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欣
輕輕走進唐寅園
文 王欣
輕輕地走進唐寅園——“江南第一風(fēng)流才子”棲身千古的地方,我內(nèi)心滿是敬慕與懷念。
唐寅,字伯虎,對其仰慕之情我已久藏于懷,枕邊的《六如居士集》(中國古代書畫家詩文集叢書)近乎翻破了;多少次,在畫冊里報刊上,曾忘我地品賞他的《秋風(fēng)紈扇圖》《一世姻緣圖》等傳世書畫。去年初春去了江南蘇州,一個煙雨濛濛的上午,在友人陪同下,我拜訪了位于古城西南橫塘街道的唐寅園。
唐寅辭世時,家境清貧,曾被葬于桃花塢故居,明朝嘉靖年間又移葬于此。步入唐寅園正門,迎面是一座磚瓦結(jié)構(gòu)的屏風(fēng),高大而雄厚,屏風(fēng)正面,唐寅意氣風(fēng)發(fā),正與其他三位江南才子吟詩作畫,神態(tài)逍遙;背面刻著唐寅所作的名詩《桃花庵歌》。
往前,穿過一尊金刻“一代人才”的石牌坊,可見一座明代樣式的古建筑,名叫桃花塢館。館前一曲清溪蜿蜒流過,溪旁柳樹成行,三五株桃樹的枝頭上,花苞已鼓起,此情此景,頗有幾分“桃花塢裹桃花庵,桃花庵裹桃花仙”的意境。館內(nèi)立柱上,刻有著名書法家譚以文的手書楹聯(lián)“風(fēng)月湖山終不改,松榆祠墓又重光”,字跡剛勁灑脫。
再向前走,夢墨堂里,陳列著祝枝山所寫的唐寅墓志銘碑文,木隔斷上,嵌刻著唐寅的生平簡介和他的詩詞佳作。關(guān)于夢墨堂的由來有這樣一段傳說,唐寅遭受牢獄之災(zāi)出獄后,曾游歷至福建仙游縣,夜夢中,九鯉仙子贈其寶墨萬錠,之后唐寅無論寫詩做文還是繪畫,都下筆有神了……
第三進名曰六如堂,供著唐寅的漢白玉塑像,走過第四進閑來草堂,迎面是一小片梅樹林,梅花正盛開著。梅樹林東側(cè)有一條清幽的青石板路。朋友說,沿路拾級而上,便是唐寅墓了。
唐寅墓朝東,雜草滄桑的墳冢前,修有簡陋石亭,綠字豎刻一幅挽聯(lián),“滄塢孤村雙兩舍,春風(fēng)酥月一才人”。墓碑立于石亭中央,“明唐解元之墓”的六字碑文渾厚而又深沉,據(jù)說是由祝枝山手書。
眼前的唐寅墓,讓我忽地想起《紅樓夢》中的一句詩:“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需一個土饅頭。”昔日,才藝冠江南的風(fēng)流才子唐寅,連同其卓越的詩畫才情,就安眠在這亂石砌起的“土饅頭”中嗎?我一時難以接受這種反差。
墓旁,蒼松凄凄,翠柏哀哀,斜風(fēng)細雨中,想起唐寅“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dāng)漂流在異鄉(xiāng)”的詩句,我重重地慨嘆著,內(nèi)心忽地升騰起一股揪心的蒼涼,唐寅如同一只掠過烏云的孤雁,歷經(jīng)凄風(fēng)苦雨,留下的,是幾聲悲壯卻不悲戚的長鳴。
我丟掉手中的雨傘,輕輕拂去墓碑上被雨水打濕的片片枯黃的落葉,恭敬地面對墓碑深深三鞠躬。
輕聲走下臺階,獨自靜坐在古香古色的六角亭中。雨還在下,比先前緊了些,低聲如泣地淅瀝著,淋濕了亭旁的梅花,也淋濕我起起落落的心境。唐寅生不逢時,當(dāng)朝昏庸,科場舞弊,致使他仕途失意,他終生窮困潦倒,度日艱難。然而,在他離世后,人們竟樂此不疲地圍繞他生前形跡放縱的性情做起了文章,添枝加葉地捏造了他許多紅袖添香、妻妾成群的風(fēng)流逸事。人言可畏??!長眠于此的他又何以辯駁呢?
唐寅園出口的墻壁上,掛滿了歷年拍賣的唐寅書畫作品,那俊邁軼群的字體,那瀟灑清逸的畫作,無不撩人心胸,引人入勝。駐足《陽山積雪圖》前,看那白雪皚皚的險山峻嶺,意境深遠的樓閣溪橋,我心神俱往。讀到題詩中“爭似寒齋對知己,火圍榾拙酒浮蛆”的詩句,我忽然想起,唐寅平生酷愛飲酒,“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但愿老死花酒間,不愿鞠躬車馬前”,我沉思片刻又猛地自責(zé)起來,來時,為何忘記給他捎帶上兩壺濁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