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索債型非法拘禁罪不同于一般的非法拘禁犯罪,因其犯罪構成的特殊性,導致在司法實踐中難以對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綁架犯罪、搶劫罪及敲詐勒索罪作明確區(qū)分。本文以索債型非法拘禁罪的構成要件為出發(fā)點,對索債型非法拘禁罪若干問題進行闡述,以期能對司法實踐中索債型非法拘禁案件的辦理有所裨益。
關鍵詞 非法拘禁罪 債權 綁架罪 搶劫罪
作者簡介:申中輝, 開封市通許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研究方向:法律。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6.304
一、索債型非法拘禁罪的立法目的
在司法實踐中與理論探討中對立法目的的研讀是區(qū)分此罪與彼罪的重要方法。就索債型非法拘禁罪而言,筆者認為立法者之所以將索債型的拘禁行為定性為非法拘禁罪而非綁架罪,其原因在不外乎以下三點:一是在沒有完備的社會信用體系、司法成本又相對較高的情形下,債權人更傾向于私立救濟而非訴諸法律,對此應當有所理解及包容。二是債權人為索取債務而非法扣押、拘禁債務人的行為,通常不會加害人質(zhì),僅侵害債務人的人身自由權利,主觀上也僅具有索取債務的目的,沒有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意圖,主觀惡性較少,社會危險性較低。三是刑法謙抑性的要求。
二、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的構成要件
(一)索債型非法拘禁罪侵犯的客體
對于非法拘禁犯罪侵犯的客體是簡單客體還是復雜客體這一問題,理論界一直有所爭議。一些學者認為非法拘禁犯罪侵犯的客體僅為公民的人身自由權利,但并未闡明權利內(nèi)容。而另外一些學者認為非法拘禁犯罪侵犯的客體除公民人身自由權利外,還應當包括國家專屬司法權。 筆者贊同前一觀點,認為非法拘禁犯罪侵害的客體僅為公民的人身自由權,為簡單客體,但這里所講的公民人身自由權應當包含公民的人身健康權和人格尊嚴權。其中對被害人人身健康權及尊嚴權的不法侵害在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中更為明顯。
非法拘禁犯罪的客體雖是特定的,但對“人身自由”的理解卻因人而異,這也就造成司法實務中對非法拘禁犯罪認定問題上的分歧。本罪中人身自由是完全的人身自由還是人身移動上的自由,理論界也未能有統(tǒng)一的觀點。筆者認為若只有限制受害人完全的人身自由才能構成本罪,則被害人的人格尊嚴權及身體健康權將得不到保障,而這兩項權利本就是人身自由權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我國刑法并沒有規(guī)定暴行罪,如果以完全限制人身自由作為本罪成立的標準,那限制受害人部分身體自由的行為將得不到正確的評價。
(二)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的對象
針對非法拘禁罪犯罪對象的范圍,有人主張人身自由權為自然權,該權利的有無不受年齡、意思能力和行為能力的限制,非法束縛精神病人或嬰兒的手足,使他們不能動彈的也應構成非法拘禁罪。也有人反對這一主張,認為自然人的意志能力決定人身行動自由的程度和范圍,因而本罪的對象只限于有意思活動能力的人,包括潛在的有意思活動能力的人在內(nèi),但不包括完全沒有意思活動能力的人,比如嬰兒和完全不能辨認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對此,筆者更加認同第一種觀點,正如張明楷教授所說:“身體活動自由雖由意識活動自由為前提,但只要具有基于意識從事身體活動的能力即可,不要求刑法上的責任能力和民法上的行為能力,故能夠行走的幼兒、精神病患者、能夠依靠輪椅或者其他工具移動身體的人,均可成為本罪的對象?!?/p>
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因犯罪目的及動機的特殊性,其犯罪對象通常為債務人。但也不排除非法拘禁第三人以實現(xiàn)債權的情形。犯罪嫌疑人客觀上僅以非法拘束第三人為手段,迫使債務人歸還債務,主觀亦無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目的,因而應當認定為非法拘禁罪。對于此類情形中所指的第三人,筆者認為不必進行詳細區(qū)分,只要求拘禁行為能夠達到脅迫債務人的程度即可。若不能達到該程度,則為一般的非法拘禁犯罪。如犯罪嫌疑人甲在與被害人乙商談還款事宜時發(fā)生劇烈沖突,甲隨后欲拘禁乙女丙以迫使乙還債,但在實施過程中誤將?。ū耐瑢W)認成丙,甲拘禁丁后得知真相但仍給乙打電話催其還債,乙未還款而直接報警。在此案件中,甲拘禁丁的行為并不能使乙陷入不安之中,達不到脅迫乙其還款的程度。雖最終都定為非法拘禁罪,但并不能歸類為索債型非法拘禁。
基于上述理論,筆者認為在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中應當進一步擴大其對象范圍。原因在于犯罪嫌疑人的動機是索取債務,非法拘禁僅為其實現(xiàn)債權的手段,為實現(xiàn)債權,債權人當然可以同過拘禁和債權人有親密關系的第三人來脅迫債務人返還債務。如:將債務人還在襁褓中的幼兒帶走,將債務人患有精神疾病的妻子劫持等等。
(三)索債型非法拘禁行為
索債型的非法拘禁行為與一般的非法拘禁行為相同,在行為手段上大分為直接拘束他人身體的行為及間接拘束他人身體的行為,前者表現(xiàn)為捆綁、拘束被害人身體使其不能反抗,而后者則表現(xiàn)為致使受害人于處于恐懼、畏懼、羞恥的心理狀態(tài)而放棄人身自由的情形,如將正在沐浴的婦女衣物拿走致使其羞恥心理受困于浴室的情形。 同時,應當說明非法拘禁是一種持續(xù)行為,短暫的拘禁行為無法構成非法拘禁罪,根據(jù)最高檢2006年《關于瀆職侵權犯罪案件立案標準的規(guī)定》中對非法拘禁犯罪立案標準的規(guī)定,非法拘禁不超過24小時視為情節(jié)輕微,不構成本罪。
(四)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中的債務
犯罪嫌疑人行為動機是區(qū)分索債型非法拘禁與敲詐勒索、綁架等犯罪的重要手段。在司法實踐中,對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的認定一般不考慮債權的合法性,僅考慮債權債務關系的真實性及相對性。即不論債權是否合法債權債務關系是客觀存在的,債權債務關系是特定的。若索債人系非債權人或雇用之人則可能構成敲詐勒索、綁架或搶劫犯罪。犯罪嫌疑人假借債權人的名義采用拘禁的形式恐嚇受害人歸還本屬于債權人的財產(chǎn),在客觀上實施了非法拘禁等犯罪行為,在主觀上具有非法侵占他人財產(chǎn)的故意,社會危害性較大,故應當根據(jù)案件具體事實定他罪處罰。
同時,應當指出最高院2000年通過的《關于對為索取法律不予保護的債務非法拘禁他人行為如何定性問題的解釋》指出行為人索取高利貸、賭債等法律不予保護的債務,非法扣押、拘留他人的,也應當依照非法拘禁罪定罪處罰。為此出現(xiàn)了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此類非法債務不受法律保護,為實現(xiàn)非法債權而采取剝奪他人人身自由的行為若僅評價為非法拘禁犯罪,難以起到打擊賭博等犯罪的作用,會產(chǎn)生相應的負面影響。第二種觀點認為非法債務也屬于事出有因的債務,在債權債務關系成立之時,債務人在就應當或者已經(jīng)考慮到承擔非法債務的情形。因而,非法債務雖不受法律所保護,但定罪量刑時必須考慮到債權人索取債務的主觀目的及動機。對于第二種觀點筆者深以為然。
(五)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的主體
在當前的司法實踐中,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呈現(xiàn)出高發(fā)狀態(tài),追債、索債逐漸的業(yè)務化、產(chǎn)業(yè)化,債權人雇傭他人追索債務的情形屢見不鮮。通說認為債權人雇傭的追債人可成為本罪的主體,若債權人明知或指使追債人采用非法拘禁的形式追索債務的,則與追債人成立索債型非法拘禁罪的共犯,反之若追債人自作主張實施了非法拘禁而債權人不知情,則債權人不為共犯。
同時,由于刑法并沒有將非法拘禁罪規(guī)定為單位犯罪,所以,單位合謀非法拘禁債務人的只能以非法拘禁罪的共犯對決策、參加、實施的單位成員進行處罰。
三、索債型非法拘禁罪與其他犯罪的區(qū)分
(一)索債型非法拘禁與勒索財物型綁架罪的區(qū)
索債型非法拘禁罪與勒索財物型綁架罪在客觀及主觀上具有極大的相似性,這就造成在司法實踐中的認定困難,綜合前文所述,筆者認為在司法實踐中對兩罪的區(qū)分應當注意以下幾點:
1.雙方有無債權債務關系。除了上文所指出的債權債務關系的真實性及相對性,也應當著重把握債權數(shù)額的確定性。在司法實踐中,債權數(shù)額對案件定性的影響表現(xiàn)為:索取數(shù)額與債權相當時,應以非法拘禁罪論處;索取數(shù)額明顯超出債權數(shù)額或直接索取替代財務價值明顯高于債權數(shù)額時,應以綁架罪或搶劫罪一罪論處。
2.行為方式的差異。勒索財物型綁架罪以殺害、傷害、扣留等方式向被害人或其他人發(fā)出威脅,索取贖金,其暴力行為具有現(xiàn)實的緊迫性。而索債型非法拘禁罪的暴力手段相對較輕,客觀方面表現(xiàn)為,為索取債務而實施非法拘禁行為。
3.主觀目的的差異。勒索財物型綁架罪的特征是綁架被害人,以此為威脅,向其親友勒索財物,而索債型非法拘禁罪中非法扣押、拘禁他人是逼其還債的手段。
(二)索債型非法拘禁罪與搶劫罪的區(qū)分
索債型非法拘禁罪與搶劫罪雖都具有索取財物的目的,客觀上都可以采用拘禁脅迫當事人當場交出財物,但兩罪仍有較大區(qū)別。
1.兩罪侵犯的法益不同。搶劫罪不僅侵害了被害人的人身權益,同時侵犯了被害人的財產(chǎn)權益。
2.客觀方面不同。搶劫犯罪因其主觀惡性較高,搶劫地點及行為方式相對隱秘,在實施搶劫過程中,犯罪嫌疑人通常不會過多的考慮被害人的人身安危,其行為的暴力程度也難以掌控,被害人隨時面臨輕傷、重傷乃至死亡的危險。而在索債型非法拘禁犯罪過程中,非法拘禁行為相對公開,犯罪嫌疑人會刻意把控其行為,被害人人身危險性較小。
3.主觀目的不同。搶劫罪以非法占有他人財產(chǎn)為目的,而索債型非法拘禁罪僅為實現(xiàn)債權。
(三)索債型非法拘禁罪與敲詐勒索罪的區(qū)分
索債型非法拘禁罪與敲詐勒索罪的區(qū)分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把握:
1.兩罪侵犯的客體不同,前者為簡單客體后者為復雜客體。
2.侵犯的對象不同。前者侵犯的非法拘禁的對象可能是第三人,而后者只能是受害人本身。
3.行為方式不同,前者是通過非法拘禁行為,迫使被害人基于恐懼心理而歸還債務,后者的行為方式具有多樣性,可表現(xiàn)為以將采取非法拘禁、暴力傷害,毀壞他人榮譽等方式威脅,威脅內(nèi)容只要達到足以使被害人產(chǎn)生恐懼心理即可,威脅內(nèi)容實施的否不影響敲詐勒索罪的認定。
注釋:
徐大勇.非法拘禁罪客觀構成要素的詮釋.中國刑法雜志.2012(12).
張明楷.刑法學(第四版).法律出版社.2011.789,799.
鄧定遠、鄧定永.索債型非法拘禁罪若干問題研究.政法學刊.2003,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