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菲
埭東頭一間黃磚房里住著小樹和他的駝背老娘。小樹考出了小縣城后,在京城上了個大學(xué),勤工儉學(xué),兩年都沒回來一次,小磚房就只剩了駝背老太一人。
平常日子里,埭上人常能看見小樹娘佝僂著背,挑著一根彎彎的扁擔(dān),一步三晃地下地干活,背影像極了皺癟的核桃??勺罱淠锼坪蹙窳撕芏?,常年彎著的腰也似乎直了幾分。這天一大清早她就爬起來忙活。她擦拭干凈墻角的兩個籮筐,換上夜里洗凈的花襯衫,捋了捋衣角,操起斜靠在門邊的扁擔(dān),挑在右肩上,出門了。
早起的人們瞧見笑嘻嘻的小樹娘,挑著那根長扁擔(dān),“篤、篤、篤”,上了附近的小石橋。
小樹娘的步伐不知怎地多了一股力,比往日快了許多。她將扁擔(dān)從右肩換到左肩,在那條穿過村西再通往城里的大道上走著。
“是小樹回來了吧!”李叔瞇著眼問。
“肯定的!”有人附和道。
村口,小樹娘擱下扁擔(dān),一只手扶著電線桿喘氣,臉頰暈著兩點紅,幾絲灰發(fā)無力地垂在額前,脖頸里閃著汗珠。此時天已經(jīng)大亮,在村口的幾戶人家已經(jīng)開始忙活起來,一只家養(yǎng)的小土狗撒著腿兒跑到小樹娘的扁擔(dān)旁,東嗅嗅西嗅嗅,小樹娘急切地踮起腳,伸長了脖子張望。
終于,小樹拎著大包小包來到村口,剛打算開口喊聲“娘”,眼神并不十分好的娘卻搶先一步,又驚又喜地呼喚:“樹兒!”
小樹應(yīng)了一聲“娘”,便清楚看見喜悅從娘的臉上一點點蔓延開來,像一塊石子投進(jìn)水中,泛起圈圈漣漪。
看著娘佝僂著身子挑起扁擔(dān)小步跑來,小樹的心一下子沉甸甸的。
他想起小時候娘下地插秧,把年幼的自己放在小竹筐里,挑著自己走向田埂,長長的扁擔(dān)彎得像月牙。
他想起離家時娘的兩個竹筐里塞滿了大包小包,沿著小河一直送自己到村口,本來就彎的腰快貼近地面……
娘用扁擔(dān),將村里大大小小的路丈量了個遍,因為那是她最疼的兒子成長的路;娘用扁擔(dān),將長長的村里的河丈量了個遍,只因那是兒子歸家的路。
往事歷歷在目。
小樹的喉頭像是被什么哽住。
他搶過娘肩上的扁擔(dān),放好大包小包,挑在肩上,沉甸甸的。
在娘驚訝的目光中,小樹笑得有些傻氣。
河水哼著小調(diào)向前流去,一旁的路上,是一前一后的娘兒倆,娘在前面,踏著喜悅的小步子,走出幾步便回頭看一眼身后不遠(yuǎn)處的小樹,小樹雙手扶穩(wěn)長扁擔(dān),大步追著前頭笑容慈祥的母親。長長的扁擔(dān)兩頭,是濃得化不開的幸福。
又是一個大清早,天才蒙蒙亮,空氣里氤氳著土腥味兒。埭東頭的黃磚房前,“吱呀”一聲,門開了,小樹拎著比來時更沉的大包小包疾步走出,身后是忙不迭趕上的小樹娘,枯樹枝般的手指緊握著那根長扁擔(dān)。扁擔(dān)上掛著兒子的行李和她親自栽種、摘好、洗好的橘子。
“娘回吧,包我能背!”
“就到村口,就挑一段路……”娘有些氣喘,不再說話。
小樹走了,說是作為交換生到國外讀書,一去又是兩年。
村邊老柳樹下,人們常??匆婑劚车男淠镆兄鴱潖澋臈盍鴺涓桑瑩沃鴱潖澋谋鈸?dān),仰頭眺望路的遠(yuǎn)方。
【作者系江蘇省靖江高級中學(xué)高一(1)班學(xué)生,指導(dǎo)教師:朱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