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從文學創(chuàng)作的角度,S.2014詩并序皆不能稱為經典,但卻未加雕琢地保留了敦煌官僧民眾“七夕”賦詩作序系列手稿原貌。另外,S.2014中的詞匯,有的與晚唐時代敦煌當?shù)氐恼Z言有關,如《七夕(自到敦煌)》“耐”“管領”“接括”等詞匯都并非錯字。校釋該卷內容以及對寫卷創(chuàng)作情境進行合理還原,對研究敦煌僧眾文化生活、俗文學創(chuàng)作、抄經寫經的意義以及敦煌七夕民風習俗等皆具有不可忽略的價值與意義。
關鍵詞:敦煌文獻;七夕;民俗
英藏S.2014{1}的內容主要有:《道清》《大般羅(若)波羅蜜(密)》《神沙鄉(xiāng)百姓賈憨等狀》等雜寫;七言、五言《七夕詩》并《家鄉(xiāng)萬里序》;七言《七夕詩》并《懶重抄序》{2},另外還有其它雜寫若干。從文學創(chuàng)作的角度,該卷存詩并序皆不能稱為經典,但卻未加雕琢地保留了敦煌官僧民眾“七夕”賦詩作序系列手稿原貌。校釋該卷內容以及對寫卷創(chuàng)作情境進行合理還原,對研究敦煌僧眾文化生活、俗文學創(chuàng)作、抄經寫經的意義以及敦煌七夕民風習俗等皆具有不可忽略的價值與意義。
一、《道清》《大般羅(若)③波羅蜜(密)》《神沙鄉(xiāng)百姓賈憨等狀》等雜寫
S.2014v/1的首題有“道清 大般羅(若)波羅蜜(密)”,其后稀稀疏疏題有“大公主降禮……自從面別道路長……外道果爾墮于地”諸文。S.2014v/2又言及有“徒三昧”“空空、太空、勝義”等習字文若干,內容雜亂。這些仿佛習字的雜寫在S.2014v/3反向書《神沙鄉(xiāng)百姓賈憨等狀》、S.2014v/6/7“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wèi)國”等文中皆有呈。S.2014v/2《神沙鄉(xiāng)百姓賈憨等狀》前題有“靈圖寺僧道林律師,金光明寺僧道清二人,同師同學,同見同行者;空空、太空、勝義空、有為空、畢竟空、無智空,靈道,張僧和尚□法”諸語。結合《懶重抄序》“張和尚”,《七夕詞序》“清師”,此處稱謂頗值得斟酌。
二、《七夕詩》二首并《家鄉(xiāng)萬里序》
S.2014v/5《家鄉(xiāng)萬里序》曰:“竊{4}以某{5}家鄉(xiāng)萬里,涉歧路而長賒⑥,羨愛龍沙,收心住足。初,每聽苦吟于諧砌,乍聞蟬噪于高梧。是日千門求富之辰,乃巧女七夕之夜。輒奉諸賢,寧無誰思,遂述七言,請清師勿令懷笑。”{1}
詩序明確創(chuàng)作者“我(厶乙)”的形象:其一,寓居敦煌者——遠離家鄉(xiāng),愛慕偏遠邊塞,駐足敦煌;其二,精神生活已受敦煌文化的影響——愛慕龍沙地,收其散漫心,駐足于敦煌;其三,本非文人墨客——宴賦苦吟,“我(厶乙)”初以為是蟬噪之舉;但如今遠離故土,七夕賢聚捧盞,因時因地而有感,不覺亦述七言;其四,“我”與“諸賢”匯聚,但作序時常對字形舉措不定,又有“請清師勿令懷笑”之句,詩“七月佳人喜夜情”又頗專注于民風,故考慮“我(厶乙)”在敦煌世俗社會有一定地位,與清師很熟,但文采一般,是不經常動筆的人物。
S.2014v/5-6“我(厶乙)”述七言云:“七月佳人喜夜情,各將花果到中庭。為求織女專心座(坐),乞巧樓前直至明?!眥2}述詩并非新創(chuàng),但也反映了七夕民俗對敦煌文化的影響。又述五言:“乞巧望天河,雙雙并綺羅,不憂(嫌③)針眼小,只要(道{4})月明多?!蓖ㄓ[兩詩并序,可明確:其一,七夕屬喜慶之夜,有望星、拜星、求富、乞巧、穿針等習俗;其二,“各將花果到中庭”“乞巧樓前直至明”等,留下七夕守夜的民俗記錄;其三,七夕不僅是女子乞巧之夜,亦是寓居他鄉(xiāng)者鄉(xiāng)情愈濃之時;其四,《懶重抄序》“七月佳人喜路逢”與《七夕詩》“七月佳人喜夜情”僅兩字之差,或前文為草稿。其五,“乞巧望天河”{5}詩后“乞巧臺前有天河”,蓋又一“七夕”詩篇手稿,但紙盡語澀,原卷僅有“乞巧臺前有天河,雙雙……秋風天河”“伏是今當月登北閣樓”字樣,并無成詩出現(xiàn);至于其后上下反向倒書“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wèi)國”等,則為雜寫,考慮抄寫時間可能在作詩之前,與七夕創(chuàng)作無關。
三、“七月佳人喜路逢”“令公傳聞播西美”及《七夕(自到敦煌)》并《懶重抄序》
劉銘恕《斯坦因劫經錄》云英藏S.2014v:“詩共三首,第一首無題⑥,姑名‘身到敦煌詩,第二、三首七夕乞巧詩,各有序,惟前序缺首?!眥7}劉氏所言“身到敦煌”原卷作“自到敦煌”,本無題。按該詩的創(chuàng)作與七夕聚會賦詩有關,故可擬為《七夕(自到敦煌)》;詩前有較多散亂之文,包括“懶重抄”“雖歸塵俗”“寂寥思鄉(xiāng)”“忝叨仁眷”等雜抄,間有“忽捧榮盞又□□,七月佳人喜路逢”,“令公傳聞播西美”等七言片段。出于校釋方便,姑名之《懶重抄序》,整理其內容如下:
(一)S.2014v/4“懶重抄,可憐撞……打破雕梁雙鶯……”字樣。
吟詩作序,時有聯(lián)系創(chuàng)作緣起的方法。S.2014v/4“懶重抄”等字樣蓋屬于此類。
疑此句為“厶乙”述詩緣起之草稿。由于卷頁殘損,“撞”“鶯”之后有若干字已殘失,僅留部分;但因其對敦煌抄經的意義研究頗有價值,故校出備用。序文明確,因過失打破“雕梁”“雙鶯”,“我(厶乙)”曾經擬抄經贖過,雖然懶于重抄,但是又不得不為之。
(二)S.2014v/4“厶乙雖歸塵俗,常曉政……非身歸有相歸依,……以師……不堪……緣住世……”字樣。
殘卷若干字不甚清晰,讀后略可知創(chuàng)作者“厶乙”的身份及其與和尚交往的密切程度。其一,“厶乙”歸于塵俗,非出家人;其二,“厶乙”“常曉政”,概為寓居敦煌多時的官員,與下文“耐(奈)得清師頻管領”對應,大概曾多次得受和尚清師管照,故與和尚交往頗為親近。
(三)S.2014v/4/5“牽?!?,紊亂□達,雕梁鶯……管領寂寥,必有思鄉(xiāng)之[情]”等字樣。
在創(chuàng)作的最初階段,主題設置與情感設定常常會決定作品最終的價值與意義。如《文心雕龍》云“是以草創(chuàng)鴻筆,先標三準∶履端于始,則設情以位體;舉正于中,則酌事以取類;歸余于終,則撮辭以舉要。”{1}S.2014v/4/5“序”所明確的正是“設情以位體”這一階段“神思方運,萬涂競萌”{2}的情景。該序稿錯句雜出,涂改頻繁,加之原卷殘損,難窺全貌,遺憾是必然的;但就是這樣一份文獻,最終還是為我們描述了“我(厶乙)”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情感設定的過程以及草擬詩序手稿的原貌:一、此時正值七夕,“我(厶乙)”遠離鄉(xiāng)井,難免對七夕雙星會聚傳說動情,應“織女”而涉“牽?!保欢?、或緣于“打破雕梁雙鶯”,而“雙鶯”又恰可以與七夕雙星鵲橋相會傳說構成雙關聯(lián)想;三、或緣于“我(厶乙)”與“師”的交往且受管照較多,故以寂寥反襯管領之盛情。由此,草稿不僅留下了“牽牛”以及“雕梁雙鶯”字樣;也留下對“管領寂寥,必有思鄉(xiāng)之[情]”的設定。endprint
按《七夕(自到敦煌)》,寓居他鄉(xiāng),本來“寂寞如今不清說”,更何況在“七夕”這樣一個天上人間喜慶會聚之日。天上牽牛會織女,人間寓客亦思鄉(xiāng),如孟浩然《他鄉(xiāng)七夕》③便是抒發(fā)那種孤居他鄉(xiāng)的男子在七夕時濃濃的羈愁眷念。法藏P.3375《十二月相辯文》曾云:“花顏一別,怨結氣于二星,[星]前玉面塹之兮,悲傷于夢梭,……靈武砂磧,地逈歸書。壃(疆)部風塵,絕游家信。他鄉(xiāng)抱恨,轉切彌深,朔塞相思,懸心更遠。日有百克(刻),無一克(刻)而不思;夜有五更,無一更而不憶。緣襟之淚,每日常流,歡(懷)念之情,何時可忘?”{4}可以說,寓居他鄉(xiāng)者的羈愁眷念之情往往從六月季夏就已經醞釀了,這樣一直延續(xù)到七月,所以才會在七夕時候情感驟發(fā),難以抑制;“別離還有經年客,悵望不如河鼓星?!眥5}或許這就是寓居他鄉(xiāng)者七夕時節(jié)的真實心境了,故S.2014v/5云“管領寂寥,必有思鄉(xiāng)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實。
(四)S.2014v/5“喜慶萬戶求巧之晨(辰)。忽捧榮盞又[□□],〈程繡翰勿為填河,是他不是他是他?!灯咴录讶讼猜贩辍!?/p>
卷中“捧”字原不清晰,有反復描寫痕跡,后面補有“榮盞又”三字,疑文后漏兩字;左又書兩行:“程繡翰勿為填河,是他不是他是他”“七月佳人喜路逢”?!俺汤C翰”或為人名,“是他不是他是他”也不像正文之句,推測此兩句為衍文,“又[□□]”接書“七月”,即“忽捧榮盞又[□□],七月佳人喜路逢?!贝俗侄坞s亂無章,但卻印證了我們對敦煌七夕文化的記憶,諸如:填河之夜、求巧之辰、捧盞之樂、七夕之慶、相逢之喜等等;“七月佳人喜路逢”句在《懶重抄序》中孑然獨立,似為七言七夕詩歌創(chuàng)作的草稿,而《七夕詩(七月佳人)》恰亦有“七月佳人喜夜情”,或與此有關。
(五)S.2014v/5又有“伏以厶乙忝叨⑥仁眷,每無周旋住敦煌,經及□□,□□□□,□有前路,雖則厶乙,準合朝朝?!?/p>
《敦煌變文字義通釋》云:“‘厶乙,是一種‘寓名,可用于自稱,也可用于他稱,而且貴賤男女通用?!眥7}在此,“厶乙”指序創(chuàng)作者“我”?!懊繜o周旋住敦煌,經及□□,□□□□,□有前路,雖則厶乙,準合朝朝?!贝司溆捎谠鲅a涂刪之故,難以辨認其內容,能辨識者亦費解,推測這是“我(厶乙)”推敲不定的雜亂草稿。而另有書“肩素好花,領以圓項,大信張和尚。”以及“懸煦陪覺悚慚”等文,亦甚費解。前又插入“令元手、令公貴位”;“令公”與后詩文“令公傳聞播西美,□□□{1}”照應,值得注意。推測“我(厶乙)”曾欲以“張和尚”“令公”為詠詩作序的對象,“思緒初發(fā),辭采苦雜”{2},故而留下如此混亂之貌;所幸的是通過如此雜亂零星詩文書稿,我們可明確:
其一,創(chuàng)作緣起:打破雕梁雙鶯、懶重抄③,七夕聚會?!皯兄爻颉睂@一點甚為明確而不含蓄。
其二,創(chuàng)作主題與民俗傳達:包括七夕思鄉(xiāng)主題,喜慶求巧習俗以及喜鵲填河、牽牛會織女傳說。
其三,創(chuàng)作過程:寫卷留下各種修改涂畫痕跡,可窺“我(厶乙)”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選擇主題、投注情感以及草擬詩文的整個推敲過程;雖然“忽捧榮盞又[□□],七月佳人喜路逢”句不甚完整,但序文之后所書的《七夕(自到敦煌)》詩,則不僅頗為成型,而且又含有概括《懶重抄序》雜寫諸文之面貌,如:“自到敦煌有多時”與“每無周旋住敦煌”對應,明確“我(厶乙)”為流于敦煌的外地人士。“每無管領接括?!保凹拍缃癫徽堈f”,與“管領寂寥,必有思鄉(xiāng)之[情]”對應,明確寓居他鄉(xiāng)寂寥之境,并含對清師感激之情;“耐得清師頻管領”又與“喜慶萬戶求巧之辰”對應,明確“七夕”之聚會的民俗意義。
其四,詩并序出現(xiàn)的人物有僧有俗,諸如“清師”“張和尚”“令公”“我(厶乙)”,可能皆為“七夕”聚會捧盞賦詩之人。“清師”,或為道清和尚,清法師。劉銘恕《斯坦因劫經錄》云:“又所以知其為贈道清和尚詩者,因乞巧詩序有:遂述七言,請清師勿令怪笑等語。而于清師,又得推知其為和尚者,則更因此文輿神沙鄉(xiāng)百姓狀之間,有‘靈圖寺僧道林律師,金光明寺僧道清二人,同師同學,同見同行。之文以為證?!惫P者以為妥,從之?!皬埡蜕小保础皬埳?,由俗姓稱之。S.2014v/2《神沙鄉(xiāng)百姓賈憨等狀》前題有“靈圖寺僧道林律師,金光明寺僧道清二人,同師同學,同見同行者;空空、太空、勝義空、有為空、畢竟空、無智空,靈道張僧和尚□法”諸語;“張和尚”或即“張僧”。“令公”,則為聚會者對某公緣職而來的稱謂;“令公貴位”“令公傳聞播西美”,一稱其位尊貴,二言其事跡流傳,故此人非尋常俗眾?!傲罟珎髀劜ノ髅馈笔恰拔遥ㄛ桃遥睂α罟兴鶠榈目渥u,與《七夕(自到敦煌)》詩中“我(厶乙)”對“清師頻管領”的感激之情不甚相同。
至于“我(厶乙)”的身份,為長期寓居敦煌的外地人,雖歸塵俗卻又崇仰佛教,遠離親人朋友,卻又能受到高僧“清師”管照。又按:寫卷中“厶乙”對有一些字往往拿不定其寫法,如卷子上有多處字形推敲,如“雙”字的寫法,“打破雕梁雙鶯”卷寫為“霜”,又改為“雨雙”,其實皆有誤;又在卷題后寫“雙”;文中還出現(xiàn)有“是”“前”等。比較本卷其他人書寫,雖亦有字形推敲處,但往往不是字本身復雜,而是出于書法美觀的需要,如“之”“元”“南”“無”等;故以為“我(厶乙)”文采一般,吟詩作賦包括書法恐亦非其長處。既然“才有庸俊,氣有剛柔,學有淺深,”{4}故“厶乙”之詩的校釋,亦不必拘泥于辭句用韻,而更應注重其情意的闡發(fā)。
(六)S.2014v/5《七夕》詩云“自到敦煌有多時,每無管領接括希。寂寞如今不請說,苦樂如斯各自知。思量鄉(xiāng)井我心悲,未曾一日展開眉。耐得清師頻管領,似逢親識是人知?!?/p>
此詩與前序相比,儼然已成稿。劉銘恕《斯坦因劫經錄》校錄曰:“身到敦煌有多時,每無管領接括希。寂寞如今不清說,苦樂如斯各自知。思良(量)鄉(xiāng)井我心悲,未曾一日展開眉。奈得清師頻管領,似逢親識是人□。”{5}項先生《敦煌詩歌導論》云“第一句‘身字原卷實是‘自字。第二句‘括字應是‘話字,‘接話希是說連搭訕說話的人也沒有。第三句‘清字應作‘請字,‘不請乃是唐人口語,不必、請勿的意思。第二首第四句所缺“未”字原卷實為‘知,‘是人知即盡人皆知之意。據(jù)第一首‘自到敦煌及第二首‘思量鄉(xiāng)井之語,可知作者是流寓敦煌的外地人士?!眥1}筆者以為該詩的創(chuàng)作與七夕聚會賦詩有關,故擬為《七夕(自到敦煌)》;《導論》所云“作者是流寓敦煌的外地人士”,甚是;關于“自”“不請”“是人知”校釋,亦可從《導論》;只是“耐得”“管領”“接括”諸辭或者仍需進一步明確。endprint
其一,詩《七夕(自到敦煌)》的創(chuàng)作主題,一是七夕,二則是為了表達遠離鄉(xiāng)井寂寞難耐的“我”對“清師頻管領”的感激。理解“耐”作“奈”{2},“奈得”含有“禁住”“忍受”意,這與詩贊譽“清師頻管領”似乎不妥;故以為“耐”應作他解,或為“能”,其后“得”與“逢”詞性相同,為動詞。“能”“耐”本音同可通用,只是后來有變化?!犊滴踝值洹份嬙弧埃停┯帧都崱贰墩崱凡⑴乔?,音能。能或作耐?!抖Y·禮運》故圣人耐以天下為一家。注:耐,古能字。”③“能得”,在唐詩中常用,如閻德隱《三月歌》“洛陽城路九春衢,洛陽城外柳千株。能得來時作眼覓,天津橋側錦屠蘇?!眥4}
其二,“管領”常用意主要有三。一作“賞弄”“領略”意。如王建《寄蜀中薛濤校書》“掃眉才子于今少,管領春風總不如?!眥5}白居易《早春晚歸》“金谷風光依舊在,無人管領石家春。”⑥二作“管轄”“統(tǒng)領”意,又可用為名詞,為管事人或轄區(qū)官員稱謂。如英藏S.4453《宋淳化二年(991)十一月八日歸義軍節(jié)度使帖》“又報諸家車牛等,吾有廉子茨萁,仰汝等每車搭載一兩束將來,仰都知安永成管領者,都知安永成管領者。”{7}三作“招待”“管照”意。如英藏S.2144《韓擒虎話本》“且賜酒飰管領,且在一邊。”{8}法藏P.2968《沙州歸義軍致甘州狀稿》“其當?shù)肋M奉一行,切望偏垂管領?!眥9}很明顯,“每無管領接括?!保澳偷们鍘燁l管領”,其中的“管領”皆為動詞,適合取第三意。
其三,“接括”,恐非“接話”。“接”,交也?!啊墩f文》交也。《廣韻》合也,會也。《易·蒙卦》子克家,剛柔接也?!妒琛逢柧迂詢?,接待群陰。又《晉卦》晝日三接?!抖Y·表記》君子之接如水?!薄袄ā保Y也,會也。如“《廣韻》結也?!峙c筈通。《釋名》矢末曰括。謂與弦相會也。……又《集韻》、《韻會》、《正韻》并戸栝切,音活。會也。與佸同?!对姟ば⊙拧返乱魜砝?。《箋》會合離散之人?!眥10}故考慮“接括”為“結交聚會”之屬,明寫“我”離井背鄉(xiāng)聚會交游甚少,實寫七夕諸賢“捧盞”賦詩,感激“清師”管照;與《家鄉(xiāng)萬里序》“輒奉諸賢,寧無誰思,遂述七言”的諸賢會聚賦詩可形成互證。故原卷“接括”不宜更動,但今尚無尋到唐詩中“接括”例,俟校。
最后,根據(jù)原卷書寫墨跡以及用筆方法的差異,明確該卷非一時一人書寫。且S.2014v/1-6均可見粘合痕跡,第1、2處粘合雜寫,第3、4則書寫較為完整的兩篇序和三首詩歌以及三首不知名詩歌片段,第五則又屬于雜寫,或可推測S.2014是由不同書手在卷裂前后書寫了不同的內容,如S.2014v/1,S.2014v/2,S.2014v/7的內容和S.2014v/6開端“如是我聞”等雜寫為卷原書,而由左至右上下反向書寫的三詩兩序以及未命名詩歌片段,則極有可能寫在裂卷之后。因三首詩以及未命名詩段皆與七夕聚會賦詩相關,詩序又有“諸賢”“述七言”“述五言”“管領”“接括”等明確聚會述詩字樣,故亦可推測此卷詩皆為七夕宴會賦詩稿,其時賦宴者依次賦詩并擬序,涂改吟述不一。因黏合,遂成今貌。
【責任編輯 鄭慧霞】
① 中國社會科學歷史研究所等合編:《英藏敦煌文獻》第四冊,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頁。
{2} 英藏S.2014卷前有“懶重抄”等雜寫序,后又有“家鄉(xiāng)萬里,涉歧路而長賒”等詩歌序;方便區(qū)別故,權稱有“家鄉(xiāng)萬里”句者為《家里萬里序》,有“懶重抄”等雜寫者為《懶重抄序》。
{3} 通假或推測擬用字用()表示,抄寫或有遺漏、殘損而據(jù)上下文擬補字用[]表示,字跡不清或殘損用□表示,多余或者衍入的字用〈〉表示。
{4} “竊以(為)”,是一種謙虛地表達自己觀點的方式,“竊”,謙辭。原卷寫作“切”,別字。
{5} “以”后有字似“某”,疑為“某乙”合寫。
{6} “賒”,“一曰遠也。”(《康熙字典》酉中貝字部,上海:世紀出版集團、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2年版,第1185頁。)有“賒遠,地方偏僻,時間長久”等意。如王績《策杖尋隱士》:“策杖尋隱士,行行路漸賒?!保愘O焮主編:《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一冊,卷24-19,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1年版,第204頁。)陳子昂《臥病家園》:“世上無名子,人間歲月賒?!保ā对鲇喿⑨屓圃姟返谝粌?,卷73-42,第602頁。)又如《新唐書·姚崇傳》:“崇第賒僻,因近舍客廬?!保W陽修、宋祁撰:《新唐書》卷一二四,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385頁。)故“涉歧路而長賒”用在此形容“我(厶乙)”長途跋涉,來到敦煌,甚妥。
① 《英藏敦煌文獻》第四冊,第5頁。
{2} 《英藏敦煌文獻》第四冊,第5頁。
{3} 原卷寫作“猶”,蓋“憂”;施肩吾《乞巧詞》本寫作“嫌”。(施肩吾《乞巧詞》,《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三冊,卷483-25,第944頁。)
{4} “要”,施肩吾《乞巧詞》本寫作“道”。(施肩吾《乞巧詞》,《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三冊,卷483-25,第944頁。)
{5} 該詩與施肩吾《乞巧詞》僅兩字之差。如《敦煌詩歌導論》所言,源于施肩吾《乞巧詞》。項楚《敦煌詩歌導論》,成都:巴蜀書社,2001年版,第270頁。
{6} 《敦煌詩歌導論》云“按此八句(即“自到敦煌”詩)實為七絕二首,《劫經錄》誤抄作一首?!?(《敦煌詩歌導論》,第270頁。)
{7} 劉銘恕:《斯坦因劫經錄》,《敦煌詩歌導論》,第270頁。
① 劉勰著、周振甫注:《文心雕龍注釋》“熔裁”,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355頁。
{2} 《文心雕龍·神思》,《文心雕龍注釋》,第295頁。
{3} “他鄉(xiāng)逢七夕,旅館益羈愁。不見穿針婦,空懷故國樓?!泵虾迫弧端l(xiāng)七夕》,《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一冊,卷149-114,第1256頁。
{4} 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國國家圖書館編:《法藏敦煌西域文獻》,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4冊,第23頁。
{5} 徐凝《七夕》,《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三冊,卷463-37,第771頁。
{6} “忝叨仁眷”旁又復書“忝叨”字樣與“雙鶯”旁復書“雙”等蓋皆緣于書手對文字的拿捏不定。
{7} 蔣禮鴻:《敦煌變文字義通釋》,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0頁。
① 原卷此處本有三字,難以辨認。
{2} 《文心雕龍·熔裁》,《文心雕龍注釋》,第355頁。
{3} 有前題曰:“懶重抄,可憐撞……打破雕梁雙鶯……?!?/p>
{4} 《文心雕龍·體性》,《文心雕龍注釋》,第308頁。
{5} 劉銘?。骸端固挂蚪俳涗洝?,《敦煌詩歌導論》,第270頁。
① 《敦煌詩歌導論》,第270頁。
{2} 《敦煌詩歌導論》,第270頁。
{3} 《康熙字典》未集中而字部,第927頁。
{4} 閻德隱:《三月歌》,《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五冊,卷767-9,第156頁。
{5} 王建:《寄蜀中薛濤校書》,《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二冊,卷291-97,第1050頁。王建《寄蜀中薛濤校書》注釋⑤“管領:統(tǒng)領,統(tǒng)管”,待商榷。
{6} 白居易:《早春晚歸》,《增訂注釋全唐詩》第三冊,卷436-80,第499頁。
{7} 唐耕耦、陸宏基編:《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錄》(第四輯),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0年版,第306頁。
{8} 《韓擒虎話本》,竇懷永、張涌泉匯輯校注《敦煌小說合集》,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10年,第473頁。
{9} 趙和平輯校:《敦煌表狀箋啟書儀輯校》,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299頁。
{10} 《康熙字典》卯集中手字部,第374頁。
作者簡介:馮和一,文學博士,成都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敦煌俗文學文獻和傳統(tǒng)歷史文化研究。endprint