動互聯網安全問題主要包括移動終端安全、接入網絡安全和應用及業(yè)務平臺安全三方面。除了移動網絡用戶自身的信息保護意識和能力薄弱的主觀原因外(中國網民權益保護調查報告,2015*中國互聯網協(xié)會:《中國網民權益保護調查報告2015》,2015年7月31日,http://www.miit.gov.cn/n1146285/n1146352/n3054355/n3057724/n3057732/c3555530/content.html。),客觀上,相關技術的缺陷以及政策法規(guī)的不完善是造成用戶遭受權益侵犯和面臨上述網絡安全風險的根本原因(羅軍舟等,2011*羅軍舟、吳文甲、楊明:《移動互聯網:終端、網絡與服務》,《計算機學報》2011年第11期。;移動互聯網白皮書,2014*工業(yè)和信息化部電信研究院:《移動互聯網白皮書(2014)》,2014年5月12日。http://www.miit.gov.cn/n1146312/n1146909/n1146991/n1648536/c3489513/content.html。;吳吉義等,2015*吳吉義、李文娟、黃劍平、章劍林、陳德人:《移動互聯網研究綜述》,《中國科學:信息科學》2015年第1期。)。因此,學者們相應地提出,在技術層面上要采取完善移動終端在軟硬件方面的安全、實現安全統(tǒng)一的認證機制、檢測和排除惡意軟件等措施(例如李致遠、王汝傳,2012*李致遠、王汝傳:《一種移動P2P網絡環(huán)境下的動態(tài)安全信任模型》,《電子學報》2012年第1期。;Aldabbas et. al,2012*Aldabbas H,Alwada N T,Janicke H,et al.,“Data Confidentiality in Mobile Ad Hoc Network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Wireless & Mobile Networks,2012,4(1),pp.535-541.;張湘東等,2012*張湘東、張文安、黃澤龍:《移動互聯網高安全身份認證技術分析》,《電信技術》2012年第4期。;李敏、秦志光,2013*李敏、秦志光:《移動互聯網能力開放平臺的層次安全服務模型》,《電子科技大學學報》2013年第2期。;Al-Hasan and El-Alfy,2015*Al-Hasan A A,El-Alfy E S M.,“Dendritic Cell Algorithm for Mobile Phone Spam Filtering”,Procedia Computer Science,2015,52(1),pp.244-251.;Lee,2015*Lee T F.“Enhancing the Security of Password Authenticated Key Agreement Protocols Based on Chaotic maps”,Information Sciences,2015,2(9),pp.63-71.);在法律法規(guī)以及管理層面上應加強監(jiān)管、完善信息安全管理標準、設立和完善相關法律法規(guī)以構建移動互聯網生態(tài)安全體系(例如唐建強等,2013*唐建強、劉穎、周華春等:《一種身份與位置分離環(huán)境下基于網絡的安全移動性管理協(xié)議》,《電子與信息學報》2013年第1期。;邵國松,2015*邵國松:《網絡廣告管制中的問題和對策——兼評我國《廣告法》首次修改》,《江淮論壇》2015年第4期。;王銳、成也,2015*王銳、成也:《各國移動互聯網產業(yè)政策比較和政策互動的影響》,《管理現代化》2015年第5期。;田萃等,2015*田萃、王興廣、趙蘇爽:《中國移動互聯網金融安全生態(tài)系統(tǒng)頂層設計》,《管理現代化》2015年第5期。)。
盡管已有的文獻為移動互聯網安全問題提供了很多有意義的結論,但是僅歸因于某幾項技術和法規(guī)層面的不足并沒能給予安全風險問題持續(xù)發(fā)生的根本性解釋。因為它們本身就是移動互聯網安全風險問題的組成,這些原因盡管重要,卻僅僅提供了移動互聯網風險產生的表面解釋。
此外,學界與業(yè)界忽略了一個日益突出的安全問題:如今手機卡基本實現實名制,并且隨著手機號碼在移動互聯網應用過程中逐漸成為用戶從事社交、移動支付、金融等社會經濟活動的身份識別碼以及交易憑證,移動互聯網企業(yè)往往要求用戶使用手機號碼注冊或綁定其網站或APP服務,以便企業(yè)的商業(yè)活動。但由于手機號碼的稀缺性,一個手機號碼往往被數任機主使用。當手機號碼的舊機主在他的所用期內,使用該號碼注冊或綁定第三方網絡平臺享受個性化服務后卻未能在銷號后解綁這些應用,移動公司將手機號碼回收后也未對該號碼綁定的這些網絡服務進行清理。于是,新機主從移動公司購買的該“回爐”號碼并不具有他本該擁有的完整使用權,從而給該號碼的新主人帶來許多交易風險和生活成本。最常見的情況就是由舊主人注冊過的第三方平臺會不斷的發(fā)訊息給新機主,但新機主用于搜尋以及注銷這些平臺賬號的成本是高昂的,只能忍受這種“騷擾”;更嚴重的是,隨著支付寶等互聯網金融的興起,手機號碼作為一種經濟活動的身份識別碼,新、舊用戶在經濟交易中同樣面臨著許多網絡安全風險。
實際上,在手機號碼更換過程中,由于移動互聯網企業(yè)和移動通訊運營企業(yè)之間行動的錯節(jié)而出現的安全風險,與移動互聯網應用中的其它安全風險一樣,本質上是資產產權界定、監(jiān)督和執(zhí)行的問題。為此,本研究基于巴澤爾的產權理論,構建經濟產權公共域與用戶權益侵害的分析框架,并通過對手機號碼產權公共域的典型案例分析,探究移動互聯網安全問題產生的經濟根源,提出控制移動互聯網安全風險的合約治理以及圍繞它需要改進的技術和制度方向,以彌補研究缺口,為構建中國移動互聯網生態(tài)安全體系提供理論和現實指導。
上述我們提到的移動網絡為人們帶來的個性化服務,尤其是手機號碼及其被我們綁定的網絡應用,均是具有典型私人品性質的物品或資產,是被法律及相應的合同事先明確界定了排他性的所屬。那么,在初始法律所有權明確界定的情況下,從法律所有權角度去理解移動互聯網安全風險產生的原因(這里不考慮病毒等偷盜行為造成的安全問題)就會使人困惑,畢竟科斯所言的法律初始界定已經實施。但實際上,國家以法律條文規(guī)定的資產權利結構并不一定與產權的現實結構相同,法律上的產權(Ownership)和經濟上的產權(Property Rights)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差別(Barzel,1997*巴澤爾:《產權的經濟分析》,費方域、段毅才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7年,第2頁。,2015*Barzel Y.,“What Are ‘Property Rights’,and Why Do They Matter? A Comment on Hodgson’s Article”,Journal of Institutional Economics,2015,11(4),pp.1-5.;Cheung,1969*Cheung S.,“Transaction Costs,Risk Aversion,and the Choice of Contractual Arrangements”,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1969,12(1),pp.23-42.;Hart,1995*Hart O.,1995,Firms,Contracts,and Financial Structure. Clarendon Press.;汪丁丁,1996*汪丁?。骸懂a權博弈》,《經濟研究》1996年第10期。;陳利根等,2013*陳利根、李寧、龍開勝:《產權不完全界定研究:一個公共域的分析框架》,《云南財經大學學報》2013年第4期。),而后者才是我們理解產權侵害的關鍵。因此,在對上述手機號碼注冊網站中產生的“公共域”問題討論之前,為避免語義上的誤解以及限定研究的適用范圍,按照巴澤爾的產權理論,對產權以及交易成本給出本文的界定,明確分析的前提假設,進而構建相應的分析框架。
(一)產權與交易成本
在以巴澤爾為代表的新制度經濟學之前,德姆塞茨等學者側重于產權的初始法律界定導致的產權主體(所有者)所擁有產權的殘缺,即法律意義上的產權(Coase,1960*Coase R H,“The Problem of Social Cost”,The 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1960,56(4),pp.1-13.;Demsetz,1964*Demsetz H.,“The Exchange and Enforcement of Property Rights”,The 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1964,7(7):pp.11-26.,2002*Demsetz H.,“Toward a Theory of Property Rights II:The Competition Between Private and Collective Ownership”,The Journal of Legal Studies,2002,31(2),pp.653-672.),并沒有明確的區(qū)分法律意義和經濟意義上的產權,但巴澤爾等學者認為“一般來說,法律權利會增強經濟權利,但是前者并不是后者存在的充分和必要條件”(Barzel,1997、2015;Cheung,1969;楊小凱,2003*楊小凱:《新古典經濟學與超邊際分析》,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第160-162頁。;李自杰,2006*李自杰:《競爭戰(zhàn)略的產權觀點》,《中國工業(yè)經濟》2006年第9期。)。由此,他將法律意義與經濟意義上的產權分別稱為法律產權與經濟產權,認為法律產權(Ownership or Legal Rights)是法律法規(guī)賦予特定所有者對特定資產本身的完全排他權,著重點是權利的合法性;經濟產權(Property Rights or Economic Rights)是指那些與個人控制的資產“屬性”相關的產權,其是由消費這些資產、從這些資產中取得收入和讓渡這些資產的權利構成,它們是人們自己直接努力加以保護、他人企圖奪取和政府予以保護程度的函數(Barzel,1997,2015)。本研究將著重關注后者,即法律對特定“資產”初始界定后,經濟產權層面上產權行使不完全而產生的產權公共域。
鑒于在實際經濟運行過程中交易成本為正,結合產權概念,巴澤爾在產權不完全界定的分析討論中將交易成本定義為權利的獲得,保護與轉讓的相關成本(Barzel,1997、2015)。
(二)前提假設
一是,資產的屬性*注釋:屬性指一項資產對于各經濟人而言的各種有用性和潛在的有用性,包含了狀態(tài)的依存性,比如,在今日下雨的情況下雨傘將起到作用。是外生給定的,并且所研究的對象是具有典型私人物品性質的資產,不考慮公共物品和準公共物品,其排他性歸屬關系是在法律初始界定后建立起來的;
二是,行為人及各組織處于交易成本為正的經濟環(huán)境;
三是,各行為主體遵循經濟人假設,具體體現為,不論何時個人察覺到某種行動能增加他們權利的價值,他們就會采取這種行動;國家有義務保護公民的財產安全,注重經濟、政治以及社會等利益,其保護行為的實施取決于其保護的邊際成本與邊際價值;
四是,企業(yè)和個人是風險中性的。
(三)分析框架
巴澤爾認為抽象談論“資產”的權利無任何意義,權利的客體應該是資產的“屬性”。法律產權僅意味著法律對于“資產”本身所附帶的權利束進行的初始界定,而經濟產權更加適合于“屬性”而不是“資產”本身。按照其產權理論,任何資產都是屬性的集合,一項資產具有許多有價值的屬性,體現為該資產的各種有用性和潛在有用性,經濟交易過程被視為權利的互換而不僅是資產本身的互換(Barzel,1997*巴澤爾:《產權的經濟分析》,費方域、段毅才譯,第3-5頁。)。比如,從經濟的角度看,我們購買的手機號碼就可看作是各種屬性的總和。所付給通訊公司的價格不僅包含了手機號碼及時通訊這一資產本身,而且包括其被移動互聯網企業(yè)擴展出來的移動金融等交易識別碼的屬性。因此,買者購買的不僅是該資產本身的屬性而且包括與其相關的各種服務屬性,即歸其所有的該項資產屬性的經濟產權。但巴澤爾提出,關于資產的各種有用性和潛在有用性的信息是有成本的,即存在交易成本,當交易成本超過當事人界定、監(jiān)督和執(zhí)行經濟產權所帶來的評估價值時,這種資產或屬性就會被棄于公共域,成為共同財產*注釋:Barzel(1985)對此舉過一個“過分挑剔”的例子:一個人來買草莓,當他有挑選的權利時(意味著在挑選過程中損壞的草莓完全由賣方負擔),他會盡量從賣主已經挑選過的好的草莓里挑選更好的,直到挑選的邊際效用等于邊際成本時為止。在這個例子里,當交易雙方的篩選沒有達到均衡時,“公共領域”就是賣主不愿意繼續(xù)挑選而買主愿意繼續(xù)挑選的那個“領域”。在公共領域內,經濟物品的價值是共享的,取決于誰愿意付出多大的代價去攫取(汪丁丁,1996)。。由于這樣的成本的存在,以及資產各種屬性所有權分割的不完全,任何一項權利都不是完全界定了的。于是,在進行市場交易時,每一樁交換中都存在攫取財富的潛在機會。當事人所擁有的經濟產權界定的不完整,使其一些財富溢出,進入公共域。對于該項資產的法律擁有者之外的人或組織來說,就有動機按照利益最大化的行動準則花費資源去攫取它,從而發(fā)生對產權主體權益的侵害。
因此,產權公共域既是產權未能充分界定的原因,也是不完全界定產權的表現形式。也就是說,就算產權在初始的法律界定上達到了完全和明晰,但在接下來產權實際運行的過程即經濟產權層面上仍然會存在產權的不完全化。由此,從上述經濟產權公共域與財富攫取的分析框架中可以明了相關移動互聯網安全問題產生的理論根源,并且回答了為何法律法規(guī)及相關合同在保障產權主體的所有權后經濟產權依然不可避免被攫取。
由上述分析可知,產權的不完全界定是現實世界中的常態(tài),由于交易成本的存在以及資產屬性所有權的不完全分割,公共域的存在有其合理性,但這并不能否定縮小公共域以邁向產權完全界定的努力意義。尤其當資產的某項屬性價值逐漸升高,其公共域的擴大會引起普遍性的安全風險時,產權主體限制于不合理的外界約束以致難以保護其權益的情況下,多方努力縮小產權公共域就是必要的。下面,我們運用前文的分析框架對手機號碼產權的不完整予以討論,并借以說明一個日益嚴峻的移動互聯網安全風險。
按照前文分析的邏輯,手機用戶與移動通訊運營商簽訂合同,每月定時繳費以獲得手機號碼在其使用期限內的經濟產權。由于手機號碼具有多種屬性,用戶購買的不僅是手機號碼本身的屬性(比如,排他性的使用該手機號碼進行即時通訊),而且包括使用該手機號碼從事其他非通訊性的經濟交易服務的屬性(比如注冊或綁定第三方網絡服務平臺,享受該網站提供的咨詢服務、交易支付、理財等),并且用戶的這些權益是受國家法律保護的(按法律法的規(guī)定,主要通過警察和法庭奏效)。由于手機號碼資源的稀缺,當用戶在確實不需使用某一手機號碼時,如果想保留該手機號碼,就需要向移動通訊公司每月定期交租金,所以一般情況下,用戶會與移動通訊公司簽訂合同注銷該手機號碼,而該手機號碼之后會由移動通訊企業(yè)重新發(fā)放市場并與新用戶簽訂合約。也就是說,一個手機號碼在不同時段內實際上擁有數任機主,但由此也產生手機號碼更換機主過程中,該號碼的某些非通訊屬性未能實現同步轉換,即僅實現資產法律產權的轉移,而資產的經濟產權并未全部轉移,產生產權公共域以及財富攫取。
具體來看,假設一手機號碼的新、舊機主均有享用移動互聯網產品及服務的需求。當舊機主在其擁有手機號碼法律產權的期間內,使用該手機號碼在數個網絡產品及服務的企業(yè)注冊了賬號。由于舊機主的手機號碼與這些企業(yè)進行了綁定,其手機號碼會接收到來自這些企業(yè)推送給他需要或不需要的訊息,比如廣告或支付等交易行為需要的驗證碼。隨著舊機主與移動通訊運營企業(yè)合約的解除以及新機主的繼任,按照合同及法規(guī)的規(guī)定,新機主應該對該號碼擁有如舊機主同等程度的經濟產權。但由于舊機主注銷手機號碼后未能解綁第三方網絡平臺,同時移動通訊運營企業(yè)也沒有對新發(fā)放的手機號碼進行徹底清理,新機主沒有本該擁有的完整的使用權,就會發(fā)生如下兩種權益侵犯:一種情況是,當手機號碼新用戶同樣需要使用這一網站平臺提供的產品和服務時,發(fā)現手機號碼已經在此網站或APP上注冊登記,可以通過手機號碼找回與之綁定的網絡賬號,進而造成對手機號碼的舊用戶資產的攫取和個人信息的盜取;抑或致使新用戶無法使用該手機號碼綁定自己在此網站的賬號,侵害了其使用權,使得經濟產權不完整。另一種情況是,當新用戶不需要舊機主注冊過后的網站時,新機主會接收到來自那些網站的垃圾短信等,損害了其安寧權*《中國網民權益調查報告(2015)》及《廣告法》指出,安寧權即避免騷擾的權利,未經用戶請求或許可,不得發(fā)商業(yè)信息。、知情權和選擇權等權益,同樣致使經濟產權的不完整。加之手機號碼本身具有支付功能,該情況會增加新機主從事市場活動不確定性風險的程度。對于舊機主而言,也面臨著相應的風險和生活成本。
需要明確的是,手機號碼最主要的屬性是即時通訊,是用戶與移動運營商直接簽訂合同購買的,隨著技術的發(fā)展,移動互聯網企業(yè)拓展了手機號碼在移動支付等方面的非通訊性交易服務屬性,手機號碼用戶的購買行為包含了這部分潛在的屬性價值,但其使用該功能與否取決于用戶自身,同時在使用過程中面臨的風險也需要自己擔負。所以在“手機號碼回爐”現象中,舊用戶的未解綁行為而造成的自身風險應該由他自己承擔,但新用戶經濟產權(這里主要是手機號碼完整的使用權)的完整性則應受到移動運營商的保障,盡管該項權利受到法律的保護,可相應的合同并未對此做出規(guī)定。
然而,國家的保護相當于一種公共資源,它并不對每個人分別收費,同樣遵循資源的最優(yōu)分配原則,因此,盡管國家有責任輔助上述新、舊機主保護自己的財產,但由于對在這些過程中諸多對手機號碼財富攫取的各方及其行為的監(jiān)督和懲罰等的成本往往要高于保護的收益,尤其是舊機主對新機主流入公共域的財富進行攫取的情況下,國家往往對這種財富的攫取力不從心。可知,由于手機號碼屬性的多樣性和變動性,使得當事人測量和監(jiān)督該項資產或資產屬性的成本超過評估的價值,這種資產或屬性就會流入公共域,被那些最傾向影響該資產屬性所能產生的收入流的人的手中。我們可以將上述產權不完整而致使手機號碼財富被攫取的情況用圖1表示出來。
圖1 新用戶手機號碼使用期間內新舊用戶產權被攫取示意圖注:圖1實線箭頭表示交易中權利的讓渡,虛線箭頭表示可能的資產屬性權利的攫取。
為了更好地理解“手機號碼回爐”過程中手機號碼新用戶財富被攫取的問題,將其與使用郵箱進行移動互聯網產品注冊或綁定的行為予以對比分析。同樣得益于技術的發(fā)展,郵箱除了其本身進行通訊的屬性外,它還可以作為使用網絡產品進行注冊和登記的身份識別。郵箱服務的提供商與用戶就相關的權責內容做了細致的規(guī)定,其中“用戶使用郵箱綁定或注冊其他互聯網產品產生的收益與風險均有用戶享有和承擔,郵箱服務商對用戶使用郵箱進行通訊等方面的安全性予以保護”。與手機號碼不同的是,郵箱在用戶注冊之后,不論用戶今后是否使用該郵箱,郵箱服務提供商不會收回用戶的郵箱號碼,從而保障了郵箱ID僅屬于注冊用戶一人所有,并且用戶通過郵箱注冊或綁定第三方移動網絡產品擴展出來的其他功能,能夠保障權利和風險的同一人享有和擔負,實現了該屬性上產權的完整性。由于手機號碼與郵箱賬號生成的技術機理不同*注釋:手機號碼由固定的11位阿拉伯數字(0-9)組成,并且本身帶有公司以及地域辨識碼,相較于郵箱ID名的自擬而言,本身數量上就無法保證。類似的情況討論可以參見科斯寫的《聯邦通訊委員會》一文。,以及中國移動運營行業(yè)的特殊性和移動運營商國企的壟斷地位,當前手機號碼不僅無法實現在其生成時一號對應一人,并且,移動運營商重新發(fā)放給新用戶的手機號碼并非具有完整的使用權,手機號碼往往綁定著新用戶不知情的移動互聯網產品及服務,由此產生了權益侵犯的問題。
但就安全角度而言,如果能保證用戶使用手機號碼的唯一性,手機號碼相較于郵箱更不易被盜取,屆時用戶會更傾向于使用手機號碼綁定其網絡賬號。況且在中國,人們在通訊方面手機的使用頻率要高于郵箱,手機號碼實現了實名制,移動互聯網企業(yè)出于其業(yè)務發(fā)展的需要,往往要求用戶使用手機號碼注冊或綁定其網絡賬號,才能享受相應的優(yōu)惠及服務。可如果上述問題未能妥善解決,不僅會損害用戶的權益,而且會阻礙移動互聯網企業(yè)移動支付等業(yè)務的進一步發(fā)展。
上面描述并分析了用戶使用手機號碼注冊或綁定互聯網產品及服務的情況下,作為私人品的手機號碼在更換過程中產生的一種產權公共域及權益受損的問題。隨著移動支付、金融等移動網絡應用的飛速發(fā)展(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2016*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第3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2016年1月22日,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601/t20160122_53271.htm。),手機號碼及其服務交易屬性的價值在不斷增加,產權的邊界被不斷擴大,與之相關風險問題愈加凸顯,使得用戶的網絡風險感知愈加敏感,不利于移動互聯網健康的發(fā)展,阻礙了相關移動網絡產品及服務的發(fā)展速度(曾建光,2015*曾建光:《網絡安全風險感知與互聯網金融的資產定價》,《經濟研究》2015年第7期。)。然而,產權的界定是一個漸進的過程,要直接避免無償屬性所帶來的損失,成本太高(Barzel,1997*巴澤爾:《產權的經濟分析》,費方域、段毅才譯,第47頁。),因此,可以考慮用激勵相容的合同加以控制相關屬性以解決前文所揭示的問題。
合同形式的轉變應遵循經濟產權最優(yōu)分配的總原則,即讓在管理那些容易產生共同財產問題的屬性方面具有比較優(yōu)勢的當事人獲得對于這些屬性的權利(Cheung,1969*Cheung S.,“Transaction Costs,Risk Aversion,and the Choice of Contractual Arrangements”,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1969,12(1),pp.23-42.;Barzel,1997),同時,政府要按市場規(guī)律發(fā)揮其重要的輔助作用。具體來看,移動通訊企業(yè)不僅是單個用戶的網關提供者,而且是互聯網企業(yè)網關提供商,有能力對不遵守約定的互聯網企業(yè)實行經濟處罰,在三方博弈中更具比較優(yōu)勢。那么,將相關手機號碼屬性置于移動運營商來控制,會有助于縮小公共域。移動通訊企業(yè)可以與互聯網產品及服務企業(yè)構建一個數據庫,使得用戶在使用手機號碼注冊或綁定互聯網賬號的時候,能夠猶如用戶在移動通訊企業(yè)開通一項業(yè)務一樣,能在后臺知道用戶綁定了哪些互聯網企業(yè)。在其注銷手機號碼后,這個手機號碼能解綁與這些互聯網企業(yè)關聯的賬號或者由用戶付費將原有網絡產品及服務轉移至新的手機號碼,如此,該手機號碼的新用戶能減輕公共域問題,舊用戶也能避免其相關信息等被新用戶攫取。若需用戶向移動運營商付低于其資產受保護所獲價值的管理成本也是合意的。鑒于此,相應的合同規(guī)定就應加注“甲方(手機用戶)自己注冊或綁定的互聯網之后,其發(fā)生的情況權責自負;在注銷手機號碼之前,應及時解綁或換綁該手機號碼關聯的互聯網賬戶,一旦注銷該號碼,與該號碼相關聯的互聯網產品及服務賬號將自動解綁,乙方(移動運營商)不負法律責任”;“乙方保障甲方新辦理的手機號碼不得與其他第三網絡平臺相關聯,一經發(fā)現,發(fā)生的責任由乙方擔負”等限制彼此的條款。同時,互聯網產品及服務提供商的用戶信息和責任條款中注明“甲方(用戶)使用手機號碼注冊或綁定乙方(互聯網企業(yè))提供的賬號,在其注銷手機號碼后,乙方提供的賬號將與甲方的手機號碼解綁,允許甲方更換手機號碼與原網絡賬號綁定,未及時變更所產生的后果由甲方承擔?!?/p>
與上述合約治理相對應,需要技術和制度上的改進,這里僅提出相關的改進方向不涉及詳細的技術和法規(guī)。從技術上講,構建相應的數據庫平臺,完善數據庫管理技術,使得移動運營商能夠與需要用戶使用手機號碼注冊或綁定來享用網絡服務的企業(yè)實現信息互通,在手機用戶注銷手機號碼時能及時通過移動運營商即可解綁,限制互聯網企業(yè)對未經新用戶允許便提供相關產品信息等行為。從管理制度改進上講,一是出臺相關法規(guī),防止在數據庫構建和管控過程中移動運營商與相關互聯網企業(yè)互相的尋租行為和串謀行為,起到監(jiān)督和懲罰者的輔助作用;二是構建用戶、移動通訊企業(yè)和互聯網企業(yè)三者之間市場交易的低成本法律環(huán)境,尤其注重放寬公眾利益訴訟、集團訴訟機制程序限制(何國強,2012*何國強:《個人信息保護與垃圾短信的法律規(guī)制》,《重慶社會科學》2012年第6期。)。
隨著經濟條件的變化以及移動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fā)展,手機號碼不再僅僅是人們進行通訊的載體,它在交易支付、移動互聯網金融、個性化網絡產品服務定制等方面的屬性價值不斷增加。正如上述的分析,就當前移動運營商與手機用戶的合約安排而言,本該用戶擁有的權利被攫取,由此引發(fā)的安全風險問題正隨著手機號碼相關資產屬性價值的增加而愈加嚴峻,不利于移動互聯網經濟的進一步發(fā)展。
因此,根據諸多情況的不斷變化,產權需要重新予以界定,縮小價值不斷上升的產權公共域。根據產權最優(yōu)配置原則,提出相應的合約治理:允許移動運營商有權解綁舊用戶在注銷手機號碼后沒有解綁的相關網絡賬號,相應的要從技術上構建移動運營商與互聯網企業(yè)的數據平臺,而從管理制度上,政府要協(xié)調、監(jiān)督相應的過程,輔助產權的保護,防止企業(yè)間的尋租和串謀行為,保障合法性。這對于移動用戶而言,相當于將自己手機號碼綁定網絡產品所享有的部分屬性權利界定給了移動運營商,防止了手機號碼舊用戶、互聯網企業(yè)對新用戶權益的攫取,也保障了舊用戶信息及財產的安全。需要強調的是,在遵循市場規(guī)律的前提下,政府要完善相應法律法規(guī),協(xié)調移動運營商與互聯網企業(yè)數據庫的構建,健全交易規(guī)則,保護市場交易秩序。
當然,為進一步構建移動互聯網生態(tài)安全,產權的重新界定會減少移動運營商當前的利益,比如辦卡數的減少或系統(tǒng)的構建會在一定程度上減少運營商的收入,但另一方面由于移動支付、金融等安全程度的提高可帶來移動互聯網經濟的進一步發(fā)展,依托運營商網關的移動網絡公司等企業(yè)的發(fā)展可為運營商帶來更多的收入,同時也提升了自身發(fā)展移動支付等業(yè)務的能力。而對于社會群體來說,安全程度的提高則會降低用戶對網絡產品使用的風險補償,有利于移動互聯企業(yè)的發(fā)展。因此,對互聯網平臺的網絡安全性要持續(xù)性的投入,不光移動用戶要謹慎自己的行為,企業(yè)更應擔起相應的企業(yè)社會責任。如此,不僅有利于整個行業(yè)的發(fā)展,對企業(yè)本身的發(fā)展也有積極的作用,這也是被學術界及業(yè)界所證實的。盡管將注銷手機號碼后解綁網絡產品的權利賦予移動運營商長期來看有利于整個行業(yè)的發(fā)展和公眾的安全,但關于手機號碼產權重新界定具體后企業(yè)的發(fā)展策略以及未來公共政策實施方式的評估,尚待從不同產權主體予以全面的考核,這也是我們進一步研究需要思考的方向。
[責任編輯:邵世友]
The Public Domain of Cell-Phone Number’s Property-rights and Its Security Risk Management
WANG Kai CHEN Weng-ting HE Jun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5,P.R.China)
Cell phone number gradually becomes an identification code for users’ transaction in the mobile internet application,and the consequent security risks are increasingly serious. This paper points out that under the current contract between the user and the mobile service providers or internet companies,when the users use their mobile phone numbers to bind the network products and services,there would be a security risk for new and old users with the same phone number during their respective use. Then,the paper proposes an analytic framework of property right public domain and infringement of rights by Barzel’s property rights theory,analyzes the reasons for the property rights of phone number of new and old users are captured and security risks that they face. We find that the public domain of property rights is the fundamental cause of the above security risks,which is caused by the transaction cost and complexity of the attributes about mobile number. So the user should manage and change contract governance with the mobile operators and internet companies according to the evolution of economic conditions,besides,the government needs to invest the software infrastructure such as new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 and legislation to protect property rights.
Ownership; Property rights; Public domain; Cell phone number; Mobile internet security
2016-08-06
王愷,南京農業(yè)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南京210095; wk35647824@163.com);陳文婷,南京農業(yè)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南京210095; janechen1226@163.com);何軍,南京農業(yè)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博導生導師(南京210095; hejun@niau.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